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儿点点头:“预防时疫,可有什么好法子?”
乙录答道:“茵陈蒿对治疗瘟疫之症极为有效,小人按月试其疗效,春三月的茵陈蒿药效最好,可用三月的茵陈蒿煮水,预防时疫。”
允儿点头,又问道:“你可还擅长其它科术?”
乙录答道:“小人自幼随师傅研习医术,各科皆通。”
允儿微微一笑,赞许地点点头。
午后,允儿坐在宫里回忆着上世楚王出征时的事。时隔多年,想了很久,也没有头绪。只隐隐地记得当时阴雨连绵,因战事惨烈,很多兵卒受伤严重得不到救治。大雨隔断了山路,粮草供给吃紧。消息传来,宫中气氛十分紧张……
正沉思间,齐奚进来,悄悄对允儿道:“贵人,玉人公主有请,刚刚遣人来,请贵人前去珍阁一聚。”
允儿心中一怔,自打上次在太后宴席上见过之后,与玉人再无交情,如今缘何来请?
心中不解,又问向齐奚:“来人可还说了什么?”
齐奚道:“说是玉人公主归国在即,想与贵人一叙。”
允儿对玉人及江华绝无好感,那日听到的那一番言论,让允儿清楚地知道,自己与她们永远不可能融合在一起,哪怕是暂时的同盟。皱了皱眉,想了一下,去还是要去,毕竟将来还是要在江华眼皮子底下讨生活。
收拾一番,与齐奚出门。
车辇在宫中甬路上慢慢行着。前方岔路,突然拐出一辆车,允儿看过去,原来是大工尹。嗯,现在已经不是大工尹了,楚王前日己拜他为令尹,令尹斗子文,在楚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年轻的新晋令尹斗子文,立在车上,长身玉立,面如冠玉,目如点漆,一派明珠君子之范。
允儿在车上微微一礼,不欲多谈。
令尹斗子文却开口道:“听闻贵人在医馆挑了个医人?”
允儿笑道:“令尹大人消息倒是快。我确有在医馆挑了个医人,大王命我带个医人上路,以防路上患疾。”
斗子文笑笑:“贵人不挑千金之科的圣手,却挑了个治时疫的?”
允儿看着斑驳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光线交错,映的一双乌黑明澈的眼睛明明暗暗,似要看穿她的心思。仍然笑道:“有何不可,或许路上用的上?令尹以为如何?”
斗子文仍然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贵人此行,不论欲行何事,都需禀报大王。”
允儿点头:“那是自然。借过。”
御人一甩鞭子,便要过去。
斗子文又开口:“贵人去往何处?”
允儿一怔,但直觉这个人对自己没恶意,便据实相告:“玉人公主相邀,我此前去珍阁见她。”斗子文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允儿,点头轻声说道:“贵人莫要轻信于人,免招祸患。”
说罢,让车退到一边,御人扬鞭,车辇载着允儿驶过。
允儿隔着纱帘回头望向斗子文,若有所思。齐奚悄悄问:“贵人,可是令尹大人知道些什么?特来提醒贵人?”
允儿摇摇头道:“去是要去的,我等且小心为上。”
齐奚点头。
珍阁内静悄悄的,主仆二人在堂上坐等了一会儿,一个宫人出来,十分抱歉地说道:“贵人,玉人公主等了贵人许久,刚才头风犯了,正在卧床休息,不便见客。”
允儿觉得蹊跷,却并不多言,和气地说道:“既如此,我便改日再来看望公主,请公主保重贵体,告辞。”
主仆二人起身出门,刚行至沿廊,后面一声娇俏的声音传来:“允姬留步。”
允儿转身望去,却是江华。江华穿着鹅黄深衣,一身娇俏地靠在廊柱边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允儿随即一礼:“拜见江华公主。”三个月后,江华将入主这宫中,允儿心里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为人,不欲多话,只说明来意,寒暄几句便要告辞。
江华却笑着拉着她的袖子,脸色绯红地请她到内室去。说是有事要请教允儿。允儿不欲多事,推说还有事要回去,江华却娇滴滴地说道:“我知姐姐是大王身边的红人儿,正想向姐姐多请教下大王之事,平日里无缘得见,今天正好见到,姐姐怎么忍心不帮我?江华年幼无知,日后进宫,还要靠姐姐照拂。”
允儿听出了她话中的弦外之意:将来江华入了宫,自己便要受她摆布。平静地看着江华的眼睛,这一双明媚的笑眼里,看不出一丝的心机。
便随她走进去。经过几层的红帩帐幔,便到了一处安静所在。
允儿被江华拉着,坐在一处,看着江华为楚王缝的香囊。江华兴致勃勃地拿给允儿看,细细地问着允儿楚王的喜好。
江华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草气息。允儿上一世,从来没有距离江华这么近过。
抬头看她,长睫如羽,肌肤幼滑,笑颜如花。江华见她抬头看,便甜笑着:“姐姐真是美人,皮肤比我的好出十倍来,江华一见之下,便十分喜欢姐姐,难怪大王如此喜欢你。”
允儿微微一笑:“公主谬赞了,妾身蒲柳之姿,不敢与公主相比。”
江华突然想起什么,令人去拿出一只锦盒。郑重地交给允儿,神色郑重地说:“姐姐,今日算是你我第一次正式相见,上次的人多,不作数。这是我送姐姐的东西,望姐姐莫要嫌弃,他日你我共同服侍大王,心无介蒂,互相扶助,结成一世好姐妹。”
允儿见她神色郑重,连忙推辞道:“公主何须客气,今后有何吩嘱,公主开口便是,妾身莫有不从。”
江华撅起了嘴巴,娇嗔道:“姐姐何不打开看看?”说着,伸手打开匣盖,只见其中放着一枝翡翠秀簪,上面竟镶着一颗巨大的南珠!晶莹润泽,华贵夺目!
