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 作者:施定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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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侠记 作者:施定柔-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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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笺是他专用的紫云笺,毛笔字写得歪歪倒倒,显然是随手在他的书桌上找的笔,找的纸。

看来她晚上确实回来过。

他笑了笑,道:“她说她去峨眉山了。”

“啊,那几个字是‘峨眉’么?”赵谦和笑道。

“这个……她不大会写字,你得把她的字翻一个身,再倒个个儿,才认得出。”

“不会写也罢了,还这么古怪。我老头子还以为是金文呢。谷主怎么就认得?莫非以前就见过?”

慕容无风微微一笑,道:“我也是第一次。不过洽好认得罢了。”

为什么就认得,他也说不清楚。只是只看一眼便知是哪几个字。再看时又觉得全不象了。

“她出门的时候,精神好么?”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深悔昨夜怎么就睡得那么死,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人家就走了。

“好。谷主,楚姑娘总是劲头十足,兴高采烈的样子。连我老头子看了都觉得有精神。说到这里,谷主,你的药又忘了喝了。”他一眼又盯着桌上的药碗。

“我的早饭在哪里呢?”他问道。举起药碗,一饮而尽。

“谷主不是说要去吴大夫那里么?难道她不管谷主的早饭?”赵谦和笑着道。

“可我现在就饿了。”他淡淡地道。

“是,早饭这就送来。”赵谦和退了出去,又进来了谢停云。

“有事?”他抬起头来问。

“唐十和唐六我已经放走了。反正两个人现在也是……。” 谢停云本想说“残废”两字,忽觉不妥,硬是把说到嘴边的两个字给咽了下去:“唐三现在在谷里。是昨天晚上抓到的。” “虽不能马上放了他,也不要和唐门闹得太僵。”他说。

“是。不过……属下以为他实在上胆大妄为,应该给他一个教训才是。不然唐门的人还会再来。”

“嗯,你看着办罢。我现在只关心郭东豹的事。”

“我已经派人去了,相信不日就会有消息。从此之后,江湖上不会再有太行一枭这个人。我听说太行山上一共有七个头领,他们也会一并消失。”

“你打算怎么做?”

“属下先以云梦谷的名义给他们每人送了一封信,相信已闹得沸沸扬扬,目前他们正在纠集团匪。”

“你派去的人会不会有危险?”慕容无风道。

“绝对不会。不过是些土匪头子,一夜就可以全部了结。何况官府里的人盯着他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头目一死,余下的再一围剿,就会一干二净。”

慕容无风点点头,道:“很好。我只希望江湖上的人因此能明白,云梦谷的大夫谁也不能碰。”

“当然。”谢停云垂下头。

“你见过楚姑娘?”他忽然问道。

“属下前天晚上曾不小心和她交过一次手。”谢停云道。

“她的剑术如何?”

“差一点要了我的命。呵呵,现在想起来还是一身冷汗。”谢停云笑道:“谷主雇的人,怎么会错?”

他也笑了起来,好象有一点放心了,又道:“以你看,她和贺回比如何?”

“剑术上可能差不多,但经验上可能差不少。楚姑娘出道不久,和人动手的次数肯定比贺回要少得多。”

慕容无风道:“你是说,她可能不是贺回的对手?”

“这个……难说。不过,七天之后他们之间会有一场比试,那时定会分出胜负。”

慕容无风皱起眉,道:“我担心……她现在就会去找贺回。她刚刚走,去了峨眉山。”

“不会。倘若楚姑娘去了峨眉山,她一定不是去找贺回。”谢停云很肯定地道。

“哦?”

“不瞒谷主,贺回现正正住在属下的院子里。他一直都在等比剑的那一天。”

慕容无风想了想,道:“你看,我的头一定是忙昏了,倒忘了你是贺回的师叔。他到这里,当然第一个就会来找你。”

他停了停,又道:“她不是去找贺回,那就好。不过……”

“谷主,请放心,楚姑娘和贺回不会打起来的。”谢停云看着他支支吾吾,笑着道:“峨眉山上规矩大,有师叔在这里,贺回不敢乱来。”

慕容无风看着他,释然一笑,道:“这个……他们要打,我也没有办法。”

*******谢停云走出竹梧院的门外,赵谦和还等在那里。

“老赵,还不走?”

