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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寒去得很快,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便就回来了,见到石将离靠在火塘边发愣,锅里的饭已是糊了都没有发现,他便轻咳一声,挑起眉看她。
石将离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连忙将火塘里的柴火给熄灭了。
那一晚,二人就着那有些糊味的饭凑合了一顿,而石将离尤其吃得少。饭后,她不像平素那般缠着他问长问短,而是破天荒地早早地便裹着薄被睡了。
他洗了脚躺在她的身边时,照例伸手揽住她,却发现她在轻轻颤抖。他以为她是冷,便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可她却是越抖越厉害。
他才明白,她不是冷,她是有未愈的心病。
“小梨……”他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却见她翻过身来,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似乎是死死咬牙想要抑制全身的颤抖,却仍旧徒劳。
那一瞬,他突然明白了她心中的恐惧,她的担忧,她的心悸,心中有着怜惜的疼痛,却不知该要如何开口抚慰,唯一能做的便只是紧紧抱住她。
第二天一大早,贺岩带上月芽以及寨子里不少姑娘小伙儿一起出发去景宏了。石将离仍旧和平素一样,做自己该做的,努力地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不该表现的情绪,直到午膳之后,沈知寒突然对她道——
“收拾几件衣服吧。”
她愣了愣,不明就里地反问:“收拾衣服做什么?”
虽然是让她收拾几件衣服,可沈知寒却已是估摸着天气的暖热程度,自发自动地替她叠着衣服,整理行装,把话说得轻描淡写:“你不是想去景宏参加开门节么?”
“你要带我去景宏?”石将离彻彻底底傻眼了,那一瞬,她几乎觉得自己是产生了错觉,或者是一时听错了。“可你不是已经拒绝贺岩了么?”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颇有些纳闷。
替她收拾好行装之后,沈知寒又开始准备路上所需的物品。其实,他前一晚去贺岩那里,不仅仅是告诉贺岩自己不去见那大族长,更是想趁机看看路上要准备些什么,便就暗暗记下,给自己做个参考。
而最重要的是,他并不知道去景宏的路,最简单可行的办法便是在贺岩身上洒下点药粉,以借着药香沿着他们一行人走过的路前进,最终一路到景宏,不被任何人察觉。
“我只说我不去见那摆夷的大族长。”他说得很是自然,顿了顿之后,他看着她,伸手拉住她,轻轻道:“不过,我想带你去那里逛一逛,玩一玩。”
☆、旺子
对于石将离来说,被沈知寒带着去景宏玩,这无疑是一件出乎意料的大事,令她瞬间喜出望外。
要知道,她无数次祈愿:某年某月的元宵盛宴,她卸下那累赘繁复的帝冠衮冕和一朝女帝需要背负的责任,换上最简单朴素的罗衣襦裙,像个真正的民间女子那般,被自己倾慕已久的那个男子牵着手,穿梭在京师欣赏花灯的人潮之中。
只是,这么久以来,她也不过只能想一想,不能实现之余,唯有暗自落寞,却没有料到,如今在这偏远的南蛮,这愿望竟然能够实现。
只是,这么久以来,她也不过只能想一想,不能实现之余,唯有暗自落寞,却没有料到,如今在这偏远的南蛮,这愿望竟然能够实现。
只不过,将一切物什都收拾好打算出发之时,石将离却看到那只遭瘟的猴子也一脸喜气洋洋地窜到了沈知寒的肩膀上,那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模样,仿佛是它即将同沈知寒一起享受那销魂的二人(一人一猴?)世界,而石将离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跟班!
看着那只腻在沈知寒肩膀上抓耳挠腮的小猴子,石将离心里有点吃味了。
可一个人因为一只猴子吃味,说出去估计能把人的牙给笑掉了,所以,她唯有忍气吞声,埋着头跟在沈知寒的后面,一言不发。
出寨的时候,众人只以为“石大夫”这次要带着小梨姑娘一起上山采药,全都笑着打招呼,感慨“石大夫”对小梨姑娘越来越好,知道月芽去景宏了,怕不会说摆夷语的小梨姑娘寂寞,便就拴在裤腰带上,连上山采药也是形影不离的。
山道并不难走,两边都是幽静的树林,偶尔会有叫得很动听的鸟儿在林间蹦蹦跳跳。而沈知寒和石将离一路上却是半句话也没有,只管赶路。
就这样,沿着山道走了末约两个时辰,沈知寒突然顿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她。
石将离随之刹住了脚步,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只觉被他看得有些毛骨悚然的,一时之间也没别的表情,只好咽了口唾沫,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以示询问。
他将装着清水的竹筒递过来,她这才恍然大悟,接过竹筒灌了几口,用手背擦拭着满是水渍的嘴唇。
“不高兴?”
