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再深呼吸……你这样的情况容易半夜反复,万一回去了你处理不了。”医生态度倒是很好,声音不大,却不容反驳。
“我打完针再走,我好好吃药。”李慧哑着嗓子哀求。她不想在医院过夜,一点儿都不想。
“慧慧,听话。”王宏斌定定神,走进来贴床尾站着,先打量了李慧一会儿,才抬头问医生,“怎么样?”
“哦,”医生放下听诊器,在本子上写记录,“暂时看肺没事儿。但她来的时候都休克了,保守看还是再观察观察,怕反复。”内科病房床位一向紧张,如果不是李慧来的时候太严重,是不会被收进住院处的,一般感冒发烧,门诊打针就好了。
“休克?”
“医生,我真没事儿,就是感冒,我平常身体挺好的……”
王宏斌拍拍李慧的腿,问医生,“到哪里办住院?”
“等会儿你跟我过来,我给你开单子,然后你去住院部那边儿办,办好了来接人。”医生边说边往出走。
王宏斌两步跨到李慧床前,摸摸她手,又摸摸她的脸,说:“别任性啊,等哥一会儿。”随即去追医生。
王宏斌一走,罗婷就凑过来了:“李慧,这谁啊?”
李慧拧过头,看着输液瓶没吱声。
罗婷笑了:“是你那个吧?”想起他刚才的动作眼神,罗婷中肯地说,“对你挺好的。看样儿上班了吧?挺有气质的。他比你大几岁?干什么的?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李慧叹口气:“你能关心点儿别的吗?”
“别这样,说说呗,办住院正经得一会儿呢。”
“……我嗓子疼。”
“哎?……我忘了~对不起啊,”罗婷顿了顿,说,“等你好了跟我说呗。”
李慧闭上眼,脑袋还晕着,只觉哭笑不得。
也不知王宏斌是找人了还是给护士长塞了钱,在内科走廊都加床的严峻情况下,愣是给李慧弄了个两人间的小病房。另一个床的病人也快痊愈了,打完针就回家,所以李慧这个基本可以算单间。
老大老三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溜的跟班,于是李慧寝室在医院里又聚齐了。
李慧不是个人缘多好的人,但也称不上不好。李慧是低调不是孤僻,好独来独往点儿,寝室里她的年纪最小,大家或多或少都挺担待她。三年相处也都清楚了,她这个人不爱参加集体活动,但寝室姐妹谁真有事儿还是挺帮忙的。李慧家在本市,一回家好吃的也没少往寝室带,所以,李慧虽然拿寝室当旅馆,不太住吧,但大家的感情还不错。听说李慧病了,就一溜儿的都过来了。
“老幺,你说你早晨还好好的,怎么中午就烧得那样了?”老三一惊一乍的,把给李慧收拾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除了饭盒,主要就是洗漱用品。医院有统一的住院服,无论你喜不喜欢都得穿它。
“就是!我早晨叫你起床那会儿,你还挺好的呢。”老大坐到床边上,心有余悸,“哎呀你是不知道,我们一回寝室都吓毁了,罗婷怎么叫你都不醒,要不是后来你还能睁开眼睛瞅瞅我们,我们就打120了。”
“你们也太能夸张了。”李慧笑了,“感个冒就打120,人家也得搭理咱们算呐!”
大姐从包里掏出一沓钱:“那,咱们寝的流动资金都在这儿了,一共两千,你先放着,不够了再说。”
“大姐,我家本市的,你忘了?”
“没忘。那你就这点事儿还打算跟你家里说啊?不够你爸你妈操心的了。咱们姐儿几个都商量好了,轮番的陪着你,等你好了再说。”
姑娘们七嘴八舌附议,纷纷点头。
李慧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慧慧,都是你同学啊?”王宏斌脚不沾地儿地办完了一系列手续,回来时就见满屋子的人。
屋里的姑娘们包括罗婷在内六双眼睛十二个探照灯,齐刷刷地对准了王宏斌。
李慧呻吟一声:“你们行不行啊?”太丢人了,这是她姐妹吗?
王宏斌倒是笑了,自然而然地走进来,放下领来的病号服和登记卡。他一直觉得李慧的朋友少,没想到关键时刻,关心她的还挺多。
“这回亏得你们了,慧慧小,平时也没少麻烦你们吧?”
姐儿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憋着笑,老三问:“麻烦了,那怎么地呢?”
“你们说呢?”
老大说:“那要看你是什么身份了。”
“你们觉得我啥身份啊?”李慧的姐妹也太有意思了。
“这个可不好说。我们都没见过你,对吧?”姐妹们纷纷点头。
李慧看不下去了:“你们没完了?他我对象,叫王宏斌。这下你们满足了吧?”
病房里立刻热闹了:
“老幺,你啥时候有的对象?”
“隐藏的够深的啊~”
“不行不行,资源共享,怎么也得和群众打成一片啊!”