“你发现了没有?谷主这两天精神特别好,至少说话特别和气。还一个劲儿地笑。”赵谦和一边走一边道。

“嗯。”谢停云的话一向不多,和赵谦和倒还投机:“我也觉得奇怪。不过这事显然和楚姑娘有关。你几时见过谷主和女人多说话来着?就是对吴大夫他也一向是公事公办,爱理不理的。”

“这也奇了。这楚姑娘模样看上去倒还顺眼,但比起吴大夫,那就差远了。何况吴大夫琴棋诗画,样样皆精,为人也好,对谷主更是……唉。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俩个早晚是要在一起的。怎么半路上杀出个了楚姑娘?”赵谦和不解地道。

“那得怪你自己。嘿嘿,楚姑娘可是你亲手挑了来的。”谢停云笑着道。

赵谦和道:“总之,唉,难得谷主这么高兴,咱们去喝一杯罢。”

谢停云指着他,笑道:“你老兄想喝酒就直说嘛,还用得着一定要等着谷主高兴?”

第七章

出门往左,行了一柱香的功夫,又来到了那个上坡。

这上坡自己走过的次数虽不多,但也并不难走。

不知怎么,从昨天开始,它看上去好象特别漫长。也许是一向的体弱气虚,也许是昨夜还没有恢复过来的风痹骨痛,他双手推动着自己,显得分外艰难。走到三分之一的路上,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不得不停下来,擦擦汗,整顿一下紊乱的呼吸。

自从去年底的一场大病,他的身子就一直没有缓过劲来。所有的症状一遍一遍地重复发作着。身子也是时好时坏。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病他究竟还能挨多久而不倒下。只知道趁着自己还有气力,赶紧再治几个病人,再干一些事。

呼吸太乱,心砰砰直跳,他连忙闭上眼,调理气息。

再睁开双眼时,看见吴悠站在他面前。

他还在喘着气,没有力气说话。

“先生,我送你上去,你……你这么脸色不好,千万不要再用力。小心……小心……”她一急,又怕把话说重了,竟也吞吞吐吐起来。

他脊背一凛,等了一会儿,等呼吸稍稍平静下来,才淡淡地道:“我没事,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到。”

“可是,可是……我……”她不肯走。

他不再理睬她,自己推动轮椅继续前行。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原地。

咬着牙终于赶到逸仙楼的门口。吴悠连忙从后面帮他推开门。然后拦着他,坚决地道:“先生,我要搬家。”

他放开扶着轮椅的手,道:“搬家?为什么?”

“这园子里种着木樨,我一闻就头昏。”她气呼呼地说道。

“我明天叫人来把它砍了就好。”

“这里,夏天的时候,蚊子很多。”

“你说说看,夏天哪里没有蚊子?”他不紧不慢地道。

“因为不公平。”她终于道。

“不公平,哪里不公平?”他抬起头来,看着她。

“蔡大夫陈大夫住的地方,离谷主都近,都方便,有事情请教,先生都愿意去。唯有我住在这山顶上,令先生往来不便,致使学生失去了许多学习的机会,因此学生以为,很不公平。”毕竟是读书的人,一找到理由,便滔滔不绝。

“你是说,我嫌你门前的这道坡太长,不肯来,是不是?”他淡淡地道。

“不是。”她道。

“怎么又不是了?”他苦笑。

“学生是怕先生为此伤了身子。总之,不论先生让不让我搬,我今晚都要卷铺盖,如果先生不给我找地方,我就住到云梦谷大门口的马房里。”吴悠真的气得脸都红了起来了。

“这个……既然你坚持,那就去找赵总管,让他给你安排罢。”他看着她,好笑。而吴悠还气乎乎地站在他面前,他只好又道:“怎么,又把我堵在大门口,连一杯水也不给喝?”

*******过了十月十五,云梦谷里的病人忽然多了起来。非旦所有的大夫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紧紧凑凑,慕容无风更是比平日忙了十倍。且不说他一天免不了要到各处巡视,解难答疑。自己的病人也有几回让他忙了好几个通宵。至少每天都要闹到梆子下来,才得空读一天的医案。而偏偏病人多,医案更多,平时一个时辰能读完的,如今两个时辰都还不够。算下来每天真正睡觉的时间,大约不过两三个时辰。

这一忙,三个月飞快地过去了,已过了年,到了元宵节,而楚荷衣便好象在空气中消失了一般,没有半点音迅。

好不易忙完了这一阵子,元宵节里大伙儿禁不住要张灯结彩,结会宴游。无奈天时不利,前几日一连下着小雪。这一天指望着雪过天晴,却不料雪是停了,却又转成了暴雨,加上大风,大伙儿原本要搞的灯会,也只好作罢,倒是摆起了几桌宴席,家家的红泥小火炉上煮上了新茶,整个谷里,倒是一片热融融的气氛。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谈到了半酣之处,蔡宣道:“咱们只顾自己热闹,不如等会儿喝完了酒,大伙儿一起去瞧瞧先生。他一个人呆在竹梧院里,也寂寞得很。不如我们去他说说话儿?”

