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田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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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田缘-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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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乳娘看着王安贵那可怜模样儿,也不好多说什么,神色黯然地坐到了旁边一处小杌子上,将钱袋搁在石桌上:“便是泥人,也还有三分土性呢,你怎么就这么任他数落?”

任她数落便罢了,将你媳妇儿说成了娼/妇,你怎么也不吭声?

这话乳娘没有说出来,只在心底里发霉,随着一声叹息,一口浊气,生生吐了出来。至少,大姑子让休妻的时候,王安贵没有一声不吭。再者,她心里对王安贵对小书一直存着愧疚,不忍多说什么。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语。

许久,王安贵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回,能多呆些日子不?”

望着王安贵眼里闪烁的光亮,乳娘心里越发愧疚了:“大小姐刚搬来,身边儿没个得力的不成。”

王安贵目光一黯,拉着媳妇儿的手,宽慰道:“大姐是个刀子嘴,你是知道的,多担待担待。你那边儿尽管忙,家里我还照看得来,不愁。”

乳娘眼泪含在眼窝里:“趁着没上秋儿,我回去给你们爷俩儿一人做双鞋。”

又把桌上银子塞到王安贵手中:“这个你拿着,尽早给大姑子送去些,省着她整日跟你絮叨。”

王安贵苦涩一笑,应了声:“哎!”

这时候儿,小书推门进来,乳娘眼睛一亮,连忙朝儿子跑过去,蹲下来拍了拍小书的头:“小书,娘回来看你了。”

孩子的脸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大姑让我来拿钱。”小书朝王安贵手上望过去,看也没看他亲娘一眼。

小书跟自己生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还是这样难受呢?乳娘站起身,把钱袋子从王安贵手里拿过来,从里头取了一多半银子交到小书手上:“喏,陪娘说说话儿,过会儿再给你大姑送去。”

“我和爹吃穿都要大姑张罗,这钱还留着干啥?”他瞅了眼乳娘手上钱袋里余下的银子,讷讷地说:“大姑说,你什么都不管,什么都得指着她,你还不乐意掏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美事儿?大姑说……”

“拿去拿去!”乳娘将手上银子都装到钱袋里,再不愿听这一句句诛心的话了。

小书的表情依然冷漠,乳娘的眼眶却湿了。

王安贵走过来,点了下小书的额头:“臭小子!你娘刚回来,就不能陪你娘说说话,亲近亲近?摆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呢?”

不说还好,这一说,乳娘的眼泪便刷刷地往下落。

小书依然倔强地沉默着,老半天才涩涩地开口说道:“娘,别哭了。”

乳娘将儿子搂在怀里,小书却苦着脸想要挣脱。乳娘手一松,小书向后退了好几步,火急火燎地往外跑,口中说着:“我去给大姑送银子。”

王安贵拍了拍乳娘的肩膀:“孩子还小,不懂事。”

乳娘将头靠在王安贵厚实的肩膀上,一边哭一边哽咽:“不,不,是我这做娘的不好,小书才跟我这样生分。”

“别瞎合计,去年收成那么差,要不是你拿月例贴补家里,我和儿子可能早就吃不上饭饿死了……”王安贵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两人聊聊半年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聊聊去年的干旱,今年丰沛的雨水,眼瞅着晌午过去两个时辰了,小书却还是没有回来。

直到天边铺了一层云霞,小书还是没有回来。

“不等了,”乳娘站起身来,扯扯衣襟,难掩面上失落:“可能晚上在他大姑那住下,不会回来了。”

王安贵想开口安慰几句,嘴唇翕翕合合却到底没说出什么有用的,只说了句:“我送送你。”

失落的又何止一人?望着乳娘微弯着腰在土路上渐行渐远,王安贵重重叹了口气。若自己有些本事,也不至过着这样两地相守的日子。

☆、第八十七章 泼辣大姑子(一)

“乳娘,”夏湘晃了晃乳娘的胳膊:“您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乳娘勉强扯出个笑容,将思绪收了回来。

“要么,这事儿我就作主了,过些日子找二管家把府上长工借来几个,给这院子填上几间房。再找个好日子把小书和小书他爹一道儿接来,省着你们一年见不上几次面儿,一家人总要有一家人的样子才是。”夏湘抱着乳娘的胳膊撒娇:“到时候儿小书来了,您可不能不疼湘儿了。”

乳娘点了点头,眼中的担忧却依然抹不去。

翌日,采莲去府上找了二掌柜,言说要添置几间房给周先生一家。

二管家请示了老爷,又请示了暂时主持中馈的苏姨娘,顺顺当当拨了些银子和人手给采莲。听说采莲回来借长工,老太爷又将采莲叫了去好一番盘问,无外乎庄上日子过的如何,夏湘住的习不习惯。

采莲一一应了,老太爷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几日里,夏湘的院子沸反盈天,十分热闹,有闲着的佃户见有工钱拿,也都纷纷来帮忙,众人拾柴火焰高,也就十来天的功夫,左右两座厢房平地而起了。

