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待到珑玥将淘珠招到身前问到之时,那丫头傻了眼,“我甚时候说过愿意了?那吴呆子只问我觉得他人如何,我回了个不错罢了,这都哪里到哪里啊!”
“嗯,老吴这人确是不错。”珑玥瞅着淘珠浅浅一笑,“你也莫要急赤白脸,若是不愿意嫁他,我便替你回了,左右王爷手下别的没有,就是不缺人,你只管慢慢挑着,老吴那边嘛……”珑玥拖长了尾音,道:“厨房里那个胖丫儿我瞅着高高大大,又圆乎乎的,是个福相,配给老吴也是不错……”
“哎呀!”淘珠跺一跺脚,那胖丫儿是厨娘的闺女,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如今傻乎乎的,“王妃您这不是埋汰人嘛!”
珑玥笑道:“左右你也不嫁他,着得甚急,老吴若相不中胖丫儿也自会与王爷说道。”
淘珠急道:“可……可您叫那吴呆子如何想奴婢?自己不嫁还让您硬塞个傻丫头给他,他……”
“随他想去呗,与你何干?左右往后见面的日子指不定有还是没有了呢!”珑玥扫了一眼淘珠,见她面有急色。
“皆在这府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珑玥摆手,示意她听自己说,而后道:“我听王爷讲过,他身边这些亲卫皆是好的,只跟在他身边总少了建功立业的机会,打算再过几个月半载的,放到军前去呢!到时还上哪里见去?”
“那……这……”淘珠张了张嘴。
“伤自是要受的,没准命也要丢的,你当这马上功勋就那么好得?王爷身上至命之伤也有两三处,更莫提别的大伤小伤了。”珑玥自是晓得她想要问什么,开口吓唬道。以她来看,淘珠对那老吴应是有些意思的,只这丫头未曾开窍,要刺她一下,方能明白。
“那,可否不去?”淘珠犹豫。
“有几个好男儿不想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光耀门楣的?”珑玥问她。
“无!”淘珠摇摇头,“可是……”
“哎呀!你这丫头,既然担心,便去劝他,与我这里叨念又有何用?”珑玥转了转乌溜溜的凤眸,给淘珠下套儿。
“哦!”淘珠傻乎乎应了,伺候着珑玥折了头钗、簪环,退了出去。
待洗漱之后,小夫妻两个躺于跋步床上,珑玥抓着裴元修一缕乌发,在食指上绕来绕去,轻道:“淘珠那丫头我问了,想来是对老吴也有些意思,只是不曾开窍,我估摸着她心中若是揣着老吴,定会去寻了他,到时你让他……”
珑玥告诉裴元修如何教老吴如何如何说,才能骗个媳妇。
裴元修听罢,笑着捏了珑玥的鼻尖道:“你这当主子的,没少算计自己的丫头啊!”
珑玥纵鼻,“算计也算计到王爷那些亲信的怀里了!”
“是啊,如此你便也将爷给算计了,这枕头风一吹,爷想要隐瞒九儿何事怕是不能了!”裴元修笑道。
“那王爷可有要隐瞒妾身之事?”珑玥佯装悍妇,自他怀中脱出,插着腰坐于床上。
“不敢!不敢!”裴元修好似害怕,紧着摆手,而后却将她扑倒于身下,道:“让爷体味一下,这悍妇是何等滋味!”
“啊……你……裴元修……你轻些……”
“小悍妇”讨饶声响起……
转过天来,不出珑玥所料,淘珠果真跑去寻了老吴。
“哎!吴呆子!”淘珠站于外院与内院相连的垂花门处,轻声唤道。
“淘珠姑娘,有何事?”老吴规矩的拱手,问道。心中却是高兴非常,果然叫王爷说中了!
“那个,若是王爷派你去军前,你可莫要同意。”淘珠并非扭捏之人,开口直言。
“为何?若可得机会去了军前,那是我老吴求之不得,因何不去?”老吴按照王爷教他的话反问。
“那里会有性命之忧,受伤事小,丢了性命却要如何是好?”淘珠急道,心说:臭木头,为你担心还不领性。
“俺老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能于马上建一番功勋最好,若无那福份也不强求,是生是死皆有命!左右不会累人伤心难过!”老吴说得豪爽,却偷眼瞧淘珠。
“谁说无人难过,我……”淘珠心急,口不择言,“总之,就是不许你去!”
“怎的你不许,俺就不去?俺还要建功勋、封侯爵,好回家来娶媳妇!”老吴瞪着牛眼,将淘珠放坑里带。谁说粗人就没心眼儿的。
“不许娶!你娶了她人,我要如何?”淘珠也瞪以杏眸,与他大眼瞪小眼。
“你要如何与我何干?”老吴先以话激她,而后忽然转了话风,道:“你若嫁了给俺,俺便合听你的!”
