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过了五年,五年来大王一次也没来过贤后宫,几乎已经遗忘了这个西宫王后。直到殿下五岁时,小小的他便崭露头角,无论文武都过目不忘,深得大王的欢心,于是渐渐开始来贤后宫走动。于漓后一直没有消气,且深恐贤后得宠后报复她,更怕殿下长大后为母亲报仇,便变着法加害打压贤后母子,贤后虽小心提防,但那里是于漓后的对手,还是中了慢性毒药,熬了三年后油尽灯枯而死。贤妃死后殿下的日子便更不好过,八岁的孩子不但要日夜提防被害,还要装成懒笨顽劣,不学无数。因为只有被大王讨厌,朝臣鄙夷,才能让于漓后掉以轻心,觉得他活着与死无异,不再想方设法除之后快……”
至此我才明白,雪无伤为何如此痛恨于漓一族,为何谈及母亲的死时那么失控,几岁的孩子看着母亲受尽煎熬慢慢死在眼前,活了多大,就被无所不用其极的谋杀陷害了多久,有了能力后无论做出什么样的报复,都可以理解吧。
“原来冷血是这样炼成的,还以为是因为他天性至阴哪。”我为雪无伤凄惨的童年经历嗟嘘了一路,回到家中已月上中天。
不敢惊动家人,偷偷从侧门溜进府中,途径花园时,不由自主的拐到梨树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两颗树果然很像,只是横波楼那株花繁叶茂,家里这棵连叶子都掉光了,只余树枝在秋风中抖动。
“唉……人比人得活,树比树还得活呀……”我嘟囔着缩缩脖子,好像要变天,夜风越来越大,还是速回明珠苑的好。才想撒腿跑,忽然吹来一阵狂风,把我刮得连退三步,后背“嘭”的撞在树干上。
“哎呀……好痛……”我被撞得脊背酸麻酥痛,靠着树干哀叫,眼前忽有幻像闪现。
场景一:
一个年约三四岁,长着黑棕色眸发的漂亮小女孩正追着个同龄男孩跑,边跑边挥动着粉嫩的小拳头,威胁那小男孩道:“叫姐姐,叫姐姐……”小男孩哭得小脸通红,跌跌撞撞的大叫妈妈……
树后忽转出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蜜色的皮肤,弯弯的眼睛,唇角自然翘起,笑容甜美如蜜,一把握住小女孩高举的手臂,道“琥珀,别老是欺负你二哥。”
“他只比我大三天,我不要叫他二哥。”小女孩拳打脚踢的反抗,却因腿短手短根本就沾不到男孩的衣角。
“我比你大五岁,叫我二哥,不吃亏了吧?他大你三天,叫他三哥好了……”男孩笑容甜甜。
小女孩大眼忽闪,被他绕晕。
场景二:
“妈妈妈妈……妈妈……”小女孩稍微长大,缩在树下流泪。
“琥珀不哭,妈妈去了天上,我的妈妈也在那里,以后二哥照顾你,我们相依为命……”蜜色皮肤的男孩双目泛红,怜惜的看着缩成一团的小女孩。
“真的么?妈妈真的在天上?”小女孩抬头望天。
“嗯,在天上看着我们,所以琥珀别再哭了,妈妈会心痛。”男孩轻轻拥住女孩,与女孩一起仰首望天。
场景三:
小女孩又长大了些,抱着树干努力的向上爬。
“琥珀,你做什么?小心摔下来。”男孩长成为小小少年,脸庞身量都拉长了许多,但笑容仍然甜美如蜜。
“我要上去拿风筝……”小女孩倔强的不肯下来。梨树最顶端的尖梢上挂着个蝴蝶风筝。
“你下来,我去帮你拿。”小少年飞身而起,无奈树太高,他又年少武功低微,攀至最顶端时,树枝幼细,一不小心摔了下来。血飞溅,湿透裤管,手中却仍紧紧抓着那个蝴蝶风筝。
场景四:
少年坐在轮椅上,神色黯然郁郁寡欢。
“二哥,这是我从小仲武那里抢来的羊角酥……”
“二哥,这九连环我解不开,你帮我解……”
“二哥,我从爹爹书房偷来的禁书,你看这些人都光着身子在做什么……”
“二哥,我学了个新歌,唱给你听好不……”
“二哥,我摔坏了大娘的梳妆匣,你帮我修好……”
梨树从刚刚发芽直到落叶萧萧,小女孩花样百出的围着少年转,少年的神情终于不再落寞,甜美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场景五:
“二哥,你真的要去从军么?”十二三岁的女孩,初现美人胚子。
“是,国仇家恨非报不可,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少年长高很多,颀长英秀,伸手轻抚女孩额前碎发,殷殷叮嘱。
“嗯嗯,你要早些回来,我等你……”
场景六:
“二哥二哥,我去看你夸官了,好神气呀……”女孩明眸闪亮,满是崇拜之色。
“傻瓜,天天见,还去看什么,那么多人,挤坏了怎么办?”少年白袍银甲,英姿飒爽,笑得眉眼弯弯,怜爱的轻刮女孩鼻尖。
“看热闹呀,二哥收到了那么多花球,可有中意的姑娘?”女孩顽皮的笑。
少年的手僵住,眼珠轻转,眯眯笑道:“小妹有没有给二哥投花呀?”
