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孩子。这是他姐姐的孩子,他怎么会不喜欢?所以吴嫣然知道他喜好,没有得到他口头明确的答案时,也敢舍得把女儿留在了他这里。
吴祈然抱着孩子进到客房里,房间里没有小床,今晚他只能抱着这孩子睡了。这样,需要和汪芸芸说一声。
“芸芸,芸芸。”他叫了两声。
汪芸芸的房间里没有回应。
他想着或许她是熟睡了,就此没有再叫,等着明天早上再说。今晚上,抱着孩子睡在了客房。浑然不知,汪芸芸是在夫妻的主卧室里等他过来,许久不见他人影,她心里益发灰败。
他没来,他姐姐的孩子比她重要。她满脑子闪的都是这个念头,完全把那只是个两个月大的孩子这个事实撇得一干二净。对于一个经常有私心的人来说,只要一个小生命,都是十足的敌人。
汪芸芸一夜没有睡好。早上起来时是清晨五六点。昨晚半夜里妞妞肚子饿闹哭,吴祈然匆匆忙忙用吴嫣然带来的奶粉给孩子喂奶,三番四次搞出动静,搅得她想睡都睡不安稳。若是自己的孩子倒罢了,却不是。汪芸芸愈想愈发想不通,走进了死胡同里面。
她擦把脸,刷个牙,知道他肯定昨晚因为照顾孩子会睡得很死,招呼一声不用打,坦坦荡荡地走出了门。
此时,离他们新婚登记不过是第几个晚上。
如今汪友才,每晚都在温凤妹这里睡,吃完早餐闲着没事再去找乐子,总之在京城里无所事事。温凤妹嫌他在京城开销大,每天出去都要和她要钱,绞尽脑筋想把他赶回老家。汪友才知道她想法,只留了一句:我得确定芸芸没有被她老公家里人欺负才能走。
温凤妹对他这话嗤之以鼻:这算什么?他可以关心女儿有没有在夫家被人欺负,却从没有关心过她在他家有没有被他和他家人欺负。
汪友才拿女儿当借口在京城里找乐很高兴。
温凤姊看着妹妹私底下气得七窍生烟,暗生想着,好在她那个老公,虽然是个吝啬鬼,但总比汪友才这样不负责任花天酒地的男人要好。温凤妹生了个儿子,不见得能让她在夫家里有什么权利。汪友才想打老婆时照打无误。
最可气的是这汪少涵了,被她妹妹宠的无法无天,却不见得汪少涵有护着自己妈的想法。上回温凤妹被汪友才打,汪少涵居然在旁边边看边嘴里吃着饼干,看得是好不热闹。
温凤姊看着妹妹这一家,心里取得了平衡。这叫做自己的悲伤只有拿别人的悲伤才可以抹杀。
汪芸芸来到温家的时候,是没有想到父亲没有回老家,不然,她不会选择在这时候来。既然来了,想走,可就不容易了。骨子里,她是和她妈一样犯贱,对她爸是敢怒不敢言。汪友才口口声声说护女儿,其实自小打她的次数不会少过打温凤妹。
“芸芸——”汪友才一叫。
汪芸芸的脚在地上生了根,不是留恋是畏惧。再说了,当她知道订婚宴那天的事是她父亲给捅出的篓子,她除了恨,别无想法。
“芸芸,进来啊。你妈做了早餐,你没吃吧?”汪友才热情地招呼女儿。女儿嫁在了北京。如果不能赖在老婆这里了,他也可以去赖女儿女婿,这不得和女儿打好关系。
汪芸芸哪会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主意,转了个念头,转回了身,任他拉着到饭桌边坐下。温凤妹在给儿子剥鸡蛋壳,对她依旧是当没见到她这个人似的。汪芸芸虽不知道母亲想装到什么时候,但是母亲想装,就任母亲装,她反正现在靠不上母亲,然有个汪友才。
“芸芸,吃鸡蛋不?”汪友才从来没有给女儿儿子剥过鸡蛋壳,把鸡蛋整个连皮,搁进女儿的碗里,这算是关心女儿了。
汪芸芸若是以往必定心里计较,现在却不是计较细节的时候,说:“爸,我听大姨说,你要在我夫家里护着我。”
他当然要护着女儿在吴家站稳地位,这样他才可以赖在吴家,汪友才像胀气的气球一样,拿手叉腰拍胸膛:“废话,你是我女儿,我能不护着你吗?怎么,你那不讲理的公公婆婆又拿什么刁难你了?”
