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不知道传真再发不到,海关要罚款了?”石天明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
柳卉婷没马上回答。显然她在思考措词,她毕竟不愿为她的失误承担责任。
“我也不想让海关罚啊!再说了,你事先也没告诉我要这些东西呀。”
见这个女人这么无赖,石天明真是心急如焚。
“柳卉婷,现在不是谈责任的时候。货物超过七天,就要罚款了。我们小公司实在承担不起。望你看在我公司兄弟们拚死拚活的份上,不要再掉以轻心了。明天再拿不到传真,真的要出麻烦了。”
石天明话说到这份上,柳卉婷一时间也没话可说了。两人在电话僵持了一会。柳卉婷换了一种娇滴滴的口气说:
“天明,你别生气了,明天我办就是。晚上陪我吃饭好不好?”
“不行,我没时间。咱们把事儿料理完,别说一顿十顿我也顿顿奉陪。”
“天明,你这么不给面子?”电话里的声音变得冷冷的。
“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以后再说吧。”说完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石天明没敢怠慢,一上班就挂电话过去,却听秘书说:“柳小姐去怀柔办事了,估计得傍晚才回来。”
石天明双眼紧紧闭上,仿佛不想看见眼前的一切。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明知没希望还是问了一句:“她给香港电话打了没有?”
“不知道。等她回来,我一定转告他马上和您联系。”
石天明明白了,柳卉婷这次终于找到一个收拾他的好机会了。这两三个月以来,一次次冲突,一次次纠缠,都以石天明胜利告终。柳卉婷想操纵他,但一次次难以如愿。这次是逼他就范的最好机会。这个女人,真会选时机呀。石天明知道她需要什么。但石天明发自内心地不愿意给。这几个月,柳卉婷给了他多少次机会把自己呈现给他,只要他说一声要,柳卉婷早被他摆平了。他对自己男子汉的征服力是十分自信的。这种男子汉气,既是精神的征服,也是肉体的征服。二者他都俱备。但柳卉婷施尽千媚百态既便迷住了天下男人,也无法让他动心。他觉得这个女人内心深处有十分阴暗的地方,粘了她是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地狱的。因此,他尽可能在不伤她自尊心的前提下,每次都巧言推托。但他同时也很清楚,一个从来不被拒绝的女人屡次被拒绝,不管是以什么借口,她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何况是柳卉婷。因此这两三个月工作上的别扭,很大成份是由此而来。两人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点破。石天明也知道,他稍稍对柳卉婷亲近点,会激起她极大的兴奋。比如有一次去广西开推广会,两人吵了一架。但最后还是按石天明的计划成功结束了。石天明见柳卉婷那副心理不平衡的样子,也不想把关系搞僵。就提议出去溜溜。他借了辆车,把她拉到一个有山有水的郊外。每当遇到过桥、爬坎的时候,她都做出很弱小的样子直把身体往他结实的怀里躲。石天明也很男人气地拉着她,搂着她。有一次过沟,她害怕地说过不去,石天明把她拦腰一抱,轻轻一跳迈了过去。石天明发现,柳卉婷下地后,以那样一种眼光看着他。他相信,只要他说一声要,她会立即躺在地下的青草上,和石天明来一个天地野合。但石天明装没注意到,自顾自往前走。她悻悻地跟着,一副失意的样子。
这种把情感和商业搅和在一起的关系,让他烦恼之至。尽管当初他也使出男人魅力吸引柳卉婷,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过分的地方。这离商场上不择手段差远了。但他并没真想和柳卉婷有什么关系。他从内心深处恐惧这个女人。躺在她身边还要带着防盗铃累不累呀。但麻烦的是柳卉婷偏偏喜欢把情感和利益搅和在一起,用情感来获得利益,用利益来诱发情感。石天明不能接受她的情感, 却还不得不逢场做戏。柳卉婷也是聪明人,知道石天明这块骨头难啃。可她的性格是天下没啃不下的骨头越难啃她越有兴趣。啃不下意味着她的失败,而她决不能失败。于是他和她之间又成了猫抓老鼠。最后也搞不清谁是老鼠谁是猫了。
谁是猫和老鼠本无所谓,但麻烦得是游戏的一方不遵守游戏规则。而不守规则的这方又有强大的势力,使守规则的人无可奈何。
就像石天明接到柳卉婷秘书的电话后的心情:愤怒却无奈。
这一整天,石天明什么事也没心思干,隔几分钟就给柳卉婷拨一个电话,不知拨了几百几千个,才拨到了柳卉婷手里。
这次柳卉婷态度到极好,说:“好,我马上打电话。”
石天明又耐心地等了一小时,拨电话过去,秘书说:“柳小姐孩子有病回家了。”
石天明电话追回家,恰好是柳卉婷女儿接的电话。石天明问:“娟娟,你那儿生病了?”娟娟说;“我没病,我中午还吃了一大碗饺子呢。”
这时电话里传了柳卉婷的声音:“娟娟和谁说话呢?”