“就是!过几天咱们西门烤翅去吧?”
李慧哼一声,没好气儿地说:“我对象,凭什么和你们共享?西门烤翅门都没有!”
“哎呦,我们不要门,有窗户就行了!”
“那个……老幺家的,你不会跟老幺似的,搞个体独立吧?”
王宏斌听到这个称呼一愣,随即乐了:“那不能!独什么立呢,咱是社会主义国家,讲究的是协同发展。”
“那那那!听见没老幺,下次聚餐你可不能耍单蹦了啊!”
老五四处寻找纸和笔:“我得把这个写下来,让他们签字——老幺前科太多!”
罗婷不干了:“怎么是寝室聚餐啊?那我咋办啊?”
老三安抚罗婷:“莫吵莫吵,你算编外内部人员。”
“对,反正老幺的床大半空着,你要乐意可以直接搬过来。”
“搬过来好,晚上还能玩诈十(北方的一种扑克游戏)。”
“喂,那是我的床好吧!”李慧努力瞪眼:“再随便安排烤翅就真没啦!”
老大:“老幺急了……”
老二:“老幺息怒……”
老三:“烤翅息怒……”
老四:“老幺家的,这段儿你就当没看着……”
老五:“四姐,你破坏队形!”
罗婷:“那我是不是要说烤翅万岁?”
李慧:“回去吃你们的烤翅去吧!你们太烦人了!”
因为有王宏斌在,姐儿几个闹了一会儿就走了。李慧毕竟是高烧,药劲儿过了就开始打蔫。晚上王宏斌好说歹说哄她喝了一碗粥,再给她李慧就死命摇头。
屋里有空床,王宏斌却没用,他怕李慧发烧,就挨着她挤到一张床上。睡到半夜的时候,李慧忽然推他:“不行了哥,想吐。”
王宏斌一骨碌翻身下床,把盆端过来,李慧伏在床头干呕,胃里翻腾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呕得难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慧慧,喝点儿水,再量量体温。”王宏斌把她正道过来,揽到怀里,额头抵着额头,感觉她又热上来了似的。
李慧刚才空得头昏脑胀,此刻就更加昏沉起来。
“又发烧了,哥去找人,你自己待会儿啊~”王宏斌看看体温计,在李慧额头上亲一下,转身去找医生。
李慧的烧起的很快,毫无预兆的,半个小时就又一次飙到了四十度。一边儿打着吊瓶,一边物理降温也用上了。李慧面色潮红,呼吸粗重,昏沉的睡着却很不安稳。王宏斌手上粘着酒精不断摩挲着她的额头发角,手底下的血管脉动的特别快。
后半夜两点多,针也打完了,李慧总算退了烧。王宏斌看着渐渐安稳下来的李慧,松了口气。他把东西收拾好,翻身侧卧到李慧身边,挨着她躺下。
丫头,怎么还有病了呢?王宏斌想:快点儿好吧。
第60章 。。。
医生说,一年两次小感冒很利于身体健康;小烧怡情;就当处理体内垃圾了。往往常年不生病的人;偶尔病一场才要命——感冒都可能发展成肺炎。李慧就属于后者;不过她没烧成肺炎那么严重,只捞了个扁导体炎。
“你得好好打针,不能老想着出院,扁导体炎这玩意儿可闹心了;容易留根儿,弄不好以后一发烧就犯一发烧就犯,到时候就有你受的了!”钟晓兰把桃扒了皮,一片一片的切好,放到小碗里;配上叉子递给李慧。
李慧接过来,哭笑不得:“妈,我不是睿睿。”
“得了吧,你比睿睿还不让人省心呢!”钟晓兰点点李慧的额头,“都住院了也不跟家里说,越来越能耐了你!”
“这不是怕你和我爸着急嘛~”李慧半靠到床上,初夏的风徐徐送进来,院子里丁香花开得正好,满室暗香浮动。她叉了一口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再说我就一个感冒,打上针就啥事儿没有了,犯不上折腾你们。”
“着急?你懂个啥叫着急?本来以为孩子好好上学呢,结果到学校一找才发现——等着你爸收拾你吧!”钟晓兰想到那时候的焦急忧心,不由恨恨,“你个死孩子!”
