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宁盼也不是什么善类,她小时候听妈妈讲过灰姑娘的故事。她清醒地意识到,不是每个女孩都是灰姑娘,忍气吞声,会有王子给她送回水晶鞋。
她好几次被徐美娇打出家门,邻居收留她,有时会问:“你后妈对你怎样?”
宁盼怯生生地缩回手,掩盖疤痕,道:“妈妈对我很好,这次是我的错,惹她生气……”再配上几滴眼泪,做戏再好不过了。
街坊碎嘴大妈的心,就这样被娇弱可怜的小女孩融化了。
——这不,街坊邻居都知道,宁家有个母夜叉后妈,虐待继女。
宁盼只有在学校时,才会感到轻松一点。
“喂,宁盼,作业借我抄一下。”后桌的苏远志用笔戳了戳她。宁盼从书包里抽出昨天的几本作业,头也不回,直接扔到后桌去。
远志,远志,哼,就名字取得好。小流氓混混,有什么大志向?
“盼盼,就知道你最好了。”苏远志一边拿笔抄着她作业,一边道,“对了,好盼盼,这次月考我坐你斜后桌,你把试卷拉出来一点,让我看看嘛。”
宁盼没有理他。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苏远志继续聒噪着,“盼盼,你生日快要到了吧?想要什么礼物跟哥哥我说,我给你买。”
宁盼依旧没有理他。苏远志这种人,百无一用,吹吹牛皮最在行。
英语书看着看着,宁盼就有些出神。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苏远志的时候,他是一头黄毛遮着眼,和几个不良少年一起,对她流里流气地说:“小妹妹,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哥哥就放你走。”
宁盼没有任何表情,手里捏紧单肩包肩带,准备绕过他。
“诶?这样就想走,开玩笑吧妹妹!”说着,几个人一起搜遍了宁盼身上的袋子,零零碎碎的,只有六七元钱。
“不会吧,那么少!”苏远志嚷嚷了一句,“穷成这样也真不容易。”
宁盼趁着他说话的档儿,瞄准他手里的钱,一把抓走,像只兔子一样飞快地奔走。“喂!跑这么快!你这点钱老子也不稀罕!”苏远志在后面叫着。
风声夹杂着少年的吼声在身后渐渐远去,宁盼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喘着气。是,六七元钱,穷成这样确实不容易。但这是徐美娇给她的买菜钱,要是被抢了钱,她晚上是别想吃饭,也别想睡了。
后来宁盼不幸地发现苏远志和他一个班,老师为了提高班级平均分,特地把苏远志安排在她后桌,让她“多多指导差生的学习”。
苏远志倒是“不屑于”再抢劫她,但经常用笔戳她后背,一个劲儿地戳,直到宁盼有反应为止。或者扯着她的马尾辫,扯一下挺一下,幼稚又无聊。
有时候宁盼会气得脸色发红,他却笑得得意,一脸欠扁。
所有人都知道,一个男生特别喜欢欺负一个女生,肯定是对她有意思无疑。
全班人都知道苏远志喜欢宁盼,只有宁盼,一声不吭,仿佛对这方面很迟钝,什么也没有察觉。
这回苏远志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宁盼,她的生日快到了。
可是生日,生日有什么好过的呢?不像同龄人,家里会举行生日宴,会邀请其他同学,会笑得让鲜花都逊色。
但宁盼呢?宁中诚不会记得,徐美娇大概会说,赔钱货还过生日?再加上她标志性的厌恶表情,满脸肥肉一横,呸!
她回到家,掏出藏在柜子深处的小包,数了数,里面有二十几元钱。宁盼想着,够了。
说是不期待,但真到了生日这一天,宁盼在出门前,瞄了一眼宁中诚。果然,没有任何特别的神色,她叹了口气,自己这真是,犯贱。
放学后宁盼走进一家蛋糕屋,指着最小寸的蛋糕,怯怯地问:“阿姨,这个多少钱?”
