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夫人慢慢踱近,抬脚踹了清儿一脚,怒骂道:「小贱人,你滚!」
清儿被踢得翻倒在地,满身泥巴,委屈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也来不及掸衣服,手忙脚乱,爬起来就跑远了。
长夫人怒气未消,自言自语道:「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是什么东西,敢在耿家这么放肆!」这话骂的虽是清儿,但长夫人却一把扯住了耿奕的肩膀,拉到自己身边,狠狠掐了几下,吼道,「小杂种!你才多大年纪,好的不学,学这些!跟你爹一个德行!我才没生你这种不要脸的儿子!」
「我也不要你当娘!」
耿奕跟着大吵起来,别扭地挥动着手臂,想甩开长夫人的手。但无奈年纪太小,力气不够,扭不过长夫人,推推搡搡的,就被长夫人给提走了,一行人朝正堂快步走去。
那个地方,耿原修正等着他们。
还有一个叫岳凌楼的漂亮男孩子,也在等着他们……
「情儿的孩子。」
耿府的正堂内,耿原修拍了拍小凌楼的肩膀,虽然只说了短短五个字,但空气却因此而骤然凝固。
脸色变化最大的是长夫人,苍白的面孔皱成一团,脸上盖的那些白粉险些就要掉下来几块。只见她恶狠狠地瞪了小凌楼一眼,二话不说,扭头就走。贴身的几名侍从也紧跟着退下,只有耿奕没走,他望着他娘气腾腾的背影,又望望畏畏缩缩躲在耿原修身后的小凌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夫人扭头走人,耿原修也不去管她,而是牵着小凌楼的手,指给他另一位妇人,轻声道:「叫嫣姨。」
妇人怀有身孕,行动不便,此时正坐在一张软椅上,手中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茶,不过就是半天送不到嘴边,她已经被岳凌楼的身份震惊到连眼睛都眨不动了。
小凌楼看着嫣姨的表情,觉得有些可怕,于是不敢不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嫣姨神色冷淡,什么话也没说,甚至连小凌楼的脸都不敢看,惊惶失措地垂下了头,手中的茶碗抖了抖,『咯噔』一下放到茶几上,险些打翻。
「我……我身体不舒服,我……我先告辞了……」
她的眼神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好像掉了魂似的,如果不是被几名小丫鬟搀扶着,恐怕早就摔了几个大跟头了。
耿原修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皱起了眉,正想把小凌楼的注意力引向其他人,却见一名雪衣的女子主动走上前来。
那女子生得极美,但神情倨傲,喜欢用眼角看人,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女子皓腕一抬,竟掐住了小凌楼的下巴,把他的脸向上抬起,左左右右打量了一会儿,才松开了手,挑起细眉,睨了耿原修一眼,嘴角一扬,竟浮出一丝笑意,轻声讽刺道:
「耿原修,你好眼光。」
耿原修瞪了她一眼,但仍用平静无波的声音,为岳凌楼介绍道:「……雪姨。」
小凌楼抿了抿嘴,垂下了头,不敢去看眼前这名细眼薄唇的女子,总觉得她眼神里的戾气太重,看着让人害怕。
这名唤作雪姨的女子,是耿原修的第三房小妾,也是年纪最轻的一名。
这会儿,她正披散着长发,天生丽质的脸庞即使不上任何妆,也显得非常抢眼,雪色的外衣只是信手披搭在肩上,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似的,什么都没有打点好。
如果换做其他女子,这副模样就出来见人,恐怕要被骂成是邋遢,但雪姨却丝毫不会留给人这样的印象。她好像天生就非常适合这种慵慵懒懒的装扮,如果哪天她挽发成髻、正襟危坐了,反而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雪姨在小凌楼面前蹲下,轻轻抚摸着小凌楼的头,脸上的表情虽然温柔,但骨子里却没有柔化。小凌楼被她摸得阵阵心寒,不住往耿原修身后躲。她本就是个美人,笑起来就更是风情万种、勾魂摄魄、妖气四溢。只听她轻声道:「以后寂寞了,来找姨,姨陪着你,也可以教你很多东西,特别是伺候耿家老爷的床上功夫,你肯定用得上的……」
雪姨话未说完,就被耿原修给拎了起来,掀开几米,吼道:「你又发什么疯!」
