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的,不痛不痒,似乎有意规避关切。
“今天主子特意请皇上过来,就是为了亲自做一顿饭答谢皇上,奴婢也拦不住,您就别再说她了。”莲蓉笑着插话说。
“就你话多!”苍梨嗔了一句,又转过头来看着皇上。“臣妾听小顺子说,皇上这几日忧心国事,食不下咽,也就想着,大概是这御膳房厨子做的饭菜皇上吃得腻了。正逢今日玉茗轩的小厨房修缮完毕,臣妾就做了几道南方的小菜,希望换个口味,能让皇上吃点东西。”
湛溪扬眉说道:“小顺子何时这么多嘴多舌,竟敢擅自把朕的情况透露出去,是不想呆在朕身边了吧?”
“哎唷,皇上,奴才不敢!”小顺子一听就急了,明明是一片好心,怎么就被扣上这么一顶帽子?
“不关小顺子的事,是臣妾见皇上也不安寝,才执意追问他。皇上要怪,就怪臣妾好了。”苍梨也不能眼见小顺子被冤枉,赶紧替他澄清。
湛溪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你就不能哪一次不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
“是自己的错,就得承认,难道皇上不这样认为吗?”苍梨反问道。
“与其认错,朕更偏向于不去犯错,这样不是更好?”湛溪也毫不示弱地反击回去。
苍梨早在议事殿上就见识过了湛溪的强势,此刻也没必要与他辩解。只是人这一辈子,哪能不犯错呢?何况是每时每刻必得规行矩步的后宫,谁能幸免?她只是说道:“时刻保持那样的状态,会让自己活得太累。”
“当你处在某一个位置上的时候,就不得不让自己接近完美。”湛溪说话间,目光中流淌着一丝高处不胜寒的悲凉,却也有睥睨天下的自负和自傲。
苍梨接近过军营,身边不乏英雄,可是像湛溪这样有着真正王者风范的英雄,她却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好像远离凡尘,站在高高的山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四目相对时,却又好像很靠近,近到能触碰他凌厉的剑眉和乌黑的睫毛,让那孤寒的目光能变得温和一些,柔软一些。
“那不知皇上,是否还有勇气喝一杯玉茗轩的酒呢?”苍梨淡然的一个反问句,就让湛溪如梦初醒。如果说有那么一刻他曾与他所谓的不犯错的完美背道而驰,大概就是那一晚的糊涂,不管是**也好,酒醉也好,都不能掩饰他掉以轻心这一点。可是人生难得糊涂,何况是在那样一双澄澈的双眸的注视下,加之她嘴角戏谑般的笑意,不知是自嘲还是打趣皇帝。湛溪的心里好想有一颗幼芽在萌动,让他坐不安稳,刻意地挺直了脊背,说:“朕又不吃亏,有何不敢?”
苍梨看见湛溪嘴角划过一丝颇为玩味的笑,知道他这句话何解,尴尬得脸红起来,回头急急唤道:“莲蓉,斟酒。”
莲蓉上前来一边给湛溪的杯里倒酒,一边说道:“皇上,这是我家主子最拿手的梨花酒,您可得好好品尝。”
“梨花酒?”湛溪一愣,端着酒杯看向苍梨。
“是啊。可惜这宫中难得找到梨树,只能从御膳房借来碾碎的梨花粉末入酒,难免失了一些清新的口感。从前住在平沙镇的时候,郊外有一大片梨花林,每每春天花开之时,女子摘来梨花瓣酿成酒,封印窖存,等到来年梅雨季节的时候再拿出来。夜晚,屋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屋子里却觥筹交错,载歌载舞,庆祝梅子成熟。”苍梨回忆着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脸上流淌着许久不见的快乐。她本是芳华红妆的无忧少女,一入宫门却不得不收敛少女芳心,步步为营,只为安稳地生存,而那些肆意挥霍的青春,似乎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用梨花酒,庆祝梅雨季。”湛溪喃喃地说,真是好奇怪的风俗。可为何,却让人心生向往,那种载歌载舞的场景,那样悠闲舒适的生活,不用考虑朝政,不用考虑战争,甚至没有国别之分,没有饥荒,没有犯罪,没有一切人性的丑恶,所有的一切都被清亮的梅雨冲刷得干干净净。他细细地饮一口酒,梨花的清甜顺着舌尖往下滑,润过喉咙,沁入心扉,好像在胸腔里吹过一阵春风,梨花朵朵盛开。湛溪先是一愣,眼中流露出惊诧。
这味道……
湛溪“哗”的一下站起来,掉头对小顺子说:“快去宣安王进宫,朕要在御书房见他。”
小顺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皇上这么急迫的模样,他也来不及多想,赶紧拔腿就跑。
“诶?”苍梨也是一头雾水,站起身来看着湛溪。
“跟朕来。”湛溪低头对她说了一句,接着就拉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疾步往外走。莲蓉一干丫头奴才们紧赶慢赶地追上来,还是被远远地抛在后面。
湛溪拉着苍梨穿过黑夜,他金色的龙袍和她蓝色的裙裾都在风中被吹动起来,荡漾着,像芙蓉花。
被重新修缮过的梨园,像一颗明珠,在夜色中仍是光彩熠熠。
