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逃走。
就这样各怀心事,午膳之时,沈知寒见到批完了折子的石将离,却见她神情中也透着些许疲倦,心不在焉地拿筷子刨了刨搁在自己面前的清拌玉笋蕨菜,也不知在思忖什么。
这种貌合神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沈知寒心中还想着昨夜与思云卿的一番言语,自然也顾不上她,只是慢吞吞地啜着碗中清甜的冰糖白菊枸杞汤。
“凤君觉得这别宫凉快么?”直到将那盘子里所有的玉笋都戳得稀巴烂,她才突然抬起头,笑意可掬地搁下手里的筷子,清澈的双眸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诡谲。见沈知寒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并不回应,她索性整个人往他依偎了过去,故意眨了眨眼:“昨夜,天牢中出了件大事,凤君难道就不好奇么?”
这一次,沈知寒连瞥都懒得再瞥她了,只执起象牙箸,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糯米翡翠糕:“要说就说。”
石将离伸手过去,还不等他将那糕点送到唇边,便就抓住他的手腕,硬是将他箸间那糯米翡翠糕给抢了过来,咬了一口,细细享受那舌尖甜糯的滋味,就连手也不松,只是故意慢吞吞地道:“看来,凤君的确不知,昨夜,天牢之中有人暴病而亡――”
“石将离!”她话还没说完,沈知寒便就直觉地将那天牢中暴病而亡之人同路禾风总管父子联系在了一起,骤然变了脸色,原本淡然的眼已锐利如鹰,有了一丝怎么也藏不住的愠怒:肃然低喝道:“你应允过我不会为难路家父子的!”
“凤君怎的这么性急?”面对着沈知寒那满是阴霾的脸,石将离仰起头,七分刻意地咪咪笑,也明知故问着,也不急于解释,直到他已是怒得要从她手中将手腕挣脱,她才耍赖地抱住他的手臂,这么一拉一扯间,那块只咬了一口的糯米翡翠糕已是掉落到了地上。“先听朕把话说完嘛!”
沈知寒哼了一声,将脸扭向一边,神色颇有些难看,看她会给出什么样的解释。
石将离埋下头,很有些惋惜地看着那块掉落在地上的糯米翡翠糕,这才娇俏地撅着嘴,抬头看他:“那突然暴病而亡的不是路家父子,而是因涉嫌贪赃枉法而被押解在天牢中的前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周止戈。”见沈知寒那带着怒意的脸明显缓和了,她才长长叹息一声:“看来,凤君还是在意那路家父子俩的安危呵。”
对于她刻意提起路禾风父子,沈知寒又怎会不知道她有什么心思?“你又想拿他俩来胁迫我什么?”他冷冷哼了一声,黑眸眯得更紧了些,其间隐隐还带着些遭戏耍后的懊恼和愠怒。
“朕总觉得,即便是天牢,如今也不太安全了。路家父子也算是凤君在意之人,关在天牢,委实有些怠慢了――”她自己拿象牙箸夹了一块糯米翡翠糕,半胁迫地让他拿两只拈着,自己凑上去咬一口说一句话。就这么一边吃着,一边观察着沈知寒的脸色变化,她颇有些惬意地眯起眼,半带讨好地开口:“朕昨夜思来想去,决意带他们一起去西山别宫。既然他们当初就是沈家的家仆,如今让他们伺候凤君起居,也应是能够胜任的罢,再者,凤君时时可以看见他们,也免得凤君心中挂念,时不时地拿脸色与朕看。”
她将话说得这么中听,沈知寒漫不经心地抿抿唇,斜斜地瞥一瞥,见她唇边透着一抹不着边际的笑纹,透着诡谲之色,立刻便明白她有着别样的打算。他神色淡漠,唇角露出了一丝讥嘲味十足的笑,就连话也说得毫不客气,含针带刺:“你会这么好心么?!”
