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嗯嗯两声，拿起筷子，毫不犹豫的往荤菜夹去。素材什么的知道有它的存在就行了，要入口也是吃腻了牛肉的时候。
桌面上的十几道菜，有半数是用牛羊肉烧制的。苏城一道道的尝过去，很快将目标锁定在嫩炒羊肉和红酒牛肉上。
两道菜都不算什么复杂的菜式，难得的是嫩中带韧，鲜味十足，想来也是中远饭店特意寻来的材料。
国企和行政机构自办的饭店和酒店，在质量上向来是不差的，大多数情况下，要比他们的产品质量和工作质量高的多。这主要是领导的督促作用。
哪个工厂车间，要是领导天天去视察，累死车间主任也要把质量搞上去。现实的情况时，领导没什么时间下车间，吃饭却是不能误的，饭店经理要是没有点手段，几天功夫就要下台。至于材料的安全和干净就更不必说了。
美美的吃了一通，几个陪席的中远官员开始敬酒。因为下午还有事，大家都喝的很谨慎。
快要结束的时候，贺寒告罪离席，回来后，表情明显发生了变化。
苏城心里登时咯噔一声。
下午的时候，大家再坐到一起的时候，贺寒已经不再说劳务输出的话了，转而问道：“中远船务也做了三年的海上石油装备，通过FPSO船积累了很多经验，另外，我们也积累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资金。不知苏董有没有兴趣再做一个合资厂？”
“中远船务想怎么合资？”苏城没有直接拒绝，这些话大约是中远船务的上级国资委的意见。无论贺寒本人的意见如何，话都是要说出来的。
见苏城没有生气，贺寒轻轻的松了一口气，道：“中远船务出地皮，出人员，同时还可以出资1亿元人民币。”
“占股呢？”
“50％。”贺寒自己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
苏城嘿嘿一笑，心想：果然是国资委的风格。
地皮是国家的。对国资委来说，只需要申请即可。有LNG船做背景，断没有申请不到的。至于人员和1亿元人民币，相对于一个数亿美元乃至十数亿美元的项目，实在是太少了。
不用说，国资委是把土地价值，大大的提升了。
虽然再过20年，土地的价格会上升到一个令人乍舌的地步。但是，92年的土地，远没有如此枪手的地步。
像是做LNG船这种东西。大华实业只要提出来，但凡是沿海的地方政府肯定会争着抢着来招揽的。既是高科技，又能带来高额的税收，同时还能带动相关产业链……
在招商引资如火如荼的年代里，数亿美元的投资一亮，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几平方公里的土地算得了什么。
当然，上*海的土地是比较紧张的，但船厂需要的毕竟是港口土地。在中国造船业兴旺发达以前，那里空置的地块多的是。
苏城知道贺寒是要往上面回话的。斟酌了一下，道：“我露个底吧。大华实业收购哈利伯顿所占有的大华船业50％的股份，用掉了4000万美元的现金，同时，我们剥离了大约价值8000万美元的公司资产，其中包括一家荷兰的造船厂。因此，中远船务要想获得大华船业50％的股份，原则上，我是说谈判的最低限度。要拿出价值1。2亿美元的资产出来，其中最少要有30％的现金。”
“30％的现金，可以用人民币吗？”贺寒说话的同时，示意贺雨薇做记录。
苏城笑笑，用叙述的方式，道：“现款自然是要美元的。其他资产，如果用土地入账的话。我们同样得派人评估，因为我们是出售方，所以，土地价值多少。我们拥有最终的决定权。”
“3600万美元，是很大一笔钱。”贺寒一脸的严肃。
“是啊，很大一笔钱。”苏城同样是满脸的严肃。
1992年，中国的外汇汇率改为了单轨制。3600万美元的现金，官方牌价是1比8。3。相当于3亿人民币。
以中远船务目前的规模，3亿美元他们是拿的出来的。但3600万美元不一样，他们的账上就算是有外汇，也得专款专用。国资委要想拿来收购大华船业的股份，就得找他们的上级批准。
按照规模来说，恐怕要得到部委老大点头才行。
这无形中就增加了一道门槛。
苏城还觉得不太保险，咳嗽一声，又道：“假如合资成功，双方要享受相同的权力和义务，赚了钱，你好我好大家好，赔了钱，也要一起承担。另外，首艘LNG船的建造成本大约在3亿美元左右，其中1。5亿美元用于购买原材料，1。5亿美元用于购买设备。为了不耽误工期，这笔钱必须按时到账，也就是在两年时间里，双方各准备1。5亿美元的现款。”
贺寒拍拍额头，道：“真贵啊。”
