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名字?”
我看他听到我的问话后似乎迟疑了许久,在心底做了许多斗争,终于沙哑着嗓子低声说道,“在下张良,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张良?我心底闪过一丝疑问,子房原姓姬,名讳中也含有一个良字,他们二人之间肯定有什么联系,想到这儿我便再次试探着问道,“那张公子你是哪里人?”
他这次倒是丝毫没有犹豫,脱口而出,“在下是临淄人士。”
我对他笑了笑,“临淄,当年齐国的领地,想不到公子竟然是齐国人。”看着他平静的神情,我却有些失落,他回答得如此迅速,没有经过考虑,想必是真话,如果是临淄人的话,与子房只是有名讳上的相同点罢了。
继而说道,“待会儿我帮你洗洗干净,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样你也好清爽些。”
谁知他听了不但没有感激之情,反而强撑着坐了起来,虚弱的说着,“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已经被姑娘救了一命,本就不应该再多叨扰,还是不麻烦姑娘了。”说着他就要起身下榻,却腿脚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我眼疾手快的将他搀扶起来,没想到他身长七尺,身体却如此轻盈,触到他身体的部分都是硬邦邦的骨头,而且按照他刚才的情形来看,想必腿部可能已经骨折,刚才我没有注意到。
我顿时有些心软,其实我虽然已经经历过那么多的伤痛,但对于那些凄惨的情形还是难免有些同情,于是强硬着语气说道,“你自己的身体你应当比别人更清楚,如果你心里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就必须先要把身体养好。”
他听到这话蓦地回头看向我,我也坚定地看着他,意图在表示你的事情我已经大概了解,我对他着实是没有恶意的。他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似乎没有再推辞。我见状将他搀扶到床上,端来清水为他洗头。
我扶他躺下,将他的头轻轻抬到自己的膝盖上,取一瓢水浸湿他脏乱的头发,捏碎几粒皂角放在手心,手指轻柔的在他的发间揉搓。
很长时间以来没有这么照顾一个人了,幼时父母疼爱,自然是从没有干过这些事情,自从到了云香坊,在芹姑的逼迫下一边干活一边学艺,也就学会了伺候别人,其实没有什么人吃不了的苦。两年里我一步步从打杂的丫头坐到今天坊主的位置,不必再耐着性子伺候别人。穿衣洗漱倒是懒得让别人伺候了,索性自己完成,今天这样,倒是让我想起来两年前的痛苦日子。
转眼间两年过去了,从刚刚遭受痛苦的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到如今故作妖娆的坊主,这两年,我究竟失去了什么,连我自己也不得而知。
我回过神来,看着他正怔怔的看着我,装作没有看见,将他头上的泡沫弄净,又打来一盆清水,用毛巾擦净他的脸。
说实话,看见他清秀脸庞的一瞬,我是有些恍惚的,他的模样像极了子房,只是比十年前记忆里的他更多了些沧桑与无奈,不过他既然说自己是淄博人,我也只能是在心底暗暗怀疑,却不能当面质问他。
擦洗完他的脸,我便将他的手抬起,细心地擦拭着,虽然指甲里藏着泥垢,但是能依稀看出这是双修长的手,右手虎口中若如玉娘所说有着长期摸剑形成的厚茧,我故意忽略了它,擦拭干净后拿起剪刀为他剪掉指甲,一边耐心的说道。
“我待会儿会为你治疗,你大可放心,我也略通医术,手上也有几种治疗伤口有奇效的金疮药,这几日你的伤口不能见水,等过两天你身子好些了,我再安排人给你洗澡。”我看着他温柔地说道,我并不知道在他眼里我是一个心地善良救他人于危难之中的坊主还是一个居心叵测,接近他另有目的的女子,但是我相信我装的很好,他是看不出来丝毫破绽的。
他略微一点头,表示应答。
这时玉娘拿着一套男装,不情愿的走了进来,看来是刚才的火还没消,对我似是恭敬地说道,“璎姑娘,给这位公子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是现在给他换上还是等他洗了澡再说。”
我下意识的看向张良,刚才玉娘话里的鄙夷意味明显,却发现他却是微笑着看着玉娘,略一点头说道,“麻烦姑娘了。”几个字噎的玉娘不知如何应答。
我心里暗笑,玉娘自己给自己下的绊反被他抓住了话柄,他想必是一眼看穿玉娘看似彪悍内心却怀着干净的少女心思,断然不会为一个陌生男子宽衣解带。
我看着玉娘不知如何是好的尴尬表情,抬手放在她肩膀上安抚着说道,“他身上有伤,这几日不能见水,衣服你放在这里吧,我让你拿的药箱你有没有拿来?”
