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花木扶疏,沿着走道两边,设着一色的青石灯台,里面燃着灯火,在地面上投下昏暗的影子,夜风吹过,枝叶就发出沙沙的响声。
虽然是太后寝宫,可凤九自持艺高人胆大,再加上不喜欢看见到处都是侍卫,搞得戒备森严,所以在她的寝宫附近,原本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大内侍卫,也被全数撤走,一个都没留下来,只有宫殿内伺候的宫女偶尔来往。
如今。空荡荡的庭院内,只有青石灯台发出光芒,将院子里的一切都照得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
枝叶摇曳间,不远处的大树上。隐约有个人影一晃,就消失在树影里。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凤九目光何等锐利,还是被她发现了踪影,心下大惊。
是什么人?竟然能无声无息地潜入自己寝宫?而自己居然连对方是什么时候潜入的都不知道!更别说有所防备了!
“……”凤九表情如常。若无其事地转身,缓步离开窗前,心里却还是惊疑不定。
到底是谁?自己一回宫,就如此迫不及待地监视自己?
脑中闪过几个人地相貌,可都完全对不上号,凤九微微皱起眉来,想了想,就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口。又慢慢地走到窗前,就像是漫不经心地走过去的一般。
然后,抬起头。若无其事地扫了眼窗外。
不远处地树枝上,一点青色的衣角在夜色里若隐若现。若非凤九早就留心。也根本不会发现,当下不动声色。将茶杯缓缓放下,然后突地破窗而出,直奔那树上的人影而去。她速度奇快,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就已经掠到了树上,一掌挥去,掌风呼啸。
那人显然没料到凤九会突然袭击,不禁大吃一惊,但反应也是及其迅速,见凤九攻到眼前,将身子向后一仰,避开了那一掌,同时整个人就如蝴蝶翻飞一般,轻飘飘地落到地面上。
凤九足尖在树干上一点,紧随其后,又接着攻击了下来。
在灯台的光芒下,那人一身青色的衣衫,姿势优美,动作迅速,似乎并没有什么敌意,见凤九攻来,只是灵活地闪开,并没有和凤九交手。
“什么人?竟敢擅自潜入后宫?”
凤九一声喝问,一拳挥出,那人轻松的避过,身形一闪,已经到了一丈开外。
“怎么还是这不问青红皂白,说打就打的脾气?”
声音低沉悦耳,还带着隐隐的笑意。
凤九一听,顿时怔住了,看着那人僵立了半晌,不敢置信地开口。
“镜……镜云?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不远处,那人青衣飘飘,面容俊秀,不是安镜云还有谁?
凤九震惊的半晌没吭声,许久,才茫然的眨眨眼,问道:“你……你没有回去岳安谷?”
安镜云笑了笑,回答:“没有。”
“可是……可是你怎么会在这儿的?”凤九又傻傻的问了一句。
安镜云脸上的笑意更加浓烈:“我担心你,就暗地里跟着。”
虽然他语气淡淡地,就像说的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似地,可凤九闻言还是一惊:“一直跟着?从隐鹤谷一直到青泓?”
她仰起脸惊讶地看着她,却见他一脸关切的神情,许久,才低下头去,然后若无其事地笑道:“没什么好担心地啊,你看,我不是平安无事吗?”
她说完,还摊开双手,转了个圈儿。
安镜云只是静静地看着,并未多说什么。
而凤九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安镜云。
许久,她才幽幽地叹一声。
那一声叹息,像是一把剑似的,直直地就刻进了安镜云地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
“阿九……”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低声唤道。
可凤九一听之下,却浑身一震,接着往后直退了两步,才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惶恐。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终究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是咬住了嘴唇,神色复杂。
见她这个样子,安镜云越加担心起来,又上前一步问道:“阿九,你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难道不可以告诉我吗?”
可凤九只是缓缓的摇头。安镜云也无法,只得叹一声,也不言语了。
夜色下,两人都沉默下来。
玉京卷 第二十三章 扑朔迷离04
许久,凤九才动了动身子。
“……夜已经很晚了,要是没什么事,你也先回了吧。”她侧过脸,一直没有正眼看向安镜云,说完,转过身去,纤细的背影在黑夜里越加显得削瘦娇小。
安镜云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看着凤九的身影,半晌,才低声缓缓道:“阿九,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个疑惑,存在他心里已经很久了。
可话音刚落,就见凤九的身子猛地一颤,像是这句话让她十分震惊似的,可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转过身来,双肩似乎在微微发抖,过了很久,才像是压抑着什么似的,用听起来平静,却有点颤抖的声音,缓慢地开口。
“没有啊,没事的。”
“……是吗?那是我多心了。”
安镜云听出了凤九语气里的异样,沉吟许久,说道。
可随后,竟是又沉默下来。
安镜云知道凤九不愿意说的话,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她那里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的,虽然心中疑团越来越大,可还是开口道:“夜很深了,我先走了,你也要多保重,好生歇息。”
“……我会的。”半晌,凤九才低低回道。
她听出了安镜云话中的关切,心里也是感慨万分。
她不是不知道安镜云在疑惑什么,但是,和卫螭的事情,要她如何向安镜云说得出口?