「发疯?呵呵……疯的人是你,耿原修!」雪姨也不甘示弱,争锋相对地吵了过去,「你把他带回来是什么意思!慕容情的孩子,你把他带回来是什么意思!你以前疯得还不够,你还要疯下去!他一来,整个耿家都会疯,我们大家一起陪着你疯好了!」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掴到了雪姨的脸上,耿原修深吸了一口气,浑身都在发抖,气不可遏,怒道:「你当我是什么人!」
「什么人?呵呵……什么人……」雪姨的散发搭在脸庞,遮去了大半张脸,她抬手拭了拭嘴边,手背竟被血渍染得鲜红一片,她神色一滞,蓦然抬头,一双锐利如刀的眸子扫向了耿原修紧绷的脸。她干笑了起来,但笑声中却夹着一丝哭腔:「我告诉你,耿原修,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人!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畜生!畜生……」
口中念念有词,雪姨神色癫狂,她扯了扯外衣,捂住不断吐出血来的嘴,『呵呵』痴笑着,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在她身后,耿原修拽紧了双拳,浑身气得发抖,再也没有继续介绍下去的兴致。拉过小凌楼的手,想牵他走,但无奈力道过大,弄得小凌楼『哎哟』的叫唤了一声,脚步偏了几下,险些摔倒在地。
正在这个时候,房间里最后一名没被介绍到的女子走上前来,扶住了小凌楼摇摇晃晃的身子,抬头轻声道:「老爷,你弄疼他了。」
耿原修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粗鲁,急忙松开了手。
女子温和地微笑着,姿态雍容,蹲下身子,牵住了小凌楼的手,揉了揉被耿原修捏红的地方,柔声问道:「疼么?」
小凌楼眼中满是委屈,但却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疼就说,又没人怪你。」女子用她宁静得不见一丝波纹的眼神安慰着小凌楼,笑着说,「对了,你也该叫我一声蓉姨。」
小凌楼迟疑了一下,怯怯地叫了一声:「蓉……蓉姨……」
他今天见到的四名女子中,只有眼前这位最有亲切感,也最温柔。既没有扭头走人,也没有被吓得浑身发抖,更没有疯疯癫癫地大笑。小凌楼只对她一人有好感。
见小凌楼喊人了,耿原修也松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吩咐芙蓉道:「你先帮我照看着。」
芙蓉点了点头,起身给耿原修行了个礼,牵着小凌楼的手,朝门口走去。走到门边时,还对一个系白丝带的小女孩点了点头,小女孩便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了。这女孩便是耿芸,芙蓉的亲生女儿,今年刚满六岁。和她母亲一样,是个文静腼腆的女孩子,即使是对着母亲,话也不多。
他们离开以后,整个耿府正堂就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耿原修,一个就是耿奕。
目送芙蓉离去,耿原修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墙边没动的耿奕,好像有意拿他出气似的,狠狠瞪了一眼过去。
耿奕被他这么一瞪,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但眼神却不服输,跟耿原修对瞪着。
这般挑衅更是令耿原修火大,冲上前去,想揪住耿奕好好教训一顿。但耿奕却敏捷地躲开了,埋头冲出门外,头也不回地逃远了。
来到耿府的第一个晚上,岳凌楼是蜷缩在芙蓉的怀里睡着的。那一晚他睡得非常安稳,连梦也没做一个。在芙蓉的怀里,有着淡淡的馨香和暖暖的温度。把头靠在芙蓉心口,可以感受到她温和的呼吸扑到头顶,酥酥麻麻的,就像已经变成记忆的慕容情一样。
在芙蓉身上,有着慕容情特有的味道。
无论是说话也好,做事也好,从她的一言一行里,岳凌楼总是可以找到母亲的影子。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耿原修才会把他交给芙蓉照顾吧?
那一整天,耿芸都没有跟岳凌楼讲上话,只是不住用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着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很是可爱。
岳凌楼是喜欢这对母女的,在她们身边,有种可以令人安心的氛围。好像外界的一切事端、一切烦恼在这里都没有了。生活可以过得宁静而又舒适。
一直到很久以后,当岳凌楼回忆起芙蓉时,才突然发觉,耿原修会纳她为妾,也许就是因为她身上那些丝丝缕缕的慕容情的味道吧?