“跟石叔叔。”
柳卉婷接过电话,抢先说:“天明,我打电话过去,我老板没在。明天一上班我就打。”
石天明再也控制不住这整整三天郁积的怒火,他在电话里吼声震天:“柳卉婷,你太过份了。我丧失信誉,倾家荡产,你很高兴是不是!我怎么这么有幸遇到你这么个不讲理的女人……”
石天明话没说完,柳卉婷就尖声叫了起来:“石天明,你污辱我。你没资格冲我发火。你得道歉……”
石天明愤怒地扔掉电话。
一晚上柳卉婷一次次呼他,呼到快十二点,石天明没有理她。他打定主意,明天一早亲自去五洲大酒店,不拿到传真不离开。却不料,焦守英又搅得他一夜无眠。
带着一种悲愤的心情,石天明重重地撞开了安田公司驻京办事处的门。办事处的人包括柳婷在内都吓了一跳。
柳卉婷和石天明相处半年多了,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付样子:脸色铁青,皱纹凝重,双眉深锁,双唇紧抿。最可怕的是他那双充血的眼情,喷着怒火,逼视着柳卉婷,仿佛要把她一把火燃尽。那一刻,柳卉婷有些害怕了。她最爱也最恨得就是石天明这股子男人气。此刻,她发现她怕这股男人气。她担心石天明会扑上来,当着全公司人的面,把她撕个粉碎。
她怔怔地站在屋中央,想说点什么。但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她真的把石天明激怒了。她原意只是收拾他一下,然后用权力和魅力逼他就范。而她给自己收拾他的时限也就三天。她毕竟是商人,玩人也是有度的。今天只要拿到质量标准和检验方法,是能在最后一天提货的。说穿了,她也就是制造一点有惊无险的情节罢了。但没料到游戏玩过火了。真把石天明激怒了。这头雄狮哮咆起来还不把这座楼都给震坍了。所以,她想说什么却没敢说。
但不说,众目睽睽之下,她一个堂堂外方首席代表受此胁迫岂不是奇耻大辱?以后何以服众?更何以服石天明?
因此,她强做镇静,冷冷地说:“你有什么事?进屋去坐下说吧。”说完想从石天明身边绕过去,进她的办公室。
石天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柳卉婷吓得尖叫了一声。
“你给我听着,马上打电话!”
柳卉婷又气又害怕,尖叫道:“石天明,你好大胆子!”
石天明重重地一拍桌子,把全屋子的人都震住了。
“老子就这么大胆子。柳卉婷你今天不把传真拿到,你别出这个门!”
柳卉婷感觉耳边震荡着他雄性的声音。她终于明白她遇到了这一生中第一个真正的男人了。他跟她是势均力敌的。不,此时此刻她占下风。因此,她除了就范没有别的办法。
于是,她收起泼和野,换上柔声细语,说:“好吧。”抓起桌上电话。
一刚听到林伟文的声音,柳卉婷突然从内到外泛出一种委屈,要不是全公司员工都盯着她,她真要哇地大哭了。但此刻,她只有压抑住哭的感觉,但却压抑不住哭腔。说:“你赶快把X—1号的质量标准和检验方法传真过来,再不传来,人家要把我吃掉了。”说完委屈地望望石天明,双眸泪光莹莹。
林伟文在那边惊诧地说:“你早不准备,这会才来向我要这些,我一时半会儿哪儿给你找去。”
“我不管!你今天不把这传真过来,我们全完儿完!”柳卉婷尖叫道。她也没想到林伟文那儿并没有现成的东西,一下觉得事情严重了,索性撒起泼来。她知道林伟文最怕这个。
“好好,小卉,你别闹,我马上给美国打电话。那怕把他们从被窝里揪起来,也给你搞来你要的东西。”
柳卉婷放下电话,走进她的办公室,重重地关上门。外屋的人都听得见,里面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见柳卉婷把事办了,石天明也就暂时收起了火。想想以后还得合作,不把这母老虎哄好了,以后还不知出什么"妖蛾子"呢。就推门进去,并随手轻轻地带上了门。
他走过去,轻轻拍拍她的背。说:“好了好了,别哭了。以后不许玩这种游戏,太危险。听到了吗?”
柳卉婷一听她劝,更委屈了,抽泣得更历害了。
石天明故意说:“你再哭变丑了,我可不愿意跟你出去了?”