允儿一见之下,十分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江华见允儿沉吟,以为她动心了,便笑吟吟地将匣子盖上,放到江华怀里道:“姐姐且收下吧!这是江华的一片心意,我们姐妹情深,这点东西,不值什么的。”
允儿抬头看着她笑吟吟的脸,电光火石之间,想起这只簪子的来历!
江华还在巧舌如簧地劝着允儿收下。
允儿微微绽出笑容,真诚地说:“既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了。多谢公主。”
江华大喜。又叙谈了一会,允儿便告辞。江华也不多留,直接让人送客。
允儿走后,玉人公主自帐幔里转出来,江华对她笑着说:“我见大王宠她,以为她有多高的眼光,一支南珠便迷了眼,此人不足为虑矣。”
玉人也点点头,“确实如此,我在后面见她,确实是为这只簪子动了心。”
江华不屑地笑道:“这种人,等我进了宫,必不会再让大王沾她一沾。”
玉人点头,走过来坐下,懒懒地说道:“乡野出身之人,没见过这等珠宝,定然动心的,你呀,且玩玩便收吧,现在她是王兄的红人,还是要卖王兄几分面子的。”
江华嫣然一笑:“夫人莫要担心,只怕大王知道此事,便不再理她了呢。姐姐且看好戏吧”
玉人撇撇嘴,不置可否。
第14章 南珠(2)
主仆二人出了宫门。齐奚捧着那个匣子,问允儿道:“贵人,是否回流观阁?”
允儿微微一笑道:“天色尚早,许久没去给太后请安了,今日刚好。”
齐奚吩咐御人,御人掉转车头,向太后宫中而去。
重生,原来是这么有趣的事情。允儿坐在车中,思绪随着车辇的摇摇晃晃也起伏不停。就在江华硬将匣子塞入她怀中那一刹,她突然想起,这根簪子,上世是在大王与江华成亲当日,太后训诫六宫的时候所带。允姬当时虽然是不入流的姬妾了,但此等大事,还是要参加的。那日她抱着一颗无所谓的态度,站在不受人注意的角落里,看着太后头上那颗璀璨的南珠,听着新夫人江华宛转动听的训话,心中似一口枯井,无波无澜,只是苟活而己。
抿嘴一笑,十分感念当时蔡姬表功似地非要将她拉去,让她知道了这颗南珠,本该是在谁身上。想想真是不论何时都不要消极对待人生,没准下一瞬,你就重生了呢。
两世为人,我还活的比不过你,那就真的死不足惜了。
允儿被这种感慨的情绪交缠着,一直到了太后宫下走下车辇。
太后正在慈爱地看着宫人逗弄芊公主玩耍。听得允姬前来拜见,让寺人福请她进来。
允儿整肃一下深衣,上前拜见太后。
太后也慈爱地看着她:“就要随军出发了,你准备的如何?我这里刚好有去年制的大毛貂裘,也给你带上御寒。”
允儿再次拜谢。
寒喧了几句,允儿说明来意:“江华公主赠了妾身一只簪子,十分贵重。妾身以为只有太后才可以匹配这等宝物,特拿来献于太后。”
太后笑道:“你这孩子,她送与你的,必然是想与你交好,你留着便是,倒反送于老身作甚?”
