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关心遥远怎么会在年初八就回学校,她更好奇那家店卖的什么冰敢在大冬天开业。
捧场的人很多,奇景;进去后没座位,扫兴。
但合箬更加坚持要尝试下,皇寂只好让她找位,自己去排队。
“美眉这里能坐吗?”虽然是角落,但靠窗又阳光普照的一处位,合箬奇怪只有一个女生占着。又是奇景。
正在看什么册子的娇小女生抬起头来,清秀面庞上笑容暖暖的,“刚才来了好多人问,可是不好意思只有两个座。你……”
“就是两头。”合箬乐了,庆幸自己好运。直率地坐下,“你和谁一道来呀?等很久吗?”
“不是的,我弟弟在、那边。”她指指大排长龙的柜台,腼腆地笑着。
收在桌边的册子,似乎是这店的宣传册。印花多彩绚丽,合箬手痒地想摸来看;却被那女生按住:“这个……不好意思……不方便、给外人看。”
见小女生支支吾吾歉疚又尴尬,合箬想怪她小气都怪不起来,“外人?那你是这里的内人?”
女生一愣:就没听过这么问的。笑得更抽抽了,“嘿嘿、嘿嘿……其实是……”
“姐!”
她的解释被一旁飞扑而上的一道人影吓断:“姐这是你要的。”
来人抱着她不放。或者说是整个人都扒在了她身上。
小女生显然放不开,又挣不脱。眼神不断瞟向合箬,胀红了秀秀气气一张脸,“喂有人看诶!你坐好来!”
合箬乍舌;但很快恢复,对他俩笑笑,“呵呵,我还真没见过感情像你们这么好的姐弟诶。”
“姐……弟?”男生终于抬起脸对上她。合箬心里吹声口哨,哦呦小孩长得不错哦!可是还是没我Kimmo有味道,边儿上玩去!
“宋新柚你又跟人说我是你弟?”周松平大手按上她脑袋、掰着面向自己,气鼓鼓地。
“你还不是一样叫我姐?”宋美眉瞪过去,嗓门也大了,不像对着合箬时小小声、特斯文。
“不是你喜欢才让我叫你姐的?你哪里像我姐了!”
皇寂端着一大盘冰,找到合箬时,疯丫头正看对座小情侣吵嘴,傻乐傻乐的。
“什么那么好笑?”
合箬接过他递来的芒果冰,眼睛却还肆无忌惮地盯着人家看,“贺岁喜剧。”
“你来看戏的啊,女人?”周松平突然转向合箬,凶巴巴一句。
宋新柚才想起有观众,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垂下去;在边上男孩臂上狠狠一掐,引得他“哇哇”怪叫。
合箬当即灭了火;扭头对皇寂眨眨眼,嘴型无声表示:好玩吧?
皇寂微笑,点头。“吃吧。”
合箬挖了一大勺,却是送到他跟前,“你先吃。”
皇寂避开了,对她摇摇头,“你吃,我不吃冰的。”
遵医嘱。
“切,又不是女人生理期,还不吃冰的。”对面周松平做着鬼脸来一句——马上又被他姐一通掐;新一轮惨叫。
这回合箬的火没退,眼一怔、暗下去,阴阳怪气顶一句:“这么说你生理期的时候照吃不误?”
“废话,我……等下!”他接得顺口回神得也快,猛地瞪大眼一拍桌,“我又没有生理期!你才生理期!”
十一个字里两个“生理期”,理所当然引人注目——
宋新柚同学已经钻到了桌子底下;周松平小朋友则强装镇定,捏好了拳头用练就的“凌厉”眼神一一扫回去;皇寂抿着嘴,笑得很辛苦。让他破功的是疯丫头、很常态的一句,
“我生理期是照样吃冰没错啊。”
搂着疯小箬,皇寂笑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清了清眼角,他叩叩桌子引了对面男生注意,“这么瞪着客人看把他们吓跑了,以后怎么做生意?”
“他们是来吃冰的又不是看我的,管我什么眼神?!”他眼神拽拽地看过来,又扫扫合箬。
“?恩?”合箬嘴里含着绵绵冰,瞪大了眼。
“你怎么知道店是我们开的?”宋新柚爬回沙发坐好,崇拜地瞧着皇寂。
皇寂淡淡一笑,“刚才看见他在后面忙。”
周松平动动眉角,暗忖:这人观察够仔细。
“呵呵,所以姐姐,这个册子真的是内部传阅的,不好意思。”新柚想起了,忙跟合箬解释,
她有听没懂地点点头,只关心芒果冰里果肉新不新鲜。
“看你们还是学生,就出来开店?”
“恩。这家冰很好吃,我们就加盟了来做。”新柚甜甜的笑像嘴里冰一样细密滑腻;合箬鼓着腮帮子想——“两位呢?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在年假,她还没开学。”摸摸疯丫头的脑袋;她砸吧得更欢实了。
新柚见松平独自霸着冰盘,边抢边随口问一句,“什么工作这么好?”
