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提前告诉我,我还能表现得更好。”
“这个对我就最好,我喜欢。”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我激动得纠缠着问他:“是喜欢我吗?”
“不是,喜欢照片,你别胡思乱想。”他嘴硬不肯承认。
我们在校园里徜徉,他给我讲了很多华盛顿大学的历史典故,也说起他和Ken在这里发生的趣事。转头问我:“在华盛顿大学还有没有想去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除了男生宿舍。”
“切,我在你心里是个色女吗?”我双手掐住他的脖子,继而双臂环住,把脸贴上去:“不过,确实还有个地方想去,你恕小的无罪我再告诉你?”
“说吧,除了男生宿舍,男厕所和男更衣室,其他的百无禁忌。”
“真的?那我斗胆说了,我想去华盛顿大学医学中心,行吗?”
他恶狠狠的瞪我,自己划着轮椅扬长而去。
“有你这样的吗?都说了恕我无罪的。”我追上去,推着他向前走。
他的愤怒还未平息:“你还不如去男生宿舍,男厕所和男更衣室呢。”
我不顾路人的目光大笑:“有这样对待女朋友的吗?不去了还不行,去吃饭总可以了吧?”
费先生带我到街角一家餐馆吃饭,他和Ken是这里的常客。那里有全世界最好吃的烤鲑鱼,与橄榄油和一种独家特制的酱酒一起烤出来,味道极其鲜美。我简直为之疯狂,闪电般吃下一盘,对面的费先生细嚼慢咽,也吃得尽兴。
“太好吃了,我必须用一句正宗美语赞美它一下。”
“什么?”
“delicious!(美味!)”我舔舔嘴唇,眯着眼睛说到。
费先生还在等着我的后半句:“完啦?”
“完了,我水平就到这儿了。”
“嗯,下次出来别说英语了。”他又为我点了一份鲑鱼,我不负期望的再次吃光。
我们从餐厅出来,我推着费达臣向停车场走:“回家吧,是不是把你累的够呛?”
“不回,我想带你到Space Needle吃晚餐。”
“才刚吃完午饭,离晚饭还早呢,Space Needle是什么?”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是西雅图标志性的了望台,大概有五百二十英尺高,上面的旋转餐厅很棒,还可以从那里看到全城。”他滔滔不绝的给我介绍。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坚持要出来,他不是因为憋闷或者烦躁,不是叛逆或者反抗,他要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带我游览美好的景色,带我品尝美好的食物,带我感受美好的城市。
我流着眼泪在他面前蹲下,拉起他的双手:“达臣,这些对我一点儿吸引力也没有,只要和你在一起,待在没有灯的黑屋子里吃方便面我也幸福,没有你,给我全世界也不要。”
“这是我最怕听到的,我希望你的快乐与我无关,和一个宽容、善良、有责任感,最重要的是,健康的男人有关。”他的眼睛如暗夜里的繁星,闪得我心里发酸。
我站起来捂住他的嘴巴:“又来了,我一个字也不听,马上回家。”
他不再反对,我给Ken打电话,他说已经大概猜到我们在华盛顿大学,正在向这里开。
我背对着费达臣,不想再听他的大道理。他低声喊我:“舒然,难受。”
我转身一看,他趴在腿上,喘个不停,后背全湿了。
“怎么了?达臣,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想吐?”
话音未落,他就俯呕起来,先是中午的食物,然后是淡黄色的胃液。呕到最后,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声音,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了。我站在他面前,让他的上半身靠着我休息,他已经精疲力竭,眼睛都懒得睁开。
我不敢擅自移他上车,只得一动不动的搂着,吧嗒吧嗒掉眼泪。泪水顺着我的下颌落到他的头上,他感觉到,挣扎着稍稍睁开眼,嘴唇微动:“别哭,没事。”
“你别说话了,靠着我就好,留点力气好吗?”我控制不住眼泪,想装得坚强一些却做不到,只盼着Ken马上出现。
Ken只用了二十分钟就赶到,但对我来说仿佛过了漫长一天。Doctor Li也一起过来,他们合力把费达臣抱上车,Doctor Li马上帮费先生建立静脉通道,又监测各项生命体征。上上下下一通忙乱,我帮不上忙,愣在一边傻傻看着。
Ken过来抱我:“害怕了吧?没事了,Doctor Li说还算比较稳定。”
“还稳定?我都不稳定了,他怎么还能稳定呢?”