柳卉婷一听“扑嗤”笑了出来,抬起脸,还想哭一下给石天明看,但又找不到哭的感觉了。正好石天明送过纸巾,她就势接过,擦干了泪水。然后用一种不让男人心碎也会让男人心醉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石天明。
石天明避过她的目光说:“好了,赶快去洗洗脸,化化妆。等拿到传真了,我带你出去吃饭。”
柳卉婷一听石天明晚上陪他,立马开心地笑了。她乖乖地站起来,拿上化妆盒,去洗手间了。
“嘟……”石天明腰间的BP机响了。石天明看了看寻呼号,拿起柳卉婷办公桌上的电话。
“小叶子,什么事?”
“你晚上来陪我好不好?”电话里含青带着撒娇的口气求着他。
“不行,小叶子,晚上我有事。”
电话里沉默了。石天明仿佛看见含青沉下来的脸,不由地皱了皱眉。他回头望望门,担心柳卉婷突然进来。
“小叶子,别耍脾气,我在外面呢。忙过这几天,我一定好好陪你。”
“这一个多月,这句话我听了无数遍了。”含青幽怨地说。
石天明的眉锁得更紧了,但他不敢放电话。又回头望了望门。
“小叶子,我不能再说了。我正在办事处呢。”
“天明,你变了。自从上次卡拉OK以后,你变了。为什么?”
含青怎么一点不理会自己的焦虑?石天明真有点生气了。
“小叶子,别扯这么远好不好?项目开始运转了,我自然就开始忙了。我从来没做出X—1号这么大的项目,真的顾不上了。”
门外传来柳卉婷指责雇员的声音。石天明忙冲电话说:
“小叶子,我真的不能再说了。这样吧,我今天晚上再晚也来一趟。”
挂上电话,他背靠在桌边,点起一支烟,望着又变得光彩照人的柳卉婷笑吟吟地向他走过来。
石天明想:这么一个光彩的外壳怎么会有这么一颗让人恐惧的灵魂呢?
浮沉商海 17
离下班还有五分钟,含青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关上电脑,准备去赶班车。她已经走到门口了,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她犹豫了一下,想不理会。但电话铃执着地响着。含青只好过来接电话。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接电话?”电话里麦克的口气十分不高兴。
“噢,对不起,陈先生。我不知道是您。我刚准备去赶班车。”
“小姐,才几点你就下班了。我的部门经理哪有五点半就下班的?”麦克表现出极大的不满意,语音也变得严厉了。
“陈先生,我平时天天加班的。今天我有点儿事……”。
“丢下工作不管去忙自己的私事,这也是我平时教你的吗?有没有搞错。You are manager, you can’t do that。 Understand(你是经理。你不能这么做,知道吗)?”麦克一生气就一串串英语直往外冒,咽得含青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含青明白,她刚才的解释激怒了麦克,尽管只是一句话。麦克永远是对的。错的永远是员工。当麦克指责你的时候,你不应该解释。解释无非证明你是无辜的。那老板就是在冤枉你。你这不是指责老板是什么?含青感到自己一不留神又得罪了麦克。她刚才不说话就好了。麦克说两句就会转入正题了。她不禁怪自己。进CNB公司快四个月了,怎么还不能适应麦克的性情,习惯他的方式?可话又说回来,要习惯他谈何容易?他性情捉摸不透,常常见风就是雨。而且一下就是暴雨。不淋得你像个落汤鸡似地狼狈不堪他决不罢手。他好像喜欢欣赏雇员被他逼到墙角的感觉。但却不去体会被逼的人是怎样的难堪。没有自尊、无所适从。其实他并不是个时时处处盯着抓你毛病的人。但他想抓的时候你准跑不掉。被抓住后遭他奚落、嘲笑、指责的感觉真的让人受不了。麦克对叶含青还算客气的。一是因为含青的能力的确令他信服;二是含青离他远远的,不去亲近他,因此也减少了许多被他随意奚落的机会。麦克有两个心腹。钱秀敏就是其中一个。这个容貌才情都算不上出众的女人,每日鞍前马后地围着麦克转,陈先生长陈先生短的。麦克很喜欢她。有一年给她连跳三级,从普通员工升至主管。创下CNB公司中方员工中“官”运最亨通的。而那些麦克不欣赏的,做死做活,几年得不到升级。但尽管这样,含青也不愿学钱秀敏。因为含青明明白白地看见,麦克喜欢她,但并不尊重她。就像主人家的一个爱犬。再爱也不过是犬类。含青亲眼见到麦克当众人面,把钱秀敏训得个狗血喷头。有一次甚至骂了脏话“Fuck you(操你)!” 当时的情景含青想起来都替她不寒而悚。这哪是老板与雇员的关系,分明是主子与奴才的关系。要是换含青,麦克敢这样,含青只会二种选择:煽他耳光;或当场辞职。我凭劳动力吃饭,卖力不卖身,凭什么受你这种诬辱。但奇怪得是钱秀敏并不在意。挨骂的时候尽管也窘得要钻地缝。但骂完还是陈先生长陈先生短的,看来真被驯出来了。
但含青做不到。进公司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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