店员瞄了宁盼一眼,道:“二十五元。”
“二十元可以吗?”讨价还价本是她最拿手的事情,但此时宁盼,却没有底气。因为这种店,听说都是不议价的呢。
在市场,跟唾沫横飞的小贩讨价还价,她毫无心理压力;而现在,她看着店里的灯光,和精致的蛋糕,那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宁盼想着,这种地方,本来就不适合自己来吧。
而她太过渴望,想尝一尝那像云朵一样雪白柔软的奶油,是不是依旧像记忆中,妈妈没离开时给她买的那么美味。
店员生硬刻板地回了一句,“不好意思,小店不议价。”
宁盼捏了捏手中的二十一元钱,手心出汗,心里想着,是离开,还是继续恳求。
“这个包起来。”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宁盼转头一看,苏远志正拿着一张百元大钞,指着一个中等大小的蛋糕,对店员说。
他骄傲地抬着下巴,额上的几根头发翘起,脸上依旧挂着贱贱的笑容,拍着胸脯,用不可一世的语气说:“今天,哥哥我给你过生日。”
第3章 冷漠
宁盼如果够有骨气的话,就不会接受“嗟来之食”,而她,明显不是这种人。和苏远志一起走出店门之后,她将手中的二十一元放回包中,毫不客气地接过递过来的蛋糕盒。
“喂喂,你好歹分我吃一口嘛。”苏远志在旁边忿忿不平道,好歹也是他出的钱,是不?死丫头自己一个人抱着蛋糕盒吃得欢,完全无视他。不过他看着看着,又突然想,宁盼吃东西倒是蛮文静的嘛,长睫毛扑闪,侧脸真好看……
在小镇的这个傍晚,秋叶甚浓。小河边,梧桐树下,身穿白色套衫的少女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吃着手中的蛋糕,而旁边看上去像是不良少年的男生,却托着下巴,看得入神。
蛋糕并不大,店家考虑到口味,也不甜。宁盼吃了一小半,把剩下的递回给苏远志,“喏,你吃吧。”说完之后又顿了顿,道:“谢谢你。”
“我才不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你带回家吧。”苏远志手插着裤袋,装作很酷的样子说道。
宁盼抿了抿唇,带回家?被徐美娇发现,还不招来一顿好打?她坚持着要给苏远志。
苏远志被她推脱地有些恼了,脸红脖子粗地叫道:“老子送你东西就好好收下,你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就在两人推推搡搡时,宁真突然从小巷子里跑出来,大喊一声,“宁盼!我就知道你跑出来不干什么好事,我回家告诉妈去!”
宁真眼睛被脸上的肉挤得没位置了,这时候小眼睛却灵光,瞄到了宁盼手中的蛋糕盒,“你竟然还偷偷买蛋糕吃,还敢骗妈妈,你这回绝对要完蛋了!”
宁盼心里暗叫不好,早上出门时跟徐美娇说,自己下午要值日会迟点回来。徐美娇给了她好几个白眼,没好气道:“滚滚滚,别来烦我。”
宁盼脸上浮着笑容,“真真啊,蛋糕是姐姐准备给你带回去的。是我同学生日哦,他吃不完送给我呢。”她给苏远志一个眼神,希望此刻他能配合一下。
苏远志心里烦得很,哪里出来的小鬼头,坏了他的好事,好不容易宁盼能跟他好好说句话了!这蛋糕就算他不收回,也轮不到这胖得像球的小鬼头吃!
“喂,你算老几啊?”苏远志手插裤袋,抬着下巴道。
宁真在家里像个小皇帝似的养尊处优,哪有人敢给他这样的委屈受?他见对方又高高大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只能一跺脚,对着宁盼道:“你等着!”
“真真……”宁盼在心里叹了口气,匆匆拿起包准备追上他。
小胖子体育考试从来都是不及格,现在倒是气冲冲地脚步飞快。不过苏远志更快,高个儿腿长有优势,几步迈上去,抓住宁真,语气不屑地说:“嘿,小胖子,别太嚣张了。”
说着,推了宁真一把。
宁真虽胖,确实是中看不中用型的,一个屁墩儿坐在地上。气得脸色通红,像头愤怒的小公牛一向起身冲过来。苏远志自然是不怕他,两个人扭打了起来。
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的宁盼喊着:“停下!快停下!危险!”这条河边,一点防护栏都没有,两人扭打着,根本没注意这一点。
宁盼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出现了!苏远志也被宁真激起了怒火,狠狠地将拳头砸向他,本来就是在河岸边,宁真一个趔趄没站稳,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宁盼目眦欲裂,宁真要是被淹死了她估计也活不成!
不能管了,什么也不能管了!宁盼不敢想太多,脑子里空白一片,只有一个念头,救回宁真!救回宁真!她忘了自己游泳技术也不怎么好,书包一扔就跳下河。
“盼盼,你这是找死!”苏远志看两人入水,怒吼出声,他将重重的运动鞋脱下一甩,奋身一跃,跳入水中。
落水的人,一旦抓到可以依靠的东西,条件反射地死死抓住不放。宁盼游到宁真旁边,小胖子立即像八爪鱼一样死死缠住她不放,指甲掐进她手臂肉中不放。
宁盼被他拖得喘不过气来,奋力挣扎,红着眼叫道:“先把手放开,不然我们一起死!”宁真这时候哪还有理智,他只顾着死命抓住宁盼,是落水者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宁盼尽了最大的力将宁真的手甩开,被他的指甲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宁真此刻即将脱力,宁盼趁机拖住他,向岸边游去。
河水虽深,却不湍急。她将宁盼拉回岸边时,已是精疲力竭,竟没有力气爬上岸去,舒缓的水流都将她冲回河中央。
不知有多少水从宁盼的鼻腔、口腔灌进去,撑得她生疼生疼。手臂无助地挥着,想游回去,却发现整个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无法控制。
这一刻,宁盼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死亡的恐惧,感到一个渺小的人是多么无力,铺天盖地涌过来的都是绝望,绝望!在她即将放弃的那一刻,苏远志终于游到了宁盼身边,将她抱着游回岸边。
有人拿着竹竿伸过来,苏远志紧紧拉住,众人合力,将他们拉上岸。
岸边闹哄哄的,站了许多围观的人,有人指指点点,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拿出手机报警。
“请让一下,让一下好吗?”司机老王看到前面堵成一片,降下车窗,喊了两声。
有路人看到车来了,走过去趴在车窗旁,焦急道:“这里有三个人落水了,车子可以送他们去一下医院吗?”
