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居雁摇头不语。按照前世的轨迹,过完年,许氏就开始生病了。她很怕母亲生下的是前世夭折的庶弟,又怕母亲和前世一样,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玉瑶看她忧心忡忡,只能在一旁说着宽慰的话。
当天夜里,沈君昊直到三更时分才回家,一脸疲色,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味。他怕熏了云居雁,不敢进屋,让丫鬟拿了换洗衣裳就去洗澡了。
云居雁在他开门那刻就醒了,索性披了衣裳,坐在桌前等他。
“怎么还不睡?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沈君昊很想上前抱一抱她,最终还是忍不住。
云居雁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一定有事发生。“是不是沈三公子说了什么?”
“没有。”沈君昊摇头,“他的身子还十分虚弱,只是——他的腿,大夫说,以后可能会瘸。”
“什么!”云居雁呆住了。前世沈子遥好端端的,这一世怎么会瘸!陆氏是绝不会让云凌菲嫁给一个瘸子的。
沈君昊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气把一杯热茶全灌了下去。沈子遥的家人面上没说什么,但他看得出,威远侯府的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怪他的,毕竟对方模仿的是他的笔迹,可以说,沈子遥是为了他才出城的。
“你说的可能,可能性有多高?”云居雁的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沈子遥的人品太好,也架不住突来的残疾。再说威远侯府很可能没落。私心上,她也不希望云凌菲有这样的婚姻。
沈君昊知道,在沈子遥和云凌菲的婚事上,他和云居雁的立场是不同的。他如实说:“大夫也没有把握,要看以后他下床走路的情况。”
“那婚事……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合时宜,但既然我知道了,若是有提亲这回事,我一定会把这事告诉三婶娘和菲菲……”说着,她看到沈君昊皱眉,心生不好的预感,急问:“难道沈夫人……总不至于……”
沈君昊点头,回道:“或许伯母只是在气头上,但她的言下之意确实是,既然是子遥喜欢的,无论谁,她都会想办法把人娶进门……”
“怎么能这样!”云居雁气愤异常。
“你先别生气。”沈君昊急忙安抚她,又道:“子寒的意思,你先私下问问你三婶娘,若是实在没缘分,他会劝说伯母的。”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和子遥一起长大,我第一次看他喜欢一个人……”
“话不是这么说的!”云居雁打断了沈君昊,“我还是之前那句话,若是菲菲喜欢。怎么样都行。现在他们本身没有感情基础,沈三公子才见过菲菲几次,如何能称得上喜欢?成亲是一辈子的事,若是有一方不情愿,亲家也会变仇家的。”
“你想太多了。”沈君昊想用这五个字结束这个话题,心中对云居雁的态度多少有些失望。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云凌菲是她最在意的妹妹。
云居雁亦不想多言。两人熄灯睡下。第二天上午,云居雁第一时间给陆氏写了书信。把情况如实向她言明,好让她早作准备,毕竟威远侯如今也算皇帝的宠臣,若是发展到逼婚的地步,事情就更复杂了。
云居雁没有把写信的事告诉沈君昊。沈君昊虽然知道她给陆氏送信,但并未询问。
午饭的时候,沈君昊主动告诉云居雁,昨晚他们离开威远侯府之后,去了酒楼喝酒,因此才会晚回。
云居雁知道。昨晚的他其实并没有喝多少酒。至他上床睡觉的时候,他身上的酒味差不多已经散尽了。她忽然间记起。自她怀孕之后,这是她第一次闻到酒味。她心中感动,不免对上午的事有些后悔,低头解释:“我知道沈三公子的为人,也知道你们的交情不错,更明白上次是他救了你和陆公子。可是我也曾对你说过的,我和菲菲……”
“我知道。我昨晚就告诉了你。子寒侯也说,让你先问问你三婶娘的意思。”
云居雁抿嘴不语。她一点都不想再欠沈子寒人情,可这话她如何对沈君昊说?她试图粉饰心情。转而问:“昨晚你就是与沈将军一起喝酒吗?”
“还有明轩。”沈君昊放下了碗筷,接着说道:“其实是子寒分别约了我们。他可能不日就要离京了。”
“离京?沈三公子遇袭的事就这样算了?”
“衙门明日就会结案。这是皇上的意思,别人又能如何?”
