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了……”
果然如此……
“哎,你们好了没有,马上就要到午时了,你们快点!”那些官兵在我身后不耐烦的催促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他说道,“玉娘临死前有句话,是她一直不敢对你说的……她早在淮阳城的时候,就默默喜欢上你了……”
玮庭眼眸一垂,低声说道,“我知道……”
我没有丝毫的惊讶,继而说道,“翎儿托我问你……”
***
“假如……你……还能见到玮庭……我求你……求你帮我问一句话……”
“他这辈子……可曾有一瞬间……是真心为我……”
***
“行了行了,时间到了!”那些人一把将我揪到了后面,蛮横的给玮庭戴上了手铐脚镣,推着他朝着前面的行刑场走去。
我追着他的脚步,一直默默走在他身后,想要听到他的答复,却见他一直低垂着头,任由身后的人鞭打而无动于衷,鞭子没鞭笞到他身上,便撕破囚服划出一道鲜红的血痕,我闭上眼睛,不忍心再跟着向前走……
此时的场景,似乎似曾相识,当年项羽处决子婴之时,便也是此情此景……
只是这次,再也没有人会站在我身后,为我遮风挡雨了……
我转过身,没有回头,坚决的往回到长安的路上走着,同样的场景,我不想再见到第二次,我怕我承受不住,我会崩溃……
我不能退缩,也不能软弱,我要亲眼看着翎儿的孩子长大成人,教诲他做人的道理,等到百年之后再见到翎儿之时,我才会无愧于她……
明明是正午的晴天,天空中却忽然划过一道霹雳闪电,我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彘
当我踏入领军将军府的一瞬间,便再也支持不住,脚下一软倒在地上,红玉知道我专门去郊外给玮庭送行,焦急的在府中等候,听到门口有了动静,便连忙跑了出来,一把将我搀起。
“夫人!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我只觉得胸中积郁已久,似有一团气堵塞在心中,刚想张口,便咳出一口血。
红玉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下意识的看了看我,又忙搀扶着我说道,“夫人你不要吓我,夫人……”
我用力的喘着气,然而就像喉中安了一个巨大的风箱一般呼呼作响,咳在地上的鲜血转瞬便被瓢泼大雨所冲散,红玉在雨中大声呼喊道,“夫人,我先扶你进去吧!”
用手扶住胸口,发出的声音却嘶哑难听,淹没在哗哗作响的雨声之中,“少爷呢,我要见少爷!”
红玉一听,连忙搀扶着我走到了奶娘的房中,孩子正在熟睡,然而似乎立刻被我所惊醒,还未等我走到跟前便嚎啕大哭起来。
奶娘连忙将他抱了起来,我心中一阵不忍想将他抱在怀中安慰,却忽然发觉自己浑身冰冷,定然会让他受寒,便又瑟缩着收回了手。
“狗子不哭,狗子不哭哦……”奶娘抱着他摇晃着,不消一会儿他便停止了哭声。
我定定的看着他,忽然对着身旁的红玉吩咐道,“传我的命令,全府上下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在辰时之前来到主厅,我有事情要吩咐。”
红玉看着我担忧的说道,“夫人,你浑身都湿透了,要不要先给你换件衣服……”
我摇了摇头,“先去把人叫齐,我随后便到。”
红玉不敢违令,只好按照吩咐下去准备,我定睛看着奶娘怀中的孩子,似在对着奶娘,也似在对着翎儿和玮庭说道,“既然你们都期盼着孩子一生平平淡淡,便是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这孩子就叫做明远吧……”
明远,叶明远……
项明远……你真正的名字叫做项明远,你是项氏一族最后的血脉……
“明远小少爷,你听到了吗?你不叫狗子了,你叫做明远……”奶娘还在那边哄着孩子,我坐在对面,心中却有了自己的盘算。
***
“不!我不想走,为什么要走啊,我已经把这里当做我自己的家了,现在要我走,我能去哪儿啊……”听到我如此说,下面的人也纷纷表示了自己的不解。
我抬了下手,示意他们不要再有异议,“最近府中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们都有所了解,如今将军被判了殊死之刑,这领军将军府自然也没有了它存在的意义。皇上仁慈,没有波及亲人仆人,但这里已然变成了是非之地……”
我话说的如此明白,底下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尚且会各自飞离,又何况是这些无辜的仆人们呢?我不愿他们陪我一起受苦受难。
我转身将我所有的首饰和积蓄都拿了出来,摆到他们面前说道,“这是我所有的家当,除去我和明远的生活必需,剩下的大家分一分,然后便各自去想去的地方吧,这里已经留不下人了……”
他们先是互相看了几眼,面面相觑,继而有一个人犹豫着从我面前拿走了一锭碎银子。见我是真心想要遣散大家,剩下的人便也都纷纷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离开了。
目送着他们一个个离开,我的内心反而释怀了些,只是还剩下红玉怔怔的站在原地,不愿伸手拿自己应得的家当,我抬眼问她,“你为什么不拿?”
