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都还杵这里做什么?”
项青瞥了一眼栖情,没等她和欣儿行礼就问谢盈:“我昨日拿回来的那块砚在哪里,怎么找不到了。”
“我就放在床头那个柜子上啊。”
谢盈同项青相偕离去,声音渐悄。
欣儿噘了噘嘴,不乐意地道:“相爷就只顾着大夫人,都没和夫人你说上话。”
“他顾着了。”
“啊?”
他真得顾着了,他还记得她被鞭策的过去,他顾虑到她的感受已经够了。
入夜,栖情一人躺在床上看着今天买来的书,当时她没怎么挑,才发现也略识一些字的欣儿,尽给她挑了悲春悯秋的闺怨诗词册。
这个欣儿,还嫌她平时不够闷吗?
栖情把书放到一旁,起床去拿莫如风送给她的风水书,卧房的门突然被打开,声响极大,栖情惊了一跳,怀抱着书,呆呆地看着内室转弯处的屏风,待看清来的人是项青时才松了口气。
项青散着一头青丝,只在单衣外披着一件白狐袄,一双如玉脂白的赤足上沾着些许泥土,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孩子气的狼狈。
栖情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他径自坐到床边,把床头的帕子拿起来就擦脚,带点泄愤意味,擦得烦了又把帕子往地上一扔。
栖情看不过去,执起另一条帕子,蹲到项青身下替他擦着脚上的污泥,项青一把拉起她搂入怀中,压着她双双滚到床第间,亲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相爷?”栖情处处闪躲,项青看起来很是失常。
项青掐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你说,你是不是还恨我?”
栖情眸光别到旁处:“相爷是指什么?”
“当日我把你孤身一人抛在边塞国,你是不是还恨?”项青声音沉沉的,带着无尽的魅惑。
为什么她总是逃不脱陈年旧事的纠缠。
“相爷,那都过去了。”栖情推开他的臂膀,想要坐起来又被压下。
项青皱起眉:“你心中没有我是不是?”
相比其性情乖张暴戾的项青,面对现在这样的他,栖情更生怕意:“我已经嫁给相爷了。”
“本相只问你心中有没有我?”项青重复地问道。
栖情躺在他身下不知所措地看着别处,项青又道:“没有对不对?”
“相爷一定要我回答吗?”不想再逃避,栖情认真地迎上他的视线。
项青怔了半晌,忽然别过头去:“不用了,睡吧。”
他不敢问,他一直以为对她了若指掌,她的心思早已跃然纸上一眼看透。
今日通过调查才获悉她这两年的行踪。
她在边塞国军中被莫如风救出来后求生意志全无,是莫如风寸步不离地照料她,日日夜夜相陪,她才好转过来,随后便为自己改名无忧……
她陪莫如风四处游历相命治病,笑容用尽了一辈子的。
他真得恨,他把那个前去调查的奴才狠狠地鞭打了一顿,才慢慢悄下那一股疯长的心思,嫉妒到恨。
“相爷,你到底怎么了?”栖情坐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一手汗意。
项青抱着她躺回床上,拢过被子盖上:“没什么,做噩梦了。”
如果不是噩梦,他又怎么会冲动到睡到半夜来找她。
第1卷 奴 散心
历经过那样一场劫数,他和她都变了,他夜夜被噩梦所扰已是不堪,她的心中又怎么会再有他……
可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栖情又一次在项青的呓语中醒来,睁着睡意朦胧的眼,推了推身边的项青:“相爷,我在这里。”
项青却一把推掉她的手,闭着眼仍是声声念着栖情、栖情……
他每天都会做噩梦吗?
等叫醒项青,窗外天色慢慢亮起来,栖情也睡不下去了,起来侍候他穿衣:“相爷昨晚没把官服带过来,一会儿再换上。”
“让你的丫环去华青苑取过来。”
项青随意说道,见栖情的手一滞,语气自己都不发觉地放柔:“今天不上朝了。”
栖情安静地继续替他穿戴,项青见状双唇不乐意地抿起来:“怎么不问本相要做什么?”
栖情被问愣了,这问话听起来怪怪的,栖情顺他的话问道:“相爷要做什么去?”
“去郊外走走。”
一句话把栖情噎在那儿,怎么看,项青都不会是那种会去郊外走走散心的人,大概是有要事办,可他的要事…不就是和皇上争权夺势。
“一起去。”
项青出乎意料地撂下一句,栖情忙摇头:“我不去了。”
项青的眉立刻拧起来,冷冷地道:“我有征问你意见?”
“……”栖情沉默了。
是,他只是发下命令,不是在询问她去不去,所以栖情被项青拖上了马车,一路往京城郊外西行。
临近岁末,郊外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一赏的地方,项青本来就是心血来潮,再见到郊外一片绿草枯黄、树木干枝无叶、才知道自己提了个非常糟的提议。
栖情从车上下来,面对此情此景一点都没惊讶,项青睨她一眼:“早知道会是这样了?”
