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来得正好。这一位是楚荷衣楚姑娘,我新请来的副总镖头,雨桑你可就降职了。”
秦雨桑哈哈一笑,道:“有江湖剑榜排行第一的楚姑娘替我们撑腰,莫说是降职,就是爹爹要我去扛大旗,扫地都值得。”
荷衣本觉自己来得突兀,一来便要替下秦雨桑的头衔,正深感不安,听他这么一说,不觉对他大有好感。
她刚要开口,秦雨桑又道:“还有一件好事,对咱们的镖局也大有好处,爹爹不在,我已替爹爹应允下来。”
秦展鹏讶道:“哦,是什么好事?”
秦雨桑指着一个正从大门缓缓走出来的灰衣青年,道:“这一位是峨眉山的贺公子,今早刚刚到,说很愿意替咱们效力。”
荷衣一看灰衣青年,脑袋一下子大了起来。
“贺回?”
“你想不到?”贺回淡淡地道。
“你几时……几时想起……来这里做镖头?”荷衣结结巴巴地道。
“在镖局里做镖头是一项很好的职业,我向往以久。”贺回不冷不热地道:“尤其是做楚姑娘的属下。我们一起押镖,切磋的机会一定很多。秦总镖头,是么?”
“这个……唔, 有贺公子加盟,当然是意料之外的大好事。不过……不过……”秦展鹏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得罪哪一个,只好看着荷衣。
“贺公子降贵纡尊,愿意跟着我来到太原这个远离老家的地方,我荷衣还有什么话可说呢?”荷衣笑了笑,道。
“既然无话可说,楚姑娘押镖的时候,别忘了叫上我。”贺回拱了拱手,一溜烟地就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秦雨梅咯咯一笑,道:“楚姑娘,你别生气,我们都已看了《江湖快报》,他输了你一剑,不服气,想找机会找回场子。倘若他说话不客气,我替你跟他吵架。我最喜欢和人吵架了。”
秦展鹏哈哈一笑,道:“我这女儿跟我一样,是个直肠子,楚姑娘可别见怪。”
“这个,我不知道姑娘与贺公子有过节。如若姑娘觉得不妥,请言明,我们一定会辞了贺公子。”秦雨桑看着她,诚恳地道。
“不用不用,我是副总镖头,他是我的属下,哪里会有不妥?”荷衣不介意地道:“就算是不妥,也是他觉得不妥。”
吃罢一顿丰盛的接风宴,见过了秦夫人,荷衣回到自己的房子里。秦雨梅早已差人将房子收拾一新,屋内一切虽不如听涛水榭那么富丽堂皇,却也经过一番精心布置,陈设讲究,雅洁可喜。她小歇了片刻,秦雨梅便晃了进来,拉着她出去逛街。
“女人嘛,我们是女人嘛。”秦雨梅乐呵呵地道:“咱们镖局就在市中央,好玩的地方可多啦。不过咱们还是先逛布店,再逛首饰店,余下若还有时间,就逛一逛脂粉铺罢。”
荷衣笑了笑,想不到她雄纠纠气昴昴的样子,逛起商店来却是标准的女人品味。俩人在布店里买了些时新的湖纱,绸缎,交给裁缝铺子做了几套衣裳。又在首饰店里买了两对绿玉耳坠。雨梅一定要送荷衣一串绿玉珠子,荷衣只好笑纳。正当要往她脖子上挂时,却发现她的胸口还挂着一个红绳子,底端拴着一个小巧的玉瓶。不禁大为好奇地道:“荷衣,这是什么?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荷衣只好道:“嗯,是个瓶子,里面装的是……是一些药丸。”
“你有病?要随时吃药么?”雨梅仰头看着她道。
“这……”荷衣轻轻地道:“不是我的药。 现在也没有用了。”
“那就扔了吧。把药挂在胸口上,多不吉利!”
“我……我已经习惯它在我身边了。”荷衣抚摸着那只玉瓶,忽然想起那张苍白清秀的脸。心中不觉一酸,神情亦随之黯然下来。
“好啦好啦,戴上这串珠子,避避邪也好。”雨梅眼珠子一转,见方才一问已触动了她的心事,赶紧把珠子挂在她的脖子上。
两个人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你发现了没有,那个贺公子,神秘兮兮的样子,话好象特别少。是不是南方的男人都是这样?”雨梅忍不住问道。
“你是不是看上他了?”荷衣咬着嘴唇,斜着眼睛看着她笑。
“人看上去还凑和……”雨梅吐了吐舌头。
荷衣看着她,一个劲儿地笑:“他还只是凑和?要知道他出道很早,眼底下原本是没有人的。我赢的那一剑也不过是侥幸而已,再来一次我很可能就死在他剑下了。何况,他竟也没有受伤,可见我的剑对他而言,威力也不过如此。”
“你发现了没有,你其实特别谦虚。”雨梅也笑了起来:“什么时候我们俩也切磋切磋?我使的是枪。”
“龙门十三枪,谁没有听说过?只怕我的剑还没有挥过来就被你挑了去了。”荷衣道。
“你知道,我哥哥的枪法比我要霸道很多。”
“是么?”