突如其来地,她听到他竟然主动开口询问,心里一下就有些莫名地紧张起来,立刻本能地望向他。
虽然只问了三个字,他的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静水无澜,可那原本飞扬的眉却微微蹙了起来,仿佛每一道褶皱间都绷着一根弦,稍稍舒展,那弦就会骤然断裂,神情也显得有些凝重了。
诚然,他想着带她去景宏玩,自是希望讨她欢心,一扫她隐于心底的抑郁。本以为她会一路兴奋雀跃,像平素高兴时那样拉着他喋喋不休,缠着他问长问短,就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雀儿。可没想到,自从上路以来,她就没有表现出半分的喜悦,只跟在他身后,颇有点委屈却又不敢说的模样,让他不禁疑惑,难道自己搞错了昨夜她一直失落的原因?
与其说他是个喜静的人,不如说他是习惯以安静来掩饰自己的存在。他极少主动开口说什么,可长此以往,寂静却慢慢变成了寂寞,寂寞更随之变成了死寂。她喋喋不休地打破沙锅问到底之时,他虽然回应得不多,可却是打从心眼儿里喜欢的。
她的存在,让他死寂的心湖泛起了涟漪,有了一些充满生机的声音在回荡。
没有想到这个小女子能够这么彻底地侵入他的心,虽然有些不自在,可他却是在极力适应着,而现在,这些回响突然随着她的沉默和委屈停下了,他又怎会不觉得难耐非常?
“没有呀……”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她拿着竹筒有些讶异地眨巴着眼,不明就里摇摇头。思量了好一会儿之后,待得终于慢半拍地从他的言语中体会出了那不易显露的关切,她突然觉得窝心,便就故意顺着他的意思往下,撅起嘴指着正站在他肩膀上的蕉蕉——
“你明明是带我去玩,为什么要把蕉蕉也一并带上?”
那语气酸溜溜的,把沈知寒给惊得愣了一愣。
“我们走了,它没人养。”他答得言简意赅,一个字的废话也不见,颇为在情在理。
可这个说法明显是平复不了石将离那莫名其妙的醋意。
“你没养它的时候,它也没饿死呀……”她继续酸溜溜地咕哝着,别开眼抿抿唇那小模样像是被欺负了一般,甚为委屈。
其实,在她的心里,还时不时地想起之前蕉蕉学着她的模样想去亲他脸颊的事,更嫉妒蕉蕉与他的亲热,而她,虽然每晚在他的怀里,可却总觉得同他的距离还隔着十道九弯,想要一步便跨过去,却苦于无此机会。
“你不喜欢它了?”听她这么说,沈知寒的眉头蹙得深了些。
当初,他其实是没打算养蕉蕉的,毕竟,他连人的亲近也不太能适应,又怎会习惯一只小动物的亲近?而他一直没有说,其实是因着她喜欢这小猴子,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才将之留下的,进而忍受它的亲昵。
有时,他与她两人相对,难免局促,有蕉蕉在,好像是多了些调剂一般,能让他莫名放松。
而现在,她莫非是已经对这只小猴子褪去了新鲜感,有些腻了么?
不知不觉,心湖里的涟漪突然泛作微微的波浪,他有些不确定地胡思乱想起来——
她如今对这平淡乏味的生活似乎也开始有些腻了吧,不知她有没有后悔过留在这里……
对于她而言,做高高在上的女帝,事事随心所欲,定是比这凡事亲力亲为的民女惬意多了……
她如今是不是开始有回去大夏的打算了……
记得当初,她曾戏言过要册立左右凤君,享齐人之福……
那真的只是戏言,还是他一厢情愿地以为只是戏言……
他如今已经开始无法控制地沉溺在了她的情意之中,却不知,几时她也会像对蕉蕉那般,褪去对他的新鲜感……
“当然喜欢……”
石将离自然不知道沈知寒如今正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她的回应有点勉强,毕竟,比起蕉蕉,她最喜欢的一直是他。顿了一顿,她突然灵机一动,给自己找了个正大光明借口,理直气壮地道:“你本来就已经很招眼了,再加上它在你身上蹦蹦跳跳的——到了景宏,只怕是个人都会留意你。”
这话说得的确颇有道理,沈知寒思忖了一下,便就蹙着眉斜斜睨了一眼蹲在他肩膀上的蕉蕉。“下去。”他面无表情地对着一只猴子说话,那淡然的模样,仿佛笃定了这猴子能听得懂:“别巴着我。”
果不其然,蕉蕉吱吱叫了几声,见他没有再说话,便只好耷拉着头慢吞吞地从他肩膀上下来,像晒蔫掉的茄子一般,骨碌碌的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石将离,低低叫了两声,似乎很是沮丧。
虽然明知和一只猴子吃味实在是够无聊够荒谬,可实实在在地,那一瞬,石将离突然觉得仿佛春暖花开,心情一下就舒畅了不少!