“相爷说什么?”栖情没听明白。
项青更是难以启齿,难道他要和她说,他以为会看到满野翠草红花吗?
一阵风吹来,栖情冷得得搓了搓手,又回马车上抱出一个暖炉递给项青:“这么冷的天约在郊外谈事,带个暖炉比较好。”
“谁说我要在这谈事了?”
“那来这里做什么?”栖情实在不明白,不是约人谈要事,难道是来郊外吹冷风吗?
“你…”项青噎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气得一挥手把暖炉挥到草丛间,一个人跃上马车坐了回去。
栖情叹了口气,捡起暖炉抱在怀里,问道:“相爷,我想去走走?”
“随你。”项青躺在车内榻上冷冷地回道,冻死最好,省得烦他的心。
须臾,项青从榻上翻坐起来,伸手想去掀车帘又缩了回来:“刘其,她去哪了?”
充当马夫的刘其正在打盹,听到主子发话差点从车上摔下去,往远处看了看才回话:“相爷,贤淑夫人越走越远了。”
闻言,项青霍然掀帘而出,顺着刘其的视线望去,果然见栖情沿着河岸一步步往远处走,身影越来越小,仿佛随时会消失不见……
“那边好像有几个…”
项青跳下车追了出去,刘其的话卡了一半,只能自己讲给自己听:“那边有几个孩子,夫人可能是想去看小孩子。”
栖情还没走到孩童旁边,肩膀就给人转了过来,项青板着一张脸,怒意滋生:“你跑什么?”
第1卷 奴 相惜
“相爷?”
栖情猛地靠在项青胸膛上,好似被他搂在怀中,不自在退开一步:“我只是随便走走,相爷应允的。”
“本相让你顶嘴了?”项青也发觉自己小题大做了,只是她刚刚的样子真得好似不会回头,只会越走越远。
也许是刚成亲的缘故,他竟多愁善感起来。
“好凶…好凶。”不远处在抓着枯草过家家的几个孩童望了过来,然后嚷嚷着一路跑走,一边蹦跳一边唱着不成调的歌:
“大禹的天,大禹的地,大禹的皇土有个项青,乱收银,乱收银,宫里的银子最白花,白花花、白花花…”
栖情震惊地听着,项青面色一凛,一把推开栖情,走过去拦住一个女娃:“是谁教你们唱的?”
“啊!”女娃吓得狂叫一声,项青愤然地扬起手,小同伴们立即奔过来护住女童,纷纷冲项青做了个鬼脸,然后飞快地跑走。
诸事不顺,项青气得踢了一脚杂草,转头看向栖情,怒火中烧地道:“小孩子就是烦。”
栖情不想他记着刚才的孩童戏言,转而道:“相爷不是还说想要个儿子?”
“中毒时候说的话也能作数?”项青冷冷地睨着她,然后头也不回地朝马车走去,小孩子唱的歌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如此逆反的词只会是个开始。
禹衡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
半晌,项青回过头去看,栖情落了他后面一大截,他没好气地走回去:“连路都不会走了?”
现在连她都要气他。
“脚扭到了。”栖情木然地说道,迈着步子一瘸一拐地慢慢走着。
连个石子都看不到的郊外还能拐到,项青不满地低睨她的脚:“笨手笨脚的。”
栖情双目清明地看向他,项青愕然,蓦地恍然大悟过来,脸色微赦:“我刚刚推的?”
他刚刚听到小孩子唱歌,突然把她推开,是那时候扭伤的?
栖情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他的话,一点点往前边走着,再走近一点就可以喊刘其来扶她了。
手猛地被项青一拉,栖情整个人都趴到了他的背上。
项青接过她手中的暖炉再度扔到地上,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时候,栖情惊得忙道:“相爷,让刘其过来扶我就可以。”
“你是刘其的妻子?”项青半弯下腰将她拉上背,冷冷地吐出一句,猛然直起身子,逼得栖情不得不抱住他的脖子。
她不是刘其的妻子,她是他项青的妻子,只是他的。
妻子……
尽管他永远会在最紧要的关头断然推开她,此刻栖情伏在项青的背上,心里很难不窝心,
草地上陷下他一个一个脚印,栖情想起莫如风最喜欢的两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莫如风说他喜欢这两句,唯因平凡,平凡得让他觉得即便做不上拥情之人,看尽天下有情人也是一样。
可她会是他所说的拥情之人吗?
“很疼?”项青忽然开口。
栖情摇摇头,发觉自己在他背上,摇头他看不到:“不疼了。”
过了一会儿,栖情忍不住又问:“相爷,今天你真不是约人出来谈事?”