“嫁就嫁,怕你作甚!”淘珠梗了脖子,不甘示弱。
“一言既出!”老吴道。
“驷马难追!”淘珠回。
“走!寻了王爷做主去!”老吴也不避嫌,抓了淘珠的手就往裴元修的书房中去。再出来时,一张大嘴早已咧至了耳朵根。
倒是淘珠,总觉得她似乎将自己给卖了……
淘珠与老吴的婚事定下,珑玥只觉她又去了一桩心事,高高兴兴的将给她备下的嫁妆搬出来。裴元修自然也给了银子让他置院子,买聘礼。
刘海办差回来,就听闻又有喜事了,心中猛的一突,而后又咧嘴苦笑,那么好的姑娘要跟了沈三儿了,也好,沈三儿是个会疼媳妇的,又在王妃眼皮底下,如何也不会委屈了!
想开了,刘海大踏步的进了院子,先往书房与王爷交差,而后回到卫所正欲向沈三儿道贺,却听孟石头大嗓门到:“沈三儿啊!你不是要向王爷讨媳妇的嘛,怎的让老吴占了先?”
“老吴那小子瞅着一脸憨厚,未成想竟也奸猾非常,偷着摸着就将王妃身边的淘珠姑娘讨了当媳妇!”沈三儿笑骂道。
“可是呢!待到那日定要好生吃他一通。”孟石头笑道。抬头正好看到进门的刘海,对他招着手道:“刘兄弟你回来的是时候,咱们闹老吴去!”
刘海听闻,咧嘴笑回:“好!”这一字干脆利索,透着那么的欢喜,好似天旱逢喜雨,见到了生机一般,整个心都亮堂起来。
要嫁的不是洗碧!真好啊!
很快,老吴与淘珠大喜的日子便到了,众人自是与他好一通闹。
沈三儿也未再提寻王爷讨了洗碧做媳妇之事。只是刘海却一直提着心,明白了自己对洗碧的心意,却又觉得配不上她,不敢言说,可又怕她被别人讨了去。
日子便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直到又是一年春来到,嫩草抽芽,迎春报喜。裴小王爷兆霆别看方一岁半年纪,却已跑得极为利索。
孩子王似的骑了竹马在头里蹦蹦颠颠,后面跟着孟石头的儿子小磊子,还有陆先生夫妻两个收养的那个孩子,陆潜。
三个小子跨着竹马,手中挥着洗碧用缎子揣上棉花,缝起来的小宝剑,呼呼喊喊的于园子里撒欢。
浣玉与涤翠抱着怀中两个小的也在后面追着。
珑玥坐于镜湖凉亭里,面带浅笑,朝着裴元修道:“咱们这府里怕是将越来越热闹了!”
“正是,九儿可还喜欢?”裴元修看着孩子头儿似的儿子,笑问。
“喜欢得紧,如此这王府里才不显得冷清!”
☆、大结局、上
“九儿可想回京里去看看?”裴元修目光柔和的望着小妻子。
“回京里?”珑玥听闻心中一喜,目光自跑闹的孩子们身上收回,眨了再眨,满含期翼的看着裴元修。
“嗯,回京里去,赶在万寿节前!”裴元修轻笑着望向珑玥,小妻子想爹娘、想兄长,他一直知晓。“徐敬海就要换防回疆城了,到时将彻哥儿一同带回去。”
珑玥听罢,频频点头,心中已开始盘算带些何物回去给家人。
裴元修似是可以看透珑玥的心思,道:“咱们的海上商船与陆路商队皆回来了,待会儿我陪你去挑上一挑,看有何可心的带去京中。”
珑玥听闻眼睛一亮,笑道:“那敢情好,只是要王爷破费了!”
“又淘气!找打!”裴元修伸出一个巴掌,于珑玥面前比划了一下,在下人们都看不到之处,给了她屁股一下子。“爷的不就是你的?”
“可说的呢!王爷的是九儿的,九儿的还是九儿的!可对否?”珑玥捂了屁股巧笑。
“嗯!”裴元修沉哼一声,靠近她耳侧以低沉的嗓音轻道:“可九儿却是爷的!”语调极致暧昧,听得珑玥耳根儿一阵酥麻,浅笑着躲开去。
夫妻两人正在说笑,忽听下人们急呼:“哎呀!小王爷!”
“小王爷小心!”
“小王爷……”
珑玥寻声望去,只见三个孩子:霆哥儿、小磊子还有陆潜,乌龟叠罗汉一般,摔在了一起,霆哥儿被压在最下面。
跟在后头的丫鬟、奶妈们就要上去搀扶。
却听裴元修沉声道:“谁也莫要过去,让他们自己爬起来!”
被他这么一喊,丫头们一愣,扎着手停了下来。纷纷诧异的回身望向自家王爷。
“这……”
璎珞姑姑刚要说甚,珑玥浅笑着,摆了摆手,道:“听王爷的!”
众人张了张嘴,见亲爹娘都发了话,别人自也不好再多说。
而原本已咧了嘴,准备好待一被扶起后便扯开嗓子嚎一通的裴小王爷兆霆,见无人理采他们三人,自己顾涌雇佣的爬了起来。而后撇着小嘴,寻到他家娘亲,扎巴着小手,说话还不算利索的喊着:“娘!娘!”