苏城沉沉的点头：“光是殷瓦钢一项，就要好几千万。还有船用的钢板，我给宝钢和首钢都打了招呼，看他们有没有本事吃一点下去。嗯，够不够？”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苏城脸上带着笑容。他是问够不够搪塞中远船务上峰的。
“1。8亿美元，够呛，反正我是拿不出来了。看龟儿子的了。”贺寒最近看电视剧，学了个新词，立刻用上了。
见他起身，贺雨薇连忙将记录交给他。
贺寒这一去，耗时颇久。大约2个小时以后，才带着几个人回来了。
苏城知道，这是正主儿到了。他暗暗叹一口气，中国庞大的国企集团，简直如同一盆胶水，它们自行其是的时候，多少还有些流动，可一旦有异物闯入，顿时会变的凝固起来。
数亿美元的投资，就像是刀尖上喷香的肉块，不管那刀刃有多锋利，总会有不甘寂寞的动物想来咬一口，浑然不在意自己是否会变成肉块。
……
第三百八十九章 那些权贵
“老仲，我来给你们介绍。这位就是大华实业的苏董，刚从前苏联回来，就到了咱们这里。”贺寒非常客气的将人带到包间里，然后对苏城道：“仲厅长是咱们很关心中远船务，几次帮我们据理力争……”
简单的两句话，贺寒就向苏城解释了仲厅长的背景。因为中国的船舶工业，在早年是被前身为六机部的中船集团所垄断的，仲厅长要帮中远船务据理力争，那对手肯定是中船总公司了。
“据理力争”也许是贺寒比较夸张的形容，不过，即使只是能说得上话，就已经说明他的背景深厚了。
苏城和石油总公司的关系，也不过是能说得上话而已。
而且，仲厅长是实打实的行政干部，比贺寒这样的企业干部硬气多了。他的手礼节性的与苏城一触，就收了回去，笑道：“帮中远说话是我该做的。不能因为一时的困境，就让别人沾了便宜去，我们国资委的工作，摆在第一位的是国有资产不流失。”
苏城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道：“中远船务的经营没有困境，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我看婆婆太多，才是中远船务最大的隐患。”
今时不同往日了。数亿美元的项目，等同于西行途中的唐僧肉，他要是露出一点虚弱来，仲厅长南厅长西厅长之流，会立刻露出獠牙，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美美的饱餐一顿。
贺寒一脸无奈，忙道：“看看我，年纪大了，连招呼客人都不会了。两位先请坐，喝点酒润润喉咙。”
仲厅长的年龄和胡俭相当，比贺寒要年轻10岁都不止，倒是不好再说下去，转而迈着熊步，摇摇晃晃的往席间而去。
包厢里的席面悄悄的换过了。新做出来的18盘菜摆的整整齐齐。中间还放了几瓶酒，除了常见的白酒和红酒，还有本地产的黄酒，也算是本埠的酒席特色了。
苏城微微抬起下巴，抢在慢吞吞的厅长之前，抢先坐在了主座上。
先前，他是把主座让给贺寒的，这个时间。贺寒想来是不会坐了。
仲厅长步子一停，怒气略显。
苏城看了看旁边的座位，轻笑了两声。
贺寒一抚脑门，心想：我真是个二百五，请坐什么呀！
这要换成电影古惑仔，双方互瞪30秒以后，就该开片了。
但仲厅长是文明人，或者说，就算是想开片，他那熊状的身材也不能支持如此高强度的作业了。
瞪了一会。仲厅长还是在贺寒的劝说下，坐在了侧面。
贺寒那叫一个累。一模脑门，真出汗了，只能摇头苦笑，用袖子擦去了事，心想：我这个副部级，怎么感觉像是副科级一样。
这次坐稳了，贺寒无论如何也不愿开口了。贺雨薇使了个眼色。一众陪酒的中远人蜂拥而上。
仲厅长倒不拒绝，端着杯子喝了两口酒，又夹菜吃了。他急匆匆的赶来，也没来得及吃饭。
稍稍垫了点肚子，仲厅长的表情舒缓下来，向苏城举了举杯子，和缓局面道：“苏董别怪我没见过世面，听贺总说，大华实业要准备3亿美元，做一艘船？”
“船厂和船，加起来预算3亿美元。”这笔钱差不多是纯粹的固定资产投资了。既不包含技术转让和专利费用，也不包含人工和培训费用。由于LNG船的发展非常快，投资费用也是连年上涨，差不多每年都有8％的样子。因此，如果晚10年投资船厂的话，10亿美元都不够。
仲厅长呵呵一笑，道：“船厂建一年，造船用3年。这么看来，要4年时间，才有可能收回一半的投资，还得顺利才行。苏董还真是豪气。”
他丢了一块肉到嘴里，将脆骨咬的咯嘣响。
苏城用手玩弄着酒杯，淡淡的道：“要是真的顺利，船厂用不了1年，造船也用不了2年。”