“凤君真是了解朕呵!”石将离得意地扬了扬眉,嘴角微笑的弧度挑得更高了些,某种明亮的眸光,闪过幽暗的黑瞳,将沈知寒指间最后的一口糯米翡翠糕也吞下肚去,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他的指尖:“当然,若朕对凤君有什么要求,而凤君又不肯应允,执意忤逆,那么――朕随时都可下令左右将这父子二人拖下去行刑或是处死,也算方便快捷。”
果不其然――
沈知寒被她这言语并着举止弄得哭笑不得,也懒得再同她多说,只将她轻轻推开,拿过一旁内侍奉上的白巾,细细擦拭那被她舔过的指尖。那一瞬,他只觉那敏感的指尖有些痒痒的,仿佛已然牢牢记住了她的舌尖卷过那处的滋味,明明湿濡的触觉却是像火烧一般灼热,转而一回忆,又觉得她方才仿佛不是舔着他的指尖,而是一下一下轻轻舔在他的心尖上,胸膛上也连带地酥酥痒痒地麻。
喝了一口冰糖雪梨羹,石将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摒退了周遭随侍的宫娥与内侍,这才正色道:“对了,那周止戈暴病身亡,提刑官已是连夜检验了他的尸首――据说,他的肚子剖开,里头全是蠕动的虫子,五脏六腑俱已被啃噬得残缺不全,但外表却不见任何伤痕……”
“那是蛊。”就连石将离一边阐述也一边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可沈知寒却是听得脸色也不见稍变,只将那擦拭手指的白巾扔在一旁,几乎没有思虑,脱口便打断她的话,甚为笃定:“南蛮的钻心蛊。”
“南蛮的蛊?”石将离本意也是想试探沈知寒,如今见他答得这么坦然,且还毫不设防,不由也愣了愣,反倒是试探不下去了。顿了一下,她才垂下眼,继续用调羹搅合这碗里的冰糖雪梨羹:“可惜相父已经安排南蛮王与大祭司离开京师了,否则,朕也可邀他们前来,详细地询问一番。”
“与其兴师动众地去询问南蛮王与那大祭司,你倒不如问问那时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思云卿。”沈知寒仍旧垂着头,并不曾因他的先发制人而有一丝慌乱,幽幽的声音兀自沉着而镇静,字字拿捏着分寸,故意将矛头引向思云卿:“他连摄魂术也那般炉火纯青,区区蛊术,于他自然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石将离轻咳了一声,抬头看着沈知寒,目光闪烁,口吻轻柔徐缓,黑眸明亮得令人有点不安。“可朕觉得,凤君似乎比思云卿更厉害。思云卿的摄魂术,凤君竟然知道克制的法子,而方才,朕不过随口说了几句,凤君就判定出了那邪蛊,似乎对那南蛮的巫蛊之术也有所涉猎,甚为了解――”她拖长了尾音,见沈知寒不说话,便就挑高了眉梢,让人猜不透她现今是喜还是怒,只是故作轻松地摊了摊手:“与其问思云卿,遭他胁迫,朕倒宁肯问凤君,到底是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凤君说是么?”
听她说起“胁迫”二字,神色从容,不见一丝愧色,沈知寒眯起的眼眸里带着难以掩饰地愠怒,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算是一个僵硬的笑容,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垂眼掩住眼底的漩涡,只硬邦邦地反问:“谁和你是自家人?”
对于沈知寒的反驳,石将离死皮赖脸地呵呵一笑,往他靠近了些,将声音也一并微微压低,带着点故作神秘的感觉:“朕当初祭告太庙,诏令天下,当着无数观礼的百姓,亲手将〖Zei8。Com电子书下载:。 〗圭笏交到了凤君手中,还将凤君的名讳亲笔写入了祖籍,此事,天下人俱可作证,凤君还算不得――”
“是么?”沈知寒睨了她一眼,正想借机嘲讽她,可那无孔不入的思云卿偏又挑这时来搅局――
“据我所知,陛下你大婚之时写在祖籍上的,不是‘傅景玉’这个名讳,而是‘沈知寒’――”
“思云卿!”没想到信口开河就这么被戳穿了,石将离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仰头瞪着那屋梁上头,咬牙切齿地低喝,字字皆是狂怒:“你别以为朕有求于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
对于思云卿的挑衅,有别于石将离的怒意勃发,沈知寒只是不以为意地轻轻一笑,睫毛细密地覆盖出了一片浅淡的阴影,勾勒在脸面容的深处,那模样多少含着点嘲讽:“是谁都好,总之,不会是‘思云卿’这三个字。”
“啧啧啧,方才还针锋相对,一步不让,如今就齐心协力,一致对外了?”与前几次在殿梁上现身颇有不同,这一次,思云卿出人意料地从窗外探出头来,以手撑着下颌,蹙起的眉像是一抹古怪又嘲讽的痕迹,无形中扭曲了他的俊颜,深幽的眼瞳中有阴冷的火焰在跳动灼烧着:“果真是恩爱夫妻呵!”
作者有话要说:春节期间会保持更新速度的,但是偶尔也有不得不走的亲戚,有时也要陪则小公子玩,所以,一般情况下会保持日更或者隔日更的速度,更新多半都在晚上或者半夜,请大家理解哦……
保证春节期间会给大家肉吃的,是小沈和小石头的荤菜,但不要催我,情节要发展到了必要的时刻,他们的荤菜才不会显得做作嘛,对不对?
