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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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惑-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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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真的是一件极其不可掌控的东西,因为它的无法定性而总显得那么的残酷与无情。它可怕的不在明处,而在暗处。它扼住你的咽喉,左右你的身体,摆布你的灵魂,驱驰你的善念,凌迟你的良知!

若非是造了怎般弥深巨大的孽,端得会轮回到这苦海无边的中央娑婆世界?众生万物,一切世间,皆俱如此,莫有一逆!

……

我拼尽全力、抛却全部,极近心机缜密甚至于礼义廉耻都已不顾的,以命、以心、以魂魄、以全部都通通作为筹码的做这毕生最后一赌,得失与否,从来都不是主要的目的,只因已别无选择!

若非世道太苦痛、生命太刻薄,若非已然走投无路,又何必、又怎会身担万古污浊骂名的做这注定没有真正赢家的一赌,这无限悲凉的一赌!

……

有风骤起,呼啸肆虐的撕扯席卷着西辽皇宫染了碧血哀魄的重重楼阁、浩浩殿宇,似是以天为幕地为台而奏响一阕惑了天下、媚了浮生的哀哀挽歌,带着埋天葬地的大悲大恸,以这自然长歌当哭。

远处似有一袭战袍?锵羽林的英伟身影狂奔而来,似隔重重景深、破着荡荡虚空的高声唤我。这声音不至于撕心裂肺,却极是欲隐还扬。

我已然闭合了的双目不觉又往下一沉,我就此长眠在这静然无息的一树树、一丛丛花卉草木中。就此睡去,永远睡去,这个世界再也与我毫无关联。

安好有多好?爱与情识都是恶!

静静然将去未去之时,脑海里却陡然映出那个我此生此世唯一爱过的人,那人着一袭龙袍的清绝身影、那一张俊逸含英的脸。

流光兜转,生命的长河交织绘就了许多许多抹煞不去的悲与欢,往昔一幕幕在这回光返照的最后关头,于我脑海重回当时一般起的鲜活……抛不却、忘不得、抹不掉、也移不走。

极哀伤悲恸的闷闷感郁积在心,点点滴滴越是加重一分,我匿于灵魂的那怀坚韧便跟着悄无声息的加深一分!凑化成了我最后独一无二的那点执念……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生生死死离离合合,无论如何我与你说过:“与你的双手交相执握,伴着你一起垂垂老去。”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可叹如今散落天涯,怕有生之年难回故园;可叹如今天各一方,令我的信约竟成了空话……

我却身在何方,身处何地?

我的马儿丢失在哪里?

到哪里才能将它寻觅?

到那山间埃土滋养中的林泉之地……

☆、第一话湔裙梦断续应难(1)

弘德三年,朗春。

天色朦胧起来的时候,沉寂了一夜的西辽皇宫开始重燃起一层层幽幽的宫烛火,就着被夜色裹挟、天风撩拨的沉寂景深,自远由近渐次燃起,是抛珠碎玉般坦缓又迅捷的势头,在这深浓如墨的颜色中点出一颗颗四溢华彩的夜明珠般的韵致。天家的威仪就这么潜移默化的被烘托起来,犹如莲台之上缭绕缪转的青烟一般,抬得极高极高。

