?见苍梨欲说还休的样子,紫苏用淡淡的语调说道:“这后宫之中各人能靠什么稳固地位,也无非就是那样。能争得皇上最多的恩宠,自然也就被捧得高了。这道理,主子心里大概跟明镜儿似的。”
苍梨心里突的一跳,这丫头竟是在试探她的口风。她拿起书卷,只道是:“心是皇上自己的,他愿意宠谁,便去宠谁,争也无法。有这点心思考究本没意思的事,还不如去给本宫泡壶茶来。”
紫苏含笑福了福身,想到这南宫氏倒是说得通透,只不知心里是否也这么放得下。她拎了茶壶出去,不一会儿就沏了热茶进来,服侍得极为妥帖,苍梨也就懒得追究在身边呆着的是谁。而莲蓉那丫头能多出去走走,她正是可以省心不少,安安静静地看书。
相较后宫各苑此刻的门可罗雀,兰妃的康定宫显然是另一番光景。
莲蓉来了宫里这么些日子,也算有了许多见识,但像今日这样隆重,除了苍梨进宫之日,倒也不曾多见,在这被皇帝冷落的后宫,更是闻所未闻。她跟在芸芳后面,一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瞅着四处。后宫大院门庭颇多,能像康定宫这样大气磅礴的,除了太后的康宁宫,便只有皇后的永福宫。
“这康定宫的气派,果是与别处不同,也见得兰妃的地位在宫中可不一般。看来是深得皇上盛宠了?”莲蓉小声说道。心想着,曾听闻风言风语,北朝皇帝不近女色,看来也未必能全信。毕竟在这后宫中能这般尊贵之人,若不是皇上的浓情蜜意,如何可得?看那皇后,不得皇帝之心,不照样少了几分气魄!就连今日各宫朝贺,也是那小肚鸡肠的皇后亲手安排,兰妃在宫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你这小丫头,还算有点眼力见。既然知道这点,以后在这位娘娘面前就得稳重一点。要是得罪了她,可不比得罪了太后好过。”芸芳用一种唬人的语气说着。
“知道啦,芳姑姑。”莲蓉撇了撇嘴,知道芸芳这是在暗示她别忘了上次的教训,不过好歹也是善意的提醒,她就勉强收下了,以后遇到事情,能不能控制得住自己又是另一说。
两人加快脚步到了大厅,早已人满为患,芸芳赶紧上前送上贺礼。
莲蓉在后边抬起眼眸打量着眼前端坐的女子,见她面若桃李,笑如春风,裁剪得当的长袍贴在丰腴的身上,越发衬托出玲珑诱人的曲线。那笑容里,却不似这后宫许多人那般虚伪谄媚,反而多了几分柔情和暗香。莲蓉也不禁感叹,这般温柔美丽的女子,合该受到皇帝的宠爱。
兰妃笑纳各方祝福,也不过是走过场,但芸芳上前时,她却不免多看了两眼,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若是本宫没记错,你是景泰殿的掌事姑姑芸芳,可那贤贵人早已……你如何会在这里?”
“娘娘有心记得奴婢,实令奴婢受宠若惊。回禀娘娘的话,奴婢现在怜贵人的玉茗轩伺候,这是代表我家主子为娘娘献上的一份心意。”芸芳恭敬地答道。
“原来如此。本宫虽在千里之外,也听闻皇上近日册封了南朝和亲的公主南宫氏为怜贵人,若不是今日繁忙,本宫倒应该亲自登门拜访这位新入宫的姐妹。”兰妃笑道。
“娘娘言重了。论品级和礼数,都应是我家主子觐见娘娘才是。”芸芳赶紧躬下身子,露出谦卑的模样。
莲蓉见这兰妃轻言细语,仪态大方,言行得体,端端的生出许多好感来。她因而多嘴道:“娘娘若是不嫌弃,玉茗轩随时欢迎您。”
兰妃转脸看着这说话的丫头,是个生面孔,身上也带着抹不去的南朝气息,心下便了然几分。
“莲蓉,别多嘴!”芸芳教训道。
“不碍事。这丫头说的话,本宫倒是爱听。”兰妃看莲蓉被训斥后的窘样,倒是掩唇轻笑起来。
莲蓉吐了吐舌头,脸上带着点顽皮的笑意。
那僮昭仪和丽昭仪身份不高,是亲自来拜见,此刻就在人群中,见兰妃独独多对玉茗轩上了心,眼神里颇多不满,但也不敢在兰妃面前造次,只两个人交头接耳地说小话。
“什么东西!”
