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斯宇答应了一声:“哎,怎么啦?”
我理了理思路:“你是说,你听见有人喊‘泥石流’是吗?”
夏斯宇“嗯”了一声:“是啊。”
好像有点儿不对头,我还得再问细一点儿:“那人是怎么喊的?”
夏斯宇迟疑了一下,好像再回忆:“他喊的好像是,泥石流,快下去。”
“他喊了‘快下去’?”我忽然发现了症结所在。
夏斯宇连连点头:“是啊。”
我还得确认一下:“你听得清楚吗?”
夏斯宇又点了点头:“很清楚。”
“各位,”我大声宣布,“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也被困在这里了。”
这帮人一听我说这话,立刻开始交头接耳。
好吧,我来给你解释一下。我成竹在胸,请了清喉咙:“各位,刚才我们在上面的时候,听到了有人喊‘泥石流,快下去’这句话,而我这位同学在下面同时也听到了这句话。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舒笑带着哭腔问了一句:“是什么呀?”
这一句垫得很到位,我在此基础上继续说道:“你们听这句话,后半句是‘快下去’三个字,这表明这个
人在喊这句话的时候,并不在地下,”我顿了一下,以示强调,“但,他应该也不是完全在地面上,否则,我这位同学也不可能听见他的声音。所以,”我又顿了一下,希望有人能焦急地问一句“那到底这个人在哪儿呢”,然而,并没有人这么做,我只好略带无趣地继续说道,“这个人应该是在地上和地下之间,他或许要到地面上去,或者要到地下来,无论是那种,他都是刚刚走到一半,便发现了泥石流,然而连忙向他的伙伴喊了这么一句。我们这些人当时都在地面上,也能赶在泥石流来到之前跳到下面来,那这两个人肯定也就更有时间跑下来了。而且,到现在为止,我们也没有发觉泥石流进入到这个地窖里,就说明那边的人肯定也赶在泥石流到来之前,封闭了他们进入地下的通道,所以,我才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也被困在这里了。”
我说完这一段,长长舒了一口气,满心觉得,这一通推理肯定能博得阵阵掌声。
谁知,我说完半天了,居然没有一个人鼓掌喝彩,相反,沉默了一阵之后,钱超英居然问道:“就这个?”
“当然就这个,”我不满地瞥了钱超英一眼,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清我的表情,“你还想怎么样?”
钱超英说话了,口气很是无所谓:“我不想怎么样,就是想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好吧,算你狠,我干咳了一下,觉得还是把那句话点破的好:“能不能活着出去,我不敢说,但我知道另外一件事,跟我们一起被困在这里的,是警察。”
钱超英还是很无所谓地回答了我一句:“警察又怎么样,这种时候,警察也……”
他刚说到这儿,我们便听到有人喊:“琪琪,琪琪,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我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兴奋起来:“是我,我在这儿,段阿姨。”
太好了,原来段阿姨也还活着,这下就不怕你们这帮家伙会对我们做什么了。
我正想着,夏斯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到我旁边来了,他咬着耳朵问我:“琪琪,你怎么知道有警察也被困在这下面的?”
我也悄悄回答:“废话,你没听出那句‘泥石流,快下去’是宁警官喊的吗?”
☆、地下重逢
段阿姨向我们走来,带着光芒,带着希望,虽然我心里清楚,她被困在这里也是一筹莫展,但有她在,我心里多少踏实点儿,至少,晏满堂他们的威胁会小一点儿。
段阿姨也是一边走一边一边点亮身边的蜡烛,这时我才看清楚,原来在这个房间的远处有一个洞口,里面似乎是一条路,段阿姨就是从那里走来的。她不是一个人,在她的旁边,还有一大群人,蜡烛照在他们的脸上,让我依稀能够辨别出他们是宁警官、朱子杰、文一诺、罗胖子、方瘦子、彭矮子、杨联太、我们在村委会见过的那个女人和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他们簇拥在段阿姨的身旁,构成了一幅《自由引导人民》。
我看得有点目眩——其实也可能是被蜡烛烟熏的,这些蜡烛都不知道在这里放了多久了,一烧起来就有一股浓重的烟味儿和霉味儿。而那个不知名的年轻人一看见边书记就很热情地凑了过来:“边书记,您在这儿啊,可担心死我了。”
他的声音相当柔和,我在心里一阵一阵反胃,真够恶心的,叫得这么亲,他是你爹吗?