李慧没敢接茬,她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太“背”了,什么事儿都往一块儿赶。
自从李慧上大学后,李爱国和钟晓兰只去过她宿舍一次,还是开学给她送行李的时候去的。李慧虽然年纪比同学小,但一来她高中就住校,二来基本每个星期都回家,所以他们也都放心。这次会找到李慧宿舍去纯粹是事赶事,原因也很让家长头疼:马上要高考的刘思,离家出走了。
刘宝刚和李爱党开始是双职工,家里条件不说优秀吧,至少在亲朋邻居里是很不错的。虽然后来刘宝刚单位效益滑坡,家里低迷了一阵子,但没过多久就搞起了家电销售,家里的生活水平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刘思作为家里的独生子,那真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她打小长得好看,学习又好,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这孩子的性格怎么说呢,十个人里怕是有九个要说她任性的。但好在她虽然娇惯却不骄纵,偶尔闹闹脾气也都是小打小闹,说破天也没干过什么特别出格的事儿,这次离家出走也是有原因的。
前些日子,李爱党发现放床头柜里的两千七百块钱不见了。刚发现的时候她吓了一跳,以为家里遭贼了呢,结果仔细一看,又不像。首先,房门没被撬过,家里也没有被乱翻过的痕迹。再搬开床垫子一看,那些值钱的金首饰和存折也都在原处放得好好的。于是不用问了,肯定是刘宝刚拿走了。刘宝刚做生意之后,经常不在家。李爱党为了照顾刘思,把工作岗位从一线调到了库房。库房那地方,工资是真少,但也是真清闲。几个库管上班往那儿一凑就是茶话会。澳门回归长征升空,婆媳不和夫妻反目,天上地下就没有她们不关心的。李爱党跟这些人在一起,没少听“男人有钱就变坏”的故事,她本来对刘宝刚就管得挺严的,这么一来又加了个更字。刘宝刚包里的每一分钱,怎么来的?怎么花的?和谁一起?玩儿的什么?但凡和钱挂上钩,李爱党是一查到底。她的想法很简单:没钱就消停了,肯定出不了幺蛾子!有时候往往越是简单粗暴的方法越有效果,所以别看刘宝刚做生意这些年,在外面被人刘总前刘总后地奉承着,但在家里却始终被李爱党压一头。这也是为啥刘思没钱去找李慧磨也不跟刘宝刚要的缘故——老爸自己抽盒烟还得伸手呢,哪有闲钱救济自己!
晚上刘宝刚一回来,李爱党立刻兴师问罪。刘宝刚开始一头雾水地听着,等弄明白来龙去脉立时就怒了:“老子在外面拼死拼活地,你倒在家里疑神疑鬼!他妈不就两千块钱吗?算个屁!我要是真用了有啥不敢承认的!李爱党你脑袋被门挤了?我啥时候糊弄过你!”
被刘宝刚乓乓一顿,李爱党也泄气了。先不说刘宝刚是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么苦逼,按他们家现在的收入,两千多块钱也的确不值当刘宝刚撒谎,最最关键的是,就两千块钱,是绝对养不起铁子(方言:小三)的。两口子冷降下来就犯开了嘀咕:难道是刘思?嘀咕完之后就开始担忧了:刘思花钱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一个学生,忽然偷偷从家里拿这么多钱,干啥花了?
趁着刘思还没下晚自习,刘宝刚李爱党在家里开了个小会儿。刘宝刚的意思先别问,装不知道,暗地里打听打听再说。毕竟没多久就高考了,这时候尽量别影响孩子情绪。李爱党从心往外说是同意的,但她的脾气摆在那里,根本就藏不住事儿。有意无意的,探寻的眼神就跟着刘思转。刘思这么大的孩子,正是敏感的时候,没几天就发现李爱党不对劲儿,当时就直接问了。李爱党觉得自己闺女,没啥可顾忌的,也就一五一十给说了。末了,还问刘思:“你说实话,,钱你干啥花了?你放心,花了就花了,妈不打你,就是想问问你咋花的。”
刘思愣了一下,当时就炸了:“我说你们这几天怎么这么怪,闹了半天是防贼呢!”
“怎么说话呢?我们都不追究你拿钱了,就问问咋花的都不行了?”
“你就一口咬定我拿滴呗?”
“不是你就是你爸,你说是谁吧?”
刘宝刚一句话没插上,娘两个就杠起来了。好不容易把李爱党弄卧室去,想再回头安慰刘思,结果发现人家已经回自己屋了,不但关了门,还落了锁。刘宝刚回卧室埋怨李爱党几句也就睡了。
他睡了李爱党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的都是那些失足少女不良少年的故事,再联想到刘思的反应,越想越觉得她那是心里有鬼。刘思的房间李爱党是每天打扫的,仔细琢磨也没发现什么不合时宜的蛛丝马迹,琢磨来琢磨去,猛然想起还有个地方自己忽略了。于是当天晚上,趁着夜深人静,李爱党干了这么一件事儿:拿备用钥匙潜进刘思房间,把她书包偷了出来。
刘思半夜醒来的时候很渴。平时李爱党都会放一杯水在她床头,她迷迷糊糊地伸手一摸,没有。这才想起来自己和老妈吵架了。她去厨房倒水的时候,路过客厅,发现李爱党没睡,在沙发拐角的立式台灯底下摆弄着什么。等她仔细一看,肺都炸了:李爱党把她的书一本一本摊开了放在地板上,正在翻她的书包夹层!
结果可想而之。闹了大半宿后,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