“我呸,才进宫多久,攀权附贵却是学得极快。”
这边正说着话,外头却传来宣声。
“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一众妃嫔们赶紧打住热闹折腾,随兰妃一同参拜,屋里齐齐地响起女子们清丽的声音。
太后心情甚好,坐上主位,又拉过兰妃的手来,关切道:“兰妃此次不远千里去甘蓝寺为国祈福,乃我北朝之典范,若不是近日寒流扰乱民生,哀家定让皇帝兴盛典相迎。”
“太后心意,臣妾自知。不过臣妾此去甘蓝寺,也是因为寒流的问题想为皇上分忧,如今折返,岂敢又因此而叨扰圣上?”兰妃端庄有礼地答道。
太后欣慰地拍了拍兰妃的手,眼中充满怜爱。
“哀家已在康宁宫预设晚宴,皇上最近公务繁忙,也好些日子没来哀家宫中了,晚些你就和皇上一起过来用膳吧。”
“臣妾遵旨。”兰妃福了福身,脸上的情绪不悲不喜。
莲蓉忍不住想,若将兰妃换成皇后,此刻该是怎样小人得志的表情?在宫中这些日子,她别的不知,却知道皇上与皇后的关系,虽夫妻多年,但皇上对皇后向来冷淡,在后宫之中也流传了不少皇后邀宠不成的笑料,让人忍俊不禁。想到这儿,她不由斜睨了一眼太后身旁的皇后。依旧是精致的妆容,掩盖着她底下的神色,却掩盖不了那双美丽的眼眸里微微凝滞的嫉妒之色。她果然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耍脾气吗?不过她也算有自知之明,稍后便将不当的神情收敛起来,拿出一国之母的风范上下打点交代。莲蓉回了玉茗轩,在苍梨面前一个劲儿地称赞兰妃的贤良淑德,那模样简直像个芳心暗许的赤子。
苍梨为了止住她的话头,也为了拿她逗趣,便佯装吃味地说:“兰妃这样好,不如我去向她求了,把你送到康定宫去伺候?”
莲蓉一听便瞪大了眼睛,连声说道:“公主胡说呢!莲蓉一心向着公主,怎么会伺候第二个主子?奴婢只是想,这后宫中难得有一个好说话又治得住皇后的人,若是咱们和康定宫亲近些,以后在宫中的日后也许能好过一点。”所以她才对兰妃说那句话。如果有了这样的靠山,怕是其他宫也不敢再随意欺凌到她玉茗轩的头上来。
“傻丫头。”苍梨好笑地嗔了一句,放下书卷。“深宫暗流涌动,树大岂能不招风?兰妃纵使能明哲保身,也未必能护得身边人的周全。若是一味亲近,给人攀权附贵的印象,反倒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莲蓉听迷糊了,对于这等事情,她哪里有苍梨看得透彻,用一双疑惑的眼睛看着苍梨。刚进屋的芸芳也听到了苍梨适才一席话,脸上竟闪过赞许之色,或许是不成想这苍梨小小年纪,却能如此通透。她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端出热腾腾的粥来,对苍梨说道:“北方的天气不似南方温和,最近更是天寒,主子也得多注意保暖。”
“你倒是费心了。”苍梨回以一个充满谢意的微笑。
莲蓉这才回过神来,转而对芸芳打听:“对了,今日在康宁宫听兰妃对芳姑姑提起了景泰殿的旧主贤贵人,不知是何等人物?”