安镜云关心她,担心她。于是从隐鹤谷一路跟随至玉京,暗中保护,这份心意。让凤九十分感动,可她如今心如乱麻。千头万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才能理的清楚,又怎么能对别人说的清楚呢?
凤九生性爽快,可唯独在这件事上,却难得的犹豫了。迟疑了,甚至优柔寡断,左右飘摇。
也不能怪她迟迟地难以决断,毕竟感情这码子事情,就连天上的神仙都未必弄得明白,更何况她一个女孩子?
对安镜云是情,对卫螭又何尝不是?
虽然各有不同,但都为情之一物,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道得明的?
她低着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知道安镜云正在离开,可是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回头。直到身后重新变得鸦雀无声了。她才缓慢地转过身来。
之前安镜云站立地地方,已经没有丁点儿人影。仿佛刚才只是幻觉一般,没有丝毫他出现过的痕迹。
可凤九知道,那并不是幻觉……
她怔怔地看了许久,才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向自己的寝殿。
也许是因为有了心事,凤九几乎是一夜无眠,躺在床上,睁大了双眼数床幕上的流苏,到后来,连红色的有几根金色地有几个,都一清二楚了。
可流苏好数,心事难言。
凤九一晚上都没合眼,辗转反侧,直到窗棂透进一点清晨的阳光,她才半闭着眼,迷迷糊糊的睡去。
感觉刚睡着,耳边就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声,还有一路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她虽然一夜没睡,脑子有点迷糊,可还是马上就意识到,恐怕是出了什么事了。
果然,接着,就听见有人在殿门前争执了起来。
“不行啊,太后尚未起身,奴婢不敢惊扰。”这是自己寝殿侍女的声音,压低了嗓子道。
随后响起的,是太子寝宫总管太监孙公公那苍老的嗓音,带着焦急。
“事情紧急,还请破例通报。”
“可是……太后昨夜也是很晚才就寝,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搅扰啊……”侍女还是犹豫着,迟迟不敢通报。
“事关太子,就破例一次吧。”孙公公哀求着。
“这个……”侍女犹豫不决。
凤九在殿内都听得一清二楚,叹口气,坐起身来,朗声道:“一大清早,有什么事这样急惶惶地?”
她一出声,殿外都安静了下来,殿内的侍女连忙上前替她更衣。
殿外,孙公公又禀报道:“太后,老奴有事禀告。”
“进来。”
宫人这才将殿门打开。
凤九此时已经穿好衣物,眯起眼看去,只见孙公公跌跌撞撞的进来,就趴在地上连声道:“启禀太后,太子他……”
“太子?”凤九闻言也是大惊,“太子怎么了?”
孙公公伏在地上颤声道:“太子他……病了。”
“病了?”
听见是元钧病了,凤九反倒放下一颗心来。
元钧毕竟是个小孩子,怎么会没有个头疼脑热地?这倒是正常。
凤九放心之后,笑着又道:“这孩子自己也懂医术,怎么说?”
“这……太子他根本就没来得及说什么……”孙公公怯生生地抬头看了看凤九,才吞吞吐吐的开口。
“哦?”凤九这时也听出一点诡异来,惊讶地看着总管,问道:“到底是怎么病地?”
“昨晚还一切照常,太子还吃了宵夜,按时就寝地,可今早,老奴和往常一样,去请太子起床,却发现他面红如火,竟然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老奴惊慌之下,立刻宣了太医,同时来禀报太后。”
“糊涂!”凤九厉声喝道,吓得殿内的人都纷纷跪了下来,胆战心惊。“你身为两朝老总管,这个时候应该是陪在太子身边,为何擅自离开?”凤九指着孙公公厉声道:“你跟随先帝那么多年,难道连这点应变都想不到?”
孙公公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颤声解释道:“老奴知道,可是事情怪异,老奴不得不前来向太后禀报。”
凤九闻言皱了皱眉。
孙公公是元彦地随身太监,做事稳妥细心,正因为如此,凤九才放心地将元钧也交给他照顾,如今他说怪异,难道在元钧身上,也有什么异样不成?