允儿微微笑道:“此等宝物,非福德深厚者莫能据之。江华公主一定要妾身收下,妾身推辞不过,不收大不敬,但思来想去,妾身鄙薄,实在不敢忝据此物,此物赠予太后,最为合适。”
太后欣慰地笑着,夸赞着允姬的孝心。
齐奚呈上匣子,寺人福接过来转身打开,送与太后相看。
匣子打开,太后脸色变了几变。
确实是宝物,且不说通体翠绿的翡翠,只那一颗南珠,便是价值连城。
太后瞬间心中疑窦丛生,江华为何会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允姬,允姬虽是楚王身边的宠姬,但也不值得江华出这么大的手笔。又问了几句,了解了是何情况下给的,什么时候给的此物。允儿不紧不慢,一一详细作答。
以太后多年的宫廷斗争经验,很快便猜到了有可能会发生的事。心中一声长叹,这个玉人,三年了,半点长进没有,怎么还伙着外人来整起自己王兄宫里人了。
更可恶的是这个江华,还没有进门,便搞出这种事,完全没有把这楚王后宫放在眼里,完全没有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此事如果让楚王知道,以他的脾气,必定会将玉人和江华即将赶出楚国。联姻一事也必将泡汤。
心里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听了玉人的撺掇,也仅凭表象便对江华属意。江华这般行事,绝对不是正夫人合适的人选。
太后的脑中,瞬间已经转了很多圈。
允儿却似不觉,笑吟吟地建议:“何不请福姑姑替太后带上,看看如何?想必会十分相称,妾身倒是很想看看呢。”
太后心中叹着允姬的良善无知,嘴上笑道:“难为你一片孝心,阿福,替我簪上吧。”
寺人福取出玉簪,小心翼翼地在太后发髻比划着。选了个合适的位置戴上。
果然华贵不可方物,宫人们纷纷赞叹,允儿也笑道:“果然美甚!”
二人走出太后宫中,齐奚抱着太后赏赐的大毛貂裘,向允儿笑道:“贵人做的好买卖,一只宝簪换了一件大氅。”
允儿微微一笑:“这才是我该要的东西。”
齐奚不解:“奴婢看那支簪子十分好看,贵人为何不自己留着?”
允儿拍拍她的肩:“越是好的东西,越可能是陷阱,尤其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你且记住,今后无论谁来送东西给我,我不在,一律挡掉。”
齐奚若有所思,敬诺。
当天夜里,珍阁内乱作一团,江华和玉人使人翻箱倒柜地找,说是丢了一个宝物。寂静的宫中,嘈杂的声音传的很远。
不一会,玉人和江华便来到太后宫中,哭诉珍阁内丢了一个宝物。
太后已经睡下,寺人福给她披上一件外衣,太后坐在榻上看着二人在下首一唱一和地表演。
江华泣道:“此物本来是要献于太后的……本想在临走时献给太后,竟突然就丢了。”
玉人随即补充:“此乃是江国太后赐于江华的的,江华一向十分宝贵,不想却在这宫中丢失,实在是有损我楚国颜面。”
太后为二人的智商捉着急,在心中叹着气,嘴上也叹起了气:“依你二人之意,该怎么办?”
玉人立刻回答:“搜宫!女儿要看看究竟是哪个胆大妄为的敢在我的宫中偷东西!”
太后再也忍不住了,手重重拍在榻上:“放肆!搜宫岂是想搜就搜的?无凭无证,就说别人偷了你的东西便掠扰众人,岂不儿戏!”
江华见太后震怒,跪在地上嚅嚅地小声说:“今日允姬来寻玉人姐姐,除了她倒也没有旁人来过,只搜搜她宫中便可。”
太后不语,只看着她,面沉如水。
二人见太后不太对劲,完全不吃自己平时的一套,有些慌乱。
玉人公主上前撒娇道:“母后,江华是随我出来的,她丢了贵重之物,我有何颜面回去和国君交待啊!”
太后心中明白,这个女儿被自己娇纵坏了,已然是不成器。
叹气不止,转向江华问道:“你说,此物是要送与老身的?可是真心?”
江华眼圈一红,泣道:“确实如此。”
太后道:“既然如此,老身已经领了你的情了。”
二人对视一眼,正十分诧异,太后命阿福将匣子拿来,问道:“你且看看,可是此物?”
二人呆若木鸡,结巴道:“这……如何会在太后这里……?”
太后正色对江华道:“此物贵重,老身不能收,退回给公主,明日,你便起身回江国吧,我这楚宫太小,留不得公主,请公主好自为之。”
江华脸色惨白,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哑然无声,太后命人送江华先回去。
留下了玉人。
太后走下榻来。玉人见太后脸色越来越冷峻。心中害怕,跪下道:“母后,此事全是江华所为,孩儿并不知情,孩儿也是被她蒙蔽了。请母后恕罪。”
太后一步步走近前来,伸手“啪”地重重掴在玉人脸上。
玉人歪倒在地,嘤嘤地哭着。
太后厉声骂着:“你王兄说你在江国宫中胡闹,我尚且不信,今日见你对王兄宫中之人全不放在眼里,鱼肉姬妾,肆意妄为,被人利用,居然还敢撺掇老妇搜宫!险些酿成大祸!此事若传到你王兄耳中,你可还想在有生之年再回到楚国?”
怒气难消,越来越气:“江华一日未入宫,她一日便是外人,你居然里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