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经过那些聊天的老妪身边,花容朝着她们微笑问好,发现她们似乎并不害怕也不惊讶,反而露出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来。不过花容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些老妪一共有十个人,大多数也注意到了她和沈家大少奶奶,不过其中有三个人在她打招呼时候路过时面无表情,不冷不热,眼睛中还含着深深的戒备。或许她们之前美貌,所以看见年轻女子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敌意吧,又或许她们与沈家大少奶奶有什么过节?花容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三人混在人群中莫名地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也正是由于这份奇怪的感觉,打完招呼错身时候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此时一阵微风吹过,撩起了其中一人的宽大的袖子,让她见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洁白的皮肤上弯弯扭扭地爬着血红色的虫子,它们密密麻麻,仿佛是在聚餐。
花容连忙转头不忍再看。
“哼,怎么?怕了?”耳边响起沈家大少奶奶的话,带着一丝揶揄。“你不是巫师么,这些小事儿就会吓到?”
花容噎了一下,深怕暴露,于是讪讪道。“恩,还好还好。”说完偷偷从灵袋中掏出一片薄荷叶子含在嘴里,抑制住胃部不适的感觉。
走了一段,花容一边默默记着位置与方位,心中暗暗想道。“这净瓶村面积虽然没有我的玉蛊灵犀广阔,可是有山有水,有村有田,竟然是与凡界一般无二的感觉,这里有风,有雨,有阳光,或许四季都有,实在是一件宝物,却不知道为何会在沈园?”
“到了。”突然前面的沈家大少奶奶在一个山洞前停住了脚步,道。“就是这里了。”
花容不太明白沈家大少奶奶的意思,于是小心翼翼地探头进去。
马上她就感受到这个洞穴满含着一种奇异而莫名的危险。一股淡淡的臭味从里面透出来,似乎死掉的海鱼的味道,洞内光线是很差的,仰头可以看见顶端有一处小小的缺口,有光线从其中落下,汇聚成细细一条线。还可以听见一些呻吟,那呻吟与当日厢房听见的歌声竟然有些相像?
“走吧。”见她犹豫,沈家大少奶奶笑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是啊,真相而且还要从这里逃出去,所以势必多多了解这里的情况。想至此,花容迈开步子踏入了这黑漆漆,阴森森的洞穴中,不过她边走边心中忐忑,希望不是一条不归路就好了。
大约走到一半,花容的脸色越来越扭曲了,气味太难闻了,难道这里是垃圾填埋场,沈家大少奶奶带她消遣来了?她微微侧脸看着面色如常的沈家大少奶奶,压制住自己急于呕吐的心情。“沈夫人。”她刚要说话,只见身边人突然停住了步子,道。“就是这里了。”
花容左右看了一会,突然定住了,胸口有某种酸涩拥堵成一片,她努力的张大眼睛,努力看清楚眼前的人。
眼前人双臂反绑被铁链锁住,看不清男女,那双已经失去光泽的眼睛看着花容与沈家大少奶奶,里面满是惊恐、害怕、不甘……最后化为绝望“让我死吧,死吧,死吧……”那人嘴巴里面念念有词,花容看了一会儿,脸色变了。“嗜心夺灵蛊?”她心下呢喃。这是《道藏》中天机篇里的一味蛊术,十分阴毒,轻易不可用。
“这个人你认识么?”不管她脸色大变,沈家大少奶奶却是一脸微笑。
花容摇头,她刚来此地,怎么可能认识?
“是我女儿。”她淡淡说出口,花容完全感觉不到她的悲伤与心痛。这个人是怎么了?好像不以为意,这个可是她的亲骨肉啊。
“啊,真是可怜啊。”不过花容没有多嘴,还是顺她的话希望她继续往下说,最好将所有谜团都说了,也省了自己胡乱琢磨,浪费脑细胞的事儿。
“那些人过不多久都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啊,是吗,那真是惨。”花容继续附和。
“她们是中了毒,然后被送入净瓶村来,呵呵,都说沈家老爷慈悲为怀,却不知是个蛇蝎心肠,我真是,瞎了眼。”她愤恨道。
花容一惊,但是没说话,听她继续。
沈大少奶奶:“老爷原是南海某个门派的修真者,他对长生有着极强的欲念,可惜资质不好,练到六十几岁也没有突破筑基,一般像他这个年纪除非得到筑基丹或者是奇遇才可能有所突破了,于是他带着财物回归故里,打算做一个安逸的小财主度过余生。”
“于是他回到南明,接下来的十年中娶妻生子,并且靠着精明的头脑富甲一方,也算安乐,直到一年前沈老爷生了一场大病,几乎就要死掉,家里人寻遍名医,最后是一个来自边陲的医者说是要试一试,之后这个家就开始不对劲了。”
“先是沈家嫡孙女——我的女儿沈轻语失踪了,然后沈园荷花池的荷花一夜开花,诡异非常。过不多久,沈老爷的病竟然奇迹般地好了,当时我曾拼命寻找女儿,可是那个医者居然说孙女克爷爷,不必找了,找回来也会再次克她爷爷。于是闹腾了一阵,夫君与我终究只能放弃。”
“之后好了约莫一个月,老爷又不行了,适逢沈二公子带回一个少女回来玩乐,当夜少女失踪,二公子也变得神经兮兮,但是不久老爷的病又好了。
花容约莫有些眉目了,插嘴道:“难道女孩子的失踪和沈老爷的病有关?”
