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更加皱紧了眉头:“我看那丫头对你是一片真心,相信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你干脆就当积德,把她弄来算了,何必造那个孽。”
陈其诚不以为意:“这世上对诚有意的女子多如牛毛,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想来攀高枝,她也得有那份造化。现在正是我陈家生死存亡之际,如果让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坏了事,只怕陈先生也没有办法交代吧?”
陈三暗中叹气,他本想饶过那个丫头的,奈何她知道的事情太多让人不得不顾虑,希望她下辈子能托生个好人家,再别像这辈子一样受尽劳累临了还不得善终。
第十三章 月眉出嫁
十月初九,苏州城。
从城南苏家到城北陈家的十里长街上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街上也是一路红毯铺地,那排场竟比当初知府上任都大了几分。街上来往的行人商贾纷纷驻足探听是哪家小姐出嫁,居然摆出这么大的场面来。
“这你们都不知道?一看就是外地人!今日出嫁的可是苏州首富苏家的二小姐。你琢磨琢磨,首富啊!那得有多少银子?摆出这样的排场又什么稀奇的?”说话的小商贩一脸的自豪,好似今天出嫁的是他家的姐妹一般。
询问他的是一个文士打扮的年轻男子,看他穿着打扮也颇为体面,待人亦是文质彬彬,只可惜他那健硕的身材,大异于汉人的长相以及下意识翻转折扇的行为让人一眼就瞧出他不是什么文人名士。
那个后知后觉的小商贩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上下打量了几遍这个男子和他的随从:“你们不止不是本地人,还压根就不是汉人,向我打听这些干嘛?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
年轻男子哑然失笑,制止了身后欲上前理论的随从:“这位小哥多虑了,我们乃高昌的回鹘商人,听闻苏州思清居的茶叶天下闻名,特意来此地做生意的,想就此买些茶叶回去售卖,也好从中谋些利润。”
狐疑的小贩犹自不信:“真是来买茶叶的?”
“确实是来做生意的。”
小贩心中计较了一下,如果他们另有所图又怎么会报上思清居的名号来,想来也不会有错。这么盘算了片刻后脸上的怀疑尽除:“这事情真就巧了,今天出嫁的正是思清居的二小姐!”
男子与身旁的一位病怏怏的中年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那还真是巧合,只是不知现在苏家主事的是哪一位?还望小哥指点一二也好方便拜会。”说罢,旁边已经有人递上了一块碎银。
小贩暗中掂了掂,只怕有二三两之重,一时之间喜得眉开眼笑,只将苏家的事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个清楚,就连苏家养的狗吓坏了隔壁的小孩之类的琐事也一并倒了出来,就怕眼前的财神爷一个不高兴把到手的银子又要了回去。
一行人唯有为首的男子饶有兴趣地听着小贩啰啰嗦嗦的废话,并不时打断询问了解。许久后,他看再听下去无非就是些家长里短无关紧要的琐事,索性打断了小贩兴致盎然的诉说:“好了小哥,我想我已经了解了,谢谢小哥的指点。”
财神爷都发话了,小贩怎么还敢啰嗦?他紧紧攥着手里的银子往身后藏了藏陪上一脸的谄媚:“公子您听好了?不知您对这些还满意吗?不满意我还有别的,您想听什么尽管说!只要是我知道的决不隐瞒。”
男子摇了摇头,随手抓起摊上的一个翠绿荷包:“多谢小哥替我解惑,这个荷包我买下了,这是荷包钱。”说罢,又丢下一块银子转身离去。
小贩一把抓起那块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后喃喃自语:“我的个天神老爷,这不得有四五两重!真是有钱人,这大富大贵的人到底不一样,随便来个买茶叶的一出手就是我这小摊子一年的进项!不摆了,收摊回家叫上孩他娘看热闹去,不定还能得上几个喜钱!苏家一出手,顶我苦一年啊!”一边念叨一边利落的收拾好摊位,喜滋滋的回家去了。
男子随手将手中的荷包扔给一个随从:“谢姆希努尔,拿去讨你的阿依妮莎欢心吧!在本国可见不到这么好的苏绣。“
魁梧的异族男子被主人的调笑羞红了脸,在大伙的笑声中悄悄将荷包收到了怀里,美丽的阿依妮莎一定会喜欢的。
那个病怏怏的男子并没有加入到调笑谢姆希努尔的队伍中,他上前几步压低声音:“瓦热斯,你确定就是苏家?”
为首的年轻男子瓦热斯漫不经心地看着陈家的人浩浩荡荡的抬着聘礼经过,无比肯定地说:“就是她,苏州难道还有第二个首富不成?”