“苏董开玩笑了，我对造船多少了解一点。LNG船，光是它的船体，你就得用一年的时间，里面的货舱更不用说了，零下163摄氏度，嘿，听说咱们国内好多实验室，都模拟不出这个效果来。”
“国内实验室做不成的事多了。”苏城停了一下，道：“就造船来说，我懂的也不多，但比仲厅长懂的可能多一点。以目前造船业的趋势来看，2个月造一艘货轮，将会是最低要求，做不到的，都得被淘汰。”
仲厅长被刺着刺着就习惯了，他看多了国内造船的速度，根本不相信2个月造船的事，心想：你以为数万吨的货轮是铁盒子？焊吧焊吧就出来了？
他也不想揪着细枝末节不放，只皱了皱眉头说道：“那我就拭目以待，看苏董的大华船业的深*圳速度了。不过，大华实业，能拿得出3亿美元的现金吗？”
他是想反将一军。只有做企业的人才知道3亿美元有多难得，那可是3万万美元，巨额到市国资委都拿不出这笔钱。
苏城施施然的道：“大华的资金不劳仲厅长挂心。其实不止是3亿美元，我们还付了4000万美元给哈利伯顿。加上零零碎碎的，总预算在4亿美元了。”
仲厅长一滞，筷子垂了一下，贪婪一闪即逝，道：“苏董做的好大一番实业。不过，苏董做起了自家的企业，也别忘了咱们国内的难兄难弟啊。中远船务合并不久，人员齐备，现在缺的就是一个上升的通道……”
“中远船务要不要帮忙，你说了不算。”苏董打断了他的话，笑了笑道：“归根结底，国资委就是一个控股方，贺总才是经营方。你要是想替中远船务做决定，先做了中远船务的总经理再说。”
中远船务的总经理是副部级，仲厅长差的还远呢。
见苏城软硬不吃，仲厅长面色一整，道：“这么说来，苏董是不肯谈了？”
“我这不就是在谈嘛。”国共谈判的时候，大家都不愿承担破坏和谈的恶名，苏城也不想说不谈。
仲厅长脸一转，看向贺寒，问：“贺总，你怎么说？”
贺寒躲了半天没说话，这一看躲不过去了，就摸摸鬓角，干脆道：“中远船务去年的利润全部上缴了。外汇存留也没有剩下的，我们拿不出，1。8亿美元。”
“我看也用不着全是美元吧。苏董，你订购原料，总归是要订购国内原料的吧，筹资3亿美元，不如改成24亿人民币。中远船务支付12亿美元。”他悄悄的抹去了0。3的汇率。
苏城一笑：“那我要从国外进口的原料，用什么来付账？”
“我可以做主，从人民银行，给你兑换一笔美元出来。”自汇改以来，美元兑人民币1比8。3的汇率，已经比较接近实际了，因此，私人企业并不是完全换不出美元来。只是外汇紧张的情况下，免不了要人情往来。
不过，这位仲厅长的背景再强，要说兑换出1亿美元，那也是天方夜谭。
苏城遂道：“1。8亿美元没什么可谈的。国资委不想做，大华就自己做。”
“工人也不要了？”仲厅长终于图穷匕见。他其实就是抓着这一点，大华船业时间较短，尽管招募了不少人，但工作老早就排满了，海上钻井平台的订单也不能不做。
没有人，再强的技术也发挥不出来。
仲厅长有点得意的道：“其实，苏董也不要光看着中远船务。咱们国内能做巨型货轮的企业还有不少，我都可以帮你联络。”
言下之意，他能联络到全国各船厂的造船工人。
这大概就是仲厅长的最大依仗了。
贺寒用手按着头，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偷偷的观察着苏城。他的背景没有仲厅长雄厚，也就本着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态度。
苏城手指弹了弹酒杯，暗叹一声：权贵资本最讨人嫌的地方就在于此。本来是双赢的事，他们为了多赚1分的利，就要逼着别人赔10分的本。看仲厅长的样子，要是大华实业不同意用国资委用地产和人民币入股，中远船务哪怕是想赚劳务费也不行了。
但这又怎么可能。
实际上，对方就是拿出美元来，苏城也不会出售大华船业的股份给他们。LNG船是标准的摇钱树，他连哈利伯顿都不想要，何况是中远船务。
苏城看了看贺寒。
贺寒苦笑连连，微闭了一下眼。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苏城要是逼他表态，那他就舍命陪君子，也算还了苏城的人情。
苏城也猜的出他的心思，却是定了定神，道：“仲厅长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官方？”
“我个人意见。”仲厅长说着眨眨眼，对苏城的问题嗤之以鼻，心道：真是年轻人。
苏城轻笑一声，站起来道：“既然是仲厅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