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人还是怕在这种危险指数看起来非常高的地方多呆。
尤
其夜晚,真是再大的胆也难吓怕。
张小碗背着两只兔子,一只野鸡,十几个梨这些战利品匆匆往回赶,决定在深冬之前和张阿福一起过来一趟,再为家里储存点食物。
这次,她没在昨晚住的小树林过夜了,她趁着夕阳还在,又赶了好几里路,在她先前走过的一个做了记号的小土坡那里歇下了,虽然当晚起了风,但张小碗事先有检了柴放在路边放着,她到的时候把这些远远近近的柴火收拢到一起,左边,右边,前面都各点了个可以抗寒的火堆,算是在没有遮挡的荒野度过了一个晚上。
在野外,张小碗不敢死睡,所以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她有点没精打彩,脚步慢了不少。
她又找到了先前那条走过的小溪,这次她比来时更要注意溪里的情况了,因为她想逮一些鱼回去。
所幸的是,溪里的鱼不多,但在走了一天之后,她还是弄到了五条大约一斤左右的野生草鱼。
这一天她就吃了几个梨,晚上她赶了一点夜路,还是赶到了先前住的山洞,先安抚好了在夜晚赶路被吓得砰砰乱跳的心脏,这才动起手煮起了先前弄好了的一条鱼。
这晚她饱餐了一顿,又因为山洞住过一晚,心里稍有了一丁点安全感,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张小碗的脚步更慢了一点,盯着小溪的眼睛更仔细了一点,但饶是这样,成绩也没比昨天的好,她只捉到了三条鱼…………
她是在入夜的晚上赶到家里的,这个时候,没油灯的家里一片漆黑,张小碗站在张氏夫妻住的房间门前轻轻敲了一下窗户,刚叫了一声“爹,娘”,她就听到了仓促的脚步声,很快,门就打开了。
*********
土桌旁边烧了柴火,有了点亮光。
张小碗把背篓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一一对张阿福和刘三娘讲,“兔子一只用来换盐巴,一只留在家里腌着慢慢吃,野鸡给娘进补,鱼留给阿爹小宝小弟吃。”
她说完,拿起刘三娘放在土桌上的碗,把开水一口气都喝了,转头向张阿福说,“爹,那山我寻着了,等回头忙完,要是天气好,我们去一趟,多带点吃的回来,你看成不?”
张阿福想都没想连连点头,眼睛发肿的刘三娘一直都怔怔地看着背篓里已经被张小碗处理得很好的兔子和野鸡,鱼……
连野鸡褪下来的鸡毛,也
整齐地安放在篓里的一个角落。
“你都哪里学的?”刘三娘终于开了口。
“梦里菩萨教的。”张小碗面不改色地说了她先前已经说过一次的托词。
刘三娘点点头,不再问了,只是转头对张阿福说,“菩萨教闺女的,不要对外人说。”
“知道的。”张阿福点点头,站起身,把背篓提起,“我去放好,你们准备睡。”
“我和你去,”刘三娘站起,又对张小碗说,“你洗脸洗脚去睡。”
张小碗点头,说,“明早我去赶场换盐。”
“你爹去。”
张小碗摇摇头,打了个充满倦意的哈欠,她这时眼睛都睁不开了,低着头半睡半醒地说,“我去,我可能会换多一点,让我去吧。”
说着她强撑着站起,打算去拿小厨房里烧着的热水。
“坐着吧,”刘三娘看着她打哈皮流出来的眼睛角的水光,嘴巴抿了抿,当下按下了她的肩,“娘给你去拿水。”
回到家了,心也全放下了的张小碗这时已经累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她也没挣扎,坐在那打着瞌睡直点头。
等刘三娘和张阿福把东西归置好,又去灶房拿了水过来,这时张小碗已经坐在那完全睡着了。
刘三娘给她洗好脸和脚,张小碗都没有一丁点反应。
等张阿福过来抱她去床上,小小呼吸着的人都没动弹一下。
把张小碗送到房间,刘三娘给她盖好被子,她在黑暗中看着此时躺在一张坑上睡着的她的三个孩子,许久许久,她都没移开过眼睛。
直到蹲在地上给坑添炭的张阿福站了起来,小心地拉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让张阿福半扶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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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碗一大早,比村里人早了一个时辰就去了甘善镇,她到时,镇里的店铺还没开张。
她直接去了开小饭馆的那家店,陪了些笑脸,说了好几句“老板大叔生意兴隆”之类的吉祥话,又自作主张地给正在洗菜的老板娘洗了半会菜,用这只兔子换了二十个铜板,大概比一般卖的要多出了两个铜板。
这两个铜板,够买两个包子。
张小碗先去买了十个铜板的盐,又狠狠心,花了五个铜板买了五个包子
。
她又在周围转了转,看有啥好捡的没有,但可能是她前面捡了好几次别人不要的东西,有人看到了,这次竟然也有孩子在捡,看得张小碗不由苦笑了一下,这穷地方啊,真是逼得人没有活路。
她准备回去的时候,遇到了今天来赶集的村里人,村里人一看到她,有些惊讶,“小碗,咋一个人来了?”
