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姐,方才冒犯了。”又是那个镇定自若的清浅,出入得体,进退得宜。
“清浅姑娘,我们并不知道郡主身体不适,贸然前来打扰,惊扰了小姐修养,在下在此道歉了。”深鞠一躬,长揖到地。
清浅侧过身子,避过他的大礼,只道:“小姐身子弱,一直都是慕容先生在调养,若无过度劳累也不至于此。连日的赶路,加之近两年来小姐呕心沥血,时常发热病倒,此次前来贵地,可能是水土不服,一直嗜睡疲惫。昨日人声吵杂,可能扰到小姐,故而今日身体微恙,这也是清浅的不是,公子不必自责。”
“小白最厉害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医好你家小姐?”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如果没有看到方才她假作要看小姐的发饰,实际则是掩人耳目的抱住慕容先生,或许清浅便会迷惑于这如此单纯和洁白的皮相下。殊不知,如斯的外表下,寄居的又是怎样一颗灵魂?
清浅不动声色。“小姐胎里带的毛病,这么多年也无法跟治,并非慕容先生的医术不够精湛。反倒是他的医师多次将我家小姐从鬼门关救回来,我一直对慕容先生心存感激。”
“小……”
“怜儿,不得无礼。”那小姑娘还要说什么,却被兄长打断,不甘的瘪着嘴谁都不理,楚寒玉歉意的说:“还望清浅姑娘原谅小妹无理。闹了这么许久还没来得及介绍,这是我小妹楚怜玉,我们在家都唤她怜儿。怜儿最小,在家难免娇惯些,还请姑娘见谅,也望姑娘转告郡主,我等这就告辞,过些时日再来看望郡主。”
“公子不必客气,清浅不过一个婢女,身份卑贱,当不起公子一句‘姑娘’,如若不嫌弃,如小姐一般唤我清浅便好。公子的心意清浅自当转达,清浅还需要回房照看小姐,恕清浅不远送了。”没有抬头,没有去看那个从进来开始便一直将视线黏在小姐身上的男人身上是怎样的形容憔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悲情,也没有理会他那看似深情的眼神。如玉公子果然是有涵养的,也不愧如玉这样的美名,为润如玉的清俊公子,又是世族大家,出身高贵,却不会显得高傲和眼高于顶,反倒是常常恭谨有礼。反观他的妹妹,倒是一个俏佳人,身体玲珑,也有一副好嗓子,声若黄莺,十六七岁尚未出阁,应该不是无人问津,而是恃宠而骄的不愿嫁人,恐怕等的就是那“小白”。只是不知道慕容先生是如何同那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扯上关系的。
在原地等着远处伺候的春芽和秋霜送几人离开,依稀还能够听到那洳花小姐娇蛮的声音不断。“方才小白抱着的是谁?是那个病秧子郡主?为什么要抱着她?小白都不抱我,我不管,哥哥,我要小白,我就要小白……”没有听到楚寒玉是怎么回答的,只是能看到那个一直心不在焉的人也渐渐远去,然后头也不回的回房照看郡主。
小白?慕容先生,你的麻烦好像来了呢。
第三十九章 往事
“阿离,我……”对上那人儿戏谑的眼神,突然觉得心中一窒,什么东西悄悄的扎了扎,疼,并不尖锐,却无法忽视。
上官羽汐懒懒的舒展一下身子,然后不经意的问:“我知道你不喜欢那女子。她便是你口中的‘洳花’吧?果然是堪比花娇的人儿呢,只是慕容,”站在他身前,手指描绘着他的五官,从眉,眼,到那紧抿的唇,“何人才能进入你的眼中、心底?我从未问过你的年岁,也从未听你谈起过你关于未来的打算。此次将你带来这里,是我考虑不周了。慕容,对不起。”
那声浅浅的叹息让他心底的刺痛突然变得尖锐而犀利,仿佛已经看到那里被撕开一个洞,依旧在不断扩大,血流不止。木然的看着她,“你是何意?”
看到他的目光和反应,上官羽汐知道自己表错意了。“我是说,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便自作主张的将你带来,希望你不要怪我。不要因为我而乱了你的人生,我亏欠你和清浅的已经太多太多,不知道今生可有偿还的可能。”
“那你现在问。”
愕然瞪着眼前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从来都是温润柔和的他,眼中尽是沉痛和绝望,冷寂。“慕容,你怎么了?”