“怎么能这样!”云居雁气呼呼地说:“皇上这么急不可待,难不成根本是他授意打伤沈三公子的?他怕威远侯手握重兵……”
“你昨日才叫我谨言慎行的!”沈君昊朝四周望去。幸好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再无其他。
云居雁坐回椅子上,低头不语。她原本想着,趁这捉拿伤害沈子遥的真凶,她或许可以得到一些幕后之人的线索,如今什么都泡汤了。
“你不要这样。结案了也可以偷偷查下去的。”
云居雁抬头朝沈子寒看去。“难不成,你的意思……”
沈君昊点点头。“我和明轩都不会放弃。另外,子寒嘴上说,他要回边关了,可是我看他的样子,也是想抓住真凶的。至于皇上,他这么急切,很大程度是为了逼祖父就范。也不知道祖父最终会如何决定。”沈君昊轻轻一叹。
云居雁听他很亲热地叫了一声“明轩”,脱口而出:“你和蒋世子,你们……你不再怀疑他了?”
沈君昊摇头又点头。很多的“巧合”依然没办法解释,所以不能说他不怀疑蒋明轩。但是昨夜与沈子寒、蒋明轩的对饮,他又觉得他还是以前的蒋明轩,并不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他想相信他,却又无法全然地信任他。
“你是什么意思?”云居雁被沈君昊的态度弄糊涂了。
“我只是不想妄下判断。或许,一切还是要看证据。将来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两人说着话,忽听一阵急促地脚步声走到了廊下。玉瑶在门外说:“大爷,大奶奶,枫临苑传话过来,二爷醒了。”
“我去看看!”沈君昊说着已经打来了房门。云居雁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跑了出去。
枫临苑的客房内,沈君烨躺在床上,床边是打碎的药碗和战战兢兢的丫鬟。
“二爷,王爷说,若是你不想喝药,就要……就要用灌的。”
沈君烨对丫鬟的话置若罔闻,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听到门外的脚步,他循着声音看去。
沈君昊已经见过沈沧,知道沈君烨什么都不愿意说,也不愿意喝药。从他睁开眼睛到现在,他只说过一句:“是我做错了,我罪不可恕,只求一死。”
“你们先退下。”沈君昊赶走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
沈君烨没有反对,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待到屋子里再无旁人,他虚弱地说:“我知道大家都想问什么。我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但是我有最后一个要求。”
沈君昊审视着他。之前沈沧和沈伦都li过来问过他,他不是闭口不言,就是索性闭上眼睛。如今他对他说出这话,只有一个可能。“我不会答应的。”他断然拒绝。
沈君烨诧异地转头。大概是他的动作牵动了伤口,他脸上的表情一阵扭曲,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讥诮地说:“我都没有说出自己的要求,大哥这么快就拒绝?”
“我知道你想要求什么,我不会答应的。你若不想说,那就在这里好好养伤吧。其他的事,只有祖父和父亲做主。”沈君昊说得淡然,心中却火冒三丈。做错的是沈君烨,他居然还在这里和他谈条件。
沈君烨的目光从沈君昊身上移开。他费力地抬起左手,故意把手掌压在了自己的伤口上。他的动作虽不重,但那一下显然是极痛的。沈君昊能明显看到他咬紧牙关,维持脸上的平静。“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从第一开始,我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他说得气喘吁吁,但依然断断续续说着:“我知道你们费力救活我,不过是为了我所知道的事情。我只是想以此换一个临死前的最后愿望,难道这样也不行?”
“你的生死与我无关,也不是我能够控制的。”沈君昊说罢,作势转身欲走。
“等一下!”沈君烨急切地大叫。他试图支起身子,又因为力不从心而跌回了床上。他费力地喘着气,很快胸口已经一片殷红。
第600章 插手
撒花庆祝600章,第一次写到600章,我居然写了600章,一百八十多万,都是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的啊!
*****
沈君昊见沈君烨的伤口裂开了,急忙叫来了大夫。沈君烨没再说话,只是仰面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他没有呼痛,也没有呻吟,只有微微翕动的睫毛证明他是清醒的。
沈君昊看着大夫们忙碌,审视着沈君烨。他看得很清楚,沈君烨故意把手按在伤口上,他根本就是想让自己伤上加伤,想让自己痛。这是什么样的心态,为了博取他的同情吗?
很快伤口处置妥当了。大夫们鱼贯而出。沈君昊转身离开,却被沈君烨叫住了。
“你能不能帮我把我的小厮叫进来。”沈君烨有气无力地要求。
沈君昊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他不得不回头,如实说道:“祖父吩咐,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枫临苑的丫鬟小厮就在门外。”
“我差点忘了,我现在是阶下囚。”沈君烨的声音满是讽刺,“那能不能麻烦大哥,去我的书房,把书桌第一个抽屉内的一张纸拿出来烧了。那是我一时气愤才写下的。”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反正你总会看到的……我请你帮我烧了,是不想三妹不小心看到了,误会什么。在这个家里,我只有三妹一个亲人。”
沈君昊立马明白了,沈君烨说的是沈绣手中的那张信纸,那张让她痛哭流涕。让云居雁义愤填膺的信纸。但他记得很清楚,云居雁说,沈绣是在书桌上看到的,并不是抽屉内。沈君烨昏迷刚醒。不可能知道沈绣已经发现了。难道有人为了让沈绣看到,所以把信纸放在显眼的地方?
