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放心。”
“路上要小心点,万事安妥为上,可记着了?”
“记着了。”
“记着了。”
张小碗又叮嘱了他们几句,又让他们这次别给她带太多东西过来,张家兄弟也全都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们走后,像是为了让她安心,闻管家特意在她身边小声地说道了一句,“您放心,他们商队里有咱们老爷的人,凡事他们都会帮着看着点。”
张小碗听得愣了一下,随后失笑。
这天夕间,张小碗让婆子们做了一大桌的菜,还多加了两道补汤。
桌间汪怀善得知两个舅舅要去大东一趟,叹了口气,便道,“也不知你们回来时,我还在不在沙河。”
以前住在一起时,早间大舅舅送得他念书,夕间二舅舅来接他回家,那等时光,随着他长大就一去不复返了。
他说得怅然得很,张家兄弟也默然,连勉强的笑也挤不出来,那嘴角勾了勾,便又沮丧又悲伤地垂了下去。
他们一路从南北上,途中也甚多艰难困苦也走了过来,为的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可世事哪有这般简单,太多人太多时候身不由已地被驱赶着往前走,那初衷往往便会变了模样。
但所幸,一家人还是在彼此照拂着,大姐在,他们也在,这便就是幸事。
“你几时走?”张小弟这时突地出口。
“下月初。”汪怀善说了这一句,便又靠近他,在他耳边说了个细日子。
“那便无事,”张小弟算了算日子,“我跟得你大舅舅少盘两天货,赶路回来,我们就还可一起住得三天。”
汪怀善一听,那眼睛顿时便亮了起来,“那可好,我那三天便什么事也不做,咱们舅甥背着箭去打鹰去。”
“好。”张小宝听得也磨拳擦掌,擦罢两下,脸却僵了,道,“小老虎,大舅舅这箭可有得那三四年的光景没好好拉过了……”
“回头练练去,”汪怀善一挥手,“你要是打得少了,娘,你便罚他晚上只许吃两碗稀饭。”
在给汪永昭添汤的张小碗一听,摇着头道,“要是让得外人听去了,还道咱们家出了个不敬舅老爷的公子爷。”
说话间,她把碗摆到了汪永昭的面前,轻声地与他道,“您再多喝一碗,这个补气。”
“咦,补气?”汪怀善一听,把他的汤碗也伸了过去,“娘你也帮我添一碗,我这两日也气短得很。”
张小碗听得好笑,便笑着给他添得了一碗。
一直安静听着大人说话的汪怀慕见此,默默地夹了一块最大最肥的肉,放到了他这两日气短的哥哥的饭碗里,还朝着他大哥露出了一个安慰他的大笑容,看得汪怀善略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张家兄弟见状不禁宛尔,但到底这是汪家人的事,他们可不敢管到汪永昭的头上去,这时便都低头吃着饭,努力把他们大姐夹到他们碗里的肉块吃到肚里。
☆、180
靖皇派了士卒来与汪永昭移山;这七月下旬,负责主事的大将,威远将军便到了沙河镇。
这将军说是轻服来的,汪永昭便也不用着官服迎他,这人要来的这一大早,张小碗心情甚好地给汪永昭着了青蓝色的便服;给他束了发,用了绣着金丝的发带绑发。
汪永昭这一身;简洁中透着与之身份相符的气派;汪怀善过来请安;瞧得汪永昭这模样;不断地拿眼斜他娘。
张小碗瞧得发笑;又去箱子里寻了那条给他的,便给他重束了发。
他们用的都是同样的带子,只是,一个绣的是金丝,一个绣的是银丝。
汪怀善今天也穿了同样颜色的衣裳过来,先前来时见到汪永昭身上的,他本是要打算回头就换,但见得汪永昭的模样后,他决定就不换了,就这么穿了。
人人都说他们长得一样,那就是一样罢。
这也可以让靖皇知道,他终是承认,他是汪家子……
几年过去,靖皇答应他的没做到,他说给靖皇听的那些,十中有三也未成行,想来,世事不由人大概就是如此。
父子俩走后,汪怀慕也跟得先生学习后,张小碗在堂屋坐着,看着婆子们给她肚子里的孩子缝小衣,偶尔跟得她们说几句话。
等到巳时,府里像是热闹了起来,张小碗见得自己院外的护卫换了一拔人,换的全是汪永昭的贴身侍卫。
她正在想出了什么事之际,闻管家就来了,施过礼后便道,“有那夏朝的叛贼跟得了威远将军过来,欲要刺杀他,老爷怕您这里有什么不妥,便让他身边的几个人过来守得几天。”
“知晓了。”张小碗脸色平静地点了下头。
午时,张小碗膳后正在午歇,听得外屋有了动静,便睁开了眼,正好看到了汪永昭走了进来。
“您用过午膳了?”张小碗起身欲要下床。
“躺着。”
张小碗还是下地穿了鞋,走得过去给他脱了外裳,放好衣裳后,倒了杯白水与他,瞧得他喝下才道,“怀善呢?也回来了?”