“可是,据那小贩说的,那个苏梦眉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弱女子,这样大的事,是她能操控的吗?”那男子犹自怀疑。
瓦热斯抬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十七岁的美貌少女,手掌大笔的财富,我真是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这位苏家大小姐了。”
他脸上的表情与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让旁边的男人欲言又止,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枉然,自家主人已经对这个苏梦眉起了浓厚的兴趣,是与不是都不在重要,看来苏家之行是不可避免了。
玲珑小筑内,苏梦眉不顾梳头嬷嬷的反对,亲手为妹妹梳起了头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念着念着,一滴清泪掉到了手中黑亮的头发上,梦眉急急地擦掉泪痕,将手中的梳子交给梳头嬷嬷。
嬷嬷一边麻利地梳着同心髻一边嘴里念叨着:“大喜的日子可不敢哭哭啼啼,大小姐切莫伤心。”不过片刻,一个精致的同心发髻就在她手下显出来。
梦眉强作笑颜,将一枚做工极其精美的金钗插到梳好的发髻上:“妹妹,喜娘已经请过三遍了,姐姐不好再留你。这个金钗是我专门定做的,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切记不能遗失了。”
即将嫁做人妇的苏月眉此时也将往日的恩怨放到一边,双目含泪地抱住了姐姐:“好姐姐,从今往后妹妹就不能与你作伴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别一心为了家业耽误了自己的姻缘……”
梦眉亦反抱住她:“刚嬷嬷还说大好的日子不宜流泪,怎么这会你却哭了起来?莫不是舍不得我?真要如此我这就回了陈家,说你不愿意嫁了。”
月眉含泪嗤笑一声:“今天这样的日子你还不忘取笑于我,看样子我是真不能待在这了。”
“好了好了,再哭妆都该花了,到时候又要耽误工夫,喜娘呢?赶紧把凤冠和盖头拿来,没见二小姐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进陈家的门了吗?”
月眉羞红了脸,却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得乖乖地坐着让人摆弄。
梦眉细细地帮她戴好凤冠,眼角情不自禁地又涌上一股涩意:“月眉,从今往后你就是陈家的人了,以后切不能如往常一样任性。只要你待人平和有礼,别人断不会挑出你的不是来。但倘若如果有人欺负与你一定不能忍气吞声,尽管来找姐姐,我绝不会让你白白的被人欺负了去!”
一番话又惹来姐妹两一阵伤感,喜娘看如此下去只怕误了时辰,上前安慰:“两位小姐,再不走误了吉时就不好了,花轿早就停在门口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回门的时候再说不晚啊!”说着,一把拉过喜帕盖在了月眉头上阻住了两人相交的目光。
一众丫鬟婆子如释重负,拿东西的拿东西扶人的扶人转瞬间就将新娘子扶到了门口。
梦眉一路跟随,在门口看着喜娘将妹妹搀进花轿,一行人吹吹打打地用大红花轿将唯一的亲人抬着远去,心情就如母亲嫁女般的心痛难舍。
管家见她只是站在门口望着迎亲队伍消失的方向知道她心中难受,便放轻脚步侯在一旁,只等梦眉自己回神。
“什么事?”察觉到苏是全匆忙的脚步声,梦眉即刻回过神来。
“满堂宾客还在那等着您呢,”苏是全上前几步,在她耳边又悄声添了一句“关在柴房的茗烟刚被人发现上吊死了。”
脚步微微的顿了一下就继续前行:“确定是自杀吗?家中还有什么人在?”
“的确是自杀,家中除了兄长和嫂子就还剩个老母亲。”
“好好收敛了,叫人给他们家多送些钱财,就说是暴病身亡。”
苏是全应了一声,转身去处理了。
梦眉在门口略作停留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这才满面笑容地步入大厅。
大厅之中坐满了前来贺喜的宾客,见她进来无不起身道贺,梦眉一路招呼着来到主席。
席上只坐了四位,除了苏州洪知府与金陵府榷货务何总管外还有两个未曾见过的男子。
苏梦眉向几人施了一礼:“梦眉让几位久等了,还望海涵。”
何总管与苏梦眉打了多次交道相对熟悉的多,听到她的告罪笑起来:“无妨无妨,只要苏小姐愿意自罚三杯我等就不怪罪你了,怎么样洪大人?”
洪知府对苏梦眉的美貌与财富垂涎已久,只是碍与她的背景而不得不忘洋兴叹,今日有此大好的机会又怎能轻易错过,随即顺水推舟,还亲自为她斟上了酒。
梦眉自凉州醉酒后就苦练酒量,为的就是应付今日这样的境况,听到他们劝酒也不推辞,抬手间三杯酒就见了底,此举一出,宾客尽欢。
见洪知府又想劝酒,梦眉嫣然一笑:“洪大人,这酒稍后喝也不晚,您可是还没向我介绍这二位贵宾呢。”
洪知府哈哈一笑:“是及是及,一见貌美如花的苏小姐却把正事都给忘了。这两位是高昌回鹘派来与我大宋修好的使者,只因仰慕我国的茶文化,所以圣上特意准许他们来我苏州赏评,还望苏小姐多多照付。”
那两个男子正是早前在街上打听思清居的那两个异族人,那位叫瓦热斯的男子向梦眉施了汉礼:“苏小姐,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是高昌使节瓦热斯,苏小姐不妨称呼我为华谨瑜,这位是我的汉语先生施先生。往后的这些日子还要多麻烦苏小
姐了。”
对于这样强派的差事,苏梦眉自知无法拒绝,只好应承下来。
见目的已经达到,华谨瑜拿出一个精美的木匣:“苏小姐,这是我此次专程从我高昌带来的回鹘宝刀,今日来的匆忙没有准备什么贺礼,特将此宝刀送与苏小姐,还请笑纳。”手轻轻一扣,匣子就自动弹开来。
“此刀名秋痕,刀身以精钢淬成长九寸三分,刀销饰以珍稀宝石,入手轻巧,最适合苏小姐这样的佳人使用。”
苏梦眉看着递到眼前的弯刀璀璨生辉精美非常,不禁伸手拿了起来,果然如华谨瑜所说入手轻巧。她轻轻的掂了掂笑了起来:“此刀归了我那可真是明珠暗投了,我一个弱女子手无三分力,哪里用的到这样的宝物?”