“有呀有呀,当然有了,我和伊纱各投了一大篮哪……”
少年笑容更甜,“那小妹可知道投花给男子的意思?”
“当然知道,投花示爱呀嘛,七色人都知道的啊……”
“那你投花给二哥……”少年笑眼如狐,有意拖长声音。
女孩一愣,恍然明白,小脸绯红,挥舞两只粉嫩的小拳头捶打少年胸脯,娇嗔道:“二哥好坏!”
少年任她打够,才握住女孩的小手,郑重的道:“小妹的花二哥收下了。”
“呀……”女孩脸色更红,重重跺脚,转身跑掉。
061 批斗
场景七:
梨花盛开,落英缤纷。
少年的身量相貌已经完全长开,颀长英挺,细腰乍背,但唇角翘翘,仍是笑容如蜜。天色渐晚,少年等得有些不耐烦,随手折段梨枝,斜靠在树干上,用一把精薄的小刀几下就削出个婀娜身形,眸如麋鹿,瑶鼻朱唇。
树后悄然转出初长成的少女,明眸朱颜,肤如凝脂,顽皮的伸手蒙住少年的双眼。
“小妹……”少年笑意更甜,回手握住少女柔软的小手,微一用力把少女拉入怀中,伸臂紧紧圈住,柔声问:“怎么这么晚?又跑去那里玩了……”
少女小脸绯红,象征性的挣扎几下,便乖顺的依偎在少年怀里,叽咕笑道:“去看大哥大嫂打架,忘了时间。”
“他们两人真是欢喜冤家……”少年笑,黑眸微眯,齿如编贝。
“我们……我们……以后会不会也那样?”少女有些担心的扬起头来求证。
少年突地垂头,在少女猩红饱满的樱唇上轻轻一吻,低声笑道:“不会,我让着你,都让了十五年了,不差余下的五十年……”
少女连耳根都红透,结结巴巴的嗔怪道:“你……你不是说……等我十八岁……之后,再……再……”
“嗯,十八岁之后再吃掉,现在只揩点油。”少年长眸眯眯,笑得有如才偷吃了鸡的小狐狸,狡猾趣怪偏又甜美可爱。
场景八:
“琥珀已是有了婆家的人,不方便再与北崖大将相见,这是我最后一次出来见你,请不要再来找我。”少女仰起尖巧的下颌,愤恨的瞪视少年。
“小妹,别说气话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姑姑会把你强许给蓝国人,不过你放心,我再去求她,一定请她收回成命。”少年满眼痛楚之色,伸手想揽少女香肩。
少女侧身闪避,连退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北崖大将请自重!你也是有未婚妻的人了,对别的女子毛手毛脚不太好吧。”
青年焦急的解释道:“小妹你别误会,那是姑姑私自定下的,我并没有同意……”
少女冷声截断他的话,道:“那是你的事,不用跟我说,话若说完,我回房去了。”转头欲行,又停住道:“对了,我已有喜欢的人,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什么?不可能,白都权贵子弟就那么几个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没有人敢抢我的女人!”少年挑眉,唇角上翘,仍像是在笑,眉宇间首次露出睥睨之色。
少女冷笑,“权贵子弟算什么?还不是得受北崖贵妃的钳制,我喜欢的是她管不了的人。”
“姑姑管不了的人?”青年眸光一闪,脱口道:“太子雪无伤?”
少女扬头不语,等于默认。
——————————————————
“小姐,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回明珠苑?老爷正找你哪,叫你去前堂大厅见他。”小六一脸焦急的向我跑来,远远的便扬声大叫,把我从幻境中拉回现实。
影像画面如泡沫消散,我茫然站直身体,仲愣半晌才完全回神,脱口道:“什么?爹爹找我?”心想,完了完了,一定是跳舞的事被雕漆?奕知道了。晕,这时代的消息咋比21世纪地球传得还快呀……
小六跑至近前,担忧的道:“小姐你与伊纱公主走后,做了什么……什么事吗?老爷方才怒气冲冲的从外面回来,叫你立刻去见他。”
“可不可以不去……”我哀叫,被小六拉着走,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冲动是魔鬼呀是魔鬼……
一步一拖的走进厅中,厅内却不只雕漆?奕一人,而是全家都在。
“爹爹好,大娘好,二娘好,三娘好,大哥好,大嫂好,三哥好……”我上前挨个见礼,站起,蹲下,站起,蹲下,行了一圈礼后,腰差点没折断,心里不由痛恨这万恶的旧社会。
还没等我站好,雕漆?奕便怒声喝问道:“你说说,今天做了什么好事?”
