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之不喜、失之不忧、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这便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所以那些情啊爱啊之类的和这种境界一比较,就显得可大可小,可有可无了。这么一想,心境仿佛广袤许多。电话里存着宋昭然最新的联系方式,可她竟没勇气拨过去。
经过花市,顺便买了一盆山茶花,茂密的枝叶拥挤,花开正浓。
将山茶花摆到医院病房的窗台上,洒了一点水,水露在阳光的照射下剔透美丽,更衬得花红叶翠。
宁晓睡着了,也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宁浅浅心知肚明,宁晓并不想见她。诚如她所说,有她这么一个刻薄自私的亲人,不是一件幸事。
小壁柜里的漫画书她一本未动,桌面上摆得都是习题与教科书。
傍晚宁晓才醒,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还在这?”语气颇为不满。
宁浅浅削了一颗苹果给她,“我不该在这儿吗?”
她沉默着啃完苹果,捧起高等数学来看,也没有心情理会她的意思。病房里只有她写字时沙沙的声音。但不可为何,这一刻,宁浅浅竟前所未有的安宁。
忽然门外有‘嚓嚓’的怪声,一会儿门中间的那面档板玻璃上映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与半截齐平的刘海。
宁浅浅一打开门便受到了九十度的大礼,还有一只足有半人高的花果篮。的确是花果篮,花朵拥簇着水果,果类花类搭配怪异,篮子两侧还插了两条细长的芦苇,整体来说……品味十分奇特。
“姐姐好!我叫金迷迷,是宁晓的同班同学。”
金迷迷同学的声音清脆悦耳,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是一个十分可爱水灵的姑娘。
宁晓闻言抬起头,脸色有些臭,语气不善:“金迷迷,你来干什么?”
宁浅浅责备的瞥了她一眼,她冷哼了一声。
金迷迷笑眯眯仿佛对她的冷言冷语司空见惯,讨好的凑过去:“小晓,好点了么?来,摸摸看,谢天谢地终于退烧了。”
宁晓打掉她扒拉在脸上的手,将头扭到一边,正别扭着。
金迷迷从病床上爬下来,坐在床边荡着双腿打量宁浅浅,啧啧称赞:“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一开始我觉得小晓够好看的了,没想到姐姐你竟然比小晓还要好看!”
宁晓在被窝里踢了她一脚,冷冷的哼道:“马屁精!”
看到宁晓的别扭样,想来这个女孩和她的关系应该是不错的。宁浅浅顿时心安了不少,宁晓孤僻本性却活泼,她身边有这么一个朋友,也不错的。她微笑应承着女孩对她的恭维,为了留个独立空间给这两个小朋友,便到外边去给她们买吃的。
在肯德基打包了全家桶套餐,再到膳食坊买了鱼粥与几客宁晓爱吃的点心。在等餐的当儿,她神使鬼差点了一份杞子粥。稠浓饱满的米粥中点缀着鲜红泡发的红果子,配上酸甜适宜的红枣,应当是很美味可口的。但她只舀了一勺,那股气味冲进鼻子,胃里顿时抽搐翻腾,她捂着嘴干呕不止。或许看到她脸色青白,服务生走上来关切的问:“小姐不舒服吗?需不需要送您去医院?”
宁浅浅当然不想麻烦别人,忙道谢拒绝,想站起来,脚却疲软的很。她前段时间身体便有些不适,低烧了好几天也不见好,现在怕是伤风并发症吧。她一贯不喜欢打针吃药的,有什么感冒伤风能拖则拖,慢慢的也见好了。这次却有些特别,一闻到怪味道就想吐。
金迷迷啃完全家桶就被宁晓赶了回去,然后又对宁浅浅下了逐客令,“你不回去吗?”
宁浅浅拾缀好陪护床,身体仍有些乏力,“我留下来陪你。”
“假腥腥!”宁晓嘀咕了一句,却没有再赶她走。隔了一会儿,她又说:“听阿伍说,蔺哥哥要结婚了是吗?”
阿伍是关枚的小弟。
宁浅浅怔了怔,“或许吧,我不清楚。”
宁晓看上去怅所若失,眼圈有些发红,“他要是娶了别人,以后跟咱们家就没有任何关系了。连见他一面都不可能……”
年轻的感情如诗,那种喜欢着的心情宁浅浅能明白,但那又能怎样?再钟情,她和蔺沈也不可能有结果。
外面万家灯火,医院里无时不刻充斥着怪味儿。宁晓犯倔要做落下来的习题,宁浅浅阻止不了,为了不打扰她只好上了医院天台。天台上有供病人休憩的木椅,或许是怕病人想不开,所以四周围了很高的铁丝网。
万盏灯光车水马龙就在眼下。
天台风有些大,在漱园出来时没有带外套,如今只着一件衬衫显得有些单薄。
她躇踌了半晌,才下定决心拨通那个电话。穿过千山万海,仅牵一线,连接到大海彼岸。嘟了五六声之后,里面传来女子清浅的声音。是圆润的中文:“喂?哪位?”