“盖房子的。”
对面两双眼睛四只眼、疑惑地看过来,他才笑着改口,“设计房子的。”
“是吗?我爸也是设计房子的诶!”新柚叼着勺子瞪好了眼看他。
皇寂动动嘴角,“哦?你父亲叫……?可能我有听过。”
“你不会有听过啦!他在一家公司里,不是自己做。姓宋,单名严。我叫宋新柚。”新柚没心机地介绍,“这个叫周松平。”大拇指比比跟自己抢食的人——
松平同学扯她手臂,暗暗使眼色:这个傻瓜缺心眼的,再下去要把祖宗八代都招供了!
看两个娃娃一样的小人做着小动作,皇寂低下眼笑得无奈。“很巧,我有听过。原来你是宋工的女儿?”
“?!”对面两只,化身痴呆娃娃——
“你……你?真的认识我爸/叔?”
合箬也插口,“哦!就是那个很牛的蜀黍?”印象深刻啊!
“恩,一个部门。你怎么没遗传到去学建筑,跑来做生意?”
“哦,那你们家是祖传的建筑师?”
她咬着小勺,无心的一句,把问题抛了回来。皇寂才发现自己的问题很傻;一笑带过。
转过头,发现疯丫头把脸越埋越下,快敷到冰里去了;转回去,宋家小妹正一脸疑惑地看着瞪视她的周底迪——
呵呵,挺有意思的画面。
合箬的手机响,正好打断他的恶作剧计划——
“喂?……什么事?……恩?怎么会、不是说?……那是什么时候?……下午?!靠他奶奶个熊的他完蛋了!”
渐大的嗓音收尾,合箬撂下电话弹跳起来。不顾对面两个小朋友,拉起皇寂往外冲。
皇寂被她一惊一乍吓的,“怎么了什么事?”
“召曛个王八小子不是明天的飞机!是今天,今天下午!他丫的骗我!”
瞬间消失的两人,没听见身后有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瞪大眼一路目送他们,“呀噻、那个姐姐好牛叉!帅哦!”
合箬就差往车顶架上一盏“呜呦呜呦”的鸣笛灯了。皇寂在此高压下把车开得像去救火。眼角瞥见小丫头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他就不爽。
一小时的车程,她话不多小动作不少。下了车就往里冲,连回头等他泊好车都不干。
脸色益发阴郁的皇寂穿过自动门,却见疯丫头站在厅中央,直直盯着安检门前一大群人、不靠近。
走过去侧耳一听,他乐了;疯丫头叨咕着:“靠他娘的我说怎么瞒着不让我们来,敢情这一堆美女哭送的!”
那大队人马的中心可不就是自命不凡的曛大少?围着他的一圈人、是一群未谋面的女人;外一圈被挤着无法接近的才是昨晚见过几面的家伙。
手搭上她腰间,阻止她孩子气的开溜行为,轻问,“真的不过去?”
合箬仰头看他,凤眸里沉静无波,深得看不懂他想问什么。于是干脆回答自己:“才不!搞得跟梁祝十八相送一样干屁?难看死了。”
意指很明显;那群女人,难看死了。
凤眼低了低。在她没发现的角度,皇寂勾了勾嘴角。“那就在这里看看,过这村没这店,再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握起她的手捂着,“手又这么冷?”捂不热,只好放进衣袋里。
想问“是不是因为太担心了?”的话,卡在喉头没能面世。
合箬靠着他,听话地瞅着自大曛狂看。
大厅内如此忙碌的景象中,一对如此年轻的男女,如此清闲地立在那相互倚靠,想忽略都难。
召曛面对一窝不知打哪得知消息蹿出来的这家侄女那家女儿,烦躁不已。一忖度,多半是家里几个老头老太闲大发了,通知了但凡跟他有那么点交情的“世交”家小姐。
靠!怎么不见他们上赶着通知、那个人……两只大眼不耐烦地四处扫过,楞住。
通知了?可为什么是两个?还连体婴一样地出场了?
靠!还不如不来!
虽然这么想,但在终于甩开了这群橡皮泥一般黏糊软趴的生物、闪过安检门时,他还是朝那两只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家伙摆摆手,
顺便摆一个自认很是迷死人的微笑。
合箬一下给迷晕了。直起脑袋,木木地拉出手,冲那个方向呆呆地回应着挥两下。
“Bye Bye!”讷讷地道;面无表情。就在她身边的皇寂也看不出她脸上写了什么。
眼睫一扇一扇的似有水气。转头确认那个不大招人待见的小子真的消失无误后,按下小丫头还僵着的爪子,手探到她脑后、拧进自己怀里。“没关系,过两天他到那安顿好了,可以上网视频。”
……瞧自己张罗的这都什么事!丧权辱国啊!……可谁叫她一脸要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他看了就心疼?