沈君昊不想多说,只是随意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凝香院。
凝香院内,云居雁看到他回来,急忙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二叔说了什么?”
“他说,三妹看到的信纸,原本是在书桌的抽屉内的。”
“什么意思?”云居雁错愕。
沈君昊把信纸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奇怪地嘟囔:“你说。他这是故弄玄虚、欲盖弥彰,还是他确实不想让三妹看到?”
“你确定自他醒来,没有不该出现的人与他说话?”
沈君昊肯定地点头。沈沧为了防止沈君烨与他人串供,只让他请的大夫和信得过的丫鬟进过屋子。沈君烨不可能知道外面发生过什么事。
一时间,云居雁和沈君昊都无法确定沈绣看到的信纸原本到底是在书桌上。还是在抽屉内。沈君昊想了想,说道:“晚一点我就去告诉他,找不到他说的信纸,到时再看他是什么反应。”
云居雁只能点头,又问:“关于他和郝平,还有幕后之人,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不愿意说。”沈君昊摇头,目光紧紧锁在云居雁的脸上。他知道,沈君烨没说出口的要求是与她见面。即便他伤得很重。动弹不得,他也不愿意他们单独相处。这与信任无关,他只是忍受不了对她有不良企图的男人,目光落在她身上。
云居雁并不知道沈君烨的交换条件。她一直觉得沈君烨不会痛快地交待事实,只是担心地问:“哪怕是祖父问他,他也不愿意说吗?”
“恩。”沈君昊点头。迟疑地沉吟:“或许我们可以从青纹那边着手。”
“你想怎么做?故意告诉她,二叔伤重不治?”云居雁低头思量,缓缓摇头,“若是青纹在做戏,也该扮得真切一些才是。又或者,是我们想多了。其实她是真的想殉情……可三妹又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是二叔与青纹有染。”她没有说出口的,如果不是沈君烨,那么与青纹有关系的极有可能是沈君儒。
沈君昊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回道:“之前祖父让我去见三弟。他的态度没有任何异常。刚才,枫临苑派人通知我们的时候,也去通知了他,他只是遣了一个丫鬟过去表示关心,似乎一点都不着急,也不在乎。”
两人越想越不明白,只能按捺下焦急。半个时辰后,沈君昊回到枫临苑,打算告诉沈君烨,他并没在他的书房找到他说的信纸。结果发现,沈君烨再次陷入了昏迷,且开始发烧。大夫说,若是伤口开始发炎,恐怕他就此醒不过来了。
沈君昊走出屋子,站在廊下看着枯黄的树叶。凝立许久,他转身了沈沧的屋子。此时,沈沧正在桌前翻阅一本册子,眉眼中满是忧虑。
“祖父,衙门在今日就会把子遥受伤的事结案。”沈君昊提醒。
“我知道。”沈沧合上账册,“抢劫官银那是要满门抄斩的。”他在告诉沈君昊,他怕皇帝得了银子,又想要他们全家的性命。
“祖父,之前您没有回答我,皇上对当年的事知道多少。或者这么说吧,皇上知道账册上的数目吗?”
“欺君更是重罪!”说完这话,沈沧更加意识到自己老了,前怕狼后怕虎。可事实上,怕也没有用,沈家怎么都要渡过这一关。
沈君昊抬头看着沈沧。他知道他在犹豫,可事实摆在面前,犹豫根本没用。“祖父,您还记得之前的事吗?那时有人说居雁收揽民心,坏了佃农的规矩。后来这事被朱道婆转移了视线。孙儿怀疑,这事和皇上有关。那时候您曾想借着献粮的机会,偷偷让皇上充盈国库。我想,这次若不是子遥突然受伤,皇上会不会再用那件事做文章?”
“你的意思,宁愿借着献粮的机会,也不能沾染上官银被劫的事?”
沈君昊摇头道:“献粮是小事,至于银子,祖父难道想以后一次又一次填补皇上的无底洞?”他怕皇帝会贪得无厌。
“你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气盛。”沈沧叹息,“虽然我是皇上的伯父,但你们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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