“没有,他这几日在驿馆与得司马年住。”
司马年就是那威远将军,张小碗听得站着“啊”了一声。
“我留了几个人在那,他身边还有着龚行风。”
张小碗拍拍胸,便要去洗帕给他拭汗。
“去躺着,我擦擦就过来。”
张小碗见他脸色稍冷,便不再过去,坐回了床边,等到汪永昭走了过来,她才爬上了床。
“您别什么事都不跟我说,我心里没底,”想了想,张小碗决定还是坦陈心中所想,“我知您想让我安心养胎,不许我多管事,可家中的事,您的事,怀善的事,不是我不想管便能不管的,您不说,我自己还是会多想,怎么管都管不住,心里也容易藏事,反倒对肚子里的孩儿不好。”
“你这甚多的歪理都哪来的?”汪永昭伸出那手,给她盖了薄被。
“老爷……”张小碗有些无奈。
“婉和公主要出嫁了。”
“啊?”汪永昭这话没头没尾,张小碗听得不甚明白。
“嫁的便是这威远将军。”
“是么?”张小碗不禁微拢起了眉心。
汪永昭伸出二指,把她的眉心拔开,淡淡地道,“只要出得了这三个镇,他死在何处都关不得我们汪家的事,靖皇休想把他那人尽可夫的女儿塞给我们家。”
张小碗听得半会都无语,缓了一下,才道,“这相爷的公子公主不嫁了?”
“相爷公子在上月娶了太尉的女儿。”
“啊?”张小碗瞪了眼。
看得她把眼睛都瞪圆了,汪永昭翘起了嘴角,“这三公,合起来跟皇帝打联手仗了。”
丞相跟得御史是一家,现下,丞相家娶了太尉家的女儿,等于御史跟太尉是握手言和了。
“我帮了他让御史和太尉对着干,却被他因着猜忌打发到了这边远之地,到这时他还想给我找麻烦?”汪永昭说到这,冷冷地哼了一声,“就算这司马年是死在了我的地方,到时我把他扔出去,看谁……”
“您就别说了。”张小碗清咳了两声,任谁有汪永昭这么个不忠君不算,还不听令的臣子,都会有芒刺在背之感。
“您的意思是如果这威远将军死在我们这,靖皇便会想法子找理由把公主塞给我们家?”张小碗说完,眉头还是不禁拢了起来。
汪永昭又伸了二指拔开,“我说了你无须担心,我自会解决,你那儿子,也不是个傻的。”
“是么?”张小碗苦笑。
“我都说了。”汪永昭安抚地轻拍了拍她的脸。
“这位将军还是不死的好,”张小碗轻叹了口气,想了想说,“所以怀善现下便在那驿馆护住他?可这样,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不是更有牵扯,更能让那有心之人做出文章?”
“你早给他订亲,他便什么牵扯也不会有。”汪永昭淡淡地道。
张小碗听得喉咙一窒,垂眼拿帕挡住了嘴,当作没听到这话。
汪永昭也不予她计较,接道,“三日后人就走,就算他自个儿想死,我也会让人让他出了我的地方才死。”
“也许皇上不是这个意思?”张小碗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猜测道。
不会是他们想岔了罢?怀善不喜公主,她不信靖皇不清楚。
“不是这个意思?那么多将军,这边疆六十七哨,随便挑一个就可以挑出一个与我有旧交情的将军来办这事,何须挑个毛头小子过来?还是个杀了大夏的大王子,被大夏叛军追杀的将军?”汪永昭抚着她的发冷冷淡淡地说,“你别因着甚喜靖凤皇后,便把皇上也想着是个好的,皇后死后,他的心狠得比谁都硬,没谁是他下不了杀手,就是善王无一处对不起他,可瞧瞧现在,为了重新把我们汪家牵扯进去,他竟算计起了他为他夺天下的异姓王。”
以前欲办相爷,便由得了他那公主与相爷儿子勾搭,可相爷也是三朝的元老,这么多年的官也不是白当的,醒悟过来就全力相博,他那公主也麻弊不了相爷了,现下找了个背后无势力的年轻将军指婚,还想着不遗余力地再顺势暗算他一把。
这一箭倒是一箭双雕,这将军死在了他这里,就可寻得理由把那公主塞给他们家;没死,他那女儿便也还是有个接手的人。
这京中谁家大臣都不想要的公主,靖皇竟想塞给善王,汪永昭也当皇帝这脑袋一时之间被撞傻了,哪怕他没有直说,只是拐着弯来试探一翻,也是傻了。
汪怀善那心高气傲的性子,哪容得了他塞那么一个谁都不要的女人给他,这便不是生生断了他们君臣之间那点所剩不多的情份么?