“不是。”项青话落,脖上缠绕的纤手紧了紧,他唇角勾了勾,真是个好哄的丫头。
栖情知道自己不该的,但她还是迷失了,她只知道自己从未如此真正开怀过,从未有过的,哪怕跟着莫如风的时候……
第1卷 奴 宠爱
大禹这一年岁末,注定多事多桀。
赋以当朝宰相逆反灭君的童谣不胫而走,不止京城孩童人人传唱,天下多数地方都出现了类似童谣,百姓们传头接耳猜测,大禹是不是将会改朝换代,百官人人自危,一场有预谋的阴霾正慢慢笼罩住京城……
宰相府却呈献了另一派景象,为迎年关,仆人丫环们开始翻新宰相府,回廊上新漆,池塘放新水,庭院植新树,一如栖情第一年进府的那个年关一样。
项青对她的注视越来越多,几乎回朝就呆在水苑里,整日不出。
栖情照着风水书上所写,让几个下人变动着屋内的摆设,欣儿一路溜跑进来,在栖情耳边嘻嘻笑着:“夫人,相爷下朝了。”
“到水苑了?”
栖情收起书,欣儿摇头:“还没到,不过相爷还能去哪呀。”
相爷都多久没踏进华青苑了,宰相府里哪个不知道如今大夫人失宠,真应了那句话,小妾娶进门,糟糠蹲佛门。
果然没过多久,项青一身官服走了进来,见屋里大动摆设拧了拧眉:“不是要你别看这种神神叨叨的书?”
“这是公子给的书,若不及时补一下,就该连师父教过什么都忘了。”再说这种阵只是利人身心,栖情把书放到桌上,看大家忙得差不多就让他们下去了。
“你都嫁进宰相府了,还要记得师传手艺做什么。”
项青对这些完全不以为然,拿出一块漆黑如泥的砚台递给她:“边塞国此次上贡我朝的贡品,本相唯独中意此砚,比上次在墨池轩买的更为上品,赠予你了。”
笔墨纸砚是为一套,怎会单单只拿了一块砚,项青的口吻不像是皇上赏赐,更像是他在给皇上的贡品里随意给自己挑一件而已。
眼下,坊间对宰相将会谋朝篡位的消息议论纷纷,项青却一贯嚣张,栖情避开敏感的话题不谈:“相爷嫌我没有好好念书?”
“是嫌你字丑。”
项青取笑她,拉着她的手坐到床边,看了看屋中的摆设:“让管事的给水苑置办一套新的。”
“不用。”栖情断然拒绝,他们成婚沿未过很久,屋中摆设极新,她亦不想让人说成恃宠而骄。
“随你高兴。”
项青怎会不知她的顾虑,没有在这话上多作停留,一手拥着她一起躺到床上,随意随兴,栖情挣扎着坐起来:“晌午还没到,相爷累了?”
“是,在你这越来越不想出去了。”
没想到项青竟说出这种调笑的话,栖情脸生红潮,本就嘴拙,这下更不知道接什么话。
项青躺在床上睨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你说你什么时候才给本相生个儿子?”
成亲到现在,他基本上都呆在水苑,她的肚子却没传过任何消息。
这个人…前阵子才说中毒时候说的话不算数,现下又拿出来说,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种事是遇缘的。”栖情脱下鞋缩到床上,扶起项青替他揉肩,他也不说什么,闭眼享受她的服侍。
“相爷只喜欢儿子?”栖情又问,人家不是都说女儿才孝顺,龙凤双全更是一家之福。
“男儿则刚,女儿则柔,本相一步步走到今天,难不成让个不会谋算的女儿家继承吗?”项青沉声道,谢盈当年落胎一直病根不得痊愈,两年来不曾有过一子半女。
“本相是不是杀戮太多,注定命中无子。”
项青转过身面向栖情,伸开修长的手:“你不是会看相吗?替本相看看。”
第1卷 奴 心切
栖情合上他的手掌:“相爷命里显贵非凡,林云师叔早替你相过,何必再算,子嗣的事可遇不可求。”
项青眸色黯沉,低下额头倒在栖情肩上,若然他真因作孽太多而无福得子,他这一生,又是为谁而辛苦。
栖情迟疑了下伸出双手环抱住他……
陪着项青小睡了一会儿,栖情醒来时,项青已经不在,欣儿蹦跳进来,贼头贼脑地站床边行了个礼:“夫人,相爷亲自去给你煮莲子羹了。”
“相爷亲自去做?”栖情讶异。
“是啊是啊,莲子莲子,早生贵子,连生贵子。”
不在乎栖情问话里的重点,欣儿一个人笑得乐不可支:“依奴婢看,相爷巴不得夫人你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呢。”
原来在他心底这么想要个儿子?这是栖情没有想到的,她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
“其实照奴婢说,根本不用什么莲子,夫人你是玄山老人的后人,玄黄之术自己就通晓,略施阵法不是求子得子?”
欣儿说得满满,手指还学着江湖术士一顿比划,栖情被逗笑了。
欣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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