“其实他的脾气一点也不霸道。”
“你提他的脾气干什么?”
“因为我哥哥喜欢你,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雨梅向她挤挤眼,道。
荷衣道:“你晓不晓得女人通常有两大无法克服的爱好?”
“啊?”
“第一就是喜欢做媒,第二就是喜欢当妈。女人在这两个问题上从来都是有机会就绝不错过的。”
雨梅一吐舌头,道:“你说的话,怎么这么透彻呀?喂,我可是真的喜欢贺回,你一定要替我想想办法。我一看见他就头晕。”
荷衣笑得腰都快断了,道:“你认得他不过才两个时辰而已。”
“认得一个男人一个时辰就够了,我比较傻才多花了一个时辰。贺回,就是贺回,我非他不嫁。”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荷衣禁不住摸了摸她的脸。
“嘘!荷衣,你看,贺回和我哥哥在一起呢。他们……他们莫不是一直跟着我们?”雨梅的脸一下子通红了起来。
“你不是喜欢贺回么?让他跟着我们岂不好?”
“哪里哪里,贺回一脸狡猾,我是怕我哥哥被他带坏了。”雨梅急着道:“他们俩个怎么能在一起?贺回这种人,只有我才对付得了。”
荷衣笑得快喘不过气来,贺回和秦雨桑却追了上来。
“有什么事这么开心,楚姑娘?”秦雨桑笑着道:“我爹爹不放心,怕姑娘刚来就被雨梅带着瞎逛,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有什么地方我们不该去?”雨梅噘着嘴道:“除了窑子我们不可以去之外,哪里都可以去。”
“上次你和爹爹生气,不就躲到窑子里去了?叫我们一顿好找。”
雨梅还想说,窑子又怎么了?一眼瞥见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贺回,竟硬生生将话又吞了回去。
秦雨桑又道:“好了,开玩笑的啦。我其实是来找楚镖头的。我们刚刚接到一趟镖,是黄货。要走太行一线。干了这一趟,够咱们整个镖局歇半年的。”
乍然听得人叫她楚镖头,荷衣还有些不习惯,不禁宛尔一笑。她当然知道黄货就是黄金。属于最危险的一种镖。目标大,东西重,出了事连跑都跑不快。
雨梅道:“咱们镖局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大了起来?”
“以前我们是不敢接的,现在有了楚镖头和贺公子,这一趟肯定没有问题。”秦雨桑充满信心地道。
清晨,镖局里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四千两黄金当然不是一笔小数目,酬金也十分丰厚。路线昨夜已经商量完毕,由秦氏兄妹领路,从太行山的商道穿过。其中会路过两个强匪出没的山头。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是无计可回避的。镖车里是沉重的黄金,只能走直道,不可能象珠宝那样可以被人装在包袱里,带着它,施展轻功,翻山越岭。
趟子手有二十人,都是镖局里最精锐,最有经验的青年,荷衣与贺回押后。一群人便向太行山里进发。
行了二天,在客栈里歇了一宿,都太平无事。
“你说,太行的土匪是不是正好这两天放假?”走在商道上,荷衣忍不住问贺回。
这两天他们一直走在一起,贺回却很少说话。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有时候雨梅会过来搭讪两句,但大家都看得出,贺回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不会。”贺回终于回答了一句:“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倘若他们来了,我们怎么办?”荷衣又问道。
“我不知道。”贺回淡淡道:“我听副总镖头的。”
荷衣只好策马往前,来到秦雨桑面前,问了同样一个问题。
“这个么,取决于来的人是哪一拨,来了多少人,头领是谁。以前太行一枭郭东豹在的时候,这条路根本走不得。商旅经过,要么老老实实地交上一大笔保护费,要么绕道。不料去年底郭东豹不知怎么得罪了云梦谷的人,他连同他的十个兄弟便在一夜间被人割掉了脑袋,手下人顿作鸟兽散状。太行一脉从此安宁了大约有大半年之久。现在几个山头又被新人占了。”
“那么,我们也要交保护费么?”荷衣问道。
“以前我们每年都是交的。姑娘别见笑,这是镖局走镖的规矩。能不得罪人时尽量不得罪人,钱能圆了场子的,也尽量用钱。只要大伙儿还有钱,还交得起。常年在外走镖,各大山头的大王最好都要认得,都要知会,打点,只求他们放手。不过,这一趟黄货就难说了。我记得去年我丢过一次镖,一行人刚走到山脚下,立即被山匪团团围住,心里一数,竟有三百人之多。吓得我们丢盔弃甲,掉头就跑,只狠爹娘怎的没多生我们两条腿。”
