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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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南洋-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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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突然一阵骚动,只见那扇玻璃门开了,人们一窝蜂似的向里涌去,我和陈静被拥在人群中,挪着脚步向玻璃门移动。由于人挤,我的胸部贴在了陈静的肩上,那熟悉的体温,那温热的气息,使我感到一阵慌乱。也许陈静也感觉到了我的触及,她身体顿然抖了一下,然后,迅速躲闪。

我也知趣的极力挺直腰板,顶住后面拥挤的推力,与陈静保持着距离。

就这样突然地被她的这种矜持和陌生所淹没,一点点预兆都没有,以前,我甚至从未想过我们会分开的这一天,心里的惶恐一点一点的增加……

这是一份什么样的感觉,突然的就被这种恐慌和尴尬弄得手足无措。

我们随着人流来到三楼,又在柜台前排起了长长的人龙等候领表取号。

毫不容易领到申请表后,我和陈静找了一个角落认真地填起表来。

繁琐冗长的申请表格真是需要花一些工夫,而且还要签署担保书,说明申请人来新加坡的目的和详细的活动日程。

填完了所有的表格,我们又回到那个领取表格的柜台排队,领取递交表格的号码,但柜台后面的“小姐”告诉我们不需要亲自递交,只是将填写好的所以资料塞进旁边的一个箱子里就行了。一周后移民厅会寄信通知申请的结果。

“今天已经十五号了。离二十二号正好一周。”陈静说道。

“一周收到申请结果,但还需要来办理签证,还要往中国邮寄。”我说。

“哪怎么办呀?”陈静的脸上是焦灼的表情。

“我们只好要见移民官了。”我说。

于是我向柜台后面的“小姐”说明情况,她迟疑了片刻,然后从机器上打出一张纸条,那是排队的号码。

我和陈静坐在Interview Room外面的椅子上等候。

“你看我妈还能来吗?”

“如果移民官通融一下还来得及。”

“但我妈那儿交通不方便。”

是啊,她家在湘西的一个小城,到哪儿去乘坐飞机呢?我思索着。

“你让你妈先坐车到长沙,然后乘飞机或坐火车到广州,我有朋友在广州,吃住都没有问题,我下午就去给你妈买21号的机票,广州至新加坡有航班。等拿到签证后连同机票一起快递到广州,一天就到,我广州的朋友会送你妈上飞机的。”我说。

“好,我下午就给我妈打电话,让她21号之前赶到广州。”

“我也给我的朋友打电话,让他准备一下。”

“谢谢你了,子昊。”

“你还给我客气啊?”我说完,伸手在她的膝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她急忙把腿移开,我的手悬在了空中,她斜眼瞪了我一眼。我只好把手收了回来。

这时,墙上的号码显示牌出现了我们的号码,我和陈静赶忙站起来朝Interview Room走去。我在门上轻轻敲了一下,然后拧动把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是一位大约三十多岁的女性移民官,自然的短发,没有任何的修饰,身穿一件普通的旧式衬衫,严肃的面孔没有丝毫的表情。

“什么事?”她说道。

“Good morning,Madam。”我极有礼貌地问候了一句,然后恭恭敬敬的双手把全部资料呈放在她桌子上,然后简要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她没有说话,一边翻看着我呈上的材料,一边用眼睛的斜光瞟了陈静一眼,然后又在我的脸上扫过。

“你是担保人?”

“是。”

“你是……”

“永久居民。”

“身份证。”

我急忙从裤兜里掏出钱包,取出身份证递给她。

“复印了吗?”

“没有。”

“那先去复印,复印好了再过来。”

于是我和陈静从Interview Room出来去找复印室。在电梯旁的一间屋子里,排出来一条长长的队伍,个个手上都是拿着表格,护照或者其他公证证件,陈静先上前打听了一下,说这就是复印室,需要排队等候,于是我们就赶紧排在队伍的最后。

等了好长时间才把一张小小的身份证复印好,我们又回到Interview Room,这时移民官正在和一个像似印度人的女子在谈着什么,我们只好又退回到外面等候。

直到那个印度女子出来,我和陈静又走了进去。我把身份证的复印件递给移民官。她看着我的身份证原件与复印件对照了一下,然后还给我。

她审查完了所有的材料,之后慢慢地说道:“陈晓楠的护照复印件不全。”陈晓楠是陈静的母亲的名字。

“怎么不全?所有的资料都复印了,甚至包括护照的封面。”我急忙问道。

“我们需要申请人护照的全部张页,就是说每一页都需要复印。”

“每一页?这是她刚刚做好的新护照,全是空白的呀!”陈静有些着急。

“就是呀,她是个老人家,从来没有出过国。”

