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了两人之间的平衡,但是又希望对方能了解自己的心情,给自己安慰和依靠。
叹了口气,她抬脚踢飞了脚下的一粒石子。
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倪一拿起一看,“咦”了一声,犹豫了一会,铃声还是不屈不挠,很有耐性地响着,于是她还是接了起来。
“我在滨江公园面江的长凳上等你。”一句说的没头没尾的话,说的人似乎惜字如金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去见你?”倪一猛一听心里顿生几分怒气。
“你会来的,为了你爸爸。”电话那头依然还是气定神闲。
“刘靖你……!”还没等她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唉,该知情的人不知情,不该出现的人倒出现了。
☆、真是够了!
越市,这座江南小城,素来有鱼米之乡的美称,这源于它地表和地下发达的水系。据说20年前,这个城市水网交织,堪称十步一涧,百步一溪,出门必涉水。可惜这些溪涧如今已是不可见,所有的小坑坑洼洼,也都填平了来发展房地产了。
可是这座城市依然有不少观水景的妙去处。老干部度假村所在的湖滨公园是其一,正在南端太湖之滨,有江南最险最峻的湖景;这滨江公园也是其一,正是坐落在著名的济江源头。滨江公园和湖滨公园比起来,离市区更远一些,来这里的人更少一些。
面江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他一腿曲起,脚背搁在另一腿的膝盖上,两手摊开整个搁在椅背上,头微微上仰,一手的手指还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敲着长椅,似从大自然的风声和水流声里听出了旋律。尽管他的姿势很放松,可是他的表情却并不轻松,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很多心事。
倪一远远地就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刘靖。
上一次来滨江公园的时候,杨旸还没回国,她还是面前这男人的女朋友,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的人生七七八八就是这样了,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和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男人携手连理,共渡余生。可谁想到这大半年的时间能发生这么多事,原来熟悉的早已陌路,原以为相忘于江湖的倒有了转机。
倪一后来想过,男人,逢场作戏什么的都很正常。就她接触的领导也好,商人也好,但凡有些岁数,有些成就的,有几个人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她原也不是多倔强刚烈的人,如果没有杨旸的横加干预,也许等她自己发现刘靖的事,她也只会哭一场闹一场怨怼一场,最后还是被哄回去,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吧?
倪一自身的性格有很多缺陷,她心软,她原则性差,她懒,她选定了一个人,便会尽心经营,是那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无产阶级思想境界。
俗世里,倪一并不是最可悲的。有些女人比起倪一来,更可悲,她们遇到这种情况,压力也许正来自最亲最近的父母,来自周遭的亲戚朋友,那些整天催着女儿嫁人的父母,如果看到女儿恋情/婚姻不幸福,也只会说:“算了吧,都这样了,难道你想分手/离婚吗?他对你有时候也挺好的。”最后把女儿好不容易觉醒的自我意识,又压回早已死掉的恋情/婚姻里。在他们看来,哪怕千疮百孔,哪怕冷暖自知,也总比孤独寂寞要来得好一万倍。
这不就是现实吗?每天都在上演。
好在杨旸出现了,尽管他这王子自己病得厉害,但他还是把倪一从现实的泥沼里拔了出来,
许给了她一个童话。
倪一慢慢地轻轻地走到刘靖身边停下。以往心急沉不住气的她,这次出奇的沉稳,也不说话,只等他睁开眼。
也不知道倪一站了多久,刘靖终于冷笑了一下,张开了眼,斜眼看着她:“成熟了不少嘛。”
“都是你教的。”倪一是在说真的。
“我教了你不少,可是你从来没机会用,看来现在,你需要自己去面对很多事情。”刘靖又轻蔑地笑了一下。
倪一转过身去,也面朝着江,不再看刘靖:“你约我来,不是想打嘴仗的吧,如果是,看来你最近也心态失衡啊。难道不得宠?”
开玩笑,和女人比没逻辑,不讲道理?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
刘靖笑了,他没想到今天这样的会面,自己居然能被逗笑。
“如果我说我能帮你爸爸,但是你要和杨旸分手,你觉得如何?”刘靖笑了几声后说出了自己约见的目的。
倪一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做的到的,别人做不到吗?”
