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子,你说的我都懂!”郭氏捂着脸哭泣,有眼泪顺着她的手指缝溢出来,哽咽道,“我现在可以不要金宝做儿子,却舍不得两个小孩子过苦日子!他们生下来的时候,躺在我的臂弯里,跟只猫儿一样大小……”那两个小孩子,是金宝的一女一子;眼下也都是姓郭。不过,等金宝迁出郭家的户薄,那俩孩子也要跟着改姓了。
最终郭氏下定决心向金宝讨要一百五十两银子,其余都不追究了。
至于邻居们七嘴八舌的 “让衙役打他几十大板”,“忤逆不孝,该流放了吧?”、“按道理可以判他吃几年牢饭的”、“那个贾婆子也要挨板子,都是她处心积虑教唆的”这些出谋划策,她都不想采纳。如果连贾婆子都罚了,怎能不重罚金宝?只当是为两个懵懂的小孩子考量了。
事到如今,两个小孩子仍然是郭氏心中柔软如旧般的触碰。
韵秋也支持郭氏这样做。过去的事情,悔不可追。如今,就是把金宝和贾婆子打个半死都无济于事,其实讨要银子才是最现实的利益。干爹干娘年纪大了,而且以后干爹的腿脚呀不得力了。这笔银子,就当做养老的本钱了。
而且韵秋觉得私底下还有个好处。要真严惩了金宝和贾婆子,指不定哪天话锋一转,就有无数人要声讨老两口子心太狠了“钱要回来就算了,怎么还要穷追猛打,好歹也给留条活路啊,毕竟有多年的情分啊!”或者“哎呦,就是看着孙子孙女的面上也不该不留丝毫情面啊?虽然归了宗,可两个孩子也叫了他们老两口多年的爷爷奶奶啊!”
世上的事儿,没有绝对的公道,稍有不慎就会有人说三道四。那些人往往本末倒置,逮着零星的只言片语就以救世主的模样大放厥词。
那些道听途说的添油加醋,只会让老两口后面的日子艰难起来,每一次被人议论,都是在揭开他们的伤疤。对郭氏老两口子而言,最重要的是安生度日。
一百五十两银子哪里够得上这些年贴在金宝身上的银钱数目。不过郭氏这样决定了,韵秋也没有过多干涉。有了这一百五十两银子,老两口的日子总算是有了保障。
韵秋这一番思量是趋利避害的私心,不愿意节外生枝。越是崔家那样的小人,越不敢逼急眼了。适可而止,只为以后平安省心。
而郭氏不愿意对金宝和贾婆子穷追猛打,是出于本心的宽容,一百五十两,金宝完全承受的起。
林氏和大郎在郭家待到第二天下午,看一时也没有太多的活可以相帮,就回了大槐庄。
韵秋自是留在了郭家陪着郭氏做活。贴身伺候郭老头的活儿自然是郭氏亲自做,尤其是拉撒。韵秋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家,别说是干闺女,就是亲生的,也不方便插手的。
郭老头这一骨折,油饼摊子的生意也就维持不下去了。之前韵秋说动郭氏讨要银钱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说辞,“干爹这往床上一趟,大概没个小半年都出不了摊子,家里算是断了收入不说,期间还得请医问药,勤熬了大骨头肉汤补养着。这样大的花销,家里刚存的那几个零碎散钱怎么够啊?”
当天傍晚,隔壁的夏大娘和对门的吴婶子正在宽慰郭氏,小贾氏带了两个孩子风尘仆仆地进了郭家门。
见得少的缘故,两个孩子跟老两口生疏的不得了。
郭氏搂了两个孩子痛哭,小贾氏又强推了两个孩子到郭老头的身边。郭老头拉着孩子的小手,也是泪眼婆娑。
小贾氏焦急地责骂两个孩子,“娘是怎么交代你们的?还不快求了爷爷奶奶大发慈悲放了你们爹爹回来?不然,咱们孤儿寡母就要饿死街头了!”声音尖锐刺耳,黄脸盘儿也狰狞起来,两个孩子越是害怕,越是不敢吱声。
小贾氏一气之下就要用手拧那个大些的小姑娘,夏大娘眼疾手快地当了一把。
“爹娘,一家人哪有勺子不磕碗沿的时候,咋地就把金宝投进了大牢还非要治死他不可?”小贾氏被夏大娘一栏,只能讪讪作罢,可又立刻一脸委屈地质问开了。刚才的低眉顺眼全是装出来的,现在有些憋不住了。
郭氏当即气的倒抽一口气,自己没有想着让金宝挨板子啥的,连银子都没有多要,又哪里要治死金宝了?
“金宝媳妇,你这是什么话?”吴家婶子替郭氏开了口,“养条狗还会看门呢,可你们做过人事儿吗?现在躺在床上不能走路的是谁?你家金宝在牢里有吃有喝的,咋就要死了?让他去学学做人的道理,不是正应该吗?”