红玉红着眼眶扑通一声就朝着我跪了下来,“夫人,我无家可归,是大夫人收留了我,我视大夫人为亲人一般,如今她走了,我总觉得她的魂还在这里,我不想走,我也不想要钱,就让我守在这府中伺候您和少爷吧,我求您了……”
我只觉得胸中的郁结愈结愈深,连呼吸仿佛都变成了一种奢望,却仍是耐着性子劝说她道,“你对翎儿的忠心我看在眼里,但是你如此机敏,应当早早就意识到这里是个是非之地,硬要留在这里又是何苦呢,不如趁着年轻,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红玉摇摇头,“是非之地又如何,我不怕……”
“是不怕,还是不能离开这个地方……”我忽然面色一转,盯着她目光沉静。
“夫人的意思……红玉不懂……”
“吕后派你来到府中,不就是为了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吗?如今这府中没有一丝一毫值得监视的东西,难道你不用回宫中向吕后复命吗?一个身体羸弱的女人,再带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你觉得我还能有其他作为吗?用你的良知好好想一想,放过我们两个吧……”
我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向她说道,我本就不想挑明,如今既然把话都说明了,我便也不会再惧怕什么了……
“正是因为我有良知,要不然你以为你和明远还能够平平安安的站在这里吗?”红玉语气一变,对我说道。
“倘若不是我定期为吕后提供情报,为你们掩盖事实,依照她的性格早就将府中上下满门抄斩了,还会有你今日遣散众人的场景吗?”红玉理直气壮的说道,“假如我回去了,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定会认为你怀有异心,故意将我支开,恐怕你和明远还来不及走出这个门口,就已经被暗杀了……相信我,这事情她绝对办的出来……”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当冰冷的刀锋已经逼近我的颈侧之际,我竟然还安睡在枕侧,丝毫不知危险已经悄然来到身边,固然如今我已看透这红尘俗世之间的尔虞我诈,却仍为我一时的疏忽而险些葬送了明远的性命而自责不已……
玉娘面色一松继而说道,“我承认,我当初被派来的目的的确是为了监视府中的一举一动,不过和大夫人相处久了,便觉得自己这样为吕后卖命很不值得,出卖了最关心我的人,我内心一点也不好过。”她朝我走了过来,将她本赢得的那份摊在手掌心,摆在我面前,“等到我确认吕后不会再怀疑你以后,不用你说,我便会自己离开。”
我将她手中的首饰拿起,紧紧地握在掌心……
***
公元前195年,刘邦驾崩,吕后的儿子,当今太子刘盈正式即位,是为汉惠帝。戚夫人更立太子的计划失败,众人皆知,此时赵王刘如意对皇位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然而吕后一纸诏书将赵王召进宫来,其险恶用意知情之人自当明了。
而此时,长安城内一处普通的人家,忽然听到一声孩童的嘹亮嗓音。
“娘,你快看我写的字!”
红玉站在明远的身侧,耐心的为他研磨,眼中满是宠溺的爱意。
我正坐在另外一边为明远缝补他刚刚扯破的衣服,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会心一笑,时至今日,红玉已经陪在明远身边整整五年了,每次看到她看向明远的眼神中都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正如她所说的,这五年里,一切都相安无事,明远每天都在长大,也正如翎儿所期盼的那样平平淡淡的美好。
我走上前去,指了指他写在竹简上的字迹,笑了笑说道,“你自己的名字?”