芸芳并未料到莲蓉会记得这个问题,背对着她脊背一僵,唯有正面的苍梨看见芸芳此刻惊悸的表情,还有刚踏进门来的小六停滞的脚步。
☆、第019章 后宫纷纭
莲蓉并没注意到房内骤然紧绷的气氛,仍是扑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芸芳的背影。
小六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来对苍梨拜道:“主子,刚皇上派人过来派了些补品,说是主子身子不好,所以多备一些为好。”
苍梨看了小六的表情,再看看神色黯然的芸芳,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随着小六说:“如此当多谢皇上好意。芸芳,你下去打理一下,毕竟是皇上所赐,妥当一些才是。”
芸芳这才松了一口气,福了福身说:“是。”然后才退了出去。
莲蓉有点疑惑,难道自己问得这么明白也被忽视了?不过主子开口吩咐了,她也不好拦着芸芳不让走,只觉有点怪怪的。
“小六,还不下去帮忙?”苍梨似乎是有意提醒,把其他人都支开。留下莲蓉来,苍梨才把她叫到跟前。
“主子,你有没有发现芸芳有点怪怪的?”莲蓉忍不住说。
苍梨微微点头,问道:“你进宫这些日子以来,有没有听说过景泰殿的事?”
莲蓉想了许久,摇了摇头。“说也奇怪,这后宫中的消息最是传得火热,连永福宫有点什么事儿都得在底下传开,偏偏没听说过那景泰殿,只是知道那贤贵人已经红颜早逝,别的全没有,倒甚是奇怪。”
“没错。当时惠嬷嬷把他们全从景泰殿打发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再者,你看芸芳脸上的面纱,一般的宫女如何能做出这般举止?我猜,应该是得到了太后或者是皇上的特许。景泰殿发生过的事情,贤贵人为何亡故,皇上特许一群奴仆领着俸禄为故主守旧,宫中之人对景泰殿的奴仆们的态度,都说明了当初的事情恐怕非同一般。”苍梨一条条地仔细分析说。
“公主是担心,那个惠嬷嬷把他们配到咱们玉茗轩,可能别有用心?”莲蓉这下倒开窍了,压低了声音惊叹道。
“若景泰殿真有什么故事,又被人用来在我玉茗轩上做文章,我们一无所知,未必招架得住。”苍梨话里有话地说。
莲蓉的眼珠转了两圈,恍然大悟地应道:“奴婢明白了。”
“这些事你平素稍加留意就是,别太刻意显露,自乱阵脚。若是不影响到我们,倒也罢了,不要多生事端。”苍梨小心嘱咐说。深宫暗涌,她心知肚明,为了自保,也不得不步步谨慎。
稍过几日,宫中便忙碌起来。莲蓉打听之下,才知是为筹备二月二“龙抬头”的节令。
这日皇后将各宫召集到永福宫中,也是为商讨此事。
“捱过冬季,后宫开支倒也能节省一番,算是为年初的灾情尽一点意。又是一年春生,大家也都打起精神,好好为皇上分忧。”皇后坐在主位上,一身华袍,尤其加重了“好好”二字。后宫向来多出乱子,能有一天让人省心,倒也觉得满足了。可偏偏这话从皇后嘴里说出来有些别扭。谁不知,这后宫中最不安生的就是刁蛮成性的皇后?