“他们把他姐的孩子塞到我老公手里了。”汪芸芸说。
这话等于一道晴天霹雳,对于那些已经经历过诸多苦难练成精的家庭主妇来讲,这事意味着什么很明了。纵使不是温家两姐妹,身在家庭漩涡中多年的汪友才和汪少涵也都听明白了。
“姐夫不爱你了。”汪少涵脱口而出。
弟弟的嘴巴向来毒得没心没肺。汪芸芸心里少不了想拿耳刮子刮弟弟的嘴。
“我说这不对啊,芸芸,你不能让他这样做啊。”想指望温家人在这时候宽宏大量地站在吴家角度上去为那可怜的小女娃说两句,是不可能的,温凤姊一个劲地指责起吴家人。而只要温凤姊一开嘴说吴家人,她其实又不能拿吴家人怎么办,只能说汪芸芸蠢。
汪芸芸很想拿布条塞住温凤姊的嘴巴。从小到大,她都知道她这个大姨,除了添乱不知道能做什么。
温凤妹仍旧是一声都不吭的。
汪友才搁了筷子,起身叫女儿:“芸芸,你过来。”
她这爸固然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却不是傻的,知道定是吴家出事了,但是要照着温凤姊的面说不合适,谁不知道温家人都长了只鹦鹉的嘴巴,就汪友才本人,要这脸就得秘密说。
“怎么说?”两人走到旁人听不见的阳台,汪友才问。
“我想,他爸他妈他姐,都是要进监狱里了。”汪芸芸道。
汪友才诧异地抬头看她,主要是听她语气平静,脸上也是一片平静,如果按理来讲,这会儿汪芸芸应该是闹着要离婚。
“爸,你不会因为他家里人出事就要我嫌弃他吧?”
汪友才当女儿这话是在试探自己,连忙矢口否决:“那当然不是了。只要他自己没有犯错,他亲人的错怎么能怪罪到他头上。”
“嗯。经过这事,我是看明白了。他自己是有点钱有点本事的,没有靠他家里,这反倒让我心里踏实了。”汪芸芸说。
汪友才没想女儿有这样长远的见解,愣:“你怎么想通的——”
“爸,你想想蔓蔓姐不也是这样。”
蔓蔓,的确是。想蒋家并没有给蒋衍带来任何支持,蒋大少依然凭自己能力往上爬,哪怕是自己哥出了事都不能影响他前程半分。一个有能力的男人,远比一个只靠家里的富二代官二代,明显可靠多了。
蔓蔓目光长远,她汪芸芸在这点不可能输给蔓蔓。
汪友才因女儿这一说,一样想通了,点着头:“对,你这想法很好。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和他应该没有什么阻碍了。”
“爸,他把他姐的孩子看得比我还重要。你能说我不担心吗?”汪芸芸口气里流露出了焦心。
“这——”汪友才一愣,继而接着说,“等你生了你们的孩子,他就变了的,你不用担心。没有人会喜欢其他人的孩子多过自己的孩子,那是不正常了。”
“我现在就觉得他是不正常了!”汪芸芸气呼呼地说。
终究,汪友才是不敢轻易得罪现在的女儿,只好软声软语地劝说:“可他家里现在这个情况,你让他把孩子往哪里送?”
“他们总有亲戚可以收留的。再不行,塞给蒋家啊。”汪芸芸道。
塞给蒋家?岂不是塞给蒋大少的爸妈,最后塞到蔓蔓这边来。
汪友才的脑子里绕了一圈,终于明白汪芸芸的想法了,其实,妞妞毕竟是姓蒋,按理来说,的确是该算到蒋家头上而不是吴家头上。只是吴祈然与孩子父母的亲近关系恐怕要比蒋家夫妇来的亲,不知道法院会怎么判。
“总之,我不喜欢这孩子,他必须把孩子送走,送到哪里都好。”汪芸芸下定了决心。
“如果他不愿意呢?”
吴祈然就这点令她感到棘手。吴祈然算起来是个孝道的正直的,不像吴家夫妇和吴嫣然。她站不住理的事情,没有把握能说通吴祈然。而且,她现在不想和他闹离婚。一个有年纪的女人闪婚,在单位里传开,不是件好事。
“如果我知道有办法,我用来找你吗!”汪芸芸向着汪友才吼。
论是往常,汪友才见她敢这样对自己说话,早一巴掌掴下去了,然想到她如今身份,这巴掌他不仅不敢打,而且,必须帮她想着法子,帮她想到法子等于帮到他自己。
“我看不如这样,我帮你把那孩子丢了。”汪友才道。
汪芸芸一怔。
“送去蒋家不知道能不能成?据我所知,没有一个家庭傻到无条件接受别人家的孩子,这点和你是一样的。如果送到法院去判,你的胜算恐怕没有那么多。”
汪芸芸眉头皱紧会儿就松开了,她清楚,胜利果实只属于狠辣的女主。
于是父女两人商量好,接下来该怎么做,能瞒天过海。
吴祈然醒了后,给孩子先换了尿布,再去敲汪芸芸的房门。结果,见汪芸芸不在卧室里一惊,匆匆拉开门要出去找,想到孩子在家再次却步。只好打汪芸芸的电话。手机的铃声在门口作响。汪芸芸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两袋东西,笑眯眯地看着他。
“芸芸?”吴祈然反而傻住了。
“饿了吧?我见你没有醒,就下楼去给你买了早餐。”汪芸芸边说边把早餐搁在了桌上,另一个袋子里装的是婴儿用品,道,“我见你姐的孩子过来了——”
“芸芸。”听她提到妞妞,吴祈然匆忙解释,“我过几天,如果我姐没有事,我就把孩子送回去。”
汪芸芸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你姐和你姐的婆婆,昨晚上已经回天津了吗?”