第十一节 沈琼
一时间似乎时间停止了运转,沈家大少奶奶似乎连呼吸也停滞了,举动也停止了,只有头顶的小洞中射下来的光线明明暗暗地抖动,渐渐化作一片胶着,时间似乎静止了,偶尔有微微的喘息传来,是那个非人非鬼的人的痛苦挣扎。
或者说,是那个沈家的孙女儿,她的女儿。
光线下,沈家大少奶奶微歪着头,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似乎抓住什么似地,她长得很秀丽,虽然既不是大气的美,也并不怎么绝色美艳,但是看着她,就会让人想起一些令人安心的东西,比如秋天落下的叶子,漂浮在流水上的小花,或者是一杯菊花酒。
那沈家大公子那样的风姿,娶她大约也是因为这份安心淡然吧。
可惜这份淡然很快就消失了。
远远有铃铃的声响。
“毒药、藤蔓,少女……开启我生命之门的亡灵啊……请与我缔结血的契约,进入命运的轮回吧……”她眼神大变,口中突然传出非男非女低沉的声音,妖异非常。
头顶的那道光线闪烁变幻,不停地旋转着,眩晕感直袭而来。
花容抵住额头,就要跌倒,突然一双手扶住了她,是沈家大少奶奶。
“看我。”她说,目光带着诱惑。
花容看她,眼神迷离。
只听“啪”的一声,两人眼前的那个被绑着的女子突然碎了,她的皮肤、骨头、血液,纷纷滑落,只是她的肉体已经不是肉体,而是石屑一般的东西,碎屑混合着诡异的流光,一闪一闪,闪烁着种种流动的颜色。
洞穴里的光晕顿时大盛,花容依稀可以看见那死去女孩的眼珠子滚落,带着绝望。
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墙体破碎,许多藤蔓飞速地生长起来,一个人的脸缓缓抬起来,他的脸被黑色的长发覆盖着,手指修长骨骼均匀,仿佛一具骷髅。随即颈项的抬起,那个人缓缓伸出一只手,掠开了眼前的乱发,最后抬起头,他的唇鲜红而带着腥气,一缕鲜血顺着纤长的手指而下,“你好”他说。
花容偷偷咬破了舌尖令自己清醒,她现在明白了,沈家大少奶奶约莫是被控制了,而控制着很有可能就是眼前这个妖物,只是她依旧迷茫着眼神,嗫嗫道。“你是……”
可不是妖物?此人分外妖异可怖,原因是他竟然有两个脸。左边一张女子是闭着眼睛的,她的脸苍白无血色,貌美如梦幻中的有毒曼陀罗花,妖冶而诡异魅惑,她的头上簪满了银首饰,华丽非常,而另一张脸——竟赫然是沈家大公子沈琼他此时缓慢地爬出了石堆,就这样跪坐着仰头看着花容与沈家大少奶奶,咬着手指轻笑。“兰儿,辛苦你了,可惜啊可惜,遇上个不好对付的。”
突然沈琼那张脸嘴角一挑,指尖一挥,一道绿光袭向花容,花容一闪,轻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中了你的迷魂蛊?”
沈琼笑了,“我喜欢观察。”
“你想怎么样?”花容收敛了笑意冷哼。
“记住一件事——”沈琼支起干枯的手肘,“你是吸取灵气的媒介,我将会指引你的命运……超过了界限的智慧,是不被允许的……”他又看向沈家大少奶奶,眼神中闪过似是而非的怜惜。“辛苦你了,可是为了我的大计,这些小小的牺牲又算什么呢?”
花容见被识破,也不遮掩了,迅速接上。“灵气的媒介,哼,沈家大公子,你早已不是人了吧。”
沈琼一笑,露出他尖锐的牙齿,他的牙尖带着血色,仿佛是刚刚撕扯过猎物的猛兽,他的眼也不瞎了,闪着恐怖的欲望。“聪明人一般没有好下场,不过……有意思,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花容:“你的眼睛……一般瞎子的眼睛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晶状体还存在,其他人应该可以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或者一些外围的映像,可是你没有……我看不到一点点,你是睁眼的,我看不到一丝丝光线,所以我问自己为什么?”