何总管接过她手中的弯刀仔细端详了半日:“倒真是个好宝贝,只可惜太过小巧,也就只适合女子把玩,不然我今天非得让苏小姐割爱让给我不可。”
洪知府向来对这些刀啊剑啊的不感兴趣,见几人只围绕着一把刀讨论不休心下不愉,就出声打断了他们:“好了好了,今日是苏二小姐出阁的大好日子,不要光顾讨论这样的话题了,既然人也见了礼也受了,我们就把这些东西放到一边继续喝酒。”
苏梦眉依言将刀交给点翠陪几人行起酒令来。
第十四章 姐妹情绝
繁华散尽,空留一地残红。
已经是深夜了,清冷冷的上弦月挂在中天,使得原本就空旷的夜空更加的寂寥。
屋内没有点灯,苏梦眉就在这一室的黑暗中静坐。
累了一天的下人们早已经入睡了。点翠伺候喝的满脸绯红的梦眉洗漱后也去睡了。待得一切声息全无的时候,梦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起来披了一件单衣,梦眉握着腕上的那颗珍珠发起呆来。唯一的妹妹也出嫁了,如今这个家就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以后想说说体己话儿都找不到人来听了。十月初九,过了今天自己就十七岁了,十七岁嗬,正是一个女儿家最好的年华,而她却不能像别家的女儿那样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夫婿举案齐眉。以前生辰的时候父亲都会记得,姐妹两个每年的生辰无不风光大办,今年的这一天家中照样是宾客似云来,只不过大家不是为了来给她庆贺生辰,而是来恭喜苏家掌家嫁妹。而那唯一的亲人也沉浸在嫁人的喜悦中,早已经忘了自己出嫁之日就是姐姐的生辰。
以后的路,就只剩她一个人在走吧?梦眉脸上挂着虚无的笑容,定定的看着窗外的月亮在对未来的茫然中枯坐到天亮。
天已经大亮,睡晚了的点翠带着两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端着水盆毛巾一边走一边抱怨:“你们怎么也不叫我一声,今天二小姐和姑爷要回门,万一耽误了小姐又要说我了,真是!”身后的小丫鬟哪敢答话,只是低了头紧紧跟在后面。
紧赶两步,点翠轻轻的叩响了房门。门里面悄无声息,点翠吐了吐舌头,大小姐好像还没起呢,看样子来的还不算晚。
门从里面悄悄的滑开,吓了心存侥幸的点翠一大跳,她看着站在门口的小姐结巴着打了个招呼:“小……小……小姐,您起来了啊?呵呵……早啊!”
梦眉“嗯”了一声:“不起来还等着你这个贪睡的丫头叫我不成?”
点翠无精打采地低着头:“小姐,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都是昨晚睡得太晚了。”
看着她可怜的样子,梦眉的心情稍微好转:“好了,难不成你还要我自己梳妆?快点儿,一会二小姐和姑爷来了你就让我这样子见客吗?”
见她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点翠立马高兴起来,她催着两个丫鬟为小姐洗漱,自己在衣柜里帮忙挑起了衣服。
“小姐,这件新作的襦裙您还没上过身呢,颜色也养眼,就穿这件吧?”点翠拿出一套领口裙角绣着精美花纹的粉色裙衫。
梦眉将衣裙接了过来,衣服上的花边一看就是出自手艺精湛的绣娘,窄窄的花边精细非常,绣满了各色花朵和穿花的彩蝶,这样做工精美颜色亮眼的衣裳曾经是梦眉的最爱,可是现在看来却是有点扎眼。
“会不会太艳了一些?”梦眉有点犹豫。
“我的小姐,你看你自从接过生意后穿的衣服除了白的还是白的,把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硬给打扮的和一个深闺怨妇一般,再这样下去,您还怎么嫁得出去啊?”
两个小丫鬟被点翠口没遮拦的一番话惹的捂嘴偷笑,梦眉瞪了她一眼,还是乖乖将那套衣裙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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