吴祈然是不知道。他愣着,手足无措。
汪芸芸像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妞妞这孩子也挺可怜的,这么小就没爸没妈的,好在有你这个舅舅疼。”
听她这意思,吴祈然喜出望外:“芸芸,你?”
“是你外甥女也是我外甥女,再说,我向来喜欢照顾孩子,你不是不知道。”汪芸芸像是嗔怨他对他笑。
吴祈然经她这一说,扒着脑瓜脸红,是为怀疑她的想法感到羞愧了。他知道她是助产士,照顾小孩子的机会很多,如果不是喜欢小孩子,是不会在这工作岗位上做这么久的。
汪芸芸是喜欢小孩,但是,不喜欢与她抢她老公的妞妞。潜意识里,她很清楚,这女孩会成为她老公的心头肉,会将她和她将来的孩子吃得死死的。所以,妞妞必须走!
卸除了吴祈然的戒心,汪芸芸像是示好的,把妞妞抱在了怀里,看着他吃早餐,边说:“我们两人都要上班,不方便照顾小孩。这样,白天请个保姆怎么样?”
吴祈然有点舍不得,说:“请个保姆的话,是不是等孩子大点——”
汪芸芸眼眸里闪过道厉光,却是垂下眼眸,轻声为难地说:“可我们的婚假快结束了,怎么办?如果她是我孩子多好,我有产假可以照顾她长一点时间。”
京城不比其它地方,竞争力大。他们不能违反规定请长假。他们在京城的饭碗又都是来之不易的,都不能轻易丢掉。孩子是要养,可现实不能让他们只要孩子不要饭碗,不然也养不起孩子。
吴祈然再舍不得,也只能对现实低头:“嗯,照你想法,请个保姆吧。我等会儿就去家政公司问问。”
“好的。”汪芸芸笑得合不拢嘴。巴不得他这个保姆自己请,可以进一步帮他们洗刷嫌疑。
这时,妞妞在她怀里哇唔哇唔哭了起来,哭声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是怎么了?”吴祈然扔下早餐就站了起来,匆忙去接她手里的孩子。
见他紧张成这样,汪芸芸嘴角的笑意不减,只是双眸里阴狠的光,愈发盯在那孩子脸上。
请来保姆的第三天,他们两个要去上班了。临走前,吴祈然再三叮嘱保姆阿姨。这边,心里仍旧担心姐姐那边,打电话联系天津的老同学打探信息。
吴嫣然是被单位停职接受调查。女儿吴嫣然的落网,代表吴家夫妇走到了尽头。吴裕安和阮秀晴本来都是属于半退休状态了,现在因为这事,被抓回了天津。吴家一家子覆灭,唯独没有关系到吴祈然。
温凤姊听着这些打听来的消息,都不禁为汪芸芸摸着胸口说幸运,另一方面却害怕吴祈然能安然脱身是昙花一现,忙着找温凤妹商量。
温凤妹对她唠唠叨叨的话,照样爱理不理的。
温凤姊看到现在,都看不明白妹妹肚子里打的是什么葫芦主意,扯着温凤妹袖口:“你说句话啊?你不是听不明白吧?芸芸她夫家都完了。”
“那关我屁事。”温凤妹道。
温凤姊傻眼,回头对向汪少涵:“你妈是怎么了?”
汪少涵耸个小肩头:“大姨,如果你想靠我姐发达,那就算了。你先看看我爸结果再说。反正,我和我妈是不指望我姐了。我妈是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姐夫连蔓蔓姐家里的模型飞机都不能帮我找来,是个窝囊废。”
“你这孩子怎么整天想着模型飞机,不想想学习呢!”温凤姊的指头用力戳到汪少涵额头上,是替妹妹气得半死。
汪少涵不喜欢学习,非常不喜欢,早在家乡,就是不折不扣的学习差等生,被温凤姊戳了指头,依然死皮赖脸的:“我爸都不管我学习,你管我做什么!”
温凤姊是气得无话了:“好,你学你爸,你学你爸到最后一无是处!”
“像我爸哪里不好了?你看我爸又不是没钱花。”
没救了,这孩子。温凤姊跺脚就走。
等姐姐走了,温凤妹是忽然一巴掌朝儿子脑瓜上扫了下去。
汪少涵从没有被母亲这么打过,骇然地看着母亲:“妈,你真是吃错药了?”
“你想学你爸行,到时候出了事,像你姐这样,看你到时候和你爸你姐一样怎么死都不知道!”
……
昨晚上,汪芸芸是上夜班,到了清晨,一个劲地看表和看手机,没有急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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