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张小碗便闭上了眼,这时,她昨晚忆起往事而悲伤的心间已然平静了下来。
人死灯灭,谁都有这么一遭。
孟先生走了,她也有走的一天,希望到时她的小老虎不要太伤心,她的孩子们都无须为她太悲伤。
因着思及身后之事,张小碗问三个小的话问得仔细,得知怀善身体很好,一日能操练两个时辰后,她便多少放了点心。
就是如此,在小徒孙们回去时,她还是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汪怀善,信中委婉平和地说了许多事,其间也开导怀善要及时行乐。
这封信过后的三月,张小碗收到了回信,信中怀善说,善王妃已到了南海,他府中已有尽职的主母,汪岳也有亲母照顾,还请娘亲放心。
张小碗看过这封信,足足又看过三遍,才问身边之人,“木氏去了南海了?”
“嗯。”汪永昭依旧淡然。
“这……”张小碗有不解。
“这是善王的事,他自会处置。”
“可能放心?”张小碗拢起的眉心一直未松开。
“呵,”汪永昭闻言翘了翘嘴角,“你忘了,他不仅是你的儿子,更是我汪永昭的儿子。”
张小碗轻“啊”了一声,坐在椅中,想了半天,良久后才摇头叹道,“真不知您和他是如何想的了。”
“木氏现已懂事了不少,汪岳是个好的,”汪永昭见她一脸困惑,神情还有些无力,想了想,便还是与她说了一半的实话,“现下长得像汪家人了。”
“嗯?”见他肯说,张小碗忙抓了他的手,“还有呢?”
汪永昭牵了她过来,在身上坐下抱着她后,嘴间淡道,“善王说加以栽培,以后也是一名虎将。”
张小碗闻言真正笑了出来,“他的孩儿,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见她陡然放松了下来,汪永昭在心里摇了摇头,嘴间还是继而说道,“汪岳以后要是那能耐,能撑得起南边,南边也是他的。”
“啊,真的?”张小碗闻言坐直了身,猛然回头看着汪永昭惊喜地道。
见她整张脸刹那都似发光起来,汪永昭在心里哼了哼,难怪那小子非得嘱他怎么对她说话,他心中有些不快,但脸上还是神情不变地道,“也得他长大了后有那能耐才行。”
“这倒不怕,”张小碗满足地笑叹道,“他是怀善的儿子,有怀善好好带着,再好好请几个先生,能差到哪里去?孩子尚小,谁能料得准他以后的能耐,说不定以后还会青出于蓝胜于蓝呢。”
只要父子俩好好处着,这亲生的骨肉,这感情能差到哪里去?养着养着便亲密了。
她只怕他不肯好好带到身边养。
至于夫妻之间,时间久了,只要想把日子过下去,木氏还想当她的善王妃而不是一无所有,他们会找到相处之道的,这世上大多的夫妻,不都是这么过的么?
他们既然不能分开,那便找个法子过下去就是,这是他们的事,她不会管。
汪永昭话里行间瞒她的,夫妻多年,他话里的什么意思,张小碗心里多少能猜得出一些。
而木如珠怎么老实的,她也不想问。
对她来说,只要怀善想开了,不心伤了,木如珠就仅仅是木如珠,她们顶多就是那规规矩矩的婆媳关系,仅就这样了。
但汪岳是怀善的孩子,不能因为母亲就被父亲放弃,现下能知晓怀善喜他,汪永昭也松了些口,张小碗便安了一些心下来。
等再过几年,孩子再长大些,她要是还在,她便再慢慢地为他多划算些罢。
他是怀善的孩子,也是她盼了很多年的孙子,能好,就对他好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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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碗好几天都是眉眼带笑,她心情好,还亲自下厨了两天,乐得汪怀仁营中也不回了,一到时辰,就准时回府用膳。
见成天往外跑的小儿着家勤快,张小碗便也想着多下厨几次,可过了几天,在这天午膳时,她被汪永昭痛骂了一顿,当着儿子的面说不能惯着她。
见汪永昭口气不好,张小碗心想怕是他在前院议事生了恼,所以就随他发了脾气,点头应好,他说道她一句,她便低头回他一句,“再也不敢了。”
但到夕间,她正要去做小儿最喜的葱油饼,还没走到厨房,就见二儿大步往她跑来,嘴里朝她道,“爹爹让我来拦您,他果然料得不错。”
“这……”张小碗犹豫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厨房。