“你说的是杨旸吗?”刘靖就在等她这句,“他当然做的到,他能对我那样,他有什么做不到的?你和他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原来刘靖这次纯粹是来落井下石的,倪一瞬间了然。
“请不要把每个人都想得和你一样。”倪一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去,不再理睬他。
“呵。当初如果我不是你上司,你会和我在一起吗?杨旸如果不是有钱有路子,你会和他在一起吗?”刘靖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倪一闻言捏紧了拳头,指甲都深深地扣进了手心,这样的闲话早传了不是一天两天,真是太够了。
她猛一转身,鄙视地看着刘靖:“当初难道是我招惹你的吗?年初你在香港做过的事,难道要我来提醒你吗?还有我和杨旸的事,不劳你费心!”
刘靖干笑了两声:“香港的事,男人逢场作戏而已。”
说着他斜眼看着她,话锋一转:“倪一,你也不比我高明多少。外商年夜饭那晚,你不是和杨旸单独先离开了吗?以为所有人都看不出你们的把戏吗?香港的事正好给了你们赶我出局的机会吧,谁知道你们等这机会等了多久。”
为什么有人可以卑鄙无耻到这个地步,明明自己错了,还如此理直气壮,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
“无耻……”倪一语气平静地下了判语,她忽然不屑再跟他辩了。这种人的逻辑就是自己做什么都不过分,什么事都是别人的错,并且一定能找到令自己信服的理由。
说完倪一又准备转身离开,却被刘靖一把抓住。
“我无耻?杨旸就正人君子了?王总前夫的遗嘱里说王总找到新男朋友之后就将自动失去所有遗产的监管权,要不是杨旸查到这点用我们的照片威胁王总,王总怎么会配合他设局害我?”刘靖说到被害的事忽然情绪激动起来,忍不住抓住了倪一的双肩,力道很大,抓得倪一的肩膀一阵酸麻。
倪一抬起手,猛力地想挣开他的钳制,可惜失败了。
“我早就知道,他对你不怀好意。我一开始联系他的时候,不论我准备的材料多么充分,不论我多么有诚意,他都是公式化的回复。可是自从他看到我们部门的合影,看到了你,他就开始主动和我攀谈。我本来也只是博一博,无意中在你的主页上看到你中学合影里有他,看看他会不会顾念同窗情分,没想到效果这么好!我简直是引狼入室!!”刘靖越说越激动,眼睛瞪得大如牛铃,眼角简直要撑裂了,他终于停了下来,似在等倪一的辩解。
倪一听到这里,心下明白了几分,原来自己当年被不知情地利用了一把。
她对这个人算是连最后的几分顾念也没有了,于是说出来的话也特别冷,特别伤人:“刘靖,我和杨旸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有没有不怀好意,我有没有劈腿,都与你无关。你经历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放手!再不放手我要叫人了。”
刘靖闻言松了手,脸上露出了几分释然:“你终于承认了吗?哈!”
我承认个毛啊!倪一在心里叫。
“你以为我像杨旸一样,要用你爸爸的事把你们搞散和你复合吗?你以为我还看得上你吗?”刘靖冷笑了两声,“我不过是想看看报应而已,杨旸做过的事,现在报应在你爸爸身上了。这种滋味如何?哈哈。”刘靖压抑太久了,此刻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倪一不再理睬他。反正刘靖要的不过就是个别人俯地认罪,自己站回道德的高度,她犯不着奉陪,她这次真的是要转身走了。
“我祝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刘靖在她身后大声说。
倪一狐疑地转过去,就见刘靖手指着脑袋说:“他这里,可有病!他姐姐死了,他疯过,他爷爷死了,他疯过,要是你……嘿嘿!”
真是太够了!
倪一冲上前两步,挥手对着刘靖就是一巴掌,力道大的自己手都麻了,打完只觉得整个手掌都在发热还有些颤抖。
她的脸气得有些狰狞,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打了一巴掌还不解恨,最好还咬两口,而她脱口而出的是:“够了!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你一辈子都有病!”