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苍梨不禁怔仲。这是……满园的梨花花苞?她惊讶地睁大眼,没想到在这皇宫不显眼的角落,还闲置着这样一片让人惊喜之地。那些繁茂的梨树,焕发新生,在晚风中怒放。洁白的花朵带着清寒之气,点缀着枝头,也点缀着没有星星的夜空。
“这……”苍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的梨花是太祖皇后命人种下,她仙逝以后荒芜许久。不知这里的梨花,能否酿出上好的梨花酒?”湛溪问道。
苍梨放眼望去,一整片梨花林在晚风中轻轻抖动着,一阵暗香浮动,犹如婆娑轻波拂面。她走上前拉下一节枝头,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清新的香气甜而不腻,久萦不去,摘一片花瓣放在嘴里品尝,最初的酸涩过后回味无穷的甘甜,让人从喉咙到胸腔似乎都通透起来。她回头对湛溪说:“这梨树是绝好的品种,名曰‘雪花梨’,不但花美似雪,果实也香甜无比。此时花期尚早,待到四月中旬梨花盛开,美景如云,也正是酿酒的好时期。用梨花酿出的酒,还可清肺降火,老少皆宜。”
“这么说,你能酿出上好的梨花酒来?”湛溪急忙问道。
“上好是不敢当。”苍梨谦虚地说,“不过小时候母后也爱酿梨花酒,后来在平沙镇住着,每年都会酿一些出来,手艺自然也算纯熟。不过,皇上为何要问这个?”
“你若是能酿出朕想要的梨花酒,就算是立了大功。”湛溪并未明说,可向来稳重的他,语气里却难得的溢出了欣喜之意。苍梨并不解其意,莫不是皇上也爱梨花酒成性?可看上去并非如此。湛溪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算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说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回玉茗轩。朕召见四弟之后再过来。”
苍梨垂下眼眸,犹豫着说道:“其实臣妾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皇上不必每晚来玉茗轩……”想到他为了让自己能够睡得安稳,在一天的忙碌和烦躁之后,还不得不在晚上委屈自己坐靠着墙入睡,竟然有些心酸。
“你不希望朕来?”湛溪心里“噗”地跳了一下,听到她说这样的话似乎有些不悦,眼眸深邃如同黑曜石。她的眼神太过清澈,让他看不到别的情绪。
“臣妾不敢。”苍梨低下头小声地说。
湛溪剑眉一横,颇为不满地说:“你可知道这后宫有多少人盼着朕前往,你有如此荣幸却还不要?”
苍梨原本要强,偏偏遇上更加要强的北野湛溪,这一句话蓦地刺痛了她的自尊心。她知道有多少女人盼望荣宠,可是“三十六年不得见者”数不胜数,可她并不想成为摇尾乞怜的可怜的女人,每天期盼着那一点荣宠,或者只是一点来自于那个被称为她丈夫的人的关切。这让她的心回到现实。是啊,他是有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留宿何处不过他一念之间,又怎么会为谁驻足?若是自己再放纵自己,去习惯他的陪伴,那么日后还能如何安度深宫寂寥的漫长时光?她本无意争宠,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该让自己陷进去。
“臣妾从未觉得自己不幸,所以不需要皇上怜悯的荣幸。”苍梨福下身来,语气淡漠而笃定。
湛溪好像被一根针扎进了胸口,呼吸间涌上来一股肿胀般的闷痛。他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未说出口,只是看着她被风吹起的衣角,压下了心头的翻江倒海。他拂袖转身,消失在梨园之外。苍梨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从来没有发觉,那个背影,竟然开始让她感到留恋。
不,不可以……
莲蓉走在梨园门口,见皇上带着淡淡的恼意离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进去以后,却见苍梨一个人站在梨树下发呆,上前问道:“公主,怎么了?皇上看上去好像不高兴?”
不高兴?苍梨抬眸看了看莲蓉。她想到什么,却摇了摇头。他怎么会为了自己的两句话而不高兴呢?如果自己再自作多情,到最后伤的还会是自己。她苦笑了一下,对莲蓉说:“大概是夜晚风凉,所以有些不适。我们回宫吧。”说完不给莲蓉问话的机会,转身走出了梨园。
谁知两人刚回到玉茗轩,就发现一片嘈杂。
☆、第054章 禁足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家主子不在!”
小五和小六堵在门口,拦住了几名侍卫,好歹等到芸芳出来。她扫视一眼面前来势汹汹的几人,对领头的说道:“罗统领,这是什么风又把您给吹来了?”说话间,她刻意强调了那个“又”字。
小五和小六对视一眼,也小声抱怨说:“这才清静几天,怎么又来了?”