沈琼不语,脸上透着冷笑。
花容接着说道。“所以我思来想去,怎么也不能想到,直到有一次幽幽给我沏茶,她当时泡了一杯很香的薄荷茶给我,然后我看见了她,她的眼睛里我看不见自己,于是我什么都明白了——你,已经死了,你是一个鬼”
对着她直直伸出的雪白手指,沈琼嗤笑一声,带着不屑。“哈哈哈哈,观察入微,枉费我花费那么多心思散播我弟弟反常的言论,令大家先入为主地将沈府怪异事件的目标转移到他身上,却被你看穿了,真是可惜啊,可惜啊……你这个真相却是无用功啊。”
花容不理会他,头一撇,指着沈琼一侧那张女人脸,继续说道。“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吧,哼,你本是凡人,没有灵根,却妄图逆天命,改伦常,你夺了这个修真者的身体,到底要做什么?”
“咦?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沈琼诧异。
“她的发饰打扮,分明是毗罗国的装束,我有一个朋友正是毗罗人,我自然晓得。”她不欲和他多说,简单阐明幽幽的事情。“不过看你做的这些事情,比如这些迅速老去的女子,比如长开不败的荷花,有比如你刚才说的话,其实你要的什么并不难猜。”
“哦?何以见得?”他依旧不肯嘴松。
“你要活着,我是巫师,从你使出的蛊略一分析便可得出结论了。”花容耸耸肩。“嗜心夺灵蛊是一种极为难制的蛊,需用一百七十七种药物炼化,但是一旦练成,功效非凡,它能夺灵。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制服这个修真的,只能说你手段非凡,竟然想到夺舍求生,何况你还是一个凡人。”
“哼”他嘴角一挑,带着玩味,似乎在看猎物。
不过花容不怕,她继续。“我想事情大约是这样的。你生了重病快要死了,本来已是绝望了,可是一个女人的到来给了你希望……”她敛眉,挑眼看他表情,揣度下面说什么。
“哦?”果然沈琼的脸色变了,眼中透出玩味,看来她说地不错。“我喜欢你的逻辑,继续说”他舔舔手指,充满诱惑。
不过花容微微一笑,嘟嘟嘴。“渴了,我要喝口水。”说着,从储物袋掏出一只瓶子。
第十二节 脱困
花容与沈琼谈了一会儿话,心中基本摸清了事情的大概,她突然说渴了要喝水。
沈琼约莫是感觉她翻不出手掌心,便也随她去了。不过他斜斜眼睛嗤笑。“做个饱死鬼也好,免地到了阎罗殿说我不怜香惜玉。”
花容拿着瓶子往着假装往嘴里灌水,眼睛却四下乱转。
突然她手一抖,那瓶里的水突然地就洒了一地,有一些还溅到了沈琼的身上,她连忙抱歉。“对不起啊,对不起,我是太害怕,所以……”她说地很快,视线却看着地面。
沈琼有些生气,不再打算和她罗嗦,干枯如柴的手指结了一个印。“我想你是想快些死,我满足你。”
此时花容却往后一退结起结界,嘴角挑起一个弧度道。“成功了”
她刚才泼散出去的水此时顺着地势蜿蜒流动,慢慢流向沈琼的方向,流向那缠绕的藤蔓,映着几片墨绿叶子,焕出绿莹莹的光晕来。她迅速闭上眼睛,心中默念道。“不灭不破,长长长”
刹那间那些水仿佛恶鬼一般往沈琼身上粘过去,从泥土中爬上沈琼的腿,手,以及他所有的皮肤。很快沈琼的身上出现了许多白色的小点子,仿佛电影慢镜头一般渐渐长大,成蛹,破壳,最后化为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
沈琼一时间不明所以,竟然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过这是生死一刻,岂能容得半点疏忽此时大约外头已经是晚上了,夜风吹入来拨凉拨凉,花容不免打了个哆嗦,摸索着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小陶罐,将封死的罐嘴拨开、罐口拍开。刹那间,一股奇异的香味飘散开来。
沈琼此时已经清醒,正竭力驱散那诡异的蝴蝶,只见他周身散发出一层薄薄的红色光晕,那些蝴蝶一经接触,纷纷化为焦炭,掉落,满地。
很快洞穴里铺满了蝴蝶的尸体。
“哈哈,你能奈何我?”看上去沈琼似乎快要成功了,他眼中也露出了之前那种豺狼的眼神,似乎在说花容死定了,可惜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
眼前黑黝黝的洞穴似乎愈加黑了,身体里好像燃了一把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他感到胸口似乎要被什么东西撕裂般疼痛,抖着手将衣襟扯开,却发现那些蝴蝶虽然被烧死了,可是那些身体里面的幼虫却没有,依旧生生不息地长着,他的胸口破了一个洞,有蠕动的幼虫。
长大,成蛹,破壳,最后化为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
它们不断地重复着之前的过程,一代死了,还有一代那些蝴蝶如附骨之蛆折磨着他,不肯放手。神智渐渐迷蒙的他抓不了一丝清明,只是隐约觉得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那是种害怕死亡的感觉,那热气与瘙痒逼得沈琼退无可退,全然没有了方才成竹在胸的得意。他感到眼突然出现了一片清凉的水面,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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