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一去全都被隐在假山旁柳木后的我给看得听得一清二楚!要说这二人做事也甚是不知道个伶俐,居然能无察到这个地步!还当真是给她们那甚会调。教下人的皇后主子长脸呵!
一抹哂笑落在心里,我面上却不由蹙了黛眉两道。
蓉妃……
方才甫一闻了“蓉妃”两个字时,我那眉心便又甫地跳了几跳!
听到这里,饶是再蠢笨的人都该能品出其中这么几许不对味儿吧!
我们那位皇后正主儿好端端的,要自个的宫女去跟小太监接头,这么弯弯绕的绕回到蓉主子那边儿的人身上,为的就是将这么一小瓶东西给那蓉主子身边的人,那么最直接的意向所指……自然就是漱庆宫茗香苑里的蓉仙子了!
即便我已然有所洞悉,但随着念头甫然至此,心底下还是打了个凛!
接连又见那小太监双肩起了阵颤抖,这颤抖很是昭著,即便面上竭力按捺住情态的翻转,也丝毫掩盖不了他内心波澜起伏的怯怖。
这宫娥就愈显得从容许多。她复将手中的瓷瓶向前递一递,是硬塞到太监手里去的:“蓉妃娘娘有饮补药的习惯,这东西么……也已饮了这么多年了,她早便适应。”这双眸子会说话,但眉目传达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她又盈啭啭道,“若不是前边儿那位公公不日前突发脑炎撒手而去,皇后娘娘又怎么会抬举的瞧上你来作那公公的接蘀?”至此这声波兀地一狠,是起于心、发于面的逼仄。
看得我都一抖!但瞬间也明白了该是个怎般的去脉来龙……她道蓉妃娘娘已饮了若许年,又道什么这一位接蘀前一位,那不明摆着是皇后以这手段算计了蓉妃若许,而蓉妃一直都处在一个不知情的状况下么!
念头滑至此,又令我恼不得起一阵毛骨悚然!若当真如我所料这般,蓉妃身边必定已经有了皇后的内应,且这么一不知情就不知情了大几年!若那小瓶子里贮着的是什么慢性毒药呢?我忽地不敢往下想……
天呐,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杀人吃人连骨头都不吐么!
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感到在周围这看不到的虚空里,有腥气的风与阴霾的雨齐刷刷向着我兜头罩下来,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上,那一片看似霞光万丈、清澈明朗的天幕其实早已不再清明!即便我深处帝宫这十几年的光阴岁月,却是没有一刻如眼下这般真切的可感可触的厉害过!
惝恍时又飘了目波过去,那宫娥已附在小太监耳畔,轻悄悄复幽幽诉了一句:“娘娘这般的体恤你,你可莫要……叫娘娘她失望呵!”虽是看似鼓舞的话,其实威胁之意沉淀的浓郁。
这一次,那小太监没有再迟疑。便见他泛黄发青的面孔又于阳光下耀出了金纸般的苍白,但这并不影响他动作的干练。他抬袖探手,自那宫娥手中极快的一下子就接过了青瓷小瓶,也不耽搁,径自匆忙就收拢到了内揣之中去。
这一次,宫娥可算是舒了这心。身形离开那小太监几步,颔首敛目,于唇畔缓缓儿绽了一个意味深长而心满意足的涓涓笑容。
我十分不喜欢这样的笑容,这让我嗅到不好的味道……
在这同时又忍不住转念自身。
我撞见了这么大的一个把柄,这么深的一场筹谋。伺机寻
找间隙、瞅时一展机缘!若是……
心波起伏、思潮涨落,一通算计氤于心海。
皇后,蓉妃……
☆、第三十话心机暗留(1)
我心里其实是最搁不住什么事儿的,这么一路风风火火的回了锦銮慕虞后,径直就往湘嫔那正殿里走。
迎面遇上正向外赶着去传膳的簇锦,她扫我一眼,我却没什么心绪同她说话,只以目光打了个招呼后也就继续行路了。
这怀骤起的激动驱驰着我整个身子整个心,我无法抑制住这样的激动!时今蓉妃与湘嫔之间的关系日渐显暖,又苍天有眼见怜的叫我得知了这么一遭关乎蓉妃的事儿,若是寻个缜密法子好好儿的利用一番,那么借此之事向蓉妃表达更进一步的投诚之意、促使蓉妃与湘嫔之间这暧昧又疏离的关系干脆做个板上钉钉的了断,未尝就不可以!我又如何能不激动?