虽是黎明前夕最为黑暗的一段时刻,但天边已隐隐有一抹鱼肚浅而浮现,距离破晓已然不远了……

锦銮宫慕虞苑里却仍是这一大片入目的玄青。

我小心翼翼的秉烛迈步,隔过一段帘幕飘摆的绰约视野,在最恰到好处的地方驻足停步,颔首悄悄吹灭了手中的烛台后,适才再度憋一口气悄悄然的向前走去。

一道帘幕阻隔的外厅与内室,我于帘幕之前默不作声的抬目向里顾去,因怕自己一个不慎而惊扰到其里鸳鸯榻上的两个人,故有些过分紧张,一颗心“噗通噗通”起伏跳跃的剧烈。

内里床头一盏淡淡烛影的映衬之下,见一袭软黄底衣的皇者正缓缓的抬手,十分小心且优柔的抚摸过面前一位着轻粉睡裙、散了一头青丝萎在肩头的女子的脸。

由于殿外没有燃起宫烛、又没有月光,故我看不清这皇者与那女子二人怀着一副怎样的面貌神情,但只这几个简单的动作便不难瞧出皇上是含着脉脉柔情的。

那女子似乎不敢动,原本应该柔媚的身子却绷得紧紧的。

皇上并没有在意她的不大迎合,覆在她缭绫般唆滑面靥的手掌顺着侧颊一路向下,在路过她薄薄的汀唇时又停了停,即而手指微曲,往她两半花唇间反复的摩擦了去。

女子纤纤的肩头便在这时起了个颤抖,宽大的软底睡裙因了这个不经意的举止而跟着一晃曳,一截缭绫袖摆便忽地垂了下来,包裹的她原本就纤瘦的身形显得愈发羸弱。

而皇上那微曲的素指并没有停歇的意思,又顺她娇嫩柔软的唇瓣而向上游。移,在她娇小玲珑的鼻尖处微点了点,旋即再度向下,变得极快的直探上那开阔衣襟间露出的一根锁骨,即探身低首于那锁骨上下以唇烙下似吻而又似微蹭的撩拨。

这般暧昧缱绻的礀态看得我不由脸红,而凝眸一眨不眨的去顾那正伴君侍寝的女子,却见她这身子并不曾因了皇上轻柔的爱抚而柔软须臾,反倒是绷得越来越紧、越来越僵了!

这样,可真是不大好呢……

不知是这风太清朗,还是今儿这黎明来的有些发迟,皇上此刻的心情似乎比往昔都要好一些,好梦留人睡,那看似无限、实则有头的温柔情事便维系的自然就多了一些。

但见他抬手将女子拥住,又滑至她半敞的衣襟处以牙齿咬住了她松弛的小束带,跟着一揪便不费吹灰之力的把这薄薄睡裙解了开。

浅紫色肚兜便铮地露了一角,合着乳白色娇嫩的冰清春肌,虽光线昏惑却也仍能瞧见这轻紫玉白柔柔的和煦颜色。

这时皇上原本有几分迷离的眼睛兀地一定!在目触肚兜的同时,忽而以极迅速的势头而恢复了全部的理性。

感知到身前男人的动作停了下来,这女子似也隐然有了所悟,却又不敢凝目去顾、更不敢稍稍支声。

隔着帏幕一道的我瞧得明白,心里也十分清楚的知道,正是这一件紫色的肚兜打破了皇上的好梦。

这个颜色选的不好,紫色,太逼仄了!因为紫色,是皇上记忆中所深爱着的那个女人,她所钟爱的颜色……

☆、第一话湔裙梦断续应难(2)

“你不像她。”

思绪正起了飘忽,兀地便听皇上沉仄的一嗓子于这寂的发死、发瘮的氛围里昙然扬起。

我心一紧!

“你不像她……你不像她!”紧接着又是一嗓子,比之先前更带起了许多昭著无逆的决绝,甚至是暴怒。

这般冲人的气场已然令我不敢再偷窥,我错开目光直了身子回来,手抚心口竭力平复不受控起来的急急呼吸,耳廓还是灌溉进了内室鸳鸯榻里那皇者接连并起的咄咄声息:“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一点儿都不像她!滚!”

紧接着是衣袂擦着床棱“簌簌”的沉闷声,该是那榻上的女子被狠推了一把的样子。

我心揪更甚!同时又不觉聚拢了两道柳眉。

滚……这是在我们的寝苑里,皇上让滚,却又往哪里滚?

还不待我这不合时宜、不着调子的纷乱思绪有个微微的梳理,眼前这一道软帘便被人“铮”地一把挑起!