韵秋心里暗自对吴家婶子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有夏大娘和吴婶子在,小贾氏是处处吃瘪,就盼着两个老不死的赶紧滚。
只是,她注定要失望而归了。
这不,夏大娘像看透了小贾氏的心思一般,好心好意地对她说,“金宝媳妇,天都晚了,闹到如今你可不好再住在人郭家了。我看,你就带了孩子去大娘家里住一宿吧?被褥啥的都是新晒的。”
郭氏自是明白这一番好意的,当即就代替小贾氏道了谢,“那她们娘仨就叨扰夏家嫂子了!”
旁观的韵秋送了一口气,夏大娘真是通透。这小贾氏住在郭家,今晚上关起门来肯定会闹得鸡犬不宁。可她带着两个孩子,郭氏总是狠不下心让她们露宿街头的。
偏偏小贾氏不领情,觉得夏婆子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碍眼的狠。而且郭氏的意思明摆着是要赶她出家门,休想。
“我咋就不能睡自己家了?我可是郭家正经八百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媳妇儿!”小贾氏尖细的嗓门拔高,真是难听。
62了断
看着韵秋站在一旁虽不说话;却毫不掩饰一脸的鄙视之情;
那样冷冷的厌恶的眼神;小贾氏觉得;比别人骂她更不能忍受。
小贾氏就指着韵秋起急地质问叫骂;“她咋就能住在家里了?她算山里的核桃哪一隔的?认个干闺女咋了?还能指着她当个儿子一样披麻戴孝摔火盆子不成?我呸,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想了想又冷笑起来,“真不知道爹娘的心是咋长的,都偏到咯吱窝去了。好好的儿子非要往死里整;对个不三不四的人却稀罕起来。别是被这个小妖精灌了迷魂汤了吧……”
小贾氏这战斗力;竟是逮着谁就咬谁;属狗的,而且是条母疯狗。
郭氏可不能眼看着小贾氏连韵秋也埋汰了;瞬间星火燎原。也许;先前郭氏与小贾氏这半路婆媳之战就是这样的过程。
夏大娘和吴婶子自是不肯袖手旁观,口水之战,三对一,还夹杂着两个孩子的哭声。韵秋慌忙揽了两个孩子,让他们不要害怕。
待到小贾氏在吵闹中听明白金宝在官衙的户薄上只是“家侄”,这回不仅要被赶出郭家,还要赔银子挨板子坐大牢,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死活不肯相信。嘴硬,但她心里却害怕起来。直觉,三个死老婆子没必要哄骗她。
最终;小贾氏虚张声势地拎起一把椅子摔倒院子里;撂下几句色厉内荏的话;一只手拖了一个哭的哇哇叫的孩子离开了。
一看难缠精败走了,夏大娘和吴婶子也就各回各家了。
韵秋给郭氏端了盆热水烫脚,“干娘,累了一天了,赶紧泡泡解解乏!”
看郭氏紧蹙眉头,心不在焉的样子,明显是在挂念两个孩子没地方过夜。
韵秋叹口气,拉了把椅子坐到郭氏跟前,安慰道,“干娘是关心则乱!您细想想,要不是贾婆子捎信儿,小贾氏怎能这么快带了孩子赶回来,还一进门就知道我是您的干闺女,她男人被收押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能打听到这些消息,是因为早就回来了?”郭氏抬起头。
“嗯,至少也得是下午赶回来的,不然哪有时间打听消息。趁天黑摸回来,肯定想背着街坊们好跟您和干爹磨牙。”韵秋分析着,“崔家人,至少是贾婆子一个人,肯定也在县城,还是跟小贾氏一起赶回来的。”
“这样的话,小贾氏肯定带了孩子去找贾婆子,指定有地儿住。哎,我是白操心了。”郭氏自嘲。
“干娘,不说小贾氏的金耳环和那对足有二两重的银镯子,但看小贾氏手指头上的金镏子,足足戴了四个,哪像没钱住宿的样子?那金镏子随便当掉一个,就够在县城的客栈舒舒服服住上个三五天的!”韵秋打趣着又给郭氏吃了一颗定心丸。
“可不就是!”回想起小贾氏的穿戴,郭氏恨恨地道,“秋丫头,我咋觉得一百五十两要的太少了呢?就该让他们把吃了老娘的全部都给老娘吐出来,再把他们榨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说到后来,语气还真有讨债的架势。
“噗嗤”,韵秋笑出来,“干娘,后悔也晚了,您吃晚饭的时候已经托了吴大叔给孙捕头带了口信了!您要是真想反悔,明个儿还得再找吴大叔一趟。”孙捕头就是吴掌柜的亲戚。
“那就算了,咋好意思尽给他们添麻烦!”郭氏自己个给自己个找好了台阶下,还是别改了,不然再后悔要多了,还要继续改,何时是个头啊。
第二天一大早,贾婆子和小贾氏母子三人上门,刚开始想夹着尾巴求和,结果姑侄俩个个心高气傲的一身硬骨头,实在不是能忍受落差的主,不多时就又来了个原形毕露。
知道这会彻底栽了,惹急了郭氏,银子要往上加不说,还要金宝挨板子坐大牢。而且贾婆子也逃不了不说,说不得还要倾家破产。
想想京里挣钱的营生,那可是全家吃好喝好的指望。要是全赔了郭家,那可就……
大小贾氏真是知道怕了,怕从心底而起。
贾婆子匆匆忙忙托人往京里捎信,让看店的自家男人和二儿子赶紧过来,马蜂窝这回堵不住了。
事情解决的很快,贾婆子男人,拉着郭老头的手哭的声情并茂,只是干嚎却没有眼泪。
最终,郭氏松口同意私了,可那一百五十两银子却是一分不肯少。
见软磨硬泡使劲手腕也无济于事,崔家只得答应。跟城里的营生相比,一百五十两真的是个便宜数。纵然嘴上说的可怜,但哪头轻哪头重,崔家人心里可不糊涂。
由孙捕头做主,邻居们做见证人,签了文书,郭家和崔金宝再无瓜葛,尤其是崔家人以后再也不许跑来郭家滋事,以后两家桥归桥路归路,一刀两断。
就这样,金宝这个本就不是真正的郭家之人,连带着小贾氏母子三人回归崔家的怀抱。
韵秋怀疑,人还是那人,只是当没有了共同的敌人之后,能否如旧般的跳过去内部的小矛盾紧抱成一团?