“趁早看有没有东西捡。”张小碗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还不安地动了动脚。
“可捡了什么?”村里的一个今天来卖些针线的阿婆好心地问她。
张小碗知道这个阿婆平时虽然吝啬了点,但其实也是个有些善心的,她头次跟着来的时候,走得慢了一点,这个阿婆还等过她一两回。
“蔡阿婆……”张小碗朝她摇摇头,“今天没捡着什么。”
说着,她朝不远处那几个朝卖麦芽糖的胡大叔围着转的,手里拿着一些捡来的明显一看是废品的小孩看去。
“啊……”村里今天来的一个大婶看到掩嘴叫了一声,看到那几个小孩,众人一下皆明,都可怜张小碗状地摇了摇头。
“我先回去了。”张小碗庆幸自己心眼多,先前已经找了树叶把背篓里的东西盖严实了,要不,有得是解释了。
村里人心都不坏,但,冷不丁的看到村里最穷的人家都买包子了,背地里肯定有得是说道有猜疑的。
“回吧,要是不急,跟我们一起回也成……”先前惊叫的大婶连忙说。
“我先回了,”张小碗低低头,“回去早点,还能帮家里干干活。”
“那就早点回吧,早回去帮家里捡点柴火也是好,路上要小心点走……”那个蔡阿婆接话说道,还朝张小碗笑了笑,算是对小孩的善意。
张小碗看看她,也回了个笑,背着背篓小跑着走了。
看着她远去,这几个村里人又纷纷摇了摇头,几人一起说道起来,“这孩子啊,也是个勤快的,张阿福也不算太倒霉,爹娘不疼,至少有个好媳妇,生出来的丫头片子也不用费心思,眼看大了一天比一天懂事……”
“可不是……”
“唉,他家就是田少了点,地方也偏,过几天出了粮,交了税,还了他那偏心眼的娘老子的粮,这一年辛辛苦苦的,那粮怕是全家两个月都吃不上,这肚子还有一个啊,这可怎么养得
活……”
一干人听到此纷纷叹气,不过转眼间,有人提起了别的话题,就势就又说起别的事来了。
☆11、总算见着铜板了
生活是很苦,但看到张小宝张小弟把包子吃完,喝完蘑菇汤,那情不自禁,心满意足摸着肚子叹气的时候,张小碗觉得一切都值了。
她真不是个什么好人,前世做起生意的时候她也锱铢必较,对她不好的人她从没有原谅过,不喜欢她的人她也从不愿意接近,她心胸一向不大,是很世俗的一个人,但此刻,看着这两个小孩饱足的样子,张小碗觉得胸口都满满的。
她想,可能女人天生都有那么点母性,见不得受苦的弱小,尤其,这弱小的人还跟她的这新生命的身体有血缘关系。
她是他们的大姐,这是她没得选择,其实她也愿意承担大姐责任的事。
像是知道张小碗把她的的那个包子分给了两个小孩吃一样,张阿福把他一直没吃的那个包子给了张小碗。
张小碗捧着开水碗摇头,“我在镇里有吃,爹你吃。”
张阿福只是摇头,“你吃吧,爹不饿。”
“爹吃,回头还要忙地里的活,过几天,我们还要去山里。”张小碗尽量把话说得清楚,她这爹的身体要养好,虽然多吃点不可能一时就好了,但好一点就是一点,哪怕只是心理安慰也都好,如果都及不上她这小女孩的身体,回头他们也带不回更多的东西。
“你吃吧。”刘三娘这时插了话,拿起一碗剩下的蘑菇汤递给了张阿福,“吃饱了要干活了。”
张阿福犹豫了一下,按起了碗,拿起包子咬了一口,眼看着她们娘们……
张小碗连忙朝他笑了一下,刘三娘嘴角也微微翘起,张阿福见状低下头,却也狼吞虎咽了起来。
“吃慢一些……”刘三娘伸出手拍起了他的后背,语气是张小碗从未听过的婉约。
她想,她这对爹娘,其实还是挺有感情的。
可惜,贫贱夫妻百事哀,日子太苦了,眉头心上都是愁绪,一家人就没有几个真正轻松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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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子日头都很足,很快,家家户户都打起了稻谷,张家的田地离村里太远,挑到村里公用的晒谷场的时候,场地就已经被各家各户占满了。
谷子不趁这几天日头好的时候晒干是很麻烦的事,见无地可晒,张小碗白天就带着自家的几个草席到了田地边,打一点就晒一点,教着两个弟弟怎么翻谷子,而她就挑水把附近的几个大
石头都用水洗了,再把谷子挑上去晒上。
这样费心又麻烦,但好过把谷子阴着受潮。
张家就两亩田,两夫妻带着三孩子在田里忙了两天就忙完了,这两天张小碗都是抢着事做,尽力让刘三娘少碰些费力的活,再加上这几天她把鸡炖了,刘三娘死活都不一个人吃,所以张小碗干脆把鸡分做了四份,每一份都煮上大锅鸡汤煮蘑菇,又营养又美味,足把一家人吃得精神气都上升了不知道多少,每个人干活都要比平时多些力气了一样。