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的握着电话不知道说什么好。两端沉默,那头也不挂线,同时也不作声。隐约听到话筒里有男人的声音。
憋了半天,她才吐出两个字:“……宋宋。”
她隔了一会才“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气氛又陷入僵局。
“宋宋,你……还会回来吗?”
“暂时没打算。”
当一个人果断的跟你维持一问一答的模式时,那说明他或她没有跟你交谈下去的欲望,充其量只不过是敷衍而已。宁浅浅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宋宋,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讲。”
“我不是垃圾桶。”
“我今天遇到宜智深了,他看起来不太好。”
那端停顿了好一会,“跟我没关系。”
“宋宋……”
“如果没其它事的话,那就挂了。”
“等等!宋宋我需要你。”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
那头传出宋昭然讽刺的说:“凭什么你要我我就要出现?要我的时候就招我过来,不要的时候就让我滚,对不起!滚远了。”
嘟嘟嘟!对方果然的切断了信号。
宁浅浅颓败的耸下肩膀,果然,还是不行啊。
在天台上吹了大半夜风,原本未痊愈的低烧卷土重来,一夜晕晕沉沉,忽冷忽热。大早她抵在洗手台上呕吐时宁晓正好看见,皱着眉头问:“你怎么啦?”
她虚浮的连站都站不稳,唯有靠洗水台才能支撑全身的体重,“没事,估计是昨夜吃错了东西。”
宁晓端了水让她漱口,“我今天要出院。”
“不行。”宁浅浅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我可不想天天跟着你往医院里跑。”
宁晓跺脚重重坐在床上,低嚷道:“我都没事了!而且今天晚上辅导班有高数模拟测试!”
宁晓每个暑假都要上五花八门的辅导班,数理化之类必考的课程必不可少,除此之外还有英日法三国语言,乐器与美术。她的日程表安排得比大腕明星还紧凑,而这一切没有任何强迫她,都是她自己要求的。
宁浅浅最不想她步上自己的后尘,可她偏偏拣了她的老路走。只是强迫自己去接受一些不喜欢的东西,都件很辛苦的事。可是宁晓的倔强,连她都只能甘拜下风。
“我先去问问医生,如果他说没问题的话,那就没问题。如果医生说不行,你就乖乖的在这儿待着,明白吗?”这算是她最大的让步,宁晓不情不愿的点头。
她去了一趟症室,医生当然是建议病人痊愈之后再出院,但如果执意要提前出院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需要定时输营养水。
从症室出来到外边买了早饭,虽然医院有供给三餐,但清汤寡水的,不合胃口又没营养。所以条件允许的病人家属都会自己准备三餐。
她对宁晓说必需住到明后天彻底痊愈了才能出院。一是因为宁晓在校寄住,没有条件输营养液,二是就算她有这个条件,依照宁晓的性子,也会只当耳旁风。
宁晓虽然不大乐意,但还算配合。
中卷 第66章
中午趁宁晓睡着之后打的回漱园洗了个澡,然后打包了几套衣服与一些日用品。这个念头在医院就形成了。她必须要离开漱园。
待她提着小行李包从楼上下来时,蔺沈一伙人正好从外面回来。他漠淡的扫了她一眼,目光便一动不动停留在她行李包上。
与他一同进来除了陈梓与宜雅兰,另外还有几个有几分眼熟的中青年男子。应该是他的手下。那几人朝她哈了哈腰,恭敬地叫着:“宁小姐。”
陈梓不动声色错前一步,恰好挡住蔺沈的视线,“大哥,咱们上去吧。”不劝走大哥怕又是一场战乱。
蔺沈面沉如水,却并不领情,说:“你们先上去,我待会过去。”
宜雅兰原本想说什么被陈梓一把捣住嘴,向其它几个示意然后将宜雅兰拖上了书房。现在大哥是满肚子火药,谁惹到他,就只是等着引火自焚的份。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很轻,意味却极重。
宁浅浅咬了咬唇,楞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想我现在不适合住在这儿,况且,宁晓生病了,我得去照顾她。”
蔺沈单手插进裤袋里,明明很悠闲的姿势,在他身上硬是多出了几分杀气与阴鸷,“你以为你是谁?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你把这里当作驿站还是旅馆?况且,你有擅自作主的权利么?不是你亲口说的,你是在卖身么!既然是这层关系那你就是奴隶,而我是主人!你一个奴隶代我这个主人作决定,未免太滑稽了不是吗?”