“我知了。”张小碗也不多解释她其实对皇帝没什么好感,对她来说,皇帝毕竟是皇帝,汪永昭是臣子,不管汪永昭背地里做了什么,但表面上,他最好别做一件让皇帝拿住把柄的事,要不,整个汪家就会被一锅端。
诚如汪永昭所说的,皇帝连与他一起打江山的异姓王都下得去手,她怎能不替她的儿子忌讳他?
伴君之侧,就是与虎谋皮。
所以汪家不能倒,只要汪家不倒,她的大儿子便会无事,皇帝再如何,也不可能越过汪家就对他的功臣下手。
***
过得三日,那威远将军好好地走了,善王替他杀了三个刺客。
汪怀善回来了都府,与张小碗和汪怀善笑闹时与平常无二,但当晚,闻管家来报,轻轻地说,“大公子从酒窖里拿了五坛老酒出去。”
张小碗听得呆坐了一会,在汪永昭皱眉开口叫人去把善王找来后,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对他摇摇头说,“由得了他去。”
他心里苦闷,喝就喝罢。
但当晚,酒醉了的汪怀善拍开了他们的门,萍婆子放得他进来后,醉醮醮的汪怀善嗅着鼻子,半闭着眼睛就走到了那内屋,依稀瞧得床上坐起的人后,他猛地扑了过去,把头偎到了他怀里,大哭道,“娘,娘,我不想相信,我跟得他说过,我定要娶一个像娘,像他的靖风皇后那般的妻子,可他现下是干什么,他想把一个别人背后骂烂货的公主塞给我,娘,我不想相信,我不愿意长大了,我也不愿意相信他所说的话了,都是假的,全是假的,全变了……”
他哭得甚是伤心,但坐在里侧的张小碗看得他扑到汪永昭的怀里,一口一声娘地叫着,还把眼泪鼻涕擦到了脸色僵硬的汪永昭的胸前,这时本该替儿子伤心的她,只得无奈地转过头,不忍看儿子的哭诉了。
☆、181
小醉汉又嚎啕大哭得了一会;声声叫着娘便醉昏了过去。
张小碗无奈,朝脸绷得紧紧的汪永昭投去哀求的眼神,还叫了一声,“夫君。”
汪永昭恼怒地瞪了她一眼,眼带嫌恶地低头,看得那死死抠住他腰的汪怀善;他冷哼了一声,便抱了人下床;把人送到了门边。
“老爷。”江小山已经站在了门口;朝得汪永昭行了礼;便示意跟前的护卫背上已经打起了小呼噜的大公子。
待他进了房;张小碗已经下了床。
她给他擦了身;给他换了干净里衣,等两人上了床,张小碗靠在了汪永昭的肩上,把他的手拉到她的腹部放着,她才轻叹了口气。
“睡罢。”汪永昭淡淡地道。
这时萍婆进来吹灯,张小碗微起了点身,对她道,“我还是不放心,你帮我去看看,要是吐了给他擦擦,喂他点水喝。”
“这就去,您放心。”萍婆轻声地答了一句,便吹了灯出得了门去。
这厢黑暗中,张小碗却是再也睡不着了,房中还尚存着怀善带来的酒味,可见他喝得了多少,心是有多难受,醉得连是不是她都没分辩,只顾得着把话说罢就倒了过去。
“睡不着?”汪永昭又开了口。
“是,”张小碗苦笑了一声,轻轻地说,“您别怪我总是偏心他,是我一直在教他要随着心走,养成了这个性子,有时我也分不清,这是好还是坏,是不是害了他。”
“害了他?”汪永昭听得哼笑了一声,“没你教着,他这一惊一乍的性子,哪有得了如今的出息。”
他说罢这话,屋子时安静了一会。
黑暗中,只听得张小碗笑着出了声,轻轻声地说,“您也知他如今也是有出息的人了?”
汪永昭没出声,但似是恼怒,要把放在她腹部的手收回去,张小碗及时伸手覆住了他那只手,待安静得了一会,她才叫了他一声,“夫君。”
“嗯。”
汪永昭静待了半会,也没等到她的话,只听到了她进入了沉睡的浅浅鼻息。
他不由得偏过头,在黑暗中看着她不甚清楚的脸。
饶是这样,她也很美。
她知道他很想要这孩儿,她怕是比谁都知晓罢,所以拼了命都要生下来——这让他弄不清,她是在成全他,还是想拿着她对他的这份情谊操纵他,还是她也如他那般想要这个孩儿。
可不管是怎样,事到如今,汪永昭也已自知他已舍不下她,她终如了愿,把她烙在了他的心底。
***
第二日一早,汪怀善用早膳时,脸都埋在了饭碗里。
熬得浓浓的小米粥愣是让他喝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出来,看得汪怀慕以为他昨晚喝多了头还疼着,时不时伸手去探他大哥的头,生怕他发烧。
他身体不适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