“我才不干。”闷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好不容易才让他滚蛋我才能消停会儿。”
停顿几秒,她稍稍退开些距离,让言语可以清晰传达。只是没抬眼,“曛都走了,全都清净了……就你还在我身边,拜托你,不可以走。”
“恩。你……”
“诶小箬箬?你怎么躲在这里不过去跟曛少Bye Bye呐?来来甩了煎锅跟我抱抱吧?诶你们跑什么快回来!”
合箬黑着面,拉住闷笑不止的皇寂跑路先,
“屁!清净个头!该滚的怎么还不滚啊?”
不该滚的争着抢着滚。
下一顺位出滚的是遥远。
开学没多久的一个下午,被她喊出来会晤。闲聊嗝屁没几句,合箬就让她抛过来的炸弹炸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儿。
那个超级大国。遥远这种弱不禁风往人堆一丢就随时倒的样子、和性子,到那里还不被剥皮拆骨了?
这样想着,无视遥远着急忙慌的安慰,“不怕不怕啦!反正最迟年底你就到了加拿大,那时候想见还不是照样见!”云云,木然地起身离开。
经过宋家小妹周家底迪冰店时,正在打扫的他们跟她招呼也听不见,拦了Taxi坐上,直去“飞越”。
游魂一样飘上楼到他办公室,踹了门进去。门在身后自动带上。
皇寂对着电脑屏在构思新案子。有人未经允许破门闯入他很不爽。头不转,倒吊着凤眼斜瞪过去,透过镜片看见——
小丫头一脸踩到运气的丧气模样。
一楞,忘了自己应该上火。转过脸去盯着她看,看她张着无聚焦的眼要到什么时候。手移到太阳穴上,微撑起、顺带揉一揉……
等得有点久了,他辛劳一日的神经都松弛够了才在心里叫一声“不对”,起身向门口快步走去,“怎么了小箬?”
发怔到僵的脸被捧起,合箬没什么光彩的眼瞥到他略显焦急的样子,稍微回过些神来。依旧没精打采地,道出几个字:“遥遥要去美国念书。”
皇寂也一呆,反问,“遥远?这么突然?”
“恩。”胡乱点下头,合箬手缠上他、整个人贴上去,傻乎乎地说着蠢话,“怎么都滚了?老男人去了不回来,白痴曛走了连遥遥也要走;我还没跟她分开出过这么大的远门嘞。”原来的同学该干嘛干嘛,一年到头见不了几回面……
“寂,我是不是不该老巴望着大家都在一起、都在我身边?其实,迟早都要散的,是不是?”
淡淡的忧思划过心尖;是种顿悟的感觉。
有听过一句话:成长就是自己一个人的战争。
自己蜕变,自己与世界对抗,自己在岁月里挣扎,在这个社会摸爬滚打。自己建立一切又自己亲手毁去,自己承担所有又独自享受着。
谁跟谁在一起,能永远?
听到她话里毫不掩饰的哀愁,皇寂的心竟不受控制地微微泛酸。
勾着她下巴强硬抬起,在她眨巴不停的眼上重重亲一记,然后是额头、鼻尖,最后不意外地到了她苍白的唇,轻含上、摩挲着给予温暖:
“笨小箬,没事的有我在,我在你身边。至于他们、散了可以再聚……”
接收到她狠瞪过来的一眼,皇寂笑开了,“这样,你把自己想成一个盆子。”
“什么?!”
这下不止怒视了。没有哪个女生会愿意自我幻象成、盆子。
于是凤目转动,改口道,“那把你的心想成个容器。空间只有那么多,在你身边的人要不断流动,有离开的才能有空位给新进的;这样你会认识更多人……”
“我没想认识那么多人。”她直觉反应。
没必要。因为会很难受。“人的心就拳头那么大,怎么可能装得了那么多人还让那么多人来去自如?挤都挤死了……我不要。”
她任性着。
这觉悟是在初中结束时产生的。
那个年纪的孩子,心智方才成熟,情感逐渐萌发,于是周围同学朋友轻易进入占据了彼此全部的感情空间。结果就是一帮初中同学的感情好到爆。对与家庭、父母关系疏离的合箬来讲更是如此。
当时无忧无虑的生活,尤其有了皇寂加入的初三,学业OK没有中考压力的合箬几乎玩疯。心上无羁绊,每天在校里与同学笑闹,下了学同皇寂见面继续傻玩……时至今日仍让她无法忘怀。宁愿溺死在回忆中也懒得自救。
那时候夕阳的橘黄里,日日、镶嵌进他们的笑声。
明知这样不好,甚至还可能是心理问题。但那仿佛连风都透明了的日子结束,皇寂也从她色彩斑斓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