明远用力点了点头,似乎想要让我表扬他,“红玉姑姑教我写的,我一学就会了,娘,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我爱抚的摸了摸明远的头,“明远最聪明了,一点就通。”
“那我要用功读书,将来考功名,做大官,做大将军,好孝顺娘和红玉姑姑……”
听到这话,我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之中,忽然目光一冷,扬手对着他就是一巴掌。
“谁教你这么说的,做什么大将军,你就给我好好呆在家里,哪儿都不准去。”
明远委屈的捂着自己的脸,倔强的不想让眼泪留下来,看到他这个样子,我顿时有些后悔,想要伸手去安慰他,最终却还是放了下来。
红玉蹲在他身旁柔声安慰他说道,“明远乖,你娘不是有意要打你的……”
听到这话,明远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大声喊道,“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他一边说着便转身跑了出去,红玉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便也转身追了出去。
我瘫坐在椅子上,心中百感交集,这五年来,我的性情变得喜怒无常,但凡明远稍显出一丝异于常人的言辞,我必会有敏感的反应。
我只是一直活在担忧当中,唯恐自己辜负了翎儿对我的托付,不能将明远平安的抚养长大,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身上背负着多大的压力……
***
而此时,我所居住的居所对面的茶楼包间内,清玄看着一直看向窗外,若有所思的张良说道,“公子,这五年来,她身边的方方面面您全部都给她考虑周全了;她想将领军府低价出售,您匿名花高价买了下来,还给她们安排了这么一处居所,支付着大半的租金,人家都没主动求过您办这些事,您又是何必呢,您可别忘了,您现在,可是帮着别人养儿子……”
“再胡说,小心把自己舌头咬掉。”张良抬手打了清玄一拳,清玄自知语多必失,悻悻的缩了缩脑袋,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清玄发觉张良仍是没有再说话,一时没忍住,便又张嘴说道,“公子我真是搞不懂你,现在明明她也是独身一人了,与其这样默默的对人家好,为什么不直接把她接到你府上,反正现在府里还缺一个夫人……”
“清玄……”张良忽然开口说道。
“哎?”
“看来你今天回去是想要面壁思过了……”
清玄一听,立刻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再说话……
事情又怎是如同清玄所说的一般简单,倘若有更好的方法能够保护她们,他又怎么会选择如此沉默的方式呢……
汉惠帝仁弱,性情温和,自继位之后,吕后便逐步掌控了朝政大权,萧何因深得刘邦的信任,继续留任为相国,然而朝政大事却是内决于吕后,外决于萧何,惠帝只有拱手将朝政大权让与自己的母后。所幸国家基本上无事,惠帝二年,萧何去世,吕后便进一步掌控了大权,足可只手遮天。
他曾想过向吕后辞去留侯之位,归于平淡,便可名正言顺的陪同我一同生活,可是这五年来他将吕后的动作看在眼里,赵王与戚夫人一日不除,她是绝对不肯轻易放过我的,她一直未将红玉召回便是证据。
所以,他只能被吕后间接牵制着,不能轻易请辞,毕竟他在留侯这个位置上说的话才是有一定分量的……
***
公元前194年,刘盈外出,心疼弟弟不愿其早起,想让其多睡会儿,便留刘如意在宫中。刘盈一走,吕后爪牙立即报告吕后,于是吕后派人趁刘如意此时单独在寝宫的时机,将其毒死,谥为隐王。
***
未央宫内。
吕后依旧是淡然的饮着茶,却不同于以往的心情,在这场夺…权的争斗之中,她才是最后的赢家,正所谓胜者王,败者寇,赵王一除,现在她在朝中可谓是只手遮天,说一不二……
堂下跪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红玉,这时,只听见吕后悠悠说道。
“紫凝,你监视了这么久,总该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了吧,照你看来,这林璎珞,我还有没有必要留她一命……”
红玉沉静答道,“依奴婢这几年在她身边观察所见,她并无策反之心,做事也处处谨小慎微,努力让自己与寻常百姓无异。”
“哦?那你的意思,便是我可以放她一马了……”
“奴婢不敢妄言,全凭太后决断……”
吕后略一沉思,便对着红玉说道,“那好,我总归要试探她一次,才知道你所说是真是假。你转告她,就说我召她入宫有事要问,事情办完以后,你便可以带着我的手谕,去清幽殿把你弟弟带出来了……”
红玉心下一喜说道,“谢太后恩典。”
***
接到红玉的通知以后,我便安顿好明远,独自一人去宫中见吕后。
我不知她此次传唤我到宫中究竟有何用意,但是我却不得不有所提防,毕竟她如今掌控大权,想要我死如同捏死一只蝼蚁一般容易……
这时,宫监朝我走了过来说道,“太后有命,让我带你去参观一件艺术品。”
我心下疑惑,径直问道,“太后不远从宫外将我传唤入宫,难道就只是要带我参观而已吗?还是请宫监带路,我想见太后。”
宫监不屑地说道,“就凭你也想见太后?太后有命,只要姑娘随我一同参观了这件艺术品,姑娘是去是留,悉听尊便。”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