“你问啊!你不是说没有征求我的意见,那你现在就问,我现在就回答你!”狂乱的眼和激烈的情绪,克制不住的摇动着她的身体。
“那我问你,你可愿意放弃安逸,随我一同涉险,甚至会丢掉性命?”看着他的眼睛,一点一点的恢复清明,紧紧捏在肩头的手也化为掌,轻柔的揉捏。
一字一顿,毫不犹豫的:“我愿意。你在哪里,我便要跟到哪里,我不许你丢下我,更不会允许你离弃我。”收回手的同时将她锁进自己的怀中,埋进她的肩头,低低的说:“阿离,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欢笑,看着你心伤,看着你黯然,看着你凝神,可是你为何不肯回头看看一直都在你身边的我?”低哑的嗓音如同被困的野兽般无助凄凉。
上官羽汐僵了身体,不知道该如何做答。一切,是否开始行差步错?为何自己千算万算都未曾算到……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从你在溪边唤我‘白哥哥,快来,看我抓到什么了!’那天的你,像个仙子。纯净而美好,让我觉得有你在身边是如此满足和甜蜜。”
溪边?那时的自己才几岁?应该只有三岁。尚记得襁褓中的自己最初可是被白叔叔的这个独生子嫌弃的不得了的,那时的自己并没有过多的记忆,只是后来记忆渐渐清晰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就如同发生在昨日般重现于眼前,脑海,让时年五岁的上官羽汐在生辰后足不出户整整十天。
就如同在看一部成长的纪录片一般,清晰的看到那个被丢在山中溪边的小女孩无助的样子。白叔叔出谷采买一些必需品,同时也是为了给年幼的自己购置一些物品,所以独留了两个孩子在谷中。往常都有人按时将物品送进来,但那次所需的物品有些繁杂,因此白叔叔自己出谷,也给了一直看小女孩不顺眼的白慕容有了报复的机会。
和颜悦色的白慕容亲切的告诉小女孩说要带她上山采花,带她去玩儿。一直都没见过他好脸色的小女孩开心的答应了。从她有记忆开始便喜欢这个漂亮的哥哥,可是哥哥一直都不爱搭理自己,有这样一个玩儿的机会自然同意。短手短脚的小丫头不停的在后面呼唤着前方不顾自己而快步行走的男孩子。只是他一直没有回头,终于,在溪边,她再也看不到他的踪影。正午的太阳正烈,小小的身体靠在溪边的树下小声的叫着哥哥,毕竟是体弱,初时的呼唤没有多久便耗尽了她的力气,无奈之下只能寻到树下坐好,心中期待着小哥哥发现自己走丢了便会回来寻找。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树丛中传来,把她吓的慌忙来到溪边喝口水。看到游动的鱼,方才记起早上便没有吃东西,有些饿了,想抓鱼,谁知道不小心跌入水中,溪水并不深,方及女孩子的腰身,只是温和的流动,没有伤害性和攻击型。她便干脆站在水中专心的寻找。听到轻轻的声音唤“羽汐”回头,正看到哥哥在溪边,开心的同他分享自己的成果:“白哥哥,快来,看我抓到什么了!”
后来,男孩子将女孩子抱回屋,为她烧水洗澡,为她换衣,一直都是默不作声。后来,女孩子因为着凉昏迷两天,然后病了一个多月,男孩子被父亲责罚跪了一晚上。再后来,男孩子再也没有刻意为难过女孩子,而当女孩子的父亲来接女儿回家的时候,男孩子跟随在她的身边一同走了。
上官羽汐艰难的扯动嘴角说:“慕容,你弄疼我了。”
“阿离,我要你,不愿离开你。不管你在哪里,我都愿意随你一起。”那声“慕容”是亲切,亦是疏远。“阿离,你再也不肯唤我一声‘白哥哥’,是因为你不肯原谅我是不是?”
语意悲切,只是,上官羽汐垂下眼眸,离开他的怀抱,一步之遥,却生生拉出了那样凄楚的决绝。“我看到你对幼年的羽汐是如何的厌恶,因而不想惹你讨厌而已。我以为,你很喜欢现在这样的相处。”亲近而又疏离,不近不远的距离,也是最安全的相处。
是的,如同一个局外人般看过了前几年的生活,包括自己的出生,母亲的离去,父亲带着自己去求医问药,也包括他对自己的厌恶。虽然是自己经历过的,可是却如同陌路人一般的成为看客,当时的她无法接受自己的世界如此的颠覆,所以才在自己的世界中十天。迫使自己接受这个存在和世界以及自己的生活,更有,那份厌恶。
想要抱住她的手被轻轻挣脱,颓然的垂在身侧,如同他此刻颓丧的心情:“阿离,我承认在你最初来到山谷的时候我讨厌你,讨厌你霸占我的父亲,讨厌你有那么多人宠爱,更讨厌父亲对你全力的救治。我不知道父亲同你的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才会使得他将你看的比他的生命都重要。”
对面的人还是那样站着,悄无声息。
“我是父亲的养子,所以他不爱我,只是将他所学所懂交给我,让我传承他的衣钵,继承他所学。每天的生活都是和父亲在一起,习武,钻研医术,识药,采药,制药,虽然没有情感,但能够在他身边对于当时什么都不知道的我而言,也在你的到来后成为一种奢望。和父亲相处近十年,我从未见过那样惊慌失措的他,他带回了你,准确的说,是奄奄一息的你。他用全部的时间来医治你,不论是什么灵丹妙药,只要是能够有助于你的康复,哪怕是我们用了三年时间依照古方制成的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玉清露,他都当作普通药物的给你用。你不知道那时的我有多么嫉妒你,多么恨你。十年的相伴,我以为他不过是冷情,所以从祈望到不再对他的柔情抱有希望,直到看到他如何对你。”
上官羽汐能够清楚的记得当初那个清朗如月的男子是如何的柔情相对,如何的欢颜细语,而在面对他的时候,常常是严厉的,冷漠的。
“因为对你不理睬,他一边柔声哄着哭闹的你,一边冷冷的罚我默写《药经》,你不知道那时的我有多么想把他怀中的你丢在地上。你有那么多人爱和关心,而我呢?唯一的父亲对我不闻不问,因为我的态度而责罚我。阿离,你既然可以把你的过往告诉我,为何不能原谅我?”如斯孤傲的男子一脸乞求的哀痛和黯然。
“慕容,现在这样很好。”即便是低着头也能够清晰的感受着来自他的热烈目光,何时那个清俊冷漠的男子变成如此卑微的乞讨者?是的,乞讨者。他在乞求一份来自自己的谅解。可是,从来没有怪过他,又如何原谅?