他一边说一边笑,荷衣却可以想象他们当时狼狈的样子。她知道大多数江湖人喜欢吹嘘自己如何了得,象秦雨桑这样拿自己失镖的事当笑话来说的人,当真是少之又少。
“好在我们兄妹俩的腿长,一遇到风紧的时候,扯呼起来就跟龙卷风似的。”雨梅在一旁也咯咯地加了一句。她的话音刚落,头顶上便飞过来一支短箭,“夺”地一声,正钉在镖旗上。
接着便是一阵扑天盖地的飞箭暴雨般地从前面射过来。大伙儿好似早有准备,顷刻间都伏在了镖车之后,坐骑却是一个不留地全被射倒在地。
空中顿时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
荷衣虽然也走过镖,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还没有等回过神来,她已被秦雨桑连人带剑地从马上拎了下来,又被他一推,推到了镖车之后,秦雨桑高大的身躯便挡在了她的前面。
“秦老大,是你么?”只听得不远处一个黑脸大汉手执大刀,策马而立,嗓如宏钟一般地吼道:“这一趟你又带什么好东西来孝敬你家大爷来了?”他的身旁立着七八十个弓箭手,一百多个走卒。
秦雨桑道:“段老二,孝敬的东西当然不少,不过你得有本事才拿得到。”
“哈哈哈,不怕被射成刺猬的只管上来。兄弟们,准备动手推车子。”段老二抱着刀,眼睛直直地盯着镖车。
“段老二,今天就只来了你一个?你也太小瞧我们啦!”秦雨梅一声清叱:“不怕被你姑奶奶的长枪扎成肉串的,只管上来。”她挥舞长枪便冲了过去。
箭又劈头盖脸地向她射去。
她长腿在镖车上轻轻一点,身子斜飞了出去,长枪横空一扫,箭便如乱雨一般纷纷坠地,眨眼间,枪尖几乎就要刺到了段老二的脸上。
段老二一声大吼,大刀如狂风般地砍了上去。
荷衣看着,心中不禁替秦雨梅捏了一把汗。她实在看不出这个女人打起架来,简直比男人还要拼命。
突然间,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了一把斧子,在空中转了一圈。
就在枪和刀快要相交的那一刹那,斧子已到了段老二的头上,已将他的头颅活生生地砍了下来!
是以秦雨梅长枪一挑,挑起来的竟是段老二的一颗双目暴瞪的头颅!
头领一倒,众卒哗的一下便抱头乱窜,顿时间便消失得一乾二净。
三人同时回过头,只见贺回抱着胳膊,淡淡地道:“这就是太行的劫匪?”
秦雨梅将枪一收,怒道:“贺回,下次你少管我的闲事!”
贺回哼了一声,道:“这里可不是耍花枪的地方。”
“那你何不先尝一尝本姑娘的花枪?”他的话音刚落,秦雨梅的枪便闪电般地向他刺了过去。
“雨梅,住手!”秦雨桑急得大喝。
贺回淡淡一笑,就在枪刺过来之际,手轻轻一探,一抓,便把枪头抓在手中,秦雨梅只觉一股大力从枪杆上传了过来,虎口一麻,长枪顿时脱手。贺回将枪一掂,顺手掷了回去,缓缓地对荷衣道:“副总镖头是不是看不过眼,也想来赐我几招?”
“不敢。”荷衣看着双眼微微发红的秦雨梅,忍不住安慰她一句:“输在这个人手下没什么,在他手下不输的人,迄今为止还真不多。”
第十九章
四千两黄金分装在两个镖车里,箱子沉重却并不大。趟子手们倒有一小半为流矢所伤。大伙儿包裹好伤口,将车子分别套在劫匪丢下的马上继续前行。
荷衣依然与贺回并骑押后。
荷衣淡淡地道:“你若想激我出手,用不着去伤害别人。”
贺回道:“你难道看不出我是在救她?”
“那就算是白救了。人家可不买你的帐。”
“哼。”
无话可说,荷衣只好解开腰下的水囊,仰头灌了两口。
沉默半晌,贺回忽然又道:“你为什么会离开云梦谷?我听说,你在那里原本很愉快。”
荷衣已有好一阵子不再谈起自己的事情了,听到贺回问起,不禁一愣:“你听谁说的?”
“难道慕容无风没有告诉你,他认得我?”
“好象说过。”她记得慕容无风好象并没有说过贺回什么好话。
“这世上敢给我贺回冷眼的人并不多。慕容无风算是一个。如果他不是个残废,我一定会杀了他。”
他说这话时,目中隐隐有一股杀气。
荷衣淡淡地道:“你想杀他我不反对,不过你必须先杀了我才行。”
贺回道:“这是真的?”
荷衣冷冷地道:“只要有谁敢动慕容无风一根指头,这个人就是我的仇敌。”顿了顿,她忽然狠狠地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道:“慕容无风不是残废。你若在我面前再提起这个词,我永远也不会再和你说话。”
贺回怔住。
他一向喜欢威胁别人。却从未被人,尤其是女人威胁过。
然而面前的这个女人突然间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凌厉之气。
贺回皱了皱眉。他很不习惯一个女人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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