失去了双亲的第一天,岳凌楼没有失眠。在芙蓉的身边,所有恐惧和阴影都消失无踪。
第二天清晨,岳凌楼刚一睁眼,便看见一个系着白丝带的小女孩趴在床前望着他。见岳凌楼醒了,耿芸甜甜一笑,什么话也不说,扳开了他的手,把一个硬梆梆的东西塞到小凌楼手里。什么也不解释,转身就跑出门去,但不巧的是,恰好撞到了刚从外面进屋的芙蓉。
「娘?」耿芸吓了一跳,怯生生地抬头望着芙蓉,深黑的瞳孔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鸟,不安心地转动了几下,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当场抓住。
「你在哥哥手里塞了什么?」
芙蓉柔声问道,护着耿芸的肩膀,把她带进了屋,轻轻坐到床沿上,微笑着望向小凌楼的眼睛。虽然什么话也没对岳凌楼说,但岳凌楼知道,她在用眼神叫自己把东西拿出来。并且,那温柔的神态并不是责备,而是关心。
岳凌楼低下了头,摊开手心,一个黑乎乎的小球露了出来。
认出那物体后,芙蓉笑了,摸摸耿芸的头,开玩笑般轻声道:「原来是乌梅糖。吃坏了自己的牙还嫌不够,拿来害你的小哥哥?」
被这么一说,耿芸低头不作声了。明明没做什么坏事,却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她没有想害谁,只是觉得这糖好吃,所以拿来给小哥哥分享分享。这点,芙蓉当然知道,但她更知道,慕容情的孩子,绝对不能出一点岔子。
于是芙蓉取走乌梅糖,拿起床边的外衣,给小凌楼披在肩上,轻声道:「快点换了衣服,老爷等着你呢。」说罢,牵着耿芸的手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
岳凌楼第二次见到耿原修,是在用早膳的时候。
由始至终,耿原修都用一种说不出带什么含义的目光望着自己。什么话也不讲,只是望着而已,偶尔还会低头轻叹两声,模样甚是哀伤。直到岳凌楼吃完了桌子上所有可以吃的东西,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才回望了耿原修一眼。
于是耿原修起身,说要带岳凌楼去见一个人。
那人是耿家的教书先生,姓「羊」,全名「羊伟民」,耿家的下人们都会尊称他一声「羊先生」。他四十出头,瘦高身材,留着山羊般的小胡子,眼珠小小的,看上去非常精明。并且着装朴素,谈吐儒雅,非常有读书人的气质。
他已经在耿家住了五年,专门负责教授耿奕读书习字。听说他曾是金榜题名的状元,但无心功名,只想当个简单的教书先生,潜心研究学术。而他之所以会接受耿原修的邀请,进耿家当小少爷的专属家教,就是看上了耿家的庞大财力。
也许只有耿家,才能提供给他最好的研究条件,和最完整详实的资料吧。
在庭院内的一间露天阁子里,耿原修把小凌楼带到羊伟民身边,询问应该帮小凌楼改成什么名字才好。毕竟,「岳」这个姓氏,是耿原修这辈子最憎恶的一样东西。
羊伟民端详着小凌楼清秀的脸庞,不但没有称赞,反而双眉紧蹙,不住摇头。耿原修觉得奇怪,正要询问,却见羊伟民抓过小凌楼的手,在手掌和手膀上捏按了几下,突然愣了愣。随即,摇头的幅度变得更大了,就连叹气的声音,也响得刺耳。
对羊伟民的反应,耿原修甚是不解。但他却知道对方是精通看相摸骨之术的高手,暗想他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不祥之事。于是不安地问道:「先生,到底怎么了?」
羊伟民没有立刻回答,但视线却一直未从岳凌楼脸上移开,那毫不避讳的视线,令岳凌楼浑身不自在。
「先生……」耿原修又催促了一遍。
羊伟民这才重重地叹出一口气,答道:「老爷,恕在下直言。这名,还是不要改了吧……」
「怎么?」耿原修皱眉。
羊伟民道出其中玄机:「这孩子的命不好,太硬,硬得克人。如果改成『耿』姓,耿家的人轻则被他克病,重则被他克死。并且越是关系亲近的人,就被克得越惨。我猜想,这次他们岳家的事情,恐怕就是这孩子的命克出来的……」说到这里,痛惜万分,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耿原修闻言脸色大变,盯着岳凌楼,抿嘴不再说话。
然而对六岁的小凌楼来说,羊伟民刚才的那一番话,就像听天书似的,半句也不懂。小凌楼只能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那两名神色凝重的男人,心想他们到底在谈论什么严重的话题。
「照先生的意思……」耿原修望了岳凌楼一眼,推测道,「情儿是被他克死的?」
羊伟民立即摇头:「这个不能下定论,毕竟『命数』这个东西玄之又玄。不过,我劝老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听在下一句,让这孩子保留原来的姓氏吧。不然,如果和耿家的关系套近了,恐怕会带来灾祸。」
闻言,耿原修考虑了好一会儿,终于无奈地同意了:「就照先生的意思吧。」
来到耿府的第一个晚上,岳凌楼是蜷缩在芙蓉的怀里睡着的。那一晚他睡得非常安稳,连梦也没做一个。在芙蓉的怀里,有着淡淡的馨香和暖暖的温度。把头靠在芙蓉心口,可以感受到她温和的呼吸扑到头顶,酥酥麻麻的,就像已经变成记忆的慕容情一样。
在芙蓉身上,有着慕容情特有的味道。
无论是说话也好,做事也好,从她的一言一行里,岳凌楼总是可以找到母亲的影子。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耿原修才会把他交给芙蓉照顾吧?
那一整天,耿芸都没有跟岳凌楼讲上话,只是不住用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着他,那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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