哼,她虽然还没得到,不过,她是志在必得,谁也休想在她之前沾到便宜!
许是心情舒畅了,她这时才感觉到小腿有点酸疼,猜想
或许是之前为了一直跟上他的脚步,所以难免有些勉强自己。不过也幸好,她知道自己穿不太惯那拖鞋,临行之前便换了一双轻便的绣花布鞋,要不然,脚趾肯定会磨出水泡来!
弯下身子揉了揉小腿,她看了看开始暗下来的天色,决定继续忽略掉那酸痛的感觉,挤出笑脸建议道:“趁天还没黑,我们再赶一段路吧。”
他静静看着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小梨……”最后,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低低唤着她,伸手将她被山风吹得微微有些凌乱的刘海轻轻别在耳后,动作温柔得犹如拂面春风。
被他这么温柔地一唤一拂,她的心突然无法抑制地狂跳起来,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连话也说不太清楚了,便用鼻音应了一声,几乎溺毙在他这样的神情与目光之中:“嗯?”
出乎意料地,他背转过去,突然蹲下身子,简简单单只道了两个字:“上来。”带着点命令一般的漠然,可却又是那么深藏不露的关切与体贴。
石将离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
他这是打算要背她么……
“哎,不……”她本想推辞,可话到了嘴边,突然又咽了下去,瞥了一眼旁边垂头丧气的蕉蕉,她突然觉得自己是那得胜的斗鸡,理应趾高气扬。
这个,可是她石将离的男人……
不再故作矫情地故作推辞,她索性上前一步伏在他的背上,感觉他的手掌托住她的腿,尔后便迈开了步子,每一步的起落都是那般的稳当,轻盈,带着节奏感的微微震动,却是那么安全,令人全身心依靠,仿佛就此跨出的是一辈子的云淡风轻。
将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蹭了蹭,她压低了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地咕哝着询问:“我是不是有点重?”
“嗯。”
他低低应了一声,只管往前迈着步子,其实她哪里算得上是重,分明轻得像一根羽毛,可她既然这样问,那么,他便就答。
即便她真的重,他也愿意背她的。
不过是闷闷的一声回应,明明从胸腔里发出,并没有震动她的耳膜,却像是直接穿过了骨血皮肉,从身体当中一路徐徐地震过来,再透过她的身体,将她深藏的那根心弦震得颤动不已。
她故意地再在他的背上蹭了蹭,带着点撒娇的亲昵,原本的沮丧已是被那满溢的甜蜜所取代。
多希望一直这样被他这么背着走,恨不得这就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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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时,他们自然是宿在了山间,生起篝火之后,便就着事先准备好的干粮和山泉水果腹。
时值九月,已是秋末时分,虽然南蛮的气候较之大夏要炎热许多,可夜间的山风也还是有些凉爽的。虽然篝火能取暖,可石将离不过抱了抱肩,稍稍流露出了一些些畏寒的意思,沈知寒便就不声不响地将她圈入了怀中,双臂紧紧抱住,如同一双羽翼,将她护在一方足够安全的狭小缝隙里,亦如同,他,就是她的天地。
虽然沈知寒仍旧是寡言少语,惜字如金,能用单音回应便就绝不会多说半个字,可石将离却能真真实实从他的举动中感觉到他的温柔体贴。
靠得那么近,他的心在胸膛中跳动她都能清晰地感知,一起一落,同样震动着她的知觉,让她的心跳也不约而同地与他开始和谐出同样的节奏。
就着彼此依偎着,她安心地闭上眼,堕入黑甜的梦境之中,浑然未觉自己唇边泛起的微笑,仿佛梦里也是春光明媚,锦簇的花团将所有的梦境全都挤满。
就这样,白天赶路,晚上露宿山林,虽然石将离走得不快,可一旦脚步慢下来了,沈知寒便会体贴地背着她走,所以,他们俩同贺岩一行人的距离并不远。而越靠近景宏,各村各寨参加开门节盛会“赶朵”的男女老少也就越发地多了,行人来来往往,虽然身边跟着蕉蕉,可他们刻意低调,淹没在行人之中,和一般的小夫妻没有什么两样,也就不显眼了。
四天之后,他们终于到了景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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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蛮,景宏虽然算不上是最大的郡县,可却是公认最繁华热闹的郡县。
摆夷民众都信奉南蛮圣教,主张男性在一生中要过一段脱离家庭的苦练修行,认为只有经历过圣教祭司带来的神的引导,进行苦练修行,才能脱胎换骨,才算得上是受过教化的人,才有建立家庭的资格,而那些没有经历过圣教苦修的人,则会被视为未开化的人,身份地位是很卑微的。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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