宁浅浅被他羞辱的脸色又青又白,狠狠的攥紧行李包的手挽,倔强的仰着头,直视着他越来越阴沉的嘴脸。
他伸手抓她的手,她早有准备侧身避开,丝毫不愿妥协:“我不会再住在这里。”咬着牙陈述。
如今他凭什么留她在这儿?现在整条道上都在传他和宜雅兰成婚的消息,她待在这宅子里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他蔺沈想享受齐人之福二女共侍一夫,可她没犯贱到这种地步。况且,即便是她留在这里又算什么?比侍妾都不如。
蔺沈狞笑,鲁莽毫不怜香惜玉的扣紧她的细腕,往楼上拽。宁浅浅用力挣扎,却影响不了他半分。正好她看在转角楼梯口放着一把修花草用的大剪刀,挨得近,只要她伸长手臂就能拿到。
那把大剪头或许许久未用有些钝,但割开皮肉却轻而易举。她用尖锐的部位对准自己的喉管,声音如银瓶乍碎的清冷:“不让我走,我就死在这里!”
蔺沈几乎要捏断她的手,她竟威胁他!
“放下它!”
她非旦没听反而将剪头往前一送,刀尖戳开皮肤,血迅速划进衣领,浅色的衬衫顿时染成鲜红色。
苏妈刚出厨房恰好看到这一瞥,吓得尖叫,手里的瓷碗摔碎了一地。以前蔺沈和宁浅浅也闹,但从来没有到见血光的地步。苏妈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这声响惊动了其人他人,呆在书房那几个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都急孜孜的冲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吓得呆怔住,收住脚不敢再往前一步。
陈梓慢慢往前移了几步,尽量用温和的声音轻声说:“宁小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先放下,我们好好说话,好不好?”
宜雅兰抱着胸倚在楼梯口冷冷的看着。
宁浅浅仿佛没听到陈梓的劝告,只是将剪刀抵紧了些,仿佛这具血肉之躯不是自己的一般。
她步步紧逼:“蔺沈,我们好聚好散。你有你的阳光大道,我走我的独木小桥。你会幸福美满,而我会走得远远的,永远不再见你。所以,请你放我一条生路。”
蔺沈的手微微颤抖,忽然以迅雷不掩耳之速将她手上的剪刀夺下,愤然从楼上掷下去,接着便有一系列瓷器之类的破碎声。
“如果让我在这屋子里看见一件利器,你们知道后果!”他咬牙切齿撂下狠话,将脸色死灰的宁浅浅拽进主卧,嘭得将门大力甩上。
宁浅浅被甩在地上,只是地上铺了厚毛毯,却不痛。蔺沈点了烟吸了两口,然后狠狠的掐灭,“我会幸福美满?永远不再见我?放过你?”桌上的瓷灯瞬息被他砸了个稀烂,然后尤不解恨,大大小小的装饰都被他砸了个干干净净。
宁浅浅半跪在地上,任凭碎片打在身上。
他俯身捏紧她的下巴,“放过你?谁来放过我?!你告诉我,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泥巴和的还是石头造的?”
下巴生痛,她被迫仰起头,他眼底的怒焰几乎要将她焚尽。她害怕的不能自持,这个男人是个疯子,一旦发起疯来,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有可能他会直接杀了她,再狠点的话,他会让她生不如死。于是她说:“我有孩子了。”
平淡的无奇的五个字瞬息将他所有思绪定住,眼底不真实的恍惚:“孩子?”
宁浅浅缓缓的站起来,“是的,你的孩子。你不是想软禁我吗?好啊,那我会让这个孩子为我陪葬,这样黄泉路上也不会那么寂寞了。”
眼底原本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光彩,又因为她的话一寸一寸湮灭。他目光沉沉的望着她:“你不会那么做。”
宁浅浅脸上有种绝裂的狠意:“凭什么说我不会?这么个不被期待不祥的孩子,即便是来到这世上也是受苦。没有完整的关爱,还不如不要让他来到这个世上。”
“你敢动他,我会让你一生一世后悔这个决定!”她的狠让他恨不得立即掐死她。
“如果你继续顽固不化,一生一世后悔的人是你!决定权一直都在你手上。”她冷静的不像话,顿了顿又说:“还有,我要见爷爷。”
蔺沈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她看不清楚。只见他僵硬的说:“只要你不动他,我可以让你离开。但宁爷现在正在接受封闭式治疗,你见不到他。”
“那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再些时候我带你去。”
得到了他的承诺,她也无心在这里逗留。她刚要离开又被他阻止,“先去医院。”
宁浅浅立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慌乱一闪而过,冷冷的说:“难道你怕我骗你?”
他也不应,直接拽了她就走。去医院的路上时车里冷气明明很足,但她刚换上干爽的衣服却被冷汗浸得湿透。双手攒在两侧,努力不让他看出异样来。
那孩子之说是她慌不择言灵机一动的下下之策,原本是逃身之策,却不曾料到蔺沈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