“到底是何事?”她厉声又问了一次。
孙公公这才回答道:“太子的病情,和先帝的病情,一模一样。”
玉京卷 第二十三章 扑朔迷离05
听见元钧竟然得了和元彦一样的病,凤九大惊失色,连忙急匆匆地赶到太子寝宫。
慌乱之下,她连头发都没束,只是随意地挽了挽,就一路急急忙忙地赶来。
刚迈进殿门,迎面就看见太医们正在议论纷纷,似乎正在商量医治之法,听见宫人禀报太后驾到,都连忙跪下迎接。
凤九几步就跨到元钧床前。
只见元钧面色奇异的潮红,像是浑身的血液都聚集到了脸上一般,甚是可怕,双目紧闭着,看起来已经完全陷入昏睡之中,发着高烧,双唇都干裂了。
凤九伸手在他额头上一试,旋即忙不迭地缩回手来。
怎么会这样滚烫?就跟火炉似的,难道是着凉了?可是看起来又不像啊……
她困惑的回头看向身后的太医,沉声问道:“太子病情到底如何?”
“这……这……”
一干太医支支吾吾半晌,片刻之后,太医院院令才吞吞吐吐地开口。
“启禀太后,太子病情……病情怪异,看似风寒引起高烧,却又并非风寒所致,病因……病因……”他说到此处,支吾了许久。
凤九听的不耐烦起来,厉声喝道:“病因怎么了?”
“病因……病因不明……”太医院令一个激灵,连忙将后半句话说了出来。“病因不明?”凤九扬起眉来,讶异地想了想,就连忙转头看向床上躺着的元钧。
身旁,孙公公靠近她耳边,小声说道:“太后。太子的病情,和先帝是非常相似的。”
“相似?”凤九皱着眉,喃喃反问了一句:“有多相似?”
“九成以上。”孙公公回道。
“九成?”凤九闻言。心中惊疑不定,又连忙低头看向元钧。
只见他虽然意识朦胧。可还是皱紧了双眉,似乎很痛苦的样子,两片干裂地唇瓣间偶尔溢出一声低弱的呻吟。
凤九心疼地看着。
看元钧如此痛苦的样子,凤九伸手握住了他地小手,同时。也不由自主地想起元彦来。
如果孙公公说的是真地,元钧的病情与元彦那么相似的话,岂不是说,元彦当初这是这样高烧不退?也是这样痛苦不堪?
可恨她当初正在边关,代替国君犒劳三军,根本不知道元彦的病情那么严重,以至于在他临之前,自己身为妻子,竟然没来及赶回来在他身边。每每想起,都是她心中一道难以弥补的遗憾,如今见元钧也身患不明病症。心里不免惶惶不安。
身后,孙公公又低声问道:“太后。可要让其他人退下?”“……”凤九闻言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也好。”
孙公公这才转身。将拂尘一挥,扬声道:“太后有令,众人退下。”
殿内,一干人等唱了声诺,就纷纷鱼贯退出,最后退出地两人,反身将殿门关上。
空荡荡的寝殿内,就只剩下凤九、孙公公,还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元钧。
凤九坐在床边,一声也不出,只是低头看着元钧,间或伸手摸摸他滚烫的额头,许久,才缓缓开口问道:“孙公公,可是有话要说?”
没料到她话刚一说完,孙公公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奴才护主不力,疏于职守,还请太后严惩。”
凤九皱着眉看了他片刻,才一挥手,道:“孙公公,起来吧。”
她低头看了看元钧,继续说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你细细说来。”
孙公公这才站起身来,神色忧虑,却踌躇不语。
凤九心知他定然有话要说。
孙公公虽然是奴,但一直跟随元彦左右,兢兢业业尽心服侍,也从不仗着自己得国君信任就仗势欺人,为人敦厚老实,一向深得宫内上上下下敬重,不然凤九也不会放心将小太子元钧交给他照顾,如今见他神情异样,也不由得纳闷,连忙问道:“孙公公,有话就请直说。”
孙公公这才犹豫着,往凤九身边靠近,压低了声音,缓缓开
“太后,小太子的症状,和当初先帝发病时候一模一样。”他说的很慢,像是一边回忆,一边叙述。
凤九并没有催促他,而是认真的听着。
“当初先帝……也是全无征兆,头天晚上就寝之前还好端端的,第二天一早,就高烧不退,只是他神智还清楚,还要老奴将奏折全数拿来寝殿,病榻之上,犹自批阅。”
“……当时太医怎么说?”凤九隐约从孙公公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对劲,连忙问。
“也说像是风寒,可又不像风寒。”孙公公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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