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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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江湖-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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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堂向雇主交差,必须提着猎物的脑袋。这一点,无人不知。
  “可是,沈姑娘确实不懂武功,甚至连扬风寨也不知道……”楚疏言若有所思,“要说古怪,也只有那本《相思录》了。”
  “《相思录》?什么东西?”
  楚疏言大致告诉了莫行南,莫行南二话不说,冲了出去,楚疏言连忙喝问:“你做什么?!”
  “把那本册子找来一看不就知道了吗?”莫行南丢下这么一句,人影已然不见。
  楚疏言跌足大叹,起身去追他,然而即使莫行南为他疗了伤,这一用力还是头晕目眩,待走出房门,莫行南已经回来了。
  莫行南悻悻地解释:“我本想趁她睡着了拿过来的,可她居然在绣花。”
  “无论怎样,始终是沈姑娘救了我,你莫要胡来。”
  “我哪有胡来?”莫行南两眼一瞪,“若不是看在她救了你,难道我拿不到一本小册子?罢罢罢,总之我就守在这里等尽堂的人来便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再多的古怪都让它见鬼去!”

  第二章 小生意,大灾祸(1)

  忙到三更天,才绣完了一只鸳鸯。沈锁锁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已经僵硬的手脚,喝一口用来提神的酽茶——茶已经冷透,茶叶冲泡了三四次,变得淡而无味。
  这是乡下出的粗茶,颜色绛紫,泡出来的茶水浓涩而味苦。第一次喝,她几乎要吐出来。这么些年过来,苦茶也成了甘露,和这昏黄的灯盏一同陪她度过许多个赶制活计的深夜。
  她再次无声地叹了口气,打着哈欠上床去。太累了,一挨着枕头便睡去,到了卯时三刻便醒来——她的身子比人更准时,洗漱完毕,来叩楚疏言的房门。手还没有触到木门,身后已有柔和的声音道:“沈姑娘,早。”
  她要找的人正坐在桃树下,一抖衣襟站了起来,头发整整齐齐,脸上干干净净,脸色纵然还有些苍白,比起昨天的死灰色,已经不知好了多少倍。
  “楚公子早。”沈锁锁笑眯眯地将昨夜让黄妈烘好的衣服递给他,“衣服已经干了,公子可以换上。”
  “多谢姑娘。”楚疏言笑语温言,“这套衣服已经破了,原本不用费心的。”黑衣人的那一剑肌骨都能穿透,何况一件衣服?
  “那道口子已经补好了。”清晨时候,沈锁锁的脾气似乎分外的好,连声音也变得温柔,她把衣服交给他,叮咛,“换上吧。出来吃早饭。”
  她这样盛情,楚疏言不好拂她的意,回屋换上衣服。后背上的口子果然已经补上了,不仅补上了,还补得天衣无缝,几乎看不出来。
  饭桌上,楚疏言忍不住赞叹:“姑娘好手工。便是号称羽衣纤手的花家二小姐,也未必有这样手艺吧?”
  “花千初?”沈锁锁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公子认识她吗?或者,看过她做的衣裳?”
  她直言“看过”,而不是“穿过”。只因这花家二小姐虽然手艺绝妙,却也眼高于顶,天下间还真没有几个人穿得上她亲手缝制的衣裳。
  “没有。”
  沈锁锁看他答得老实,忍不住一笑,转而问:“那位莫大侠呢?”
  “他练功去了。”
  “练功?我没看到他呀。”
  “他说这里院子太小,到隔壁去。”
  “月老祠?!”沈锁锁叫一声苦,他怎么跑到月老祠舞枪弄棒去了?人家也是要靠香火过日子的啊! “别担心,行南不会伤害无辜。”楚疏言宽慰她。
  “唉唉,总比在我这里练的好。”她点点头,把这件事丢开,脸上换上笑容,道,“公子,我想求你一件事。”
  “姑娘但说无妨。只要力所能及,莫说一件,就是十件,楚疏言也一并办到。”
  他说这话的样子分外庄重。在救命恩人面前,这样的话也许人人都会说,但是,不一定人人都做得到。沈锁锁却笃定地知道,面前这个眉眼温润的男子,说出来一定做得到。
  他这样的郑重,沈锁锁却促狭地道:“倘若我要你去杀了莫行南呢?”
  楚疏言一呆,意外。
  “呆子,以后要答应别人什么事情,千万要先问个清楚。”沈锁锁已笑了起来,“放心吧。我和莫行南无冤无仇,要他的命干什么?”
  楚疏言想了一想,道:“那好。只要不杀人放火,不伤天害理,其他的事,我都会照办。”
  “其实也没什么事啦!”沈锁锁笑眯眯地给他倒了一杯茶,“只是希望今天公子能陪我坐坐,聊聊天,就像朋友那样,到时有人来,公子也莫要走开,大家一起吃吃瓜子,喝喝茶,成吗?”