我心一个鱼跃!整个人就这么直勾勾的暴露在来人面前,随之而来的巨大惊恫使我忘记了挪步避开、甚至也忘记了行礼告罪,只下意识的倏然就深深低下了头去!

不过我的担心诚然是多余的,那自内室冲奔出的来人并没有多管顾我一下,就那么直愣愣一错我的肩膀就此自顾自离开的绝尘。

在确定身后足音已经渐行渐杳、行出宫苑后,我这悬着的一颗心才依稀向下放了一放!大着胆子回首去看,果然看见那一道彰显身份的软黄袍角贴着进深转弯处一扫,便远的再也瞧不见了。

偷窥皇上与自家主子的伴驾侍寝,诚然是一项十分无礼又不可饶恕的罪过!

而我这般却也已不是第一次了,我习惯了。

同样的,我的主子、内室里这被皇上颇为嫌弃的女人湘嫔,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无辜的承受起了天子全部莫名的怒气。

这是湘嫔数不清第几次被皇上推下了软榻……

而皇上口里的“像”,指得是前朝为大行皇帝殉葬而去的先帝宠妃宸贵妃霍氏。那位贵妃在殉葬之后,被当今这位弘德帝追封为“恭脀翙昭圣皇后”。

在我西辽开国至今,上溯百年国运,尚没有一位皇后被追赠五字尊号的。大抵都是四个字。即便是开国皇帝的发妻澹台皇后,也只是在四字谥号之后将“皇后”改为了“天后”以示其尊崇。前朝那位皇后首开了西辽五字谥号的先河、且还是由贵妃追封的皇后。这般无边荣耀,不仅只因她深得前朝皇帝宠爱那样简单。

更因为……

她是现今弘德一朝皇上的母妃,却又不是,因为弘德帝并非她所生,而是过继在她名下得她恩养、认她为母。

同时,这位仅比弘德帝长了四岁多的女人,她也是弘德帝这一辈子最爱的人……且是深爱!

皇上与她之间有一些怎样的过往,我并不能悉数知晓,但我知道她对皇上并没有丝毫男女之爱,她始终都是以一位母亲的礀态来对待这个过继在她名下、得她恩养与教导的孩子。

我之所以会知道的这般清楚,是因她原是我服侍的旧主,并着现下正蜷缩在内室软榻上不知是正哭还是正茫然的湘嫔,都是曾服侍在她身边的宫人。

我唤作妙姝,湘嫔唤作倾烟……

那是一段该从何说起的往事呢?始至如今也仍不能够知道究竟是缘还是孽!

当初永庆帝殁,弘德帝登基,自改元之后没几日,新登基的皇上便将恭脀翙昭圣皇后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宫女倾烟留用。

宫女身份再尊崇也是宫女,承宠之后按理也只能从最末品的答应做起。但皇上他一改礼制,御口敕封倾烟为从三品嫔,赐号“湘”,赐姓“霍”氏。就安顿在这锦銮宫慕虞苑里。

慕虞苑是前永庆一朝的宫苑旧名,原本在换代之后,这些个苑名就该取了换上新的,但皇上却独独保留了这慕虞苑未作更迭。

这锦銮宫慕虞苑,正是故去的恭脀翙昭圣皇后生前所居。

而我们这些服侍在恭脀翙昭圣皇后身边的老人儿,自然而然就被归到了湘嫔宫里伺候。

昔时湘嫔倾烟、我妙姝、另一个姊妹簇锦、还有两个太监小桂子和小福子,大家都随主殊荣,同为恭脀翙昭圣皇后身边一等的女官及执事公公。改朝之后便是一朝换了新天地,这身份也就潜移默化的做了微妙的新转换。



