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祈说走就走,拉着梧出了后门,很干脆的上了他堂哥家派来的马车,对直去往胡大人府上。
到了胡府,门房说他家大人还在衙门办公未回,朱祈一挑眉,沉着一张脸非让管家带着进屋等候。管家也是个灵机的人,知道不能得罪世子,可又见其一脸隐忍的怒气,心道不好,赶紧遣了人去衙门通知胡大人,顺便再去朱大人那里通告一声。
刑部衙门里,三位大员正研究一桩案子,突闻胡府下人来找他家大人有要紧事,胡大人蹙了眉头,一脸不悦的到偏厅。
“你说世子找上门来,表情很是难看?”胡大人纳闷不已,他最近事务繁忙,哪里有时间去招惹那小祖宗,怎的他竟会找上门来,到底出了何事?难不成……想到某一日跟夏雨那孩子说的话,胡大人心里有了个底,让下人回去好生伺候着,告知世子,待他散了衙便回去。
“另外去朱大人府上一趟,请他今晚到本府用晚饭。”嘱咐了家里下人,胡大人又急匆匆的进了尚书大人的书房议事。
朱大人年纪虽轻,却是堂堂朝廷二品大员,身为吏部尚书的他这会儿好生悠闲的待在自己府邸中作画。
堂堂吏部尚书府,一片静悄悄的,下人们行事走路都是放轻了手脚,谁叫他们的主子是个有极度洁癖而又喜爱清静的主,真不知他老人家在每日人来车往的吏部衙门是怎么过来的。
“世子到胡大人府上去了?出了什么事?”
胡府报讯的下人摇头表示不知,朱慎皱起眉搁下刚饱吸了浓墨的笔,面色不悦的唤来小厮为自己更衣。
“喂,你家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平时见他闲的要死,怎的本公子爷今日上门拜访,他就忙得不见人影了,莫不是存心躲避?”
朱祈等得不耐烦,重重撂下手中茶盏,眼见就要发作,一旁伺候着的胡府管家满头的汗,唯唯诺诺的劝解着混世魔王般的世子。
“你待要如何?这里是朝廷重臣的府邸,不是你家,如此冒失的上门,还攻击主人家,叔叔婶婶是这样教你的吗?”
门口出来清冷的声音,那喜爱白衫的人正满面怒容的站立,瞪视着一脸桀骜的堂弟。
“嗬,他们这些小人倒也伶俐,知道先搬你这尊菩萨过来,难不成以为这样本公子就怕了?我说堂哥大人,这件事你还是别管了吧,今日他狐狸不给我个说法,我还真不走了。”
朱慎本就蹙在一起的眉心更加紧密了,他是知道自己堂弟的性子的,平日虽然喜欢胡闹,却也知道分寸,断不会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情来,莫不是胡大人真惹了他?也不对啊,老狐狸这人他虽不敢说完全了解,总也知道个七八分,那人再无聊,也不会将念头打到自己兄弟身上,看来这事儿还真得他回来处理了。
想通这点,朱慎也不再开口,寻了个干净位置坐下,斜倚着兀自闭目养神等待胡大人的归来。
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 原来如此
那日也真够忙的,胡大人直到快三更天才回府,一脸的疲惫,见朱家两兄弟好整以暇的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在等自己,只得苦笑一声,匆匆忙忙沐浴更衣,强打起精神陪坐在旁。
“老狐狸,今儿小爷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你倒是给我个明白话,你让夏雨那小子搬你府上,到底是为了啥?”
胡大人一听,眉头一紧,“是他姐姐让你来问的?”
“不是,春雨不同意他搬过来,小爷我是想你这只老狐狸做事总有个由头,所以问个清楚明白也好行事。你也知道,现在她姐弟俩都归我照看,你那些什么龌龊的心思就别来招呼到他们身上了。”
朱祈说话完毕,嘴角不悦的微斜,眼神也是咄咄逼人。
听着堂弟的话,朱慎有些不悦,就为了这事儿害他蹲这里老半天,什么事儿都没做,这堂弟也太过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些。
胡大人倒是好脾气,长长叹了声,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朱祈。
“世子这是笑话我呢,就我这样子,人家也瞧不上吧。如此费心提点他,不过是因为他跟我早夭的小弟很像罢了。”
说话的声音很惆怅,表情也很唏嘘。关于胡大人的身世,朱祈知道一些却不多,还没听到过他有什么弟弟之类的亲戚。
“我小弟是在我上京赶考那年去的。过完年我刚走了没多久,他总是每天早早做完家里农活便到山垭口等我回去。春闱后一个月的样子,我入选翰林院编修,正急着给家里报讯,还捎带了些银子回去,让我娘替我还赶考时借的盘缠。没料到送信的人回来,却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小弟在我庶吉士考试的那天因病夭折了。早春风寒料峭,那个时侯我家里也是家徒四壁,全家的希望都在我身上,所有的银子都让我带走了,没钱给弟弟看病。在带信的人回去后,爹娘一方面得知我高中很是高兴,另一方面却要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也是那年,我娘因伤心和日久的操劳而病倒,未过年关便跟着辞世,直到现在,除了我两个出嫁的妹妹外,我的爹爹依然待在老家不肯离开,他说要陪我娘和我弟弟一辈子。”
胡大人那张看上去永远都是笑嘻嘻表情的脸,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浮起一抹挥之不去的伤痛。
“那你帮夏雨,是因为他长得像你弟弟?”