玉娘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走上前将衣服拍在他身上,转身把我的药箱搬了进来。药箱放在桌子上发出沉重的声响,这箱子并非木制,使用一种特殊的材料制成,是淮阳知府林大人赏给我的珍宝,听闻这种材料制成的箱子,内部所盛之物可保持新鲜活性,我便用它盛了药物。
说起来旁人会认为大材小用,但是我自己研制的药物很多都是采用新鲜的花卉植物提炼而成,如果失效会使药效大减。他人都认为云香坊的舞蹈称得上是淮阳一绝,多少客人流连忘返,舞技卓绝是其中一因素,但是我这里的各类熏香药物也起了不少作用,有的提神醒脑,沁人心脾,有的乱人心绪,思绪迷离,而有的则是使人朦胧迷情,暧昧不清,相比其他,这些才算得上是我云香坊的身家性命,怎么能不好好看管?
我随手拿出白瓷罐子拿出熏香在香炉内点燃,静雅的香气顿时四溢,乍闻起来沁人心脾,玉娘深吸了一口气,不禁感叹,“璎姑娘,这熏香的味道真香。”
我对她笑了笑,忙说道,“这儿没你什么事情了,你在外面候着吧,把门带上。”她看了一眼躺在他上的张良,转身将门关上。
我起身将箱中的绷带金疮药拿出,用身子挡住了张良不停观察我箱中所盛之物的视线,看着他眉头微皱,意识有些涣散,我轻轻地说道,“睡一觉吧,睡醒了一切都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医治
不一会儿,他便进入了梦乡,静静地躺在榻上,再没有警惕观察四周的清冽眼神。看到他闭上了眼睛,我心里一松,看着他的眼神,我总是有一种随时会被他看穿的感觉,虽然他话不多,但是他那副了然的神情让我有些忐忑。
这大概是气场之间相碰撞,气势较弱的的一方自然的心虚表现,虽然现今是他虚弱的躺在床上,我是施舍的一方,但是我的心却总是提着,看着他城府颇深,冷静的观察着周围,只一句话就将玉娘的弱点戳穿,我甚至有些怀疑,救下他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也许就如玉娘所说,将他移交官府交给林大人处置,似乎更为稳妥。
可是从本质上来讲,我似乎也是个逃犯,本是应该惺惺相惜相互扶持的,况且他心思如此之重也会沦落到如此下场,想必经历了一番挣扎与斗争,倘若能取得他的信任让他为我所用,这必然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决定要赌上一把,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豪赌,拼的就是胆识与运气。
轻轻的拉开张良的衣襟,虽然我已见识许多,但仍觉得那些伤口触目惊心。臂膀上的箭伤,后背又长又深的刀伤,和胸口的深深的剑伤,有的旧伤已经结痂,但似乎仍在反复,他究竟对嬴政做了什么,才会遭致如此狠毒的报复,难不成是……
我不敢再往下想,将金疮药涂抹在伤口上,然后给他包扎。将他的胳膊伸展略一用力,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脱臼的臂膀归位,我看着他伤势极重的右腿,眉头紧皱,那右腿似被人用蛮力踢断,毫无武功套路而言,想必是流落街头被混混欺负踢断的。
我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世人都道始皇暴虐,当今的秦二世荒淫无度,然而那些离百姓还是太遥远,只有那些与你每日接触的平常人带给你的冷漠和伤害才最狠毒无耻。
嬴政暴毙距今已经大概五年了,五年里,他究竟是怎么隐忍的生活的,又是怎样躲开秦兵一次次的搜查的,我不得而知,却也知道,倘若能暂时抛下眼前的耻辱忍辱偷生,心中得需要多大的信念。
支撑我的信念,是复仇,那么,支撑他的信念呢?
当初他也不过是我现在这个年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他如此处心积虑的谋划着想要危及嬴政的安危呢?
想到这儿我忽然想到,子房在父亲府上休养时,我似乎也有所耳闻,似乎他曾扬言要刺杀秦皇,才被父亲鞭笞。多年以后,一个和他神态相似的少年似乎做了他当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他们两个人……
我看着他,陷入沉思,他的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随意的披散,一双剑眉下有着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唇此时正紧紧的抿着,不知他梦中正在做些什么,这个人,我一定要把他留在坊里。
将腿部的伤处理完毕后,我将木板夹在他的腿部两侧,用绷带缠绕几圈固定好,这就大功告成了,我将额头上的细汗拭去,回头看了看还在缓缓升起烟雾的熏香炉,嘴角无奈的扯起一丝苦笑。
自从亲眼目睹血洗宰相府的惨剧后,我便夜夜受梦魇所扰,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便研制了这使人安神熟睡的熏香,每到无法安睡的时候便将它点燃,但没想到物极必反,熏香使用过度,对我反而没有任何功效。
我起身将玉娘送进来的衣服展开,望着榻上熟睡的张良,将他抬起换上干净的衣服,虽然是平常百姓的粗布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有种华丽的气质,人与人之间的气质真是无法比拟,他的过去,想必也是富庶之家的公子。
走到门外,对着玉娘轻声吩咐,“给他安排一间房间,让厨房做些清淡的鸡汤送到他房间,等他醒来把他送回去。”
谁知道玉娘盯着我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带着些羞涩的问道,“璎姑娘,你怎么能给他换衣服,他可是男人啊!”