而那个女的一看见跟晏满堂在一起的另一个胖子,便冲到他身边,开始大哭:“你也在这儿哎,可担心死我咧。”一股浓重而又熟悉的口音扑面而来,然而使用的字眼却跟那个年轻人是一模一样的。
段阿姨也发现了我们:“琪琪,你们也没事儿啊,太好了。”
好什么呀,这也叫没事儿啊,离直接被埋就差一步了。我在心里叫唤着,嘴上却还得回答:“是啊,你们也没事儿啊,段阿姨!”
说完这句话,我都想抽自己两个嘴巴,什么要命的节骨眼了,还在这里虚情假意地寒暄。而段阿姨回答得也很简单:“嗯,发现得早,都躲起来了。”
她说着话,已经走到我们面前了:“琪琪,你们都没事儿吧。”
我回头看了看夏斯宇、舒笑和凌然:“没事儿……段阿姨,咱们被困在这里了。”
我是真的不想说后面这句话,然而,我不知道此时此刻,我还能说什么。
段阿姨点点头:“是啊,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她的声音很平稳。
“咱们能出去吗?”我有点儿着急。
“我不知道,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出路吧。”她的声音让我感到非常绝望。
我对此相当地没信心:“我们头上全是泥石流,就算找到路了,也出不去吧。”
段阿姨还是非常冷静:“那倒是不一定。”她又看了看,“你们这边就这些人吗?清点一下人数吧,等会儿咱们还得找路呢。”
舒笑忽然插了一句:“咱们还是先打电话报警吧……”
我叹口气:“没用,这个院子里本来就没信号,现在又被泥石流给埋了……”
舒笑说:“可是,警察不是有对讲机吗?”
宁警官说:“没用,早试过了,一点儿信号都接收不到。”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两秒钟后,夏斯宇忽然说了一句话:“一共有十八个人。”
段阿姨不禁喃喃自语:“这么多人啊,大家把自己的名字、职务报一下吧,要是可以的话,也说一下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开始有人咕哝:“什么都要说?”
宁警官连忙给段阿姨帮腔:“大家最好说得详细点儿,万一要是出不去,也好让外面的人减少辨认我们的麻烦……”
我都快哭出来了,不带这么悲壮的……宁警官接着说:“我先说吧,宁景盛,县公安局刑警队的,来这儿是调查前两天发生的杨联保失踪案的。”
段阿姨跟在他后面开口:“段萧茹,省公安厅的,也是为了查这个案子来的。”
接下来是夏斯宇:“夏斯宇,省师大的,那边是我的三个同班同学,舒笑、凌然,还有……琪琪,我们是来旅游的。”
“还有……琪琪”是什么意思,我的名字就那么难说出口吗?不过,他的介绍倒是也省了我们几个人的事。
晏满堂也开了口:“晏满堂,旭阳旅游开发公司的,来这儿是考察项目——这些情况我在火车上已经说过了,你要是警察,不可能不知道吧。”
段阿姨笑笑:“抱歉,我是希望这里所有人都能知道,因为,毕竟我们没法确定,到底谁能活着走出去。”
我刚刚稍微缓和了一点点的心情瞬间又沉重起来,接下来钱超英、文一诺、朱子杰、杨联太也说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这时我才知道,朱子杰的身份原来是一位记者。
大个胖子也开口了:“我叫郭同发,牛家村的村长,这是我老婆,杨金红,牛家村的妇女主任。”
原来是夫妻店,我心里暗想,同时很欠地问了一句:“您夫人跟杨主任是亲戚吗?”
郭同发迟疑了一下:“是表兄妹。”
原来都是一家子,我心里明白了□分。
宁警官看了一眼边书记:“您不是旅游局的边书记吗,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边书记冷哼了一声:“还不是有这么个旅游项目,要来考察考察。”他还是很有官威,典型的马死不倒架。
宁警官似乎有点儿差异:“这种事儿,怎么您自己跑来了?”
边书记还没说话,他旁边的那个年轻人说话了:“这是我们工作上的安排。”他的口气很严肃,跟刚才狗摇尾巴晃的谄媚状态完全不同。
宁警官似乎完全不吃这一套:“您是哪位?”