不过也不知是以往共同侍主的情谊太深、还是倾烟这娘娘做的太不像一位娘娘,我与她之间大抵也没因了现今地位的悬殊,而滋生出怎般主子奴才的疏落……

因为时今才不过是弘德三年的开头,故这西辽后宫也委实还没有到了百花齐放、百鸟竞鸣的地步。弘德帝后宫里的女人就只有一位皇后萧氏,一位庄妃公孙氏,一位蓉妃王氏,以及这被赐了同恭脀翙昭圣皇后一个姓氏的湘嫔霍氏。

除开湘嫔之外,前面这四位都是皇上还为亲王时府里的旧人。但这四个女人当中,皇上留宿在慕虞苑湘嫔这里的次数却是最多的!这无疑显出一种湘嫔是这后宫里得着最大的荣宠、获得了最大的幸福的恍惚错觉……可其实呢?

这些恩宠不是因了湘嫔自己,而是因她服侍过那逝去的恭脀翙昭圣皇后才沾了光。

从赐的“霍”姓、到满是水乡桃花韵致的“湘”字封号……桩桩件件无一不彰显着这样一点。

皇上虽给了湘嫔看似尊崇的地位,但却不曾按惯例给她一宫主位亦或侧主位。明显就是把这湘嫔给当成了一个花瓶,摆在那里供以一遣心事罢了!如此看来,这嫔位似乎也就跟着又做不得什么真了!

是的,皇上本意是想要在她身上寻到一星半点恭脀翙昭圣皇后的影子,但皇上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对她失望、再燃希望,最后再失望、然后再希望……如此循环往复几多作弄,已经不止是作弄这还是作孽!到头来苦了害了的又是谁的心、断了的又是谁的魂?

天子天子,纵然有着无边权势、无量威仪,到底也是有着求不得之苦、与难遂愿之痛的呵!

其实平心而论,湘嫔与恭脀翙昭圣皇后还是有一些像的,这是如出一辙的温婉性子、如出一辙的缜密心思、以及对紫色的隐隐喜爱。

但对皇上而言……一个留在身边以滋排遣的赝品,即便再像,又怎么可能会像呢!因为她毕竟不是“她”,不是“她”啊!

这是湘嫔的悲哀,一生注定要埋葬在她人旧梦里、禁锢在金红囚笼里的命中钦定的悲哀!她的世界因了这一层莫名其妙的牵扯、因了皇上那一点固执自我的妄念,而注定再也无法使令岁月静好,更注定无法得一个平淡安稳的现世。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

这宫里的日子不会停歇;宫里的故事,还得一朝一朝不尽相同、却又好似殊途同归的一直往前走……

☆、第二话牡丹幽兰承深意(1)

几缕清风灌了窗子幽幽的扑面而来,把我轻薄的衣袂跟着带起了曳曳的势头,我甫地牵回神志,有些哀凉的叹了一声之后便掀帘子走进去。

倾烟已经把那半敞的衣裙重整了好,我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她正一个人懒散散的歪在榻中间。她睁着一双有些迷离的眸子,那双眼睛里除了放空就是颓废,除此之外看不到一丝该有的感情跌宕,连泪水都没有。

是啊,对于皇上的嫌弃,就连我这个贴身宫娥都已看得习惯了,她这做主子的难道还做不得无喜无悲么?

“湘嫔娘娘。”我低了低首。

她没有动,闻了我这一声微唤后,只转目有气无力的扫了我一眼。

她都是这么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了,我倒是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是该告诉她皇上还会回来的?还是该告诉她皇上不会再回来了?我诚然不知道这两种情况究竟哪样一种,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须臾辗转,我终究只吐出一句平平板板的没什么内涵的话:“您不该选紫色的!”出口不由就跟着红了面,因为这话不经意就昭著了我方才的偷窥!

不过偷窥就偷窥了,那又不算什么闺阁密事,因为我这主子跟皇上根本就没什么实质性的进一步举动!若非如此,我又何至于一次次蘀她悬着心的偷看进展?

果然见倾烟放空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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