老王是个老好人,听到别人有难就想帮,但他做不了主。他转头看后座戴着墨镜、面无表情的男子,为难地问:“先生?”
“不要管。”男子冷漠地吐出三个字。
老王叹气了一声,对窗外再喊了几声,让人群疏散一些,缓缓地启动车辆。驶出人群之后,车子快速地开,扬起一路沙尘。
“啧啧,有钱人就是吊。我呸——”有个男子冲着车开去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小镇的人,认不出这车是什么牌子,不过看那精光匝亮的漆,也肯定是高档货。连羡慕嫉妒都是多余的,只有吐吐唾沫,呸一声,表示老子才不稀罕!
宁盼这边,在临时急救之下,吐出几口水,慢慢睁开眼睛醒来了,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宁真被救得及时,倒也没多大事,就是灌了几口水,肚子圆滚滚地涨起来。
“叫你别打你还打!你丫的怎么不死了算了?!”宁盼缓过神来,直接一脚踹到宁真小腿上。宁真疼得想叫唤,却被宁盼怒目瞪着,怯弱的不吭声。
看热闹的人大都散了,剩下几个看他们没事,打电话给医院叫他们撤回救护车。
“哎哟我的心肝哟,没事吧?妈妈来得迟了……”一阵哭号声传过来,徐美娇活像死了儿子似的冲过来,到宁真身边。
宁真看到大靠山来了,心中立刻又一股底气升上来,昂着湿漉漉的脑袋道:“妈,宁盼把我推下水!”
宁盼冷笑一声,这小畜生,还不如让他淹死算了。
“宁盼啊宁盼,亏我养着你那么多年,想不到你这样狠毒,连自己弟弟都想害死,白眼狼!真是白眼狼!大家看看,贱人生的女人,能是什么好货?”徐美娇眼睛瞪得向弹珠似的,手指颤颤地指着宁盼。
旁边有路人开始说:“是你儿子跟人打架掉进去的,小女娃连自己命都不要了,跳下去救你儿子,你还这样,啧啧……”
徐美娇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苏远志,看这模样,和宁盼差不多大,她鼻孔里哼出一口气,“你们知道个屁,这小贱人从小就知道勾引男人,你们说打架,不和这黄毛打架我儿子能掉进河里吗?没有小贱人黄毛能来吗?”她自认为逻辑非常正确,唾沫横飞地说。
周围人一时找不到言语反驳徐美娇,只能静默着。一个大妈实在看不下去了,皱眉道:“先让孩子们回家去吧,这样浑身湿透像个什么样子?”
徐美娇找了辆三轮车,让宁真躺在后面,将他骑回了家。
最后只剩下苏远志和宁盼,苏远志犹豫地开口:“对、对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
“没事。”宁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今天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让小胖子吃了点苦头。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凉风吹来,一阵战栗。
她双臂抱在一起,低着头,走回家去。
徐美娇觉得自己做的最仁慈的事情,就是让这个差点害死儿子的小贱人进了屋。碍于宁中诚在旁边一个劲儿地使脸色,她让宁盼赶紧回房间别碍着她的眼。
宁盼换了套衣服,坐在床上,然后裹着被子迷迷糊糊地睡了。
她隐隐约约问道姜汤的味道,还听到徐美娇那尖锐的嗓子变轻柔,对宁真说:“真真,多喝点,免得感冒了……”
第4章 抱起
宁盼半夜觉得口渴,起来喝了一大杯水,干裂的嘴唇才稍稍得到滋润。她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烫得吓人,怪不得脑子那么晕。喝完水,她只想睡觉,睡觉……
但因为灌了大多水,睡得不安稳,又起来上厕所。
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宁盼在第二天一早,彻底撑不住了。
她在做早饭的时候就觉得脑子里像一团浆糊,什么都拎不清,鸡蛋煎糊了,切火腿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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