“我们不管空白不空白,我们需要护照的全部页数,你们赶快回去把材料准备好再来。”

“能不能通融一下,时间实在是来不及了,从中国再寄一次资料不容易。”我向她恳求。

“没有什么通融不通融的问题,这是我们的规定。”

“那真的是新护照呀,从来就没有用过。”陈静都快急哭了。

“我看你们还是快点回去想办法,把全部章页复印好,再来申请,OK?”她的脸上仍然没有丝毫的表情。

我看根本就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此时,我想陈静的心情一定和我一样:沮丧,不知所措。

我和陈静只好颓丧的离开那个房间,当我们走出门外的时候,我看到陈静的脸色突然苍白,我正要问她,只见她腿在发抖,眼睛合闭,就要倒地。我迅速上前把她扶住,她已软软地倒在了我的怀里。

我把陈静抱坐在椅子上,没一会儿,她睁开了眼睛,从我怀里挣脱开,说:“对不起。”然后我看到她满含泪水的眼睛,我的心里一阵揪心。

在移民厅一楼的咖啡厅,我与陈静守着一张桌子面对面的坐着,喝着一种没有什么香气的当地咖啡。很少紧张的我竟有些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的眼睛强撑着说:“事到如今,就别太难过了。”

“怎么我的命总是这么苦?”陈静用纸巾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

“能把婚礼的日子往后推吗?”我说。

陈静无奈的摇着头。

“那我去找许耀明谈。”

“别,别去。”

“为什么?”

“他家不是一般的家庭。”

“但我从来就不怕这些。”

陈静含着眼泪,不住的摇头。我能看出她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着期盼、渴望和迷茫。在这人的一生的大日子里,哪能没有亲人?

“为什么这个世界竟这样不公平?”陈静那柔弱的声音,一次次砸在我的心上,在她那双纯净、盼望和乞求的眼睛里,我的语言已经变得那样的苍白无力和乏味。每每看到她的眼神和听到她的声音,我都能惊出一身冷汗,真的无法面对残酷的现实,无法解释这本不该属于她的人生,更不愿意在她那已经受伤的心灵再撒上一把盐,让她跟着受煎熬。

南洋的雨季还是这般的缠长,兀立在世间盘旋,久久不肯离去。

黑鸟从被椰枝割破的天空零零落落地飞过,,让这个世界还有活着的痕迹。

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

捧一手浊雨,沉入杯中,喝尽一口沧桑,吐出人世的味道。

天地无语。

从咖啡厅的大玻璃窗望出去,远处是一片组屋,在每家的窗户外都伸出了无数条竹竿,竹竿上挂满了各色各样的衣服,就像无数面的旗子在风中飘荡。

“我去过马来西亚,我见了她的父母亲。”陈静打破了沉默,说道。

“筱怡也去了?”我突然想起那次筱怡回马来西亚的事。

“嗯。”陈静点点头,继续说:“他的父亲很慈祥,那天对我说,‘我们很高兴耀明能找到你这样的女孩子’。”

“后来呢?”我说。

“他爸是个好父亲。可怜天下父母心,换了别人也会这样。他还对我说‘陈静,其实我们家并不保守。如果耀明说的是真的,只要他娶你,我们家一定会容纳你的。他母亲真的好喜欢你’。”

“我很佩服他父亲的为人处事,严谨中还留着余地。她的母亲是很喜欢我。这我是知道的。在我病时她从马来西亚来到新加坡为我做鸡汤,我很感激她。但这些并不是我嫁给许耀明的理由。我想我不是一个需要别人怜悯而容纳的人。我是个性格倔强的女孩子。”

“哪你嫁给许耀明的主要理由是什么?”我问。

“居留,”陈静毫不犹豫的说:“我没有了工作,工作准证被移民厅给取消了,我要继续待下去,只有走这条路,嫁给当地人。”

“那要回中国呢?”我说。

“我不能回去,我无法向我妈交待。”

“给她解释一下,我想她会理解的。”

“解释什么?解释我被男朋友甩了,解释我为情所困,解释我为了你而不能工作,解释我为失恋而苦痛?……”

陈静的一连串质问使我无地自容。

她伸手抹了一下脸颊上的眼泪继续说:“我妈是个既温柔又严厉的母亲,她总希望我能有所作为,希望我有出息,否则,就对不起我的父亲。”

“你的父亲?”我问了一句,我知道她和我一样都是单亲家庭。

“是啊,小时候我也曾经这样向我妈追问过父亲的事情,特别是在别的孩子甜甜蜜蜜地叫着爸爸的时候,我妈总是对我说:等你长大。静儿,等你长大,你会见到他的。妈妈微笑着,可是她眼中却隐有泪光晶莹。后来渐渐便明了,那是母亲最隐秘的疼痛,是她生活中的一朵阴霾,以后我也就聪明地不再问起。知道父亲的事情又能怎样?我的世界里只要有妈妈。但是我知道我妈的眼里总是有那么多的忧愁和阴霾。”

