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嫁,你才多大……”他瞪大了眼睛。
我便不再坐着了,“是披着红头巾在他们面前磕了头,之后就跟,王大宝一起住了……”
哗啦一声,只见纸镇毛笔被父亲扫了一地,他的眼都红了,“你就这样过了,啊!你就不反抗,你怎么就能任这些愚民摆弄!你……”说着说着,他便说不下去了,“你,委屈了……”他瘫坐回椅子上,“是我让你们受委屈了……”
我见他如此伤心,想着如果不一次性说完,之后他又要问起,我岂不是还要再来一次,便缓缓跪下道,“我在王家总算是大媳妇,次年公公去了,两位叔叔也娶了妻,便将地分了,日子过的还好。只是有一回,王大宝突然得了一笔银钱,吃酒喝肉,第二日,他就不见了。”我默默泪,对不起,对不起相公,如果有下回,你说要讨妾我一定不再反抗你,我一定不朝你动手……
“打从他不见了之后,我跟婆婆的日子渐渐艰难,之后婆婆跟一谢家三郎一起,怀了孩子之后便带着我跟婆婆到了城里。可婆婆难产过世,我,无所依靠,便在谢家住下了。谢家三郎对我有意,我本以为会与他在一块。没想到,有天夜里,我忽然被人掳走,谢家三郎以为我已经死了,唐安跟豆豆找到了我,便一起离开,半路上遇到了子五子六,接下来,父亲你都应该知道了……”虽然说的并不是十分详细,漏掉了李聆言跟黄廷冠。可我们已经相隔着如此遥远,我想之后,我是不会再碰到他们了。再提,就没那个必要。
说着的时候想着,原来那些日子我害怕过伤心过绝望过不知所措过的,真的就是这样过去了……
父亲伸手拉起了我,让我坐到椅子上,他坐到另外一边,有些受到了打击的丧气,终于开口道,“平娘,你是怎么想的?你有没有想过,你将来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父亲,我没什么好想的。娘跟我说过,要好好活着,我就好好活着,不论将来怎么样,我也总得好好活着……”这是一个承诺,更是我对自己的要求。好好活着,不轻生不妄生……
“平娘,你,你是个好的……”他突然幽幽一叹,“我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
我将茶杯推到他面前,“父亲,世事难料,不如意者十之,都已经过去了,又何必在乎?”我本来不打算多话的,可我看他的样子,像是因为我十分难受。我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亲人,自然不愿意他们因为我而不快。
见他毫无反应,又想到是不是自己这样的经历让他为难,毕竟家里面还有两个都是清清白白的妹妹,若是让大家知道了,总不太好。可我能怎么说呢?只好又沉默下来。
复而听到父亲很是坚定的说道,“平娘,爹爹当初一步踏错,从而痛失所爱,遗失明珠,使你幼年坎坷,受尽磨难……”他极是心痛得看着我,“是爹爹的不是,从今往后,爹爹必不让你再尝到半点委屈。”
父亲说出这话,实是让我心动。
其实有人照拂爱护,就是七分委屈又如何……有时候,人就是要为了别人而活的。
自从跟父亲谈完那次话之后,不但崔嬷嬷对我更加十分用心,从头到脚时时都在让荷香梨白帮我打理,不是用精细的石磨帮我磨脚,就是将我的头发一根根让丫环们把分叉的剪掉,又浸在那不知道什么的水里,接着便是寻出许多花样子让桔绿柳绿香叶等人给我制袄绣裙……
每日晨起,她便亲自端着温水给我喝,接着梳理上妆,样样都不得错差,我全当是混日子,心里默默想着昨个儿她教我背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认为我认得字,只是没念过,使不得我只有将她念的跟里的对照暗自黙记,在无人的时候用手指勾画,这是我每日最大的乐趣之一,我想能快快识得所有的字,然后就能看懂很多。这样我就有很多很多的时间用来做第一件却并不无聊的事。
每日都需要去福永堂请安,这是规矩。有时候能见到父亲,有时候只能看到母亲,反正大家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句话,说完了摆上早饭,吃了也就各自散了。
父亲经常派人送东西给我,他有时候外出办差,也会使人告诉我,还会派子六帮我守院子。回来了,就让子一带东西给我,有时候是花钿项链,有时候是一方石头,木雕,还有一回送了我一对声音极好听的黄莺,如今就挂在外面,偶尔它们就会唱上一段。
父亲对我真好,我特别高兴,只是不知道怎么讨他的喜欢,可惜我百无一用……
二妹妹跟三妹妹好像都不太喜欢我,不愿意跟我亲近。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她们亲近,也不是十分愿意跟她们在一起。
