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祭典时,西尽愁曾咬断右臂冲到祭场,劫走被施火刑的祭品,跳上祭坛。
西尽愁本想救岳凌楼,但却月摇光设计,救走了月摇光。而后,尹珉珉突然摆脱蛊术。紧接着,青神寨的寒潭就沸腾了!
仔细回想,当时的祭坛上共有三人:尹珉珉、月摇光和西尽愁。
尹珉珉的血已经洒入祭坛,而那个时候,刚断一臂的西尽愁血流不止,他的血——会不会在不经意之间,滴入祭坛?
也就是说,寒潭之所以沸腾,并不仅仅是因为尹珉珉的血,而是因为尹珉珉——和西尽愁的血!只有他们两人的血加在一起,才能和圣血麒麟产生共鸣!
所以,三百年前,圣血麒麟魂进入尹双曳的身体,但却并未在尹双曳体内复活。不仅如此,在尹家后来好几代人的身上,都没有再次复活过。
原因只有一点,就是那魂魄——并不完整!
另一方面,燕冥无忧的九死一生。
一剑穿心不是即刻毙命,而是九死一生?!
也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当时圣血麒麟的魂魄没有完全脱离燕冥无忧的身体,而在燕冥无忧体内潜藏了三百年!
一切的一切,在紫坤的脑海中渐渐清晰,她猜测:
三百年前郁辰铭死后,圣血麒麟魂先进入燕冥无忧体内,但就在燕冥无忧自杀的瞬间,魂魄试图转移到尹双曳身上。但可惜的是,时间仓促,并没有完全成功——所以只有一半魂魄转移到尹双曳身上,而另一半魂魄,依然留在燕冥无忧体内。
圣血麒麟魂魄的一分为二,正是紫坤始料未及的事情!
但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我终于知道了,西尽愁……原来你就是——燕冥无忧!」那夜青神寨数百人围困西尽愁,从深夜战到黎明,依然没有成功捉住他。
一方面是因为,西尽愁认真起来,的确很难对付;另一方面就是尹珉珉的插手,她不准水寨任何人动西尽愁,甚至不惜以死相逼,拔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胁说如果不放西尽愁走,她就立刻自杀。
众人劝说,无济于事。
尹珉珉知道,虽然表面看来西尽愁和水寨中人缠斗不休,不分高低。但毕竟寡不敌众,等西尽愁体力耗尽,形势顷刻就会逆转。所以,尹珉珉只得出此下策,以自己的性命为威胁,希望能保西尽愁全身而退。
面对固执己见、不听劝告的尹珉珉,陈绫安拿她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妥协,向陈晓卿求情。而陈晓卿又拿陈绫安没有办法,不得已之下,只得同意放西尽愁一条生路。
照理说,西尽愁不会就这样狼狈而逃,特别是在一个女人用命为他开路的前提下。而事实上,当陈绫安下令水寨停止攻击的时候,西尽愁的确没有丝毫犹豫,飞身跳出包围圈,几个闪身过后就不见踪影。
望着西尽愁的背影,尹珉珉心情复杂。一方面,她为西尽愁平安离开而高兴;另一方面,又感到有些悲伤。因为无论用怎样的词语形容,西尽愁刚才的行为,其本质上就是——逃,而且逃得很快,也很仓皇。
——西尽愁也有这么狼狈而逃的一天。
只要一想到这点,尹珉珉的心里就泛起阵阵酸楚。
也许,自己真的在西尽愁身上强加了很多幻想,以为他只是一名仗剑江湖、快意武林的潇洒剑客,但却忘了他也是个凡人,也会有不敌而逃的一天。
「珉珉?」陈绫安见尹珉珉有些失神,关切地喊了一声。
随即只听『锵』的一声,尹珉珉持剑之手陡然放松,长剑坠地。
陈绫安微微愣住,倒是陈晓卿走上前来,捡起剑,不看尹珉珉的脸,低声责备道:「放走了西尽愁,紫坤回来以后怎么交待?」
陈绫安使给陈晓卿一个眼色,好像叫他不要提这个话题。
但出人意外的是,尹珉珉突然抬起了头,毫不退却地跟陈晓卿对视道:「紫星宫的宫主是我!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就好,管对紫坤怎么交待干什么!」
「好大的口气?」
陈晓卿微微皱眉,他本就不喜欢尹珉珉,现在又听到她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更加火冒三丈。但却因为顾及到陈绫安,不好发作,只得强忍下来,冷哼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尹珉珉瞪着陈晓卿的背影,也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同样冷哼一声,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另一方面,西尽愁。
他的确是逃了,并且以极快的速度盗了一只小船,逃出水寨。
船刚离岸,西尽愁就已倒在船板上,捂住右臂,双眉紧皱,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那痛苦是从右手掌心传来的一股寒气!