没了郭家碍眼,金宝与贾婆子应该比以前还要母慈子孝吧?还有大小贾氏这对姑侄,中间没了郭氏这个半道插入的假婆婆,更加能相处的和睦紧密、亲如母女吧?
只怕,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人心也跟着悄然改变。
当然,过好过歹的那都是崔家自己的事情的,韵秋阴暗的小心思能否如愿要到以后才知道。
过去的几天,郭氏除了照顾丈夫,余下的心思都会不受控制地往金宝的事儿上跑。韵秋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洗衣做饭,里里外外打理的井井有条。串门的街坊邻里见了,就是嘴上不说,也要在心里赞上一句。
待到尘埃落定的当天,郭老头还好,郭氏却是怅然若失,眼前一片迷茫,心也空了。她坐在边上看着药锅,可却连药熬干了都不知道。
还好到了隔天,郭氏就犹如换了个人一般,很快找回了以往的精气神。
彻底地了断了不堪承受的心结,郭氏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干活也风风火火起来,几乎让韵秋都插不上手了。
郭氏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晚上要起几次夜伺候郭老头,白天除了围着郭老头转,还劲头十足地要包揽家务,韵秋怕她累坏了身子吃不消。好在郭氏是个识劝的人,又把洗衣做饭的活交给韵秋做,日子过得很是平顺。
之后,母女二人又操持了好酒菜请了这些日子帮扶着忙上忙下的老街坊们。说来,立文书的当日就该留了大家喝上两杯的,可大家体谅郭氏受了打击心神恍惚,就直接告辞了。
就这样,韵秋在郭家长住了下来。有她相帮,郭氏几乎啥都不用操心,只管一心一意地伺候郭老头。
而郭老头,尽管有时疼得像虫子在咬一样,整日躺在床上又烦闷焦躁,可他却从没有把火气迁怒到郭氏身上,甚至连一句赌气的重话都不曾说过。他只是说啥都吃不下。
而每当这个时候,郭氏就坐在他炕前黑着脸一声不吭垂泪不止。郭老头看她那样,面上就带出自责与愧疚之情。
此时,韵秋适时地把东西递过去,无论是苦药还是补身的汤汤水水,郭老头立马喝个干干净净,郭氏才会不哭了。
其实,郭氏哪有那么多眼泪,假哭做戏的成分居多。只是郭老头还就是吃这一套,让郭氏和韵秋屡试不爽。
等林氏再来的时候,韵秋就当笑话讲给她听,林氏心里也好笑,说好听点儿,可不就是一物降一物嘛!
一晃,韵秋都快在郭家住了两个月了,大宝已经会歪歪扭扭地自己走路了,还会模模糊糊地叫一个“娘”的音了。
林氏带他来郭家的时候,皮小子看到姑姑一点也不认生。韵秋高兴地抱起来亲他一口,“好小子是个有良心的,这么久没见还记得姑姑,真是没有白疼你一场!”
郭氏也说笑起来,“大宝这么小就知道对姑姑亲昵,将来秋丫头要是在婆家受了啥气,让咱家大宝去出气指定错不了!”
看自己被忽视了,全哥儿在一旁干着急,抹黑大宝,“不知道啥时候才会叫叔叔和姑姑,教了好多次都不会,笨死了!”
却被林氏打击的不轻,“你小时候比大宝可还差远了!”
好在,韵秋表扬了全哥儿,“小时候笨有啥关系,咱家全哥儿如今机灵着呢,在学堂也认了不少字了呢!”
大家也都跟着响应,对于这样的一阵猛夸,全哥儿是既高兴又害羞起来,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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