“不是长得像,而是神态很像,而且他们两个都是聪明的孩子,如果不是那场病,我弟弟一定也能高中,我们一家便能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
朱祈没在说话,而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末了很沉闷的说了声对不起,而后便拉着梧快步离去。朱慎没有走,他半昂着头,用着赏月的姿态一个人浅斟慢酌。
“你还不回去?我今日有些累了。”
胡大人很不客气的赶人,一整日的疲惫和被迫挖出伤心往事的倦怠,让他没了闲聊的心情。
“老胡,我在想,你这些年老是很痛快的帮助那些年少学子,莫不是都为了这个原因?你就不怕你的行为被人有心曲解?”
“嗤,那些人有那个本事再说吧,别人我不管,反正夏雨这孩子,你们都给我看着点,要是有人伤了他,我老胡可不是只会笑着做好人。”
“笑着做好人?我看是只会笑着杀人吧,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
说完朱慎很干脆的挥袖离去,独留一地清辉伴着孤单的人影。
胡大人一个人又独坐了一会儿,才惆怅着回了房间,准备好生休息,积蓄精力以应付明日的工作。
回了客栈后,朱祈来到春雨面前欲语还休的磨蹭了半天,最后只蹦出一句话来:“那个老狐狸对夏雨没其他的意思,你可以放心。”
说完一个人便冲进了房间,关上门怎么也不出来了。春雨很无辜的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然后把眼神投向依靠在转角墙壁边的梧,还未开口,便看到梧摇摇头,于是春雨很乖巧的闭嘴出了朱祈的院子。
第二日甚至第三日,朱祈都一个人呆在院子里很难得的专心读书,连饭菜都是梧帮着端进房间用的。春雨姐弟看见他如此用功,心里有着欣慰和高兴。欣慰是因为见他总也不专心应考而替他着急不已,现在总算转变了玩耍的态度,让姐弟两人很是欣慰,而高兴则是为了一份私心了,如果朱祈真的高中,他们也算找到一个靠山了,哪怕日后不开客栈了,转为帮他做事,回报也不比现在差。
学习的气氛是会传染的,特别是那些学子见人家一个世子都这般的专心用功,他们自然也不甘落后,所以到了后面临近春闱的那些天,整个客栈虽然人进人出,但总是静悄悄的,连那些商人也不由自主放缓了动作声音,就怕惊扰到这些举人老爷们。
初九那日开考,三场考试要进行九天,这期间春雨是尽心尽力的提供给应试的学子们周到细致的服务,连那两三个家中有钱有些瞧不起人的举子都对春雨的服务满意无比。
九天的考试结束后,所有的举子基本都逗留在京城,一直要等到黄榜出来后,才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最后时刻。
而这会试结束后,凡通过了会试的贡士们则要参加皇帝亲自主持殿试,这个时候,便是能否鲤鱼跃龙门的关键了。一甲的三名都当场授予官职,其余两甲则入翰林院,至于三甲之外的贡士们,则要各凭关系谋取前程了。
朱祈对这些功名本就不看重,再说他心里有底得很,有他堂哥朱慎在,这功名对他来说犹如探囊取物般轻松如意,因此上,在会试完之后,他竟然很有闲情逸致的拉着春雨姐弟往郊外踏青去。
“我的公子爷,你看看你,又弄得一身的泥浆,再这样我要加工钱了啊。”
看着朱祈毫不在意的拉着夏雨在泥泞的山路上比赛,而梧则是眼含笑意的旁观,春雨终于忍不住怒吼了。这两人一身的泥浆,特别是奔跑时鞋子上溅起的泥点全印到了后背和头发上,让春雨又好气又好笑。
第一卷 第三十二章 夏雨的担忧
郊外还有些春日湿润的寒气,朱祈跟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般闹腾,就连比他小很多的夏雨,看上去都要比他沉稳些,春雨和梧在一旁忙着砌石头小灶弄中午饭,间或看看那两个顽童一般的少年微笑着摇摇头。
“梧大哥,有祈公子这么一个主子真够你辛苦的。”春雨带着明媚的笑,说着玩笑话。
梧听了只是勾勾嘴角:“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幸福,无所谓辛苦不辛苦。”
春雨收敛了笑容,抿着唇没停下手中的活计,但那张小脸一看就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梧放下手中最后一块石头,满意的看看这临时砌出的石头小灶,俊朗的眉目一弯,带着隐含的淡淡笑意看向旁边处理食材的春雨。
“没啊,我是在想,以后我有没有福气遇到梧大哥你这样的人,也把我视为甜蜜的负担。”
“怎么会遇不到,小丫头也想太多了吧。”梧伸手揉了揉春雨的发顶,而后眼尖的瞧见手心中忘记拭去的泥渣被留在了春雨头发上,心里一囧,面上却毫不动色。
春雨丝毫没察觉,还在一个劲儿的揪着鸡毛不停手。