我强装着镇定漫不经心的说道,“你来云香坊这么长时间,还没明白我们是做些什么吗?去把我吩咐好你的事情做好。”说完我就径自走下楼去,感到玉娘略带些探知的目光扎在我后背上,让我有些难受。
等到觉得她看不见我,我才抬手摸了摸稍有些发烫的脸颊,刚才应该没被她发现。玉娘只是我买来服侍我的侍女,并非舞女,所以不用做些伺候男人的事情,自然显得纯真。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毕竟从丫头一路摸爬滚打上来,其中也历经了不少心酸,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也有所了解。
这是我刚刚开始做舞女时和芹姑之间所做的约定,我虽然装的妖娆狐媚,但却绝对不做那些事情,我给芹姑开出了让她进账多一倍的交换条件才使得她作罢,为此也没少受罪,想外人谁会相信云香坊的坊主竟然还会是个贞洁烈女。
其实我也不懂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只是觉得我已经有太多的心酸无奈,为了复仇隐忍了太多的屈辱,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必须为自己做主,即使将来为了杀死赵高命丧黄泉,我也要干干净净的离开。
楼上的张良听到脚步声渐远,便默默的睁开了双眼,他狭长的桃花眼里写满了深意,低头看看了自己身上干净的衣服和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又抬眼看了看桌前破烂的衣服,刀口的割痕非常明显,他目光一凛,视线放在桌子上放着的药箱,嘴角升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糟了!我心底猛然一惊,刚才太过尴尬,我自己反倒将那个药箱忘在房间,刚才他的目光便一直在药箱上打量,我竟然失误将它遗落在房间,想着便疾步走回去在心底暗自祈祷他还没有醒。
其实药箱里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他昏睡前看着它的眼神让我莫名的心慌,不知他会从药箱中找出我的什么线索。
当我推门走进屋里看见他正拿着一罐熏香若有所思,便假装平静的说道,“公子原来已经醒了,怎么不找人叫我?”
他抬眼看我,手里举着那罐熏香,谦和的问道,“这便是使我沉睡的熏香?”
我笑着将他手里的罐子接下,对着他媚笑着说,“哪有什么使人沉睡的熏香,公子想必是太累了,刚才才会睡得深沉。我已经吩咐人给你做了鸡汤,你的房间已经被清理出来,待会儿会有人来送你去,你就安心在我这里养着,等到身子好些了你再离开。”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另外一罐熏香,想着他不知是否知晓药理,是否发现了些什么,我研制这些药品并未打算告诉他人,连玉娘都只是知道这药箱内存放了我视若珍宝的药品,却不知道我为何视它们若珍宝。如今只是缓兵之计,倘若他真的掌握了云香坊的秘密,我就决不能放他离开。
他看着我不再说话,我被他盯得有些难受,转身将玉娘唤了上来,让她将药箱搬走,又让她找了几个人将张良扶起抬到楼下的房间,房间里再没有审视的视线,我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害怕些什么,因为我手里握着他致命的把柄,完全有理由迫使他为我做事。
但是我不想这样,我需要他对我无条件的信任,就如玉娘信任我一样,因为即使我以我手中的筹码迫使他留下来,以他的城府可能早晚会把我算计进去,我要做的,就是迅速取得他的信任,让他心甘情愿为我做事,这是我所擅长的,只是不知道对他而言是否奏效。
城府极深心思极重的人,他同我一样,都是极不容易信任别人的人,但是我们一旦决定信任一个人,就会将自己的生命无条件的交托到他的手上,对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法,对待张良,我想着,我可能要吃些苦头。
我的药膏效果很好,张良恢复的很快,身上的伤痕不久就变浅结痂了,披散的长发用发带束起,更显得带有些许优雅和不羁。
他的胳膊已经能够运作自如了,虽然腿部还是有些不便,右脚微跛,但是能依靠拐杖能行走一段距离,他很努力的每天都在练习走路,疼痛让他额头渗出汗珠,这时候锦儿就会适时地用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