“上车吧,Tony一直在找你。”他拉我上车。
我托着费先生的头轻轻放在我的腿上:“去医院吧,好不好?”
“不去,回家。”他喃喃道。
“真的要回医院去,求你了,我不能看你这样。”
“回家。”他只说这一句,任凭我再怎样求他,都不再出声。
Ken摇摇头:“算了,回家吧,如果他不想回去,强求也不会有好效果,他肯定会拒绝治疗的。”
回家后费达臣就开始高烧不退,最高甚至达到四十度,整个人也恍恍惚惚,一时清醒,一时迷糊。迷糊时他会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告诉我他难受,不肯放开我的手,也不许我离他一步;清醒时却不停要求我离开,如我不走他就不再接受药物。
他的病情每况愈下,即使清醒也吃不下任何东西,连坐起喝水也很难做到。我只好用吸管喂他,这样就不需要起床,他仍然摇头拒绝:“舒然,疼,我喝不下。”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口腔有好几处溃疡,一碰就钻心的疼。Doctor Li说这和他长期严重缺乏各种维生素有关,尽管已经在药物里有补充,但仍远远不够机体的需要。我榨柳橙汁和奇异果汁,鼓励他每次强咽下一点,他能喝一口我心里就好受一些。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不顾我们的阻拦坚持自己去卫生间,Ken让工人装了临时残障设施,那些装备明晃晃挂在里面,闪得我阵阵心痛。
每一次都需要至少两个人帮他挪进去,一个人推输液架。进入后所有人要退出来,关上门,等他叫我们才允许进去。这简直成了一场战役,半个小时能完成都算迅速。等他出来注定浑身大汗,体力透支。
Ken不再去上班,还叫来了家里的两个保姆一起护理。即便这样,我们依然焦头烂额,四脚朝天。
费达臣日复一日的消瘦,每天说话越来越少,渐渐连睁眼都成了一种奢侈。我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他一喊我的名字我就立即答应,这样他才能安心睡着。
一周后,Ken把我叫到另一件房间,刚要开口,我就拦住他:“不用说,我知道,帮我订机票吧,我投降。”
“我没想到Tony这样决绝,他是真心不想活了,否则我不会逼你走。”
“别说了,别说了。”我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他走近拦住我的肩,让我的头枕在他胸前:“好姑娘,好姑娘,好好哭一次吧,回去就好好生活。”
我哭了一会儿,冷静下来:“Ken,答应我三件事,你答应了我才能放心回去。”
“你说。”
“第一,我要随时知道费达臣的情况,即使是通过其他人也可以。”
“可以。”
“第二,我一走立即送他去医院,好转后要让他做复健,不管他是否愿意,都要做。”
“好,我会帮他安排。”
“第三……”我已泣不成声,软软的瘫倒在Ken的怀里。
“别哭,我会好好照顾他,没事的,没事的。”他抚着我的背,语气温柔的安慰我。
“第三,我不在他身边也不许他跟别的女人好,我不分手,绝不。”
“呵呵,怎么想起来说这个?这个我也不能代他答应你啊!”
“不行,你监督,答应吗?不答应我不能走。”我不讲理的跺脚跟他喊。
他赶紧又搂住我:“好好,我勉强答应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亲耐地们,不知不觉已经二十章了,如果喜欢,给些鼓励吧!俺需要冻力!
☆、第 22 章
机票很快就订好了,时间是两天后,本来还可以更快,但Ken不想我太快面对分别,所以给我留了缓冲期。
我寸步不愿离开费达臣,他每次的清醒于我都是一种恩赐。不论他是否有精力和我说话,我都滔滔不绝,讲我调皮的童年,叛逆的学生时代,还有朦胧的初恋,但更多的,是我认识他之后的点点滴滴。
我给他讲,在雨中见到他的背影后如何念念不忘;给他讲,第一次握住他手时内心的悸动和兴奋;给他讲,趁他熟睡时怀着一颗小女生的心偷偷吻他;给他讲,意外收到生日礼物时的感动和幸福;当然还要给他讲,我绵绵不绝的爱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有丝毫改变。
大多数时候,他都微笑的看着我,听我说话。我让他闭上眼睛休息,他却执意不肯,仿佛知道我即将离开,恨不得把我揉进眼睛里,化入胸膛中。
他睡着后,我会抓着他的手默默哭泣,等待他在梦里呼唤我的名字,那是我最期待而心痛的时刻。他醒来会烦躁的找我,看不到我是焦急和失望,看到我却是心安和绝望。
离开的前一天,天气大好,阳光明媚。费先生状态格外的好,喝下五十毫升牛奶,人也不那么疲倦。我用轮椅推着他到露台上晒太阳,他很享受的眯着眼,拉着我的手,静静坐着。我坐在他脚下,仰着头,笑着看他:“费先生,我不得不说,您好帅啊!”