当西尽愁被寒冰冻住的时候,虽然他的确用蓝焰融化寒冰,成功把右臂拔了出来。但是,他的手掌却因为长时间和冰面接触,导致骨骼神经都受到极寒的腐蚀。那种腐蚀,就像毒药一样,一点一点麻痹着西尽愁的神经。
一边忍受着右手传来的彻骨冰寒之气,一边抵挡水寨中人的围攻,西尽愁全身精力几乎耗尽。所以刚才,他不得不逃。如果他不逃,绝对再硬撑不过一刻钟。
刚一上船,西尽愁的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笔直躺下。但却因为越来越严重的冰寒,不得不蜷缩起身子。不仅是右臂,就连肩膀也都开始麻痹。而且那股寒气还在不断扩散,向他的胸部和颈部袭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一刻,西尽愁有种抽刀断臂的冲动!从他掌心窜上来的根本不是一般的寒气,而是寒毒!如果不能把寒气驱逐,只怕不仅是自己的身体,就连内脏和神经,都敌不住那股寒毒的侵蚀!
思及此,西尽愁强忍住身体的不适,盘腿而坐,运功逼毒。
◆◇◆◇◆◇◆◇◆◇
几天后,紫坤回到四川水寨。
陈晓卿放走西尽愁一事,令她勃然大怒。但那股怒气,却在她看到一线天下寒潭凝成的冰山上,一个奇怪的痕迹后,慢慢消退。
「这是什么?」紫坤指着冰面上一个浅浅的掌印问陈晓卿。
陈晓卿如实道:「是西尽愁留下的。」
「是他?」紫坤蹙眉。现在只要一听到西尽愁这三个字,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心生厌恶。
陈晓卿道:「当日西尽愁赶回水寨,径直闯到这里来。他本想触摸冰面,但却被冰冻住。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有一片淡淡的蓝光,出现在他掌心和冰块之间。然后冰就化了,冰上也留下了他当时的掌印。」
「你说冰化了?」
——用火堆围着烧了三天三夜都不化的寒冰,竟然化了?!
「是。」陈晓卿一点也不隐瞒,「不知西尽愁用了什么妖术,竟然用一片蓝光融化了寒冰。」
「那不是妖术……」紫坤的声音变得有些幽远,眼神也空洞起来,她望着冰面上的掌印,徐徐道,「那是蓝焰,紫星宫司火护法的力量。不过现在,那力量却被西尽愁继承了……我真是后悔当时把那只手交给他……难道,只有靠蓝焰的力量,才能把圣血麒麟的肉身,从寒冰中取出来么?……」
紫坤的话中,有太多陈晓卿不明白的地方,但他却不问。无论圣血麒麟如何,也无论西尽愁如何,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水寨中人绝大部分,已经被紫星宫用花狱火控制,而陈晓卿能做的,就是乖乖听命紫星宫。所以他不用知道原委经过,只要听清楚对方吩咐的命令就行了。
「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把西尽愁找出来!是死是活没有关系,但他的那只右手,必须要完完整整地给我带回来!」
紫坤低声下出命令,但双眼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冰山上的掌印。那炙烈的眼神,好像可以把冰山盯出火来。
四川,十三寨几乎倾巢出动,搜索西尽愁的行踪。
云南,被紫星宫控制的千鸿一派,也接到命令,展开搜索。
还有其他紫星势力涉及到的地区门派,都被下令出动,彻底搜查西尽愁的下落。但即使如此,西南一带地毯式的搜索进行了整整十天,不要说人,就连西尽愁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就好像西尽愁这个人,已经从这个世上,彻底蒸发了一样。
然而事实上,西尽愁并没有消失。紫星宫找不到他,只因为他早已不在西南一带。当日逃离水寨以后,他没有丝毫停留就一路北上,直接去了洛阳。
所以早在紫坤发出搜查令的前几天,西尽愁就已经顺利抵达洛阳城。
西尽愁会回到洛阳,不为其他,只为一个原因——因为他曾在这里,和他的师傅以及师弟,共同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六年前,西尽愁才离开洛阳,去了西域边城,并且一走就是六年,渐渐和师傅师弟失去联系。
直到三年前,在杭州城,西尽愁才从他师弟那里,听说了师傅的死讯。
穿过闹市,顺着山路,西尽愁朝荒芜的山林走去。
路旁景物依旧,还是那些树木,那些草,好像都不曾改变。这条路虽然已经六年没走,突然走起来,却有种莫名的怀念。顺着崎岖的山路,九转十八弯,好不容易看到一间破旧的木屋。门前枯枝败叶已经堆满,无人打扫,尽显颓败。一眼就能看出,这里废弃已久。
推开爬满荆棘的栅栏,西尽愁缓缓步入弥漫着满天烟尘的小院子。
脚步轻轻踏在上面,环顾四周,无数记忆一拥而上。就是这里,曾经是他练剑的地方,曾经是他和师傅师弟,朝夕相处的地方。这里的一块砖,一片瓦,好像都刻满了过去的回忆。然而现在,庭院虽在,但人已消亡。