三妹妹虽然才四岁,可我都能看到她在母亲面前背背的极好,偶尔还写几个大字,二妹妹更是不用说了,我听桔绿说,她自有才名,不论是诗词画,均是精通。
在她们面前,我什么都不会,实在是有些自惭形愧。
不咸不淡得过了大半月,我才见了一回唐安,他又高了不少,人也很精神,崔嬷嬷立在一旁,若不是这样,我真想拉着他好好看看。可惜没能说上几句话,唐安便告退了。崔嬷嬷说还好唐安年幼,不然就是这样也见不得的。
我在心里大大的翻个白眼,规矩规矩,都是她说的规矩。
不过念在她教我读认字的份上,我还是极乖的听她说话。
再一回首,居然已经是夏日了。
我用扇子帮自己打扇,这已经不是头一回跟着母亲去做客了。其实天气炎热,若真是随我心意,真想呆在屋里不出门。更何况,每回做客——唉,我实在是讨不了其它姐的喜欢。
琴棋画,每个字我如今都认识了,可哪一样都不会。
针织绣花,衣裳样式,我知道那是啥颜色什么花,这么久了,说我还是会说的,若是让我做——我几乎没碰过针线。
家长八卦,得了吧,我连自家的亲戚到底有几个都没清楚,更别说她们嘴里的什么这个候爷那个官,什么使走什么知府之类的,再加上姓氏姻亲旁枝,我就算是能记住,可也只是个名字,见过了勉强能行,没见过的根本对不上号。整个儿稀里糊涂的,哪里能插得上嘴。
母亲领着我们三姐妹跟主人家柳中侍郎见了礼,夫人们在一起说话谈天,我们这些便由人带着到后面园子里玩乐。
“大姐如今出落的越发出众了,就是性子太淡了些,多些闺中密,开怀些才是。”崔嬷嬷扶着我向一姐们走去,一边轻声嘱咐。
还没走进,就听到刘家的二姐语环高声道,“月娘,你可来了,快快做一首诗来,打压打压她们的气焰。”话是对着我后面的二妹妹说的,可眼神怎么总往我这里瞟?
我立马住了脚,她们又开始吟诗做对了,我还是远远躲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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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位柳侍郎的园子我也是头一回逛,必然不会无趣。
我瞧着不远处有池光水色,绿柳拂风,便往那处走去。眼角瞧见崔嬷嬷似乎有些想劝我,等了一会儿她却未曾开口。是了,她一向拿规矩要求我,同时也拿着规矩要求她自己,她平时连我都要求谨言慎行,让梨白荷香等要乖巧听话,忠心主子,勤勉做事,平时也莫要多嘴,主人自有成算,休得在主子面前张狂等等,所以她就是不认同,竟然在别人的家里,刚才已经提过了,此时就不会再提。我想,这就是崔嬷嬷这样的禀性,怪不得能讨宫里的人物喜欢。
这位柳侍郎的园子倒真是打理的错落有致,景色颇美,我细细瞧那半开的花蕊,仍娇嫩的树……不过一会儿,我就听到崔嬷嬷及荷香微有急促的呼吸,我倒是忘了,她们倒不比我有体力。
“好了,景也赏得着不多了,我们到那边的亭子里歇歇脚吧。”
梨白接口道,“姐,那我去拿些糕点茶水来吧。也好给姐解解渴。”我微皱了下眉头,这些是主人家应该安排的,若是梨白自己去取用,只怕让主人家没了面子,又嫌弃我多事。
我摇了摇扇子,闻着扇子上面淡淡的梅花香,“不用了,我们歇一会儿,回去再用便是了。”
继续往亭子走,却发现荷香瞪了梨白一眼,桔绿也舒了一大口气的样子。我微皱了下眉头,莫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走到亭上,崔嬷嬷跟荷香一听到我让她们坐,都赶紧坐到了旁边的木椅上,看来确实是累了。
我倒是四处张望,缓缓走到亭子的另一边,想着这可以是通的,从这边也可以回去,只是还没走到尽头,就看到一名男人扶着树撩开下袍松开了裤腰带一手握着自己的……
这边是不能走了,恐怕都是男客,我果断转身,慢慢走回到她们中间。
“休息好了吗?我们这便回去吧……”
经过了花园子的某个路口,我明显看着梨白有些丧气。
我握着扇子挡了下阳光,这个梨白,之后不能让她再近身服侍我了。
“哟,王家大姐怎么这时候才出现啊,如今笔墨纸砚都收了,只怕是想出来了,也没法子让大家见赏了呢。”秦素娟正捧着杯茶吃,眼里的不屑跟不要钱样的往我身上堆。
她是母亲秦秋云哥哥秦秋仲的嫡生女儿,母亲的生辰将至,她是来替父亲送礼的。她跟三妹妹一样,特别不喜欢我。
不过三妹妹年纪,一般都跟在母亲的身边,没有她那么多机会可以总是对我出言讥讽,其实好像她跟三妹妹,也玩不到一块……崔嬷嬷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跟三妹妹都不是一路的,为什么还一样讨厌我呢?