好半天总算将食材打整完毕,梧拿着去了溪边将之清洗干净,顺便砍了根树枝将整鸡串上,抹上盐放在篝火上烤制。
另一边春雨从车上取下小锅洗干净了,将梧起先抓来的鱼直接放清水中炖煮,摘了些藿香叶加入其中,目的是去除腥味,不多久,鱼汤就慢慢的呈现出奶白色,香味儿也四散开来。
“哇好香,好饿。”朱祈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凑到锅边深吸一口气,眼睛却瞟见春雨头顶的泥渣,“喂,春雨,你也太邋遢了吧,一个姑娘家,这么脏……”
边说还边摇头,一副深以为耻的模样,让春雨愣住了。低头左右打量了自己一番,衣服尚算干净,难道是脸上弄脏了?刚准备伸手去抹脸,弟弟夏雨走了过来。
“姐,你头上怎么弄了些泥渣啊?”边说着边伸手将姐姐头顶的泥渣拂了下来,春雨起先还纳闷,后来看到梧埋头烤鸡不言不语,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有心想发作又无从发起,只得恨恨的哼了一声,转身盛汤。
鱼汤喝完,肚子有了个三四分饱,几人围坐在梧身边看着他烤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朱祈跟梧的距离比平日近了很多,让一旁的春雨姐弟很无语。梧倒是很高兴,连带烤起鸡肉来都有种无法言传的美妙圆融,让春雨大大唾弃这两只。
等待烤鸡熟透的时间过得很无聊,春雨头靠在弟弟肩上,小声的询问他这些日子的功课如何。她自己算个帐读个书什么的自然不成问题,可是要应付科举考试,那就是完全懵懂了,春雨自己也有自知之明,对于弟弟的功课,只提点而不引导。引导的重任就交给深知本朝科举内容的“大师”们了。
他们这儿小声交谈着,旁边小径则传来一阵喧闹,听声音和语气,是一群粗人武夫之类的,当那些人绕过树林出现在春雨他们眼前时,才发现竟然是熟人。
“喂,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当头的那个汉子没说完话,被他身后一人叩了脑袋一下。
“郑统领,你干什么打我?”汉子回头怒目,却换回来一个瞪视。
“打你如何,见着世子竟然不行礼还敢大呼小叫的,我平日就是这样教你们的?”说话的人朱祈微微躬身行礼,继而又递给春雨一个算得上和善的微笑。
“郑大哥,你们也来踏青啊?”春雨站了起来,低身一福。
“今日休息,和哥儿几个出来走走。世子殿下,我们就不打扰了,您好玩。”
说完领着手下原路退了回去。
“统领,那个世子是哪家的啊?您对他这么和气,他倒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让人看了真火大。”
“火大什么,他可是朱大人最照顾的堂弟,你敢去得罪朱大人?”郑统领瞥了手下一眼,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那个朱大人的厉害你们也是知道的,看上去文质彬彬一个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可说话做事,连我们头儿都要听他三分。再说他可也是世子,和当今圣上的关系也十分亲密,你们以后遇到了,还是给我老实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其余几个汉子听了连连点头,他们锦衣卫虽然对旁人来说是不能得罪的,但遇到真正有实力有背景的官员,还是得装孙子。
“统领,那个姑娘可是你的相好?怎的和那什么世子混一块儿去了?”
男人的八卦心依然不可小视。
“那姑娘是城里悦来客栈的老板娘,这悦来客栈其实就是世子背地出资做的,她也算帮世子做事。说到这个,你们可得听仔细了,以后这悦来客栈出了什么事儿,你们帮衬一下,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她弟弟你们看见了吗,就她身边的那个男孩子,听说跟刑部左侍郎胡大人关系极好,又是个聪慧的读书人,日后怕是做官的人才。咱们这些人看着风光,背地里也不过是人家口中的打手而已,多个靠山总不会错的。”
这番话说出来,几人都沉默了,每个人皆在自个儿心里揣摩。
却说春雨他们那边,自打郑统领带人退了回去,朱祈就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盯着春雨看,把个春雨看得心底发毛。
“我说春雨丫头,这个郑统领对你还真是很温柔呢,怎么样,要不要本公子爷去帮你说合说合?”
春雨朝天翻个白眼,不置一词。
“说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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