  “只是这样?”楚疏言再一次意外,完全摸不透她脑子里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只是这样,不然还想怎样?”沈锁锁淡淡地说着,眼光放向门外。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门前的路上已经有一条淡红色的窈窕人影,沈锁锁看着,笑意一点一点地涌进了眼睛,生意,就要上门了!
  及至近前,那渐行渐近的人影,居然是程佳瑶。今日刻意打扮过,原本只有三分姿色的小家碧玉也添了几分娇媚。
  她的脚步一跨过门槛,沈锁锁便笑着迎上去,“哟,程妹妹,来坐坐?”
  在这相思筑里进进出出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沈锁锁当然知道程佳瑶已经不打算再当“丫环”,要直接做“客人”了,难怪从昨夜就没见着她的人。
  那程佳瑶却不急着同楚疏言接近,拉着沈锁锁的手走到一边,“沈姑娘,大家都说洛阳楚家的三公子在相思筑,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三公子就在你面前呵!”
  程佳瑶脸色却一暗,她不笨,相思筑里只收留了一名男子,回家便听人说楚家三公子在相思筑……他人生得那样俊秀,现在又知道了他的身世家底,她原该高兴才是,可是这下人人都知道了……
  “沈姑娘,你不是说、说只给我一个人说……”她的脸上烧起来,说不下去了。
  “哎呀,这话可不是我传出去的!”沈锁锁拉着她的手指天为誓,“楚公子年纪渐大,一心要找个如意佳人,哪知来我这里的路上遇上了强人——呐,昨天是你亲眼看见的——至于别人知道这事嘛,多半是楚家人放出来的风,好让人知道。”说完一笑,“趁着这会子没人,咱们一起说说话?”
  程佳瑶的脸色变了又变,白了又红,终于在椅子上坐下来,眼睛一望向楚疏言,几许柔情便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 ? ?
  洛阳楚记钱庄的三公子要在相思筑挑选佳人!
  这个消息早在安郡炸开了锅,程佳瑶进来还不到半炷香工夫,一群打扮得花娇柳嫩的女子由母亲或者奶娘丫头亲戚陪着,踏进了相思筑的大门。黄妈昨天买的蜜饯瓜子甚至远远不够供应。看着前面厅里挤着一屋子人,黄妈笑得合不拢嘴,终于明白沈锁锁的意思,上完了茶,她乐颠颠地再出去买些零嘴儿回来。
  楚疏言坐在椅子上,头皮忍不住隐隐发麻。
  这一群大妈、小姐,几十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扫视他。那些目光扫过他的头发、眼睛、鼻子、嘴巴,又扫过他的衣服、腰间的玉佩,甚至还有一位中年妇人故意弄掉了手绢,趁弯腰捡的工夫细细打量他的鞋,随后向自己家的小姐低声道:“没有错!这通身上下的气派,到底是贵家公子。那双鞋子的做工就值不少银子!”
  小姐听着乐了,眼睛里愈发漾了蜜。
  楚疏言极不自在,端起茶杯挡住自己的脸,一面向坐在身边的沈锁锁轻声道:“沈姑娘……你、你来了这么多客人,我也不妨碍你做生意——”
  “一点儿也不妨碍!”沈锁锁笑眯眯地,在他还没把话说完的时候就把他堵了回去,“公子答应得那样痛快利落,可是只让你坐着喝喝茶,怎么就这么不情不愿?”
  “不、不是。”楚疏言只觉得脸皮都在发烧,他脾气好,生得又好,从小到大,无论家人朋友都很喜欢他,许多姐姐妹妹都乐意和他在一起……可是,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关注”,看这些人的样子,几乎要把他分成几十份,一人得一份去才甘心。
  “不是就好。”沈锁锁看着他的窘样,忍不住好笑。原来天底下还有怕被女人看的男人!她一面继续和大家聊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一面注意打量在场诸人的表情。
  大家见沈锁锁迟迟不扯到正题上,都有些着急,方才扔手绢的妇人第一个走到她面前来,拉着她的手,道:“沈姑娘,好些日子不见,你又好看了许多!可见山上的水就是养人!”
  “郑妈妈说笑了,水再养人,也要看养什么人呀!”沈锁锁依旧笑眯眯,把她塞来的银子暗暗收进袖子里,道,“安郡的水,大约都养到郑小姐身上去了!楚公子,你可知道我们安郡最有名的才女是谁?便是这位郑小姐,十岁的时候已经会做诗了!”
  人们的目光,顿时“刷刷刷”望到郑小姐身上去,眼里都是不忿。
  这些人不再用可怕的眼神望向他,楚疏言如蒙大赦,连忙点点头,“哦。”
  他这一“哦”,位子上立刻站起来两三个人,纷纷上前拉着沈锁锁的手,好生夸奖了一番。沈锁锁的袖子顿时沉了好几分,她脸上的笑容更甜了,向楚疏言道:“虽说安郡是座小城,但依山傍水,也算人杰地灵,懂诗文有才情的姑娘可不少呢!那位穿蓝衣裳的周姑娘,祖辈曾经出过国子祭酒,周姑娘自小就见惯世面。那位穿黄衣裳的李姑娘,父亲做皮货生意,她自小就熟知账目,谁要娶了她,生意都不用自己打理,只管交给她,真真天生的贤内助!还有那位穿粉裳的林姑娘,一手丹青绝妙,公子若是不信,我这就叫人取笔墨来,让林姑娘为公子画一幅肖像如何?”