夏湘坐在正房大床上,捏着钱袋子心里发苦。

府上拨的银子不够用,自己搭了不少在里面,如今,这钱袋子越发瘪了起来。

透过窗扇间的空隙,越过那棵新栽的儿臂粗小柳树。看到长工与帮忙的佃户拿了工钱,已经散了,只有乳娘并着丫鬟和两个婆子在新盖的房屋前打扫残余瓦砾和泥土。

左右两间厢房相对而立。规整朴实。夏湘心情好了些,踩着木屐走出门去。

“乳娘。”夏湘朝乳娘招了招手。

乳娘连忙放下手上扫帚,小步跑到夏湘跟前听吩咐。夏湘抿嘴笑道:“明儿我陪您一起接小书去。我整日闷在院子里,也想出去走动走动了。”

到庄上已有半月之久。

如今,无论庄上还是府上,都已经知道夏湘傻病好了。可谁能保证夏湘的傻病不会复发?故而,大家各怀心思。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庄上人路过时依旧忍不住张望,希望确认一下大小姐是真傻还是假傻。看看大小姐是个什么模样儿,什么性情。

丞相府一味沉默着,许是被夏湘时好时坏的病症吓破了胆,再不敢提及当初婚事。便是面儿都不敢露了。

宁王府还算安静,宁王派在儿子身边的仆从回报,说世子爷读书习武之余,只在京都闲逛,依然斗鸡走马一副纨绔模样儿,却再没去过夏家田庄。

宁王蹙着眉头,不敢小意:“继续跟着,随时向本王回报。”

仆从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夏湘便腾出许多闲暇时光。跟着周玉年读书写字,跟着乳娘打络子学女红,偶尔还会去厨房教顾妈妈做些新鲜菜式。

想出去走走是真。却不是非要去乳娘家走走。此时提出要陪着乳娘一起接小书,自然是怕那孩子与乳娘离心离德不愿跟来,另外也担心那个泼辣蛮横的大姑子不放人,与乳娘纠缠。

夏湘被赶到田庄,在诸多人眼中是个时不时就会变成傻子的失宠大小姐,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这大小姐也得不到多少重视。可她到底是夏府嫡小姐,便是傻了疯了失宠了。庄上佃户们背后嚼舌根子,可见了面依然要伏低做小,躬身行礼。

所以,夏湘陪着乳娘,便是将小书绑来自家院子里,估计那夜叉大姑子也不敢张牙舞爪。

以防万一,夏湘准备将顾妈妈和陈妈妈两个壮实婆子也带上,便是动起手来,也不会吃亏。

乳娘为难地说道:“大小姐,这样不好,我家那大姑子……”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来。

“大姑子咋了?这夏家的田庄我哪里去不得?又有谁是见不得的?”夏湘佯装生气的模样,乳娘果然不再多话。

只要能把小书顺当当接过来,拿出大小姐的谱儿来压着乳娘也无妨。夏湘叫来碧巧,让她备了些窝丝糖和两罐子酱黄豆。

“这酱黄豆……”乳娘明白窝丝糖大约是给小书备的,可这酱黄豆是做什么用的?

夏湘笑而不语。

早有小厮去王安贵处传了信儿,王安贵乐得整晚没睡好觉,一个人把家里那点儿破破烂烂的锅碗瓢盆儿都打了包,美滋滋地把这事儿告诉了小书。

小书脸上一点儿欢喜劲儿也没有,只是摇着头喊:“我不去,我不去,这是我家,我哪也不去,我告诉大姑去!”

王安贵蹲在地上,急着去抓小书的手,奈何孩子跑得太快,他身子一栽歪,整个人跌坐到地上。

翌日,夏湘将箱笼衣柜翻了个底儿朝天,找出件儿月白色绫袄,外头罩着绛红色柿蒂纹刻丝褙子,又唤来采莲将卝发梳的规规整整,这才舒了口气:“采莲,你留在院儿里。若周先生来了,就去厨房把昨儿晚上留得卤煮丸子热了给他。”

采莲点头应“是”。

夏湘出了院门,采莲为夏湘打帘,夏湘踩着轿凳,小心上了马车,乳娘和碧巧跟着鱼贯而入。两个婆子站在马车左右跟车,花农张伯坐在车厢外扬鞭拍马。

马车在狭窄的乡间小路缓缓而行,掀开帷裳,可见远处碧空如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夏湘望着远处的稻田,笑着问道:“乳娘,今年雨水还算丰沛,收成不会差到哪里去罢?”

乳娘叹了口气:“雨水再丰沛,也耐不住这土里不长粮啊!”

夏湘不解,乳娘叹气:“这地界儿不止缺水,土地也贫瘠,多少年了,收成就没好过。今年雨水多,好歹能混上口饭,够吃不够吃都两说,要说余粮,是一点儿也存不下。”

还真是穷山恶水!