罗更年冷笑着说:“我也不想。可是上头有命令,咱们当差的也不能不从啊!”
“上头?我们玉茗轩哪个奴才又犯了错,要罗统领亲自前来问罪?”芸芳在心里盘算,后宫的事情,“上头”却拍后宫侍卫统领前来,似乎别有用意。
“问罪不敢当,只是本官奉太后之命前来执行公务,还请怜贵人出来说话。”罗更年一边说,一边往大殿里瞅。
紫苏不满地往他的视线前一站,说:“我家主子随皇上外出了,去了哪里,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知道。罗统领要找怜贵人,恐怕得去问皇上要人了。”
罗更年一窒,赶紧说道:“哟,紫苏姑娘说哪里话?既然是和皇上在一起,我们这些属下也不该打扰,在这里等候便是。”
“你们在这里,那玉茗轩看起来像什么样了?这又不是牢笼!”紫苏更进一步说。
“我是奉太后之命行事,紫苏姑娘也别太为难我。”罗更年虽然忌惮皇上,但他头上也顶着太后的谕旨,倒不能说被紫苏唬住。
紫苏还想说什么,芸芳将她拦住,这个时候实在没必要跟罗更年过不去,否则在太后那里就先失了分寸。芸芳抬头说道:“既然是太后的谕旨,那罗统领在前院等候便是。至于皇上和怜贵人何时回来,我们可就不能保证了。”
罗更年皮笑肉不笑地赔了个礼,招人把守住门,又唤来心腹低声耳语了几句,嘱咐去御书房查明情况。若是怜贵人当真与皇上在一起,那他心里也能有谱,毕竟到了太后那里,也得有个交代。
谁知他刚转过去,就看见苍梨和莲蓉驻足门口。
“这么晚了,不知罗统领来我玉茗轩有何公干?”苍梨已经听到刚才他们的吵闹声,所以干脆直入主题。
罗更年扫视一眼,只有苍梨和莲蓉二人回来,心里有些猜疑,但也轻松许多,便冷冷说道:“属下奉太后之命,请怜贵人配合调查后宫通敌一案。”
“通敌?”苍梨心头一惊,诧异地看着罗更年。
见到苍梨这副表情,罗更年好像底气更足了一些,略带讽刺地说:“不过对怜贵人来说,可能不应该用‘通敌’这个词。”
“大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莲蓉喝道。
罗更年瞟了莲蓉一眼,没有理会,继续对苍梨说道:“太后有令,怜贵人涉嫌通敌,先禁足于寝宫,不得与任何人接触。如有违令者,格杀勿论!”罗更年黑着脸,举了举手里的佩刀,示意左右上前押送。
“你们、你们干什么?”莲蓉惊叫起来。
两名侍卫不管莲蓉作何反应,上前架住苍梨往里走,将她扔进寝殿里,然后粗鲁地关上了门,又在外面守住,不让其他人靠近。
“你们干什么?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苍梨在屋里拍着门大喊。
“怜贵人,对不住了,属下也是按规矩办事。”罗更年在门外大声说道,“您就在屋里好好歇着,等待刑部那边的消息吧!”
芸芳、紫苏等人一齐拥上来,堵住罗更年。芸芳更是义正词严地问:“罗更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主子可是皇上亲封的贵人,你怎么能囚禁她?”
“我家主子没有做什么通敌之事,你不要血口喷人!”小五也叫嚣起来。
“这是太后的意思,难道你们要抗旨吗?”罗更年板着脸吼道。
一众人静下来,纷纷看着罗更年。这阵势不可能有假,如果瞎胡闹,只会添乱。芸芳深吸了一口气,拦住众人,对罗更年说道:“罗统领按公办事,我等不敢僭越。不过我家主子身子不好,皇上有令,不得缺少照料,如今罗统领将她一人囚禁在屋中,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我都不好交代。不如让我进去照顾主子,以防不测。”
罗更年听芸芳这么一说,也犹豫起来。“你说得倒是在理。可太后有令,不得让她与任何旁人接触,所以我不能放你进去。”话虽这么说,可万一芸芳说的事情真的发生,到时候又查出来怜贵人与此案并无瓜葛,那自己岂不是要被扣上一顶屎盆子?
芸芳听罗更年说话的态度并不强硬,大概能够推敲他的心思,便说道:“我芸芳也算是这座宫里的老人,罗统领难道还不能放心?何况我在里面陪着,也不能跟外面联系,不会影响查案。太后只说将怜贵人禁足,可没说要她的性命。你也知道,我家主子最近受过大刑,身子一直欠佳,若是因为罗统领的禁令而耽误了诊治,到时候谁来负这个责任?”
罗更年一听,自然是有一番考量。芸芳句句话捏着重点,让罗更年想不忧虑也难。而且今日里后宫盛传怜贵人得势,如果因为这件事得罪玉茗轩,将来的日子可不好过。
“这样的话……”
还不等罗更年把话说完,门口就传来一声傲慢的宣告。
“我来负!”
众人一惊,转头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