晒谷废了不少事,晒了三天,谷子也半干了,他们就把谷子挑了回去,白天找了大的木板晒,晚上放到坑边干着,这样四五天下来,这些谷子倒是都干了。
张小碗打听着过几天,里长就要带着村里人去镇上交税了,怕没什么时间,她看这日头很足,又再一次仔细问过她这爹娘,知道这初冬打谷的这一个来月间,日头都很足,等过了,就是深冬,那时候就是冻得人出不了门了。
她寻思着干脆这几天和张阿福去那山边再摸摸,摸多点东西回来。
刘三娘这次没拒绝,半夜张阿福和张小碗要走的时候,她还给他们熬了一锅蘑菇汤,看着他们吃了,把他们送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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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碗这是头一次跟她这个爹这么长时间呆在一块,等走了半天,张阿福想蹲下背她走的时候,张小碗真心觉得这个身体不怎么样的爹其本质里还是个汉子的。
就是身体不好,想撑起这个家,也太力不从心。
“我不累,爹,你要是不累,我们再多走点路,要是早点到过夜的地方,我们能多捡点柴火烧。”张小碗真心诚意地朝她这个走快一点就会有点喘气的爹建议道。
“爹不累……”张阿福背着刘三娘从别家借来的大背篓,摸了摸张小碗的头发,就快步走了起来,不再说话了。
张小碗跟着他一路微有点快地走着,边走边跟张阿福说着她前次来见过的东西,等遇到那棵野桔子树的时候,她指着对张阿福说,“那个娘还挺喜欢吃的,回来咱们多摘几个回去。”
张阿福有些欣喜地看着那棵桔子树,距离有点远,但他一直都看着,走路的时候都因为没看路差点跌倒,直到他们走离了好远,他都依依不舍地回过头看了好几眼。
这是个好男人,张小碗心里再次暗忖道。
这次有了张阿福一起,张小碗不再那么害怕了,也就更多了心思打量路边的情况,偶尔碰到有些危险的地方,她也有胆气过去瞧上几眼,如此仔细,还真有了点收获,她看到一片水气很足的沼泽地居然长了芋头。
那芋头不太大,小小的一个,张小碗当下也顾不得这时太阳快要落山,她把十几个芋头洗了,煮熟,先自己吃了,等过了半个时辰,确定没问题,就叫张阿福一起吃。
张阿福被刘三娘叮嘱过不要过问闺女的举动,哪怕心下有些疑惑,也一直在旁边只帮着干活不多问什么,而张小碗谈试吃的时候太淡定,他还以为是张小碗饿了先吃,而不知道张小碗是在试这东西能不能吃。
而芋头煮得更熟其实也就更香了,这东西淀粉足,吃了容易有饱胀感,张小碗又添了一碗,剩下的张阿福吃了个底朝天,直吃得打饱嗝,那不怎么好看的脸色都因此有了点血色。
“回来的时候,记得过来再捡点回去。”张小碗捧着肚子,满意地对她这个不太言语的爹说。
“嗯。”张阿福也还真是憨实,连连点头之余也不多说什么。
吃完张小碗和他又走了一段落,因芋头的事,他们落了不少行程,还好还是走到了上前张小碗住过一晚的小土坡,张小碗上次捡的剩下的柴火居然都在,这让张小碗喜上眉梢,当晚点的火又亮又足。
不过第二天,她还是早起,把烧完的柴火又捡回补了一些,打算回程的时候再到这里住一晚。
是人都对熟悉的地方有依赖感,在陌生的地方难免惊慌,张小碗决定把这发展为她歇脚的根据地,以后来这边的时候就在这里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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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远处“谋生”,张阿福脸上都有喜气了。
这次他们足捉抓了四只野鸡,兔子抓了一窝,有七只,乐得张小碗觉得她爹这名字其实真是名符其实,他这福气一来,他们的收获简直就是成倍往上增。
因兔子太多,只只都老肥大的一只,张小碗就把这几只兔子当下都处理了,她带来了菜刀,宰头剥皮利落得很,直把一旁的张阿福看得傻了眼。
张小碗却被这么多的肉给乐着了,也没怎么看她爹那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眼,随便他怎么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