顺进深过道一路大刺刺的往里走,抬手掀起这新换上的一道百蝶穿花帘幕后,我这心绪都尚且没能完全做了平复。
倾烟此时正着一件松散的百褶宫裙,整个身子歪在靠了牡丹屏风的贵妃椅上,手持一条白帛,又拈了苏绣小针细细做着绣样。她似乎心情不坏,又兴致正浓郁着,即便被我这有些鲁莽的一叨扰,也只是淡淡然抬眸顺着我瞧了一瞧,便又垂了眸波去专注于这手头的走线飞针了:“怎的又是这般燥乱的模样,大热天儿的可莫要上了火。”徐徐不走心的一句,复又命令道,“你且去斟一盏凉茶来于本嫔饮了。”
我得了这命,权且把心收收,便依话自一旁小几上置着的白瓷小壶里斟茶入盏,复行步过去递于了倾烟:“娘娘!”这火热心绪还是没能压制下去,免不得扬眉敛眸急急然唤她。
她且饮着清茶消暑,边应声抬眸投了个问询目光。
“……”我下意识张口,眼看着那心下里的一通想法就要对她全盘托出,但猛地一下又被一股异样的心思给猝然压住!于是便有了这倏然的张口却默。
我是这般抑制不住的寻了倾烟,原是当真想着要把那御花园所看见的一切都告诉倾烟,但又猛地止言!这一刻我还是起了理性的介怀,即便我一时半会子也梳理不清楚这样的介怀是来自何处。
“怎么了?”一默的空荡里,倾烟已将这一盏茶饮完,顺手将小盅往一旁几上放好,见我好半天的没有声息,便飘了目波落在我面上,微蹙眉心的继续又问。
我方自莫名的隔阂中重牵神回来,一时心境起了个沉淀:“娘娘,方才奴婢进来的时候,瞧着咱们正殿顶沿上,铺就的一圈鸳鸯瓦有几片松了。”说着唇兮一笑,将方才的些微尴尬做了遮掩,“您看叫小桂子他们去杂役祠调了人来换上新的可好?若是哪天不经意的掉下来砸到娘娘,可委实是不美的。”我顺势按落原本欲要发出的言语,随便生急才的寻了由头转了话题。
倾烟当没往深里多想,一闻原是这遭子事儿后,便收了目光继续专注在她手里的绣品上:“这些个事儿你看着办就是了,所需的银钱你径自去我账上支了就好,不需问过我再决断的。”她声息温温软软,这一瞬如斯安静又闲散的慵慵氛围环抱着,便又衬得她是那般似桂如兰的怜人风情。
“是。”我低眉顺目软糯的应了句,自觉自个这一遭来见倾烟若是不提及那件大事儿,则委实也不需再留在这里晃荡。我侧目顺着小轩窗瞥了眼天色,“晌午将近,娘娘想用些什么膳食?”又启口道。
倾烟这么半躺半倚着身子绣花也是有些僵乏了,我搀着她又往起坐坐,她方懒懒儿回我:“方才你进来时,我已叫簇锦去传膳了。”
我了然的颔首唱了个诺,又把身子伏伏,做了个礼退了下去。
☆、第三十话心机暗留(2)
院落里荫郁的花卉草木间起了层斑驳的水雾,配着高照的艳阳而更是滋生出闷热的压迫感。并着柳树干上一只只鸣蝉、春虫嘶嘶的鸣声一齐袭来,着实叫人燥意更甚!
我顺手召了个粗使宫娥,叫她用粘騀儿把这蝉虫除一除,大正午的莫扰到湘嫔娘娘歇息!复一路回了自个那间厢房里去。
暑气还是很盛,加之心事氤氲,我没了进些膳食的**。将几上放着的一盏银耳羹也不管隔夜没隔夜的,就这么几口饮下解了解暑气后,便倚着身子爬上小榻,以双手支撑下巴的趴下身子且歇息且动心思。
方才我原本有这好些个话要同倾烟讲的,但最后连我自个都委实不知是出于何等样的机谨,到底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现下我把这乱成麻的心思于静默中一一细数,明白方才纵然我把自个的发现、自个的意思对着倾烟全盘托出,那说了只怕也会是白说!
倾烟现下就是副与世无争等着被欺负的样子,不日前我冒着那样的大不韪的,都把花魁给带进宫里要她努把力了,她这个“近水楼台”就那样不肯做“先得月”的行事!眼下同样的,就算她知道了皇后可能对蓉妃有心垢害,她也至多是个心里了然,只怕还是会嘱咐我稳重行事、不关己事不开口免得徒惹是非!还能指望她准我去付诸个什么行动?更别说指望她能与我一并做个怎般缜密的参详、好好儿把这无意的发现使心思串连着利用起来了!
想于此,我又是一阵意乱心烦,翻了个身后干脆又坐起来,蜷曲了双腿抱着膝盖陷入另一重思量当中……
我果然是个不走到底不罢休的性子!这件事儿无论倾烟是报之以怎样的态度,我从就没想要退缩过。
好在我同身边人里这脑子转的最灵秀的小桂子处得不错,这档子事儿现下看来,还得去央着小桂子帮我一遭了……
。
待临近暮晚时那太阳落了几分余热,我寻了小桂子同样将他拉到了回廊背光的隐密处。
他一见我往那地儿走,便明白了我必定又没怀着什么光明的好心思!但还是半推半就的顺了我心的同我过去了,倒委实是够义气!
站定身子后我匆匆打量了眼周围,目光落定在他身上时,是如故的吐口没多兜转:“小桂子,蓉妃苑里可有跟你素日处的不错的宫女太监?”