我完全理解小时候没有父亲的滋味,那是幼稚心灵上的巨大创伤。

我和陈静走出移民厅,前面是加冷河,我们沿着河堤一直向前走。它的前方是海。河堤边是一片雨榕和各种草木。这个季节有飘飞的榕花,当海风吹来的时候,那漫天飘飞的浅黄而柔软的榕花仿佛在唱着一首哀歌。透过密密的花絮,是一片黄花映着带水气的太阳,悲凉,凄美。甚至扑朔迷离。

天气渐渐暗了下来,整个天空透着深色的黄,一种代灰的很诡异的土黄。我知道,雨就有来了。我已开始闻到了雨的气息。

我们仍然往前走着,走到了海边。踩在柔软的沙滩上。“大海呀大海,就像妈妈一样。海风吹,海浪涌……走遍天涯海角,仍在妈妈身旁……”

陈静凝视着大海,哼起那首歌。她就像一只受伤的离群孤雁。无助、失望、害怕、思念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她小心的靠近我,偎依在我的怀里。娇羞带怯的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我轻轻亲吻她的双唇,企图吻去所有的痛苦与悲伤,但终究都是徒劳。

也许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她从我的怀里挣脱开,她没有看我,她对我说:“有一天,有一个叫小雪的女孩子曾约我在酒吧里见过面。”

“啊?小雪?”我不禁惊诧。

“对,是叫小雪,那天她穿着蓝紫色的裙子。没有化妆,嘴唇有点发青。样子非常的憔悴。”

“她约你谈什么?”

“她责怪我为什么要和许耀明在一起。”

“她怎么说?”我问。

“她说,‘把耀明还给我吧。你那么漂亮,那么的有才气。很多男人都会爱你的。可我只有许耀明。我知道他不爱我,可我很爱他……’我理解她的那种心情,我也曾经有过,她的脸靠在我的肩上发出崩溃的哭声。我感受到她内心的痛苦和无助。我抚摸着她那颤抖的身体,无从争辩。”

“然后呢?”我说。

“然后我问她,‘你想要我怎么帮你?’她泪流满面的说,‘离开他,求你了。’,我苦笑,我刚离开你,难道再离开他?”陈静眼眶里全是泪水。

“我和小雪那晚都喝了很多酒。我看着她在摇晃中上了TAXI,但我没叫车。

我已经不能再象一个普通人那样的生活,我害怕一无所有,我进退两难。我迎着风。任雨水冰冷的打在我的脸上。我一个人走在车流滚滚的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都知道何去何从,而我却不知该走向何方。你的承诺,你的热情已经幻灭。一天,我想起了多年前读的鲁迅的那篇叫“伤逝”的爱情小说中的一句话:“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想起了子君与涓生的爱情,想起了阿随和那一群小油鸡。

那时,我感到自己如潜在水里快要窒息的感觉,亦无力探出头去呼吸。冷风中,我的心在刺痛。黑暗里的我屏住呼吸,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流下来。我觉得自己就象沼池里的白花,再柔软,再洁白。也只能是自生自灭。后来许耀明和筱怡在风雨中找到我。我感到很委屈,很难过。后来我就病了。病得很重。”

“对不起,这都是我造成的!”我负疚的说。

“别这么说,你的好,你的情谊,我没有忘记;我的好,我的感情,你却没有放在心上,你真的好狠心呀!”

“我不是没有放在心上,我,我是……”

“行了,都过去了。也许人们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我就能这样的原谅一个如此欺骗自己的人?我们还会走到一起,而且你还要做我的证婚人。”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谢什么,至少曾经有过最真的一份爱在我心中,至少曾经有过一段最纯的岁月在我生命中,那么我就已经是幸福的了。”

遽然,狂风四起,顷刻下起暴雨来,陈静却不肯转身,也不再前行,呆立在天地间吐出一句“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

她那带有一丝苍凉的声音,从那丰富的心灵世界飘然而出,让你顿感穹天之苍苍,大地之茫茫……

我留恋她身上宁静的清香和嘴边淡淡的笑。如今隔着雷电风雨,我看着却有了隔世的恍惚。无情的冷雨把我们浇湿,我不忍回首,害怕她见到了我那充满泪水的脸。脑子里一片混乱。任凭闪亮的雨水打在脸上,海风吹动我的发丝,亦全然不知。

你要好好活着,我自好好活着,只是,这过往人间的险恶处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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