屋门已经腐朽,大大敞开着,还没进屋,就能看见屋内飘得到处都是的蛛丝。
西尽愁走入屋内,拂去桌上的灰尘,抽出一张凳子坐下。环视屋内一圈,心中突然变得很堵,很多情绪一拥而上,把他的胸口堵得难以呼吸。有感慨,也有怀念,但更多的,确是迷惑。
他从师傅那里知道,从六岁起,他就在这里生活,习武练剑。但是,西尽愁真正关于这个地方的回忆,就只有不满一年的时间。其他一切一切,都是他从师傅那里听说的——包括他的身世。
西尽愁关于这个地方最初的记忆,是在六年前。那个时候,他大病一场,高烧不退,整个大脑都处于混沌状态。大概在长达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他都不能走动,只能趟在床上。
也就是在那半个月里,他的师傅坐在他的床边,不断给他将过去的事情。包括他如何相遇,如何把他带到这里,又如何教他剑术武功。
也许是对方讲了太多遍,也许是那场高烧真的烧退了他很多记忆。总之,西尽愁仿佛被施了蛊术一般,相信了那个人告诉他的一切。并且在后来整整六年时间里,都不曾怀疑。
直到现在,当紫坤一遍一遍问他是不是燕家的人时,当燕承晏把无名剑谱交给他,默认他是燕冥无忧的后人时,西尽愁才怀疑了……他怀疑六年前,师傅对他说了谎,隐瞒了他的身世。
——我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人!
一遍一遍问自己,但依然得不到答案,可以告诉他答案的人都已经死了。无论是他的师傅,还是他的师弟,都已经死了。
——我究竟是谁!
回答西尽愁的,只有头部传来的一阵恶痛。那种痛,好像可以把脑袋劈裂一般。在大脑很深的地方,有一片空白。那片空白不能去想,只要一想,就好像有股力量在挤压着自己的头部,用几乎可以把头骨揉碎的力量,在挤压着。
不仅如此,西尽愁身上的寒毒并没有退去,依旧纠缠着他!
刚开始时,还可以用内力把寒毒逼退,但过不了几天,那股寒毒又会再次袭来!而且越来越厉害!渐渐,寒毒侵袭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并且越来越不容易被逼退,即使侥幸逼退了,不仅自己筋疲力尽,而且过不了多久,全身又会再次如坠冰窟。
西尽愁倒在床上,他哪儿也不想走,哪儿也没力气走。
他趟了很久,什么都不想吃,直到真的饿得不行了,才想起地窖里还有几缸老酒。于是凭着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地下了地窖,背靠墙角,坐在地上,坐在那堆酒缸旁边,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喝酒。
地窖里看不见日出日落,所以西尽愁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里坐了几天。
——燕冥无忧,那个本该死在三百年前的人,究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西尽愁用酒把自己灌得昏天黑地,即使绞尽所有脑汁,用尽全身力气去回忆,他的记忆还是在六年前戛然而止。他最初的记忆,就是那张病床,和坐在病床边的师傅。
而发生在这之前的一切,都是空白一片!
◆◇◆◇◆◇◆◇◆◇
因为没找到西尽愁,紫星宫的搜查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大约半个月后,终于扩大到了洛阳城。
搜查的命令虽然是紫坤下的,但真正执行搜查的人,却不是紫坤,而是尹珉珉。她比谁都关心西尽愁的行踪和安全,任何地方传来什么消息,她都第一个知道。所以,当洛阳传来消息说,在郊区山林一间空房地窖里,发现西尽愁的时候,尹珉珉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但出现在尹珉珉面前的西尽愁,她竟差点没认出来。
——真的是西尽愁么?
短短半个月而已,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晦暗狭小的地窖里,充斥着一股熏天的酒气。有的酒缸还没开封,乱七八糟地堆着;有的酒缸虽然开封,都却被砸碎,变成碎片,东一块西一块的,落得满地都是。
角落里,一个男人颓败地靠在墙角,蓬头垢面,眼神涣散,就连胡渣也长长了。昔日风采全无,只剩下一具空空的皮囊。
尹珉珉心中一阵酸楚,就好像喉咙被人卡住似的,强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喊了一声:「西大哥……」
听到她喊,墙角里的男人突然微微一愣,缓缓抬头朝尹珉珉看来。
尹珉珉慢慢走过去,在西尽愁身旁蹲下,心痛地望着他,替他拨开挡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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