他面上的神色原本还绷得紧紧的,一听我出言来了这么一句,一时也是不着边际。他歪头想想:“还真有!”复转目再度同我正视,“蓉娘娘的粗使宫女芳芳妹妹,跟我那是同乡。”
“咳。”我心下一哂,戏谑的做了夸张神态睨他一眼,“还妹妹……”
“嘿?”小桂子听出我话里这不对味儿的“鄙夷”,三两下绕到我身边颇为不服气,“妹妹怎么了?宫里头太监私下认妹妹的多了去了!”
我本就是顺口凑趣,没想跟他较什么真:“好了好了妹妹挺好的,挺好的……”忙冲他摆手将他这激动劲儿平复,后又稳下口气好生叫小桂子去跟蓉妃那粗使宫女妹妹,要些蓉妃最近常用的补药的药渣。并且特意重重的叮嘱他,问起缘由就说是我们家湘嫔近来身子弱,想按着那药渣瞧瞧调制补汤需要什么药材。
结果我这么个没怎么走大脑的想法,被小桂子深深的鄙夷了一大番!他先是着实奇怪的瞪着眼睛上下扫了我好一阵子,旋即抬手就向我额头招呼过来。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忙机变的向旁边一躲:“我没发烧!”顿然觉的自个这智商给被他鄙夷了,不禁暗恨的牙痒痒!
他将那手垂在身侧,面上那神情很是一个交织了诧异、不屑、鄙夷等一干的复杂!这次换做是他睥我一眼:“好端端的捡人家药渣子做什么,我们家娘娘若是想要熬制什么补药,那直接到太医署配置一副不就是了,哪里这吃饱了撑得去拾人剩下的!”他向我一个凑近,深深瞪我一眼,“鬼才信你!”
“我……”
“况且说什么从药渣看配方,这不太奇怪了么!”他没给我接话的机会,又自顾自一句搪塞。
我这一通解释被他这么堵在心里头甚是郁闷的很!终是待他吐完了那满腔的抱怨,又生怕他再以言语搪塞了我不让我说话,便急急然扬了嗓子抢过话锋:“我那是随便举了个例子,要表达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横竖就是要你想法取了那渣滓过来,别叫人家生了疑惑便是完事儿!你便不能说是你自个身子不适,惦记上了蓉主儿的补药么?”
“怎好端端的又扯到我……”
“叫你去你就去,我自有我的用处!”我觉的小桂子今儿这话委实多了,恼不得从中将他打断了不给他言语的机会才好!
于是便有须臾静默,好在也只是小一会子。小桂子早熟悉了我风火起来的不讲道理,只得把首垂垂、哀哀一叹:“也罢也罢,总有一遭我得被小姑奶奶你给作弄死!”
“呸!”我在心里头暗道了声“阿弥陀佛”,拽过小桂子说不出是感激还是无奈,“青天白日的混说什么,也不怕一语成谶!”
“呸呸呸!”话一落地换成了是小桂子一个劲儿的啐。他皱眉扫我一眼,“分明是黑灯瞎火,去你一边子的一语成谶!”语尽没再跟我在这儿胡乱饶舌根,留别前到底许了我的请求。
☆、第三十一话茉莉莫离(1)
这几日流光过的坦坦缓缓,而我这心境也是莫名就变得离离合合。
小桂子那边儿到底没有辜负我的嘱托,我也不知他究竟是用了何等样的法子,但最终给了我想要的东西。
对着一个浅浅的碗底儿,我这憋了悬了好大一阵子的气与心这才算是倏倏然的落下了一些!但很快便又跟着陡然吊起来。
这东西即便是到了手,于我而言也是一件棘手的东西,一时又顿觉有如鸡肋!我央小桂子想方设法套近乎、扯谎子的把这东西弄来,是欲要将那补药中含杂着的成分验查出来,故而跟着顺藤摸瓜的瞧瞧皇后是否给蓉妃下了什么药、使了什么手段。
但这查却又要怎样去查?这么大刺刺的公然唤了御医署的人来查,自然是行不通的;而我们身边儿可信的自己人中,又偏生没有精于药剂、通晓医理的!
于是这事儿也就在这里绊住,一拖就被我无限制的拖了若许天。直到今儿个晨时我服侍着倾烟着装绾发,后又传了早膳出了正殿时,一阵冷风倏倏然撩拨着面靥一路过去,吹鼓起尚不曾加厚的衣裙,带来一阵瑟瑟的沁冷时,我才恍然察觉到这气候已在不知不觉间步入初秋了!
心头莫名就罩了一暗,我没禁住打了个微微的抖,脑海里并着一个念头十分不由控制的有如碧海潮生——霍清漪自打那日一别后,时至如今便是一直都不曾再见到过了!
跟着就被这个无端而起的念头给带的鼻头一酸,我不经意的颔首叹息,杏眸一垂便滚下泪来。
这同时才蓦然发觉自个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变得如此软弱到可笑了?居然只因一个人的长久不出现,就起了好似稚童一般的委屈心态,为这区区小事儿倒哭起鼻子来?
“妙儿!”
忽地远远儿就听簇锦在唤我。这猝不及防的一嗓子唬得我呼吸一紧!慌地抬手对着挂了泪珠的眸子胡乱的抹擦了一把,适才急急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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