“您赶紧回罢,再不回,他便又要生恼了,您都不知,这几日镇中事多,他正心里着恼呢,众大人都被他说得不敢来见他,您要是再让他生恼,明儿孩儿都怕带文君给他和您请安了。”汪怀慕朝他娘亲笑道。
张小碗一听,摇了摇头,带着婆子往回走。
汪怀慕过来扶她,朝她微微笑道,“您看,这样才好。”
“你爹爹他发的什么脾气?”张小碗无奈地问起。
“夏军来了个老将军,说是以前跟爹爹打过仗的人,他前天从咱们白羊镇偷了一千多只羊走了,爹爹气得说要摘了他的头。”汪怀慕在娘亲的耳朵轻轻地说,“您可别说是我跟您说的,回头您好好哄哄他,莫让他对着荆大人他们发脾气了,几个老大人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他骂,也怪可怜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疲劳,就更这么些了,明天会两更补上,请追更新的大家见谅。
☆、233
汪永昭几天都脾气不好;要说他发脾气,府中没谁不怕的,下人怕他,也没办法,该伺候要伺候,没有奴才能躲着主子的;这时他们就希望夫人能时常出现在他身边,至少有着夫人在;大人就算可怕;至少不会觉得生命有受危之感。
王文君这天入睡时跟夫君说;“无论爹爹怎么发脾气;娘亲却是气定悠闲;哪怕是说她,她头一低,也就随爹爹说去了,等爹爹说完,她头一抬就冲爹爹笑,爹爹都不好再说话了。”
说完她便掩嘴笑。
汪怀慕一听,细想想可不就是如此,他不禁朝自己的小娘子笑道,“爹爹也不会真生她的气,我听娘说过,爹爹一辈子顶多朝她说说,却是一根手指头也不碰她的。”
“娘亲真有福气。”王文君依偎着她的夫君轻声地说。
“是呢。”汪怀慕便笑了起来,爹爹就算身在外面处理公务,看着什么娘亲会欢喜的,每次都要嘱人送一堆回来。
娘亲病了,他爹爹坐在娘亲身边那就像无依无靠的样子,至今回想,他心里都难受。
“平日好生顾着娘亲,”汪怀慕与怀中小娇妻轻轻地说,“她辛苦一辈子了,该换我们孝顺她了。”
“我知的,夫君。”
汪怀慕轻拍了拍她的腰,吻了吻她的脸,“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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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月,王文君被诊出了喜脉,全府都透出了浓浓的喜气,汪怀仁都已找木匠打好了小木马回来与小侄玩耍,被张小碗抱在怀中笑了好半会,直道他当了小将军,可孩子气一点也没少。
汪怀仁已有十六,亲事也是快要订好了,是皇上指了一个公主过来,婉和公主来过信,说那公主性情温良,是个好的。
小儿的亲事,断是不能自己做主了,看罢公主的信,张小碗心里其实也没好受多少,但怀仁却也是个大气的,对娘亲的担心甚是不以为然。
他道,“这里是我汪家的地方,她要是来给我耍公主性子,不听我的话,哪来的就回哪去,皇上把那么不好的公主嫁给我,我还不依呢,定要上京找他说理去。”
他这番行事说话,就跟小霸王似的,张小碗无奈,却也知这样的性子却是活得最易的,也只能由得了他去了。
怀仁长相肖似她,那脾气,却肖似了其父其大兄,却又比他们多了几分霸气嚣张。
所幸拘了他几年,父亲兄长带的好,在外,汪怀仁是个相当有担当力的小将军,也很是吃苦耐劳,没有丝毫娇气。
三儿中,张小碗对他的担心是最少的。
二媳有孕后,张小碗重新管起了家。
其实以前她也还是也管,大的事都要过问她,只是细琐之事不来过问她罢了,现在她也只是上午办办事,让小儿媳上午歇息好,下午要那精力就处事,没有就歇着,前来叫她就可。
府中拢共大小两个主母,确也是和睦。
这日午膳午休后,等汪永昭去了前院,张小碗得了婆子的报,进了堂屋,见屋中怀慕正坐在大门边上桌子上拔算盘,走过去看了两眼,问他道,“怎地不去书房?”
“文君在榻上歇着,怕扰了她。”汪怀慕停下手中算盘,朝娘亲笑道,“先前她陪我在书房处置公务,本是要回自己院中的,但到娘亲您这才踏实,帐又算得快,孩儿便来了。”
张小碗拿过他手中的册子,翻了几页,摇头道,“这些帐房都算过了?”
“各地的都分别找人算过了,孩儿就是做个总帐。”汪怀慕拿过她手中的帐册,笑道,“回头把总帐送过来让您翻翻,这些细帐您就别看了,别扰了眼。”
“娘眼睛哪有那么差。”张小碗摇遥头道。
汪怀慕笑不语,拿起了毛笔把刚算下的帐记好,又抬头与张小碗道,“您不去陪爹爹。”
“等会去。”
汪怀慕便笑。
张小碗便也笑了起来,“怎地,不能让娘先陪陪你?”