夏湘不由感慨,想起前世的袁隆平,想起农药杀虫剂,只恨自己前世没学点儿农耕方面的知识。

马车行了约半柱香的功夫,便停在了乳娘家门口儿。

乳娘和碧巧率先下了马车,服侍夏湘下了车。夏湘抬头打量乳娘家的小院子,乳娘微微脸红:“院子太破败,污了大小姐的眼。”

“乳娘说得哪里话,我又不是个矫情的。”夏湘轻声嗔了句,便迈过院门,朝院里走去。

乳娘的男人王安贵听到马车声,猜到自家媳妇回来了,忙弓着腰出了屋子。结果一抬头,就瞧见穿着绛红褙子的小夏湘。王安贵蓦地一愣,不知如何开口。

正此时,王安贵身后传来震天价儿的叫骂声:“……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了,那小娼/妇说带走就带走?你个窝囊废,娶了个小骚蹄子就直不起腰了!这些年谁天天给你做饭?谁给你洗衣裳的?我是你姐姐,又不是个老妈子!如今倒好,那个不要脸的在外面混够了,回来……”

骂声戛然而止,大姑子走出房间,看到院子里站着个衣着体面,富贵袭人的小姑娘,硬生生将嘴边儿的话咽了下去,脸上也变了颜色。

她勉强将目光从夏湘身上移开,瞧见了夏湘身后的弟媳,一时恍然大悟,想来这小姑娘正是夏府那个痴傻嫡小姐啊!

有邻居站在各家院儿里,踮着脚,朝王安贵家里张望着。夏湘朝碧巧点了点头,碧巧提着两罐子酱黄豆,给两侧邻居一家分了一罐,客气说道:“小姐出府匆忙,带的东西不多。这是府上妈妈们做的酱黄豆,味道比外头铺子里卖的要好些,小姐多带了几罐子,特意吩咐我带着,给孙婶儿的左邻右舍尝尝鲜,也多谢大家伙儿这几年来的帮衬。”

左右邻居都有些脸红,却也伸手接了罐子:“大小姐有心了,大小姐真是宅心仁厚……”

夏湘听着赞美,脸上只是腼腆地笑着,然望向大姑子时,双眼却越发明亮了起来。看看左右邻居欢喜的表情,想来,今儿不管是动嘴还是动手,传将出去自己和乳娘都不会落了不是。

大姑子心里冷笑,这等收买人心的手段,真是入不入流,可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屑与不满。

编织阴谋,勾心斗角本就不是夏湘的强项,夏湘喜欢直接、简单、粗暴的方式,所以,她带了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

院子里冷了场,大姑子和王安贵不知说什么好,连请安都忘了。

小书哭着从屋里跑出来,夏湘的目光离开大姑子刁钻势利的嘴脸,朝小书望去。

入眼是个皮肤有些微黑的小男孩儿,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个子并不高,还没有夏湘高,看着也不壮实,不若夏湘白白胖胖的。脸上的眼泪儿干净透明,眼睛里闪着一丝畏惧和担忧。

“小书,”夏湘蓦地笑了,脸上散发出夺人的光彩:“你就是小书?”

小书止了哭声,站在那里怔怔望着夏湘。

王安贵回过神来,轻轻拍了下小书的背:“大小姐问话呢,你哑巴啦?”虽是训斥,听起来却软声细语。可小书还是没说话,转而跑到他大姑身后躲了起来,害怕地望着夏湘,不敢言语。

☆、第八十九章 卤煮丸子与花茶

接了小书和王安贵,马车悠悠晃了半柱香的功夫,随着老张一声极具波浪质感的声音:“啊——”马车停在自家院儿门外。

老张哑了,不会说吁,只会说“啊”!

夏湘忍不住想笑,人家都喊“吁——”,也不知那马儿怎么就听得懂老张那一声“啊——”。

等她踩着轿凳,下了马车,推开院门,看到院子里的两个人,顿时就笑不出了。

依然是葡萄架下,周玉年坐在大方杌上,戴言坐在小杌子上,两人手里端着碗卤煮丸子,吃的汗流浃背,相视而笑正说着什么。

香味儿飘出院门,小书站在门口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夏湘余光瞥见小书的馋猫模样,吩咐碧巧:“去厨房看看还有剩没,若还有,给小书盛一碗来。”

乳娘想要推拒,夏湘却已朝葡萄架那边去了。

“先生,丸子留得不多,难为您舍得让别人分一杯羹。”

听到夏湘的话,戴言蓦地抬头,看到夏湘一身绫袄并着绛红褙子,光彩照人,不由失神愣了片刻。

夏湘微皱了皱眉:“味道可还好?”

戴言这才回过神,眯眼笑道:“便是将京都翻个个儿,也找不出更美味的来。”

“说笑了,单说京都的灌汤包,就比我这卤煮丸子好吃多了,”夏湘大大方方坐到一方锦杌上,不客气地问道:“你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该不会只为这一碗卤煮丸子罢?”

说话间。碧巧已经端了半碗丸子送到夏湘跟前:“小姐,只剩这些了。”

夏湘抿了抿嘴,似笑非笑。招呼小书:“来,先生和你这位哥哥将丸子吃剩这么一点点儿了,你解解馋,改日我再给你做。”

周玉年听了,有些赧颜。戴言却脸不红心不跳,一副坦然模样。

小书接了夏湘手里的碗,怯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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