目光有些涣散的看着转身的她,“你,还是不肯么?”
“慕容,我从未怪过你。”回头看着他,那眉目如画的男子,那朗朗如清风明月的形容,确然是陪伴自己走过十五年的亲人。
“没有怪我?”眼中闪现喜悦的光芒,“那,”
“你和清浅都是我的亲人。”看着他身后站立良久的女子,灿然一笑,“清浅,你可是看上那如玉公子了?他可曾向你求亲?”
清浅原本留存的一丝哀伤瞬间消失无影踪,深吸气,调整着有些抽搐的眼角说:“小姐,我看怜玉小姐的架势可是要向慕容先生提亲呢,不知小姐可否割爱?”
“哦?”缓慢的移步向清浅,“清浅,你这可是在怨我没有留住如玉公子向他提亲?清浅你就这么想要嫁给如玉公子吗?一如侯门深似海,清浅,你可要考虑清楚啊。”一脸诚恳的上官羽汐,面容扭曲的清浅,以及,如同木雕般站立不动的白慕容。
“小姐,清浅几时要说要嫁给如玉公子了?”'。电子书:。电子书'
“清浅没有说啊,清浅分明是很厚及嘛,小姐我和你相处这么多年,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哎,太善解人意果然是容易很累呢。”上官羽汐一脸的看我多了解你,把清浅气着了。
“慕容先生,你也不管管小姐,怎么能放任她一个姑娘家的这么说话。”将矛头指向一直不言不语的白慕容。
淡淡的扫了一眼两人,“我不过是小姐的医师,哪里管得了什么。”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清浅有些担忧的说:“小姐,慕容先生不会有什么事吧?”那离去的背影,分明如此哀伤,却要硬撑出一份坚强,只怕是不想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露出自己的伤吧。
“我是不是做错了?”将头埋在清浅胸前,闷闷的开口。
“小姐,有时候太过执着不好。还是要听听心在说什么。”
“清浅,我发现一个问题呢。”浓浓的恶作剧般的笑意。
什么事?清浅疑惑的看着上官羽汐。
“那就是,”退开几步,恶劣的说:“清浅着实伟岸!”说完转身便跑。
伟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姐你站住!!!”反应过来的清浅涨红了脸追了出去。
执着,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一个好习惯,只是,听听心在说什么?貌似不错的建议,可是要怎么听呢?
第四十章 入宫
清浅担忧的目光一直流连在上官羽汐沉静的面容上。四天前发生的事,清浅依稀知道是为了什么,也知道白慕容这几天为什么一直都冷冰冰的,哪怕是对着小姐。而小姐则依旧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两个人现在都别扭的相处,谁也不肯低头。而昨天,在来到南国的第十天,宫里有人来到驿馆宣旨,南帝召见,于次日进宫,体恤郡主初来南国,特许带一名侍女同行。
上官羽汐还是没有作出反应,清浅沉不住气了,先开口:“小姐,我要随你进宫。”
“不用,让冬泉随我去就好。你留在这里,为我看好家。”冲着尚在为自己梳妆的清浅淡淡一笑。
“小姐,为什么不让清浅随你去?反而让冬泉去?万一要是有什么事,她……”清浅激动的脸都急红了。那冬泉,便是固执的不肯低头的思画。那日昏倒,小姐令慕容先生为她诊治,在她醒来后只问了她一句,她沉默的留了下来。那日,小姐问她:“你想活着回去还是被他丢弃?”
上官羽汐吩咐思琴也就是现在的春芽,叫冬泉到马车旁候着。“清浅,这次进宫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我不想让你担心,你留在家里,好好的等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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