年轻人也变得很有派头了:“我姓卞,我叫卞霖,是边书记的秘书。”
一个姓边的,领着一个姓卞的,听着真像绕口令啊。
宁警官点点头:“看你岁数也不大,以后就叫你小卞吧。”
我吭哧了一声,周围同时也响起了一阵吃吃的窃笑声。
卞霖的反应却很泰然:“你们还是叫我卞秘书吧。”
宁警官说:“还是叫你卞霖吧,卞秘书,听着也不太雅。”
这宁警官的嘴居然也这么损啊,比我也差不了多少了,看来以后在他面前得小心点儿。
宁警官说完这句,不等卞霖回答立刻转向了神经三人组——罗胖子、方瘦子和彭矮子——问话:“你们三位都是……”
方瘦子立刻回答:“我姓方,我叫方全非,我……”
他还没说完,彭矮子的声音就突如其来地冒了出来:“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我是方先生的律师。”
我哭笑不得,这个彭矮子是不是有职业病啊,怎么什么情况下都能蹿出来。
宁警官显然也很不满:“您能让他自己说吗?我只是了解情况,又不是拿他当嫌疑人。”
罗胖子很不开眼地凑了一句:“就是,你不就是没公开账目嘛,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彭矮子立刻就火了:“我们马上就会公开的,有什么事儿请跟我说,我是他的律师。”
矮子你会不会说别的话了,翻来覆去就那么两句,你自己不觉得烦啊。我很不耐烦地想到这里,插了一句嘴:“好了好了,你们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他的律师,你对他没公布什么账目很不满,你一般不跟他说话,而让他去跟他说话,因为他是你的律师,你非要跟他说话,但你不让他和他之间直接说话,因为你是他的律师,对吧?”
我连说带比划地把他们三个人的关系描述了一番,本以为也算是帮了个忙,谁知宁警官却很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什么你呀他的,让他们自己说吧。”说完他便问方全非,“方先生,你这趟来是干什么?”
方全非尖声说:“现在有种说法,说这个古宅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这肯定是假的,我是来打假的。”
他的话立时犯了众怒,晏满堂那帮人和牛家村的三个干部火冒三丈,开始嘁嘁喳喳地骂街。其中,晏满堂最气急败坏:“你别胡说八道,这个宅子从明朝末年就有了,怎么忽然就变成假的了?”
方全非倒是很平和:“不是忽然变成假的,而是本来就是假的。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如果是真的,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开始有人报道?”
郭同发立刻反驳:“奏凭这奏能说是假的?那是因为文物局刚刚才做过认定。”
方全非毫不畏惧:“文物局为什么刚刚才认定,是不是有什么□,这更说明了,这个宅子的历史肯定是编造的,有人在造假,在骗人!”
杨金红怒吼道:“你说的是啥呀,我们从祖上几百年都在这儿住着,谁不知道有这个宅子哎,怎么现在奏成了假的咧?”
方全非说:“你们祖上都在这儿住着,谁能证明?证明不了吧……”
宁警官大吼一声:“都给我闭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胡扯臊。”
宁警官的愤怒还是很有效果的,这帮人一下子全老实了,安静了一会儿,没人吱声了,宁警官才说:“那个,那个什么律师,你叫什么?”
彭矮子慢慢腾腾地说:“我叫彭贵,是方先生的律师。”
宁警官的语气里明显透着不满:“你是陪着他来打假的?”
彭贵说:“算是吧,其实主要是帮助方先生解决一些法律上的问题。”
罗胖子冷笑一声:“法律问题,什么法律问题,帮他打架吧。”
彭贵不甘示弱:“请注意你的措辞……”
罗胖子根本不让他说完:“什么措辞啊,我说的没错。你们还打别人的假,先说说你们那账目什么时候能公开。”
宁警官只好又吼了一声:“闭嘴,你叫什么,哪儿来的?”他问的是罗胖子。
罗胖子这才开始好好说话:“我叫罗亦可,是来考察的。”
宁警官问:“你跟他们是一起的?”他指的是晏满堂这些人。
罗胖子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们不是一起的,我是自由职业。”
宁警官说:“也就是失业是吧。”
罗胖子急忙纠正:“不是失业,是自由职业。”
宁警官有点儿不耐烦:“那不就是没工作嘛,不是失业是什么,下岗?”
罗胖子无奈了:“随你怎么说。”
宁警官说:“你来具体考察什么?”
罗胖子轻蔑地指了指方瘦子和彭矮子:“他俩不是来打假吗?我过来看看热闹,考察一下他们到底是怎么打假的。当然,我主要是想具体考察一下他俩考察的资金使用情况。”
宁警官有点儿奇怪:“你,考察他俩?”
罗胖子“嗯”了一声,还没开口,方全非已经气势汹汹地指责起来:“你这是侵犯隐私!”
罗胖子毫不客气:“隐私?懂不懂中文呀。隐私是你个人的事情,你们的资金使用情况可不属于这个范围。”
彭贵也叫了起来:“你有什么权利调查我们的资金使用情况?”
罗胖子的声音比他还大:“我也捐了钱给你们?”
方全非和彭贵全都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