  那林姑娘已经笑着作势站起,楚疏言连忙道:“我信、我信。”
  这一下,即使再迟钝的人也明白了中间的机关,纷纷上来拉沈锁锁的手,她的两只袖子都沉了下去,她摆了摆手,笑眯眯地站了起来,道:“大家真是太客气了!这样吧,我同楚公子进去一下,各位且先宽坐。”
  楚疏言连忙站了起来,比她还快地进了里间,沈锁锁在他背后轻笑,“怎么逃得比兔子还快?难道堂堂楚公子怕女人?”
  “不是怕,只是不自在。”呜,太不自在了!觉得自己会被那些人分吃。
  沈锁锁两只袖子一抖,“哗啦啦”连响,一堆碎银子倒在了桌上,她捧着这些银子,幸福地笑了。
  “沈姑娘……”楚疏言看着他的救命恩人,恳切,哦不,恳求地道,“你这样做,如果只是为了赚钱,我可以双倍地给你,但求……”
  “谁说只是为了赚钱?”沈锁锁白了他一眼,“确切地说,是为了赚更大的钱。”楚公子都到相思筑里来求姻缘,她的生意不知道会好到哪里去啊!想着,笑容爬上了她的眉眼,她细细地从上到下打量他,满意地点点头,“嗯,真不错……家世好,相貌好,脾气又好,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这样的丈夫,没有一个丈母娘不满意这样的女婿……楚公子,你已过弱冠之龄,也该找门妻室。安郡地方虽小,美女可不少哦,厅上难道就没有一位能入你眼目吗?”
  楚疏言哭笑不得,“婚姻需得父母之命。沈姑娘,你虽然救了我的命,总不能强塞给我一个妻子吧?” “不娶也不要紧,重要的是过场。”沈锁锁把银子装进荷包里,抖了抖,分量令她颇为满意,“呵,你再在我这里住上半个月,就算报恩啦,从此两不相欠,什么十件事八件事,你都不用为我做了。”
  说完,她自行走了出去,回到厅上,只说人太多,楚疏言一时看不清。若是有意,可以单独再来。至于这个“单独再来”,自然要先过她这一关。
  众人听了,各怀着心思回去。
  沈锁锁在厅上捧着茶杯眉开眼笑,可以预见,往后的半个月,相思筑的门槛,一定会被踏平两寸不止。
  ? ? ?
  事实与沈锁锁所料不远,那些姑娘家一个比一个心急,自己不好出面,托了丫环婆子亲戚奶娘一一前来说项,处处费尽周折,塞给沈锁锁无数个红包。无奈那楚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她们连一丝衣角都没瞧着。
  除了沈锁锁数银子数得十分滋润以外,相思筑里没有一个人过得安稳。
  家里多了个病号,黄妈又要准备四个人的饭菜,又要忙着抓药熬药。原本可以给她做帮手的程佳瑶哪里肯在心上人面前再当别人的丫环?早已经回家去了。相思筑里的吃、穿、洒、扫,都落到黄妈一人肩上。
  莫行南更是个闲不住的主儿,因为要保护楚疏言的安危,又不能走远,闷得无聊,只好跑到月老祠里教小道士扎马步。
  然而最难过的人,恐怕还是楚疏言。自从那天被抓到前厅被相看了一次,已经闻“女”色变,整日里待在后院,几乎足不出户。
  “这是干吗?”沈锁锁在他背后站了半天,见他在地上把一些小石子摆来摆去,忍不住摇头叹气,“何苦一个人闷着呢?不如我找几个人陪你聊天啊?”
  楚疏言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了。”又道,“我在研习阵法,哪里会无聊?”
  “阵法?”沈锁锁狐疑地看着地上被摆得七纵八横的小石子,眯起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鬼才相信”四个大字。
  “嗯。”楚疏言指给她看,详细地解释道,“明分八卦,暗合九宫。这便是诸葛武侯所创的九宫八卦阵。可惜问武院里的《全阵解》里始终找不全此阵的全图,先辈们传下来的,只有‘九宫阵’和‘八卦阵’。我在想怎样才能将这两个阵法合二为一,一明一暗,相辅相成……你看丙丁前进,如万条烈火烧山;壬癸后随,似一片乌云覆地……”他一边说一边将其中的一些石子略略移动,“这样一来,左势下盘有青龙,右手下盘有白虎,阵势虽然威猛,敌人若是内力浑厚,震碎眼前障法就能破阵。唉,怎样才能将风云气象引入其中呢?”
  他说着,似乎已经忘记身边还站着个人,整个人,已经沉浸那千变万化的阵法里去。
  沈锁锁听他这样长篇大论,早已经头皮发麻,见他出神,连忙开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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