陈策笑着道:“我看老弟你是喝多了啦。先生是从来不爱热闹的人。平时有这种吃吃喝喝的事情,他是从来不参加的。宁肯一个人在屋子里读书,喝茶。他就是喜欢一个人呆着。从小就是这样,一点法子也没有。”

赵谦和也道:“蔡大夫,你别去闹他了。这几个月忙得他够戗,我和谢总管都担心他的身子吃不消,你说说看,他哪一年冬天不生场病?这几个月的寒气,湿气,我看也折腾得他够了……今早我还劝他在床上多躺一会儿呢,他哪里肯?”

“行啦行啦,我看你们几个整天谈他的病,只怕病都是你们给谈出来的。”吴悠在一旁不满地道:“大过节的,还是说点吉利的话罢。赵总管,你说,咱们几个学生一起去看看他,成不成?我只怕他这么冷的天一个人在屋里坐着,可不是太冷清了?”

“谷主早就吩咐过,他爱清静,谷里的人不能擅入竹梧院。这么大的一个规矩摆在这里,你们几个不要以为是谷主心爱的学生,就装马虎。”一谈到了规矩,谢停云故意板起了脸。

“谢总管,喝酒,喝酒!”蔡宣连忙把一碗酒塞到他手上。

********几阵北风之后,院子里的梧叶早已落得一干二净。雨点打在屋檐上,滴达作响。

风吹过竹隙,如箫声一般呜呜哑哑地在回廊中回荡着。他转动轮椅,来到门边,将被风吹得作响的门轻轻掩上。然后回到桌边的炭盆旁,用竹棒拨了拨炭火。

深寒如许,他仍然是一袭白衫,只不过腿上多搭了一块波斯毛毯。他的脸,苍白而瘦削,还有些憔悴。握着纸稿的手修长而秀气,却没有一丝血色。他好象正在沉思,又好象十分疲倦。他放下手中的稿子,端起茶杯,浅浅地啜了一口。

他原本可以用另一只手来做这件事,只不过那只手臂却因为风痹发作,连抬起来都有些困难。

针刺一般的疼痛一阵一阵地袭来,他也只有默默地忍受着。这些疼痛早已陪伴了他多年,就好象与生俱来一般。

放下茶杯,他听见有人在轻轻地敲着他的门。

“请进。”他抬起头,淡淡地道。

门“哗”地一下打开了,只看得见一个人披着一件巨大的,却显然是不合身的蓑衣,水滴达达地落了一地。那个人把蓑衣脱了,放在门口,露出淡紫色的衣裙,脸上还扑扑地冒着汗,她整个身子都好象是蒸腾在热气之中。

他看着她,居然忘了说话。

那个人把怀里的一个小包袱放在桌脚,便走到他面前,坐在他椅边,扬起头,道:“你是不是不认得我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坐他腿边的人忽然跳起来,道:“不行,我得洗个澡。在马上骑了十来天,脏死了。”

他指给她浴室的方向,还没说话,那人却已似乎明白了他要说的话,直奔着浴室而去。

果然屋子里,有一股马的味道。

过了半晌,只听得她远远地叫道:“慕容无风!慕容无风!”

赶过去,隔着门,问道:“怎么啦?”

“衣裳……我没有干净的衣裳。”

“嗯,我去问问吴大夫,她也许可以借你一件。”他想了想,道。

“呆子。你自己的衣裳难道没有一件干净的?”

拿了一件自己的白袍,远远地抛了过去。她在空中接了,道了声“多谢。”

又过了一会儿,她穿着白袍子闪进门来。

“袍子太长太大,只好将就着穿着了。”她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身子在宽袍之下,愈发显得窈窕。

“我渴。”她又说,说完,便把他桌上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他只好又问:“你饿不饿?”

她一个劲地点头。

“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做。”

“……红烧肉?”她迟疑着道。好象这是一道很复杂的菜。

“要很多辣椒?”他加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说着,拉了拉桌旁的一个绳铃,吩咐来人。

菜和饭很快就端了过来。她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好象已经饿了很多天的样子。

吃到一半,她抬起头,解释道:“我不是那么饿,只不过是每一顿都吃得很多而已。”

他淡淡地笑着,道:“不要着急,慢慢吃。”

仍是风卷残云一般地将饭菜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了饭,她好象心满意足地坐在他腿边的地毯上,把手向着铜盆,烤了烤火。

“为什么过节的时候,你还是一个人独自在这里?”她扭过头来,看着他,问道。

“这样不好?”他反问道。

她想了想,道:“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她伸着手,摸了摸了他的肿得几乎变了形的脚踝和膝盖,不由得叹了一声,道:“你从来都不好好照顾自己。让我担心。”她站起来,将门紧紧地掩好。

“你刚从峨眉山回来?”他问道。

她笑了,道:“看来我的字没写错。我会写的字不多,还以为你认不出来呢。”

“还好,都认得。”他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你是有学问的人,可不许笑话我不会写字。”她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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