一双小短腿儿紧捯腾的扑入珑玥怀中,一双略圆的凤眸眨巴眨巴,眼泪就要掉下来。
然而,还未待他哭出声,就被一双大掌自娘亲怀中抓了出来。
裴元修将儿子放在大腿上,沉面道:“莫要哭!”
声音并不严厉,然而,霆哥儿还是怔愣了片刻,瘪着嘴将哭腔憋了回去。至于因何?他爹爹这张脸太吓人。
裴元修生就一张有棱有角的刚毅面孔,平日里本就无甚多于的表情,再加上长年征战疆场,自然满身煞气。他这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纵是北疆的官员们见了,也心中一凛。
故而,当裴元修以他认为并不严肃的面孔对着儿子时,霆哥儿还是被吓到了。
“疼吗?”裴元修发觉儿子的小身子一僵,自知吓到他了,面部线条尽量放得柔和,轻声道:“摔倒了疼,可哭了便不疼了?”
霆哥儿似懂非懂的点头又摇头,他毕竟方一岁多的年纪。
“为男子者,可流血、可流汗,就是不可流泪。动不动便掉眼泪的是姑娘家。可省得?”裴元修一板一眼的教子。
珑玥瞅瞅满眼迷茫的儿子,再看看一脸正重的裴元修,心中不禁偷笑起来,他这是将霆哥儿当成六、七岁的孩子来教了。
不过,经他这一番说教,左右是将霆哥儿那点子小委屈岔了过去。
珑玥见此,方将儿子抱了过来,翻开他的小手心看一看,再以手摸了摸他的腿与手臂。其实方才见霆哥儿的表现已知晓他并未受伤,可是当娘的心总是亲自验看过了才放得下。
都说小孩子的脸,六月的天,此话半点不假。
霆哥儿此时便笑口大开的一手拿着一只香蕉,跑去寻小磊子与陆潜去了。
那两个小子虽说比霆哥儿要大上一些,可也毕竟还不懂事,心中无那些主子爷的身份尊卑。方才将小王爷压在了身下也未觉如何,只是本着天性,摔疼了要找娘。
这会儿也皆无事了,三个小家伙坐在花池子边举着香蕉大吃起来。
日子转眼又过了十天,裴元修请求回京省亲的折子递上去后,顺启帝见到,想也不想的便批了。
笑话,自家宝贝闺女要回京看自己了,哪有不批的道理?
于是,早在三日前,接到皇上的批复,靖北王府便忙碌的收拾起行装来。
“主子,奴婢要随您回京里去!”浣玉与涤翠瘪着嘴道。
“你们两个便不要再与我犟了,孩子还小离不开娘,且也不宜长途跋涉,再者,这王府上下也要有人打点不是?”珑玥道。
“以往不都是璎珞姑姑打理?”浣玉回。
“霆哥儿一直是璎珞姑姑在照管,若是离了,那小子自难以适应。”
珑玥将浣玉的话堵回去,再看涤翠,道:“此次你家那口子留在府中打点一切事宜,裴小随了王爷进京,你若跟了同去,不说留下个不足周岁的孩子不妥,浣玉带孩子总会有些眼高手低之时罢!到时一个大伯子,一个弟妹,着实尴尬,你说帮是不帮?你们两个皆留下也好有个帮衬不是?”
说罢,珑玥浅抿一口香茗,再道:“如今你们两个早已我是我身边的大丫头,是管家娘子了!要帮着我分担。怎么还能如当初年幼之时那般,形影不离?”
浣玉与涤翠二人哑口无言。只默默的点点头,帮着珑玥对起礼物册子来。
再说前院。
裴元修思索了两日,觉得霆哥儿不能总跟着珑玥,天天扎在脂粉堆里,往后大了哪里还能有男子气概!
虽说他也晓得,妻子的才学比之他身边的幕僚先生们也不差,甚至更高,然而,她太过心善,许多阴狠权术她是断不会教导霆哥儿的。
可是,儿子的身份地位,往后的身边却离不开这些。故而,裴元修打算自小便开始引导,虽不至于此时便教导他这些,但是却想让他耳濡目染,自家的太子舅兄便是如此长大。
于是,裴元修唤来了小马先生,让他为霆哥儿开蒙。
小马先生听闻一怔,能当小王爷的先生,他自然心中窃喜,却也觉得小王爷此时不足两岁,是否太早了些。
不过,见王爷如此笃定,也未多言的应下了。
裴元修放他早回,收拾行装,待两日后与他们一同入京,往后他便与霆哥儿形影不离了。
小马先生告退返家,却在院口看到信差,信是写给沈茉娘的,心中好奇。想那茉娘与自己一般早已无了亲人,且她为人性情孤冷,几乎不曾有过手帕之交,这信是谁人来的?
心中虽如此想,小马先生却也接过了信来,与信差道谢后,边轻扣院门,边低头看信。信封之上的笔体苍劲有力,一眼便知是男子的笔力,心中不免一惊,是何人?
院门打开,洗砚站于门里向小马先生福身。
小马先生不着痕迹的将信藏入袖袋中。心里很是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