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地留言鼓励我,让我有动力好好酝酿这份作为春节礼物的荤菜……么么么么……亲爱的们,春节快乐,给大家拜个早年哦……
☆、醋意
听得思云卿那时时处处针对所谓“恩爱夫妻”的讽刺,石将离无意识地望向沈知寒,一时竟然哑口无言,不知该要怎么辩驳。
若说到他们之间的“夫妻”之名,的的确确是名不副实,若说到“恩爱”二字,就更是相去甚远,连“相敬如冰”也沾不上了,可是,就在这样诡异的相处模式之中,她却是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身上近些日子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存在,自然也就颇觉不自在。
而她这样的神情,自然没有逃过思云卿的眼睛。
“本以为陛下急于让沈知寒活过来,定会将我的不情之请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君王薄幸一说并非空穴来风,陛下远不如自己说的那般在意沈知寒的死活,否则,也〖Zei8。Com电子书下载:。 〗不会一边嘴上口口声声不离‘沈知寒’这个名讳,一边又面不改色地与凤君打情骂俏,亲密无间——”认准了一个缺口便就毫不犹豫地全力进攻,这是思云卿素来擅长的手段。他的唇角噙着一丝浅浅的讥嘲,眼眸似是抹去了所有的亮光,黯沉沉的犹如久未磨砺的钝器,只是不动声色地在心底兀自冷笑了一声:“其实,陛下哪里用得着大费周章地强求沈知寒死而复生?凤君处处将沈知寒的言行举止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几可乱真,陛下不如将就将就,把他当成真正的沈知寒,夫妻继续恩恩爱爱,岂非皆大欢喜,两全其美?”
不得不说,他这话背后的深意满是陷阱,不管石将离往哪个方向去,都必然会不知不觉陷入其中,着了他的道。
若石将离应了,那便足以证明石将离对“傅景玉”的重视,“傅景玉”如今已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怎会将父母亲族的血海深仇抛诸脑后不闻不问?若石将离不应,那他就可以“替沈知寒换身移魂”为借口,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所以,不论如何,他在这笔买卖中都不会成为输家。
而石将离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思云卿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儿,又怎会轻易被他牵着鼻子走,被他套出心里的所思所想,将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是么?”敛了瞬息的迷惘,石将离既不顺遂,也不辩驳,明明从他的“不情之请”一词中已是猜到了他的意图,却还是淡然地应了一声,表情上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你最近三五不时像鬼一般在朕面前突然出现,颇会挑选时机,字字意有所指,究竟有什么要说的,不妨开门见山罢。”
这言语表面听来似乎是询问,但石将离素来就不是个直肠子的人,难得这么坦率,不过是在明示自己最后的底限——
她已经不愿再容忍他一次又一次于关键时刻突然出现,坏她的好事了!
“我不过心下好奇罢了,陛□边素来形影不离的端木捧墨近几日连人影也难以见到,而陛下又突然决意来这西山别宫消暑,我不免自以为是地寻思了一番——”笑哼了一声,领会了石将离的意思,思云卿意味深长地睨了沈知寒一眼,只是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不紧不慢的拂了拂衣袖,敛下眼睫,表情似笑非笑:“趁着今日有机会,便自作主张来问问陛下,当初应允我的事,如今可探查出什么眉目了?”
“暂时还没有。”对于这种试探,石将离眉头稍稍一蹙,接着又不着痕迹地舒展开,表情很漠然,言语里也不见一丝情绪起伏:“你放心吧,朕应允了你会详细追查当年的事,给你一个交代,便绝不会食言,你只消静候消息便可。”
“真的么?”仿佛从石将离的回应中敏感地得了些什么暗示,思云卿深邃的眸底有着浅淡而凉薄的笑意,只可惜,话语中暗藏的玄机,就令人有些不寒而栗了。他顿了顿,眼眸中划过一簇黯沉的阴影,一抹深沉的笑意自唇边泛开,点染至眉梢,变成不易觉察的讥讽:“陛下如果真的不会食言,为何明知昨夜天牢中暴病而亡的周止戈便就是当年的涉案者之一,却只字不提,只在我面前佯装毫无斩获?!”
“周止戈”这个名字,沈知寒自然是不陌生的,早在他第一次同石将离一起上朝,便听得韩宋两党因这个名字而明争暗斗,硝烟不断,而今听思云卿说起,他心中不免一沉,更加觉得当年思姓一族惨遭戕害的事与相王宋泓弛脱不了干系。
对于语调如此诡异的责问,石将离虽然不意外,可神色却并不见一点点慌乱。显然,这事对于她的冲击,远不如方才。
“你既然早知道周止戈与此事有关,为何不自己追查线索,反而要与朕做那所谓的买卖?”垂眸定了下心神,她恢复了波澜不兴的深沉,寻了个破绽便就将话给掷了回去,思忖了片刻才反问道:“既然是做买卖,钱货尚未两讫,要怎么做,朕自有分寸,日后也只需按照承诺给你个结果便是,至于其间过程,应是无需向你交代的罢?再者,凤君说那周止戈是中了南蛮的钻心蛊而亡,而你又正巧来自南蛮,精于那些巫蛊之术,朕正打算要向你好好请教一番——”
这么一番推脱,字字在情在理,倒是叫思云卿一时有些答不上来,只暗暗佩服她这一介女子,心思却是更甚男子的缜密,尤其是最后那话题,转移得甚妙,一下便就将优劣之势给扭转了——
“凤君,你这挑拨可真是不动声色,堪称杀人于无形的绝招呵——”思云卿瞥了沈知寒一眼,明明是早有约定,却偏要故意冷笑一声,拖长尾音以示彼此之间的针锋相对,界限分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