“皇后娘娘说得是。”兰妃微笑着款款说道,先是向皇后示意,接着才转向众嫔妃,道:“相信大家也都听说,今年北方各地受寒严重,民心不安。二月二乃开启春耕的大日子,关系着百姓们一年的生计,所以皇上有令,为安抚百姓,今年皇上将亲自率领朝中三品以上的高官和后宫贵人以上的嫔妃们出宫农耕,为众人表率,以示皇室对百姓生计的关切,还望身在其位的妹妹们提早做好打点才是。”
苍梨听兰妃说话,吴侬软语,倒是颇有点江南的韵味,其长相也是柔美婉转,恬静如同那传说中北方大漠十年开花的依米。
“兰妃心系朝政,关爱万民,果真是本宫这个皇后也自愧不如。”段皇后看了一眼兰妃,酸溜溜地说。
众人虽有些尴尬,但想来也早已习惯皇后说话的夹枪带棒,何况兰妃这样处处能抢她风头的女子,又独获皇帝盛宠尤多,更被皇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处置而后快。怎奈兰妃得太后撑腰,任是皇后也奈何她不得,甚至不得不放下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皇后架子笑面相迎。
“臣妾惶恐,后宫岂能干政?只是皇上昼夜辛苦,臣妾看在眼里,于心不忍,一心为皇上分忧,与皇后娘娘的一片赤心无二,才多嘴通报此事,请皇后娘娘恕罪。”兰妃颔首道。
“兰妃多虑了,咱们都是为了皇上,你何罪之有?本宫倒真希望这后宫中,人人都有兰妃这等贴心与能耐,何愁皇上后宫不兴?”皇后颇有希冀地说。大概这也是她部分的心声,在这当前若是谁能分了兰妃的宠爱,于她也算解了一口多年的怨气。只是到那之后,怕是她又得合计着怎么跟这个新宠较劲了。
“臣妾亦有此愿,故这次出宫,臣妾阅览众书倒是挑得一个应不负良辰美景之地。皇上圣心大悦,自然有心思赏鉴后宫,到时便是诸位姊妹大展风采的时候了。”兰妃轻言细语地应道。
“果真如此,那本宫则代各宫多谢兰妃一番美意。”皇后说着,转头吩咐惠嬷嬷。“竹惠,把前些日子送来的那几匹锦缎呈上来,且赠与兰妃。”
一会儿,惠嬷嬷便端来几匹上好的锦缎,无论是成色或质感,都是上等制品。
皇后笑道:“家兄此次跟随祺王远赴南朝谈判,倒是带回一些新鲜玩意儿。本宫见这几匹布料,论色泽花纹,都与兰妃极为般配,故留至今日,全数交给兰妃你了。”
兰妃恭敬不如从命收下布匹,向皇后道谢。
底下的众嫔妃们见此“其乐融融”之景,也不免纷纷附和。
丽昭仪也道:“素来听闻南朝盛产的锦缎是极好的,今日皇后赐予兰妃娘娘,倒让嫔妾们也开了一回眼界。”
“姐姐说得极是。”僮昭仪赶紧接话,“这几匹布看来与兰妃娘娘的气质也是格外相称的。任了别的谁人,也穿不出兰妃娘娘一般的典雅从容。”
皇后冷哼一声,道:“这说得倒是什么话?”
丽昭仪和僮昭仪心头一惊,惶恐地看向皇后。
苍梨早已听出,皇后对兰妃的一席话,无不夹枪带棒,赏赐布料,也未必全心全意,丽昭仪和僮昭仪如此大加赞赏,皇后心里自然窝火,向她们俩撒气也是意料之中。苍梨只低下头不闻不问,全当自己是局外人罢了。
“我堂堂北朝,地大物博,后宫昭仪见了区区几匹蜀锦就算大开眼界,置我北朝颜面于何地?想来这几匹锦缎在南朝,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随意把玩就是,何须看得太重?怜贵人以为本宫说得可对?”皇后看向了苍梨,细细的柳眉微挑,以斜睨来显露自己的不屑。
众人这才记起屋中还有一个南朝之人,风平浪静了一些时日,倒把她给忘了。
兰妃移过视线,仔细打量一遍对座之上的女子。回宫几日,也听说过一些苍梨的轶事。比如她入宫当日,就将殿上群臣数落得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