“呃……”我垂下头,不敢吱声。忘了很多前尘往事,但我牢牢记得“百善孝为先”。
“既然敢做怎么不敢说?”雕漆?奕越发愤怒,撮指点我,气得身体乱颤,“你……你……你……不知羞耻,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坦胸露背……”
“没坦胸……”我小声嘟囔,试图解释道:“只露了手臂,和一点点肩背……”我的吊带衫很保守,而且里面还缠了束胸白绫,一点春guang都没外漏,甚至比薄纱+肚兜的夏天装束都严实。
“还敢犟嘴!”雕漆?奕砰然拍案,震翻桌上茶碗,立时茶水四溅。
二娘忙站起,用手帕为雕漆?奕擦拭溅到袍袖上的茶水,轻声劝道:“老爷息怒,琥珀年幼不懂事,等我慢慢教她……”
雕漆?奕拂袖甩开二娘,怒诉道:“年幼?都17岁了,还年幼,都是你惯得她无法无天,今天你不许再为她说情!”
“没满18岁,都算孩子……”三娘细声细气的帮二娘为我申辩,却被雕漆?奕一眼给瞪得不敢再说下去。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见二娘三娘被我连累,忙一叠声的认错道:“爹爹息怒,琥珀再也不跳舞了……”
室内寂静,连暴怒的雕漆?奕都呆住,大家不可置信的看住我。
“我没听错吧?”雕漆?伯文掏掏耳朵,望向大嫂静蓉道:“咱家大小姐在认错?”
“是……是……好像是……”静蓉瞠目结舌,不太确定的道。
我诧异的环顾大家,心中纳闷,难道琥珀从来不认错?后经确认,她的确是宁被打死,也绝不服软,与伊纱并称为两大白色女将(犟)。
雕漆?奕也很惊讶,但一愣之后神色更怒,道:“你知道什么?不光是跳舞的事,你被太子当众抱回太子府,现在大家都在猜测你和太子是什么关系。想要毁约,这回更是难上加难!”
“啊?”经雕漆?奕一说,我才恍然,本来还暗暗感激雪无伤伸出援手,原来这家伙在趁机造势、混水摸鱼呀,呜呜,又被他利用了。哼!白同情他那么半天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以后继续鄙视他唾弃他……
大娘忽然冷嘲热讽的道:“好了!也不是没做过比这过份的事,大半夜的不让睡觉,巴巴的把大家都叫来做什么?”
雕漆?奕被堵得哑口无言,因为大娘说得没错,琥珀连私奔都敢做,被男人抱一抱的确是不算什么。
结果批斗大会草草收场,雕漆?奕又虚张声势的诉斥我几句后,拂袖而去,大娘、二娘、三娘也都尾随而散。
我这才领教了大娘的厉害,怪不得二娘、三娘皆畏她如虎,以后我也要在多加小心才是。
“小妹,你没事吧?”雕漆?仲武关切的问。
我垮下肩,哭丧着脸,哀叫道:“有事!折腾了一天,半点力气也没有了,小哥你把我背回明珠苑吧……”从早上起,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今天显然不宜出门。
“还好还好……”大嫂拍胸,长舒口气道:“仍然喜欢欺负仲武,证明咱小妹没被暗中掉包。”
雕漆?伯文嗤之以鼻,“掉包个屁,头一天出门,就搅得合家不安,满城风雨,就她那惹是生非的本事,谁学得来?”
我偷偷绞手指,那个……真不是故意的……但竟误打误撞,洗去了嫌疑,却是始料未及……
——————————————————————
O(∩_∩)O~打劫推荐票……
062 夜哭
是夜我难以入睡,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理起。
先是见到白国最著名的两员大将连乞?苍牙和北崖?青狸,连乞?苍牙与我无关,可以忽略不计。北崖?青狸失踪两年,忽然回来,却不归家,而是隐姓埋名偷偷建成白都最大的销金窟——横波楼,他这样做有何目的?是不想表明身份还是不能表明身份?若是不能他在避讳谁?他和琥珀是否真的私奔?若是为何没有成功?
后来得知雪无伤的痛与恨,真的是吓了一跳,几岁的小孩看着母亲被慢性毒药折磨至死,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信赖的亲人,为了能活下来,掩去聪敏明慧的本性,扮成愚顽浪荡子,时至今日也不能放心吃一餐饭,恣意做一件事,这样凄惨艰难的成长经历,也就难怪他阴枭沉暗冷酷无情了,长成温良无害才是怪事。
但这两件事加在一起也没有那棵梨树展示的幻象令我震惊,树木怎会有记忆,而且还可以通过与人的接触传递给对方。难道……难道是那棵梨树年老成精?可就算它成精,告诉我琥珀和青狸的成长史干什么?方便我以假乱真?也就是说它知道我是借尸还魂?
我缩在被窝里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它若真是精怪,的确可能知道我是假冒伪劣产品,今天既然能让我感知琥珀和青狸的过去,那天要是一时兴起,再逮个人告诉他我是假的可怎么办?
我紧紧抱住睡成一团的球球圆圆,忽而眼冒凶光,考虑要否杀树灭口,焚尸灭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