汪怀慕闻言心中暖洋洋的,他含笑点头,“孩儿愿意着,您就陪着罢。”
张小碗朝他笑,也不言语,微笑看着他办事,直至王文君来了,她与小儿媳说了几句话,这才去了前院。
婆婆一走,王文君就朝夫君无奈地道,“娘在,您怎么不让人来叫我?”
“别担心,你要是睡不妥了,娘亲才会说我。”汪怀慕扶了她坐下。
“我觉着我无事。”王文君真觉着怀孕才两月,肚子也不显,其实跟过去无异。
“那也要小心着点,我才安心。”汪怀慕等她坐下把完脉,含笑道。
看着他温润俊雅的脸,王文君嘴边的笑容越笑越深,她看着他,就这么看着,她都舍不得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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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夜间,汪永昭出去办事,汪怀慕在就寝前请来问安,看她正坐在灯火下的绣架前绣衣,不由说道,“父亲要是知晓了,回来定要说您。”
“闲得发慌,就绣两针,也并不是时时盯着。”张小碗拉他在身边坐下道。
“您呐。”汪怀慕摇头。
他看了看外屋中四处点着的烛火,过了一会才回味过来,对他娘亲道,“您还想等爹爹回来?”
张小碗笑,“也不困,等会罢。”
“爹爹没说什么时辰回来罢?”汪怀慕不赞同地摇头,“您还是早生歇着。”
“你爹爹说晚些回来,便只会晚一些。”张小碗笑道,想了想,又与儿子详说道,“要是不回,你爹便会与我说清楚的。”
汪怀慕闻言细想了一下,笑了起来,“爹爹也想让您等他?”
“唉,想着我在等他,许是便也回来得早些。”张小碗叹道。
还是回来得早些安歇的好,也是有年龄的人了,哪能像以前那般三更半夜还在外办事。
“娘,”烛光下,他娘的脸是那般温婉柔和,汪怀慕不由叫了她一声,他想了一下,轻声地道,“说来,您最是了解爹爹了,爹爹也是最了解您的,是么?”
她只多看一眼的东西,爹爹都能知晓她是欢喜不欢喜。
哪怕今年,他也不止一次看着爹爹背着她散步,只因她说喜欢吹吹夜风。
“啊?”汪怀慕的话让张小碗稍愣了一下,随即便笑而不语。
“是么?您心中只有他是不是?”汪怀慕看着她道,有时他也有些不解,为何他娘面对爹爹在外的事情总是那么镇定。
总有人会把美貌的女子送进府来,怀仁问过爹爹娘会不会吃醋,爹爹摇头,什么也未答。
他们那般好,而甄先生和丁先生都说,她是个极好的妻子,却不会说他们夫妻情深的话出来,丁先生更是说他娘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有那姻缘线牵着,要不根本看不上他爹。
自来爱说父亲不是的丁先生的话,他自然是不信的,这么多年看下来,再想想府中老人在他耳边曾说的话,汪怀慕也想过,娘还在怪爹爹对她与大哥不好过么?
他们难道不恩爱么?
“怎地这般问了?”见儿子迫问,张小碗有些讶异。
“孩儿就是想知晓。”汪怀慕歉意地笑了起来,他曾也因心中之事问过大哥,问他这么多年后还恨不恨爹爹,大哥也是笑而不语。
“想知晓?”张小碗在嘴间默默地念了这三字,嘴角微翘了翘,偏头想了一会,终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汪永昭确也是懂她的,如不是,他不会这么护着怀善一路过来,也不会对张家有着那么多照顾。
他也不会让她在府中称心如意这么多年。
但谈了解,谈何容易?他这一辈子都会不懂真正的她。
她也不愿意让他懂。
要是懂了,他们之间哪还能像如今这般样子。
在她眼中的汪永昭,必须用着全然的克制力才能应对的男人,她没有棱角,隐藏了自己全部的脾气才能和这块石头相处,他若是真了解了她,他们要怎么相处?
硬碰硬么?
还是不要了解的好。
她不爱他,才能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才能跟得上他的脚步,才能给他他所想要的温情。
他要的,也是像她现在这样的妻子。
要是真正的张小碗和他相处……
想至此,张小碗嘴角翘了起来,她这辈子,在汪永昭面前最像她自己的时候,便是当年拿着弓箭对着汪永昭的那个瞬间。
曾经有人说,她最大的优点是无畏无惧,这是她成功的最大原因。
那一刻的她,是那般的无畏无惧,只有那个时候,她才那么像自己。
可也只有一刻的时间,过后,她就被理智打回了原形,她又把那个自己缩了回去,向环境屈服,直至如今。
“说心中只有你爹爹,确也是不对的,娘这心里,还有着你大哥,有你,还有我们家的小将军。”张小碗避重就轻说道。
“娘。”汪怀慕无奈,看着对他笑着的娘亲说,“您明知孩儿问的不是这个。”
张小碗不愿对自己的孩儿撒谎,也不能不回答他,于是心平气和地与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