刘靖觉得一边脸上火辣辣的,他动了下嘴,拉扯了一下脸部肌肉,他应该生气,可是他又笑了,笑得很夸张,整个肩膀都在抖动。笑完了,他直勾勾地盯着倪一。
倪一被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是要抽回来吗?我现在转身跑的话,跑不跑得过他呀?爆发完以后,倪一又是一只怂货。
良久,刘靖只是对她说了两个字:“很好。”
然后他就大步流星地越过倪一率先离去了。
倪一呆立在那里很久,连小腿上被数只蚊子夹攻叮出一串一元硬币大小的蚊子包来都浑然不觉 。
她打了刘靖,狠狠地打了刘靖。她有很多理由可以打他,例如劈腿,例如污蔑她,可是她都没有气到想打他,甚至她连气都懒的气,最后她打他只因为他说杨旸脑子有病。
是的,她不容任何人非议杨旸。
她慢慢地踱出公园,这一日的奔波让她有些精疲力尽。
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土耳其进行曲的铃声在这安静的环境里,特别催人。是妈妈。
她接起来:“妈,怎么了?”
“一一,你快来医院。你爸爸在羁留所心肌梗塞,送到我们医院急救科来了。”妈妈急促的说。
“我马上来。”倪一便说便跑了起来。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答应好基友的事要做到,于是我又熬夜更了,加油!
☆、一家之主
倪一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妈妈正好下班,换好了衣服。
妈妈帮倪一轻轻拍了拍背,顺了顺气,又递给她一杯水。
“你爸爸在手术室。主刀的是我们医院心外科的一把手,他说情况还算乐观。走,我们去手术室门口等着吧。”妈妈拍拍倪一的手臂,尽量显得轻松的样子。
“妈妈,我去手术室门口候着就好,你回家吧,你昨天还帮同事顶了夜班,现在一定很累了。”
“妈妈不累,你忘了妈妈最高纪录曾经连续上班三天三夜吗?”妈妈勾了勾嘴角。
倪一看着比自己略矮一些的妈妈,能清楚地看到妈妈的发根已然灰白,倪一的心疼了一下。
“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妈妈。再说你不回去,外婆也要着急。”倪一觉得妈妈没有责任要做这么多事。
“我没事。已经给外婆打过电话了,说要指导一个新分来的博士生论文,晚点回去。你在外婆面前可别说漏了嘴,她要是知道你爸爸的事,肯定要着急。走吧。”妈妈带头朝电梯那走去,按下了向上。
手术室外的钟一分一秒的走着,倪一总是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可是一抬头,往往发现离上次看时间才过了不到十分钟。
倪一忽然觉得,以前杨旸爷爷在里面抢救的时候,她所理解的焦虑,完全不到实际情况的十分之一。原来至亲有事,心情是这么忐忑焦急,恨不得用身强力壮的自己代替里面的人承受一切。想起杨旸曾经经历了两次这样的煎熬,倪一的心完全揪住了,揪得她所有的心肝脾肺肾都疼,尤其是胃,疼得像针扎一样。
“一一,你饿吗?妈妈去食堂打点饭吧?”妈妈倒是很镇定。
倪一心想,里面的是她的前夫,离婚十几年,现在只是出于对一个旧相识的人道主义关怀吧?
“妈妈,我去打饭吧,你在这里坐着就好。你想吃什么?”倪一强做镇定,她们都必须该吃吃,该喝喝,等爸爸从手术室出来,才能照顾得动他。
“随便打点吧。”夕阳斜斜地打在妈妈的身上,留下一道宽宽的光影,妈妈靠在椅背上,脸隐在阴影里,语气听上去有些疲累。
倪一点点头,离开手术室往食堂方向走去。
夕阳透过医院过道的窗户照在地上,被窗分成一格一格的,倪一踩着这一格一格的夕阳,想着,爸爸妈妈,到底是老了,自己终究也长成了大人,这一刻,她觉得她现在是一家之主,这个家应该由她来撑起。爸爸妈妈真都该好好歇一歇了。
如果这次爸爸,有什么意外,她真不敢想象,她就要再也没有爸爸了,是个什么样的情景。她甩甩头,不敢再想下去了。
打完饭,她回到手术室,远远看到妈妈枕着塑料椅背,仰着头,眼神很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妈妈,先吃点饭吧。”走近了,她才看到,妈妈的眼角好像有一些湿润。
妈妈回过神来,接过饭盒,边打开边问道:“你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进了羁留所?”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生意上出了点事,被人坑了。爸爸说他有对策,别担心。”倪一很担心爸爸,根本没胃口,可还是逼自己挖了一口饭,勉强吃下去。
妈妈点点头:“他这个人,老实,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点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