“对一个血色素只有6克(邦尼注:正常男性血色素是12克),脸白得像纸一样的人说这个话,是不是太残酷了?”他把我的手放在腿上,用心的抚摸。
我撇撇嘴,怪声怪气的逗他:“你比我残酷多了,害我患上相思病加花痴症,陷在你的手心里不能自拔,眼见这么多帅哥拜倒在石榴裙下也没感觉,只能在你这一条道上跑到黑了!”
听我说完,他面色沉重,垂下眼睑,拉我的手到唇边:“舒然,我对你最残酷的地方就是,第一我出现的太早,第二我死的太晚。”
“你一定要说这个吗?你一定要我每天哭一次,是吗?”
“你瘦成一小团,皮肤发黄,黑眼圈,头发几天都没时间洗乱糟糟扎着,你知道我每天看到这些什么感受吗?我在想,今天我怎么还在折磨你?我可以瘦,可以丑,可以病,可以瘫,当然,还可以死,但你不行,你不行……”
他咬我的手,很重,很疼,我不吭声,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腿,贴在脸上,稳稳坐着。泪水汹涌,我顾不上擦,只一心在想:费先生,明天,我就要离开你了,就要离开你了,就要离开你了……
晚上,我坚持给他擦洗全身,他一直皱着眉头任我摆布。
“费先生,你要不要瘦了也这么性感啊?小女子要喷鼻血了。”他侧过脸不理我,嘴角不易察觉的上翘。
我顽皮的歪着头,一副爱慕状:“哥哥,要不要亲一个?我爱死你了。”
“不要,你再过来我报警性骚扰了。”他终于忍不住笑了,想抬手阻拦,却没有足够的力气。
我趁机凑过去,用舌尖勾勒他完美的唇线,一圈又一圈,直到他张开嘴接纳我。我听到我们彼此牙齿碰撞的声音,感受到他青草味的气息涌入我的口中,更不愿放开,沉醉在这个漫长而温暖的吻里,久久不肯清醒。
起飞时间是九点一刻,我和Ken定好七点半出发。这个时间往往是费达臣睡得最沉的时候,虽然他一直赶我离开,其实我和Ken都知道,他也是最怕我离开的人。为了避免他情绪激动,病情加重,我们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告诉他。等我走后,Ken会把他带到医院,再一一解释。这样,即使情况不好,也不至于措手不及,乱了阵脚。
Ken搬着我的行李放到车上,我坐在床边与费达臣告别。他睡得安稳,怎么会想到一醒来自己的爱人已经离去。我慢慢舒展他的眉头,反复捋过他的眉毛,又小心的擦擦鼻尖上渗处的小汗珠,最后,低下头,吻他惨白干燥的唇。他的脸上,留下我的两滴泪,我伸手想擦,却控制不住溢出更多,只得捂着嘴跑出去,到外面才允许自己放纵的哭出声。
Ken拥着我上车,陪我一起坐在后面,之前接过我们的白人大叔送我们去机场。我情绪难控,一路哭个不停,Ken不知怎么安慰,只是把我揽在怀里。
“我不送你回去,路上要小心,不过已经和大伟联系好,他会在机场等你,千万不要自己乱跑。如果你有事,我就罪孽深重了。”
“不用接我,到国内也是白天,我可以自己回去,放心吧。”我吭吭唧唧,哭着回答。
“不行,已经安排好了。”这句话倒是和费先生语气一模一样。
“求你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好不好,要如实汇报,不许报喜不报忧。”
“知道。”
“家庭护理员只许请男的,不能给别的姑娘钻空子的机会。”我郑重其事的警告Ken。
他不怀好意的笑:“那你不怕恰好遇到gay?”
“有道理,只许找五十岁以上,显老的,偏胖的,性别就不限了。”
“嗯,你直接说找性功能不全的就行了。”
我破涕为笑,狠狠捶他一拳。
Ken在机场大厅陪我,等着稍候安检登机,我怕费达臣醒了看到我们都没在,难免不安,一直催促他回去。他担心我心情不好,又孤单一人,会出问题,坚持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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