噢,对了,二妹妹也不喜欢我……
看来不是别人不喜欢我的问题,而是我不讨人喜欢的缘故吗?我握紧了扇柄,因为这个推测着实心里不痛快了。
“只怕人家擅长的不是这个……”说话的是主人家的女儿,柳婉清,她让身后的人也给我送上香茗,打和圆场。
接着大家竟是一阵沉默,看来我插…入的时机不是太好,可我也知道,我不擅言词,又不得人缘,开口便是错,便拿着茶杯轻吹浮沫,慢慢啜饮。
“啊,雨妹妹,你手上的这串珠链,是什么时候得了,怎么这么好看?是哪一家打的……”林幂雪是翰林林学【文】士的独生女,长的极【人】为柔美,身材【书】丰润,是我看着最【屋】顺眼的大家姐之一。她拉着的雨妹妹,是参知机事薛居庆的嫡女薛沐雨。她更比二妹妹瘦弱,脸色苍白,眼圈泛青,一看就知道有不足之症,所以她也难得出来。只是她说话温婉又是个心里极有主意的,大家都挺喜欢她的。所以每回姐们邀宴,她是必请的,却是因为身体的缘故,时到时不到。
薛沐雨眨了下雨,她的眼睫毛颇长,双眼水润,竟是有种含羞待放的病弱美,“姐姐喜欢,就送给姐姐吧,不值当什么的……”一边说着,一边就把珠链褪了下来。
林幂雪非常高兴,我倒是转过头去,那珠链在薛沐雨的手上确实好看,可两人手腕明明不一般大,怎么得戴得下去。
要真诚心送,自然不会在大家面前说这样的话,弄得好像林幂雪贪图她的东西一般,不过白白说上两句话罢了……反正东西最后还不得回到她自己手上。
我继续摇着扇子,看着气氛渐渐热络起来,你说好看我说不错你捧我我赞你的……
看来林幂雪也不缺心眼,直接又给她套到手上了,“雨妹妹,我不过瞧着你没戴过这种颜色的,好奇罢了。我自己可不喜欢这样的色儿……你倒是说说哪里打的,有没有别的款式了,是在城外那家六寿斋吗?……”
好不容易,等到开宴了,大家吃完了,就可以各自归家了。
我只觉得我屁股都要坐僵了,跟着大家一起走着,突然听到柳婉清惊讶的声音,“大哥哥,奇哥哥……你们怎么过来了……”
咦,男宾不是应该另有安排吗?
我用扇子挡着脸,崔嬷嬷立马就站到了我面前,不过是一个错身的瞬间,我还是看到了那个男子,他也正盯着我,一脸地兴奋。
我暗叫倒霉,这个眼神,之前我可能还会看错,可如今——它绝对是明明白代表着,感兴趣,有意思之类这样的意思。
尤其是,虽然他们避到了一边,我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感受到的不止一个人的目光。
这对我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难道我之前装做没看到任何人的动作做错了?
虽然当时我们俩离的确实是挺近,可被看了的人应该会羞愧难当,自觉无法示人吧……我装着没看到,不是应该全了他的面子,也让他心里好过些吗?
难道说又是一个跟李聆言那样不要脸的?
我顿时觉得有些头晕目旋,崔嬷嬷忙扶住了我,“大姐,你没事吧……呀,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按住她的手,“没事,可能是饿了,等一会儿就好了……”没事的,平娘,如今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平娘了,你有父亲,知道吗,你有父亲,可以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十八的催促,说不定今天又不会更了
正文 102、墨瞳
02、墨瞳
王家大姐失而复得地这个消息,在一些人的耳里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闻。对于这个不在京都里长大,如同横空出现的王平娘,一开始大家并没有多感兴趣。
要知道王仲奇身为参政知事,如今却只有女儿,还没有一个儿子。考虑到就算是之后人家有了儿子,也要再等上十几年才能长大这个原因,王知事必然会对女婿多加关照提携,所以王月娘在各家心里可是个不错的选择,又是嫡女,除了长的柔弱了点儿,人也彬彬有礼,知大方的。
至于王仲奇的长女,没人提自然就没多少人关心,可没想到王仲奇不但把人给找回来了,还是非常高调的捧出来让大家都知晓了。更没料到的是,王仲奇能这么疼这个女儿。
虽然说有了父亲的偏疼,可大家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瞧不起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姐的,毕竟是在外面养大的,怎么会有京里人士的优雅与素养,而且还不是嫡出的。再说不怎么在乎出身,到底还是考虑一二的。尤其是这个大姐,还恰恰好关系到安家,有些人认为是安家的给王仲奇戴了绿帽子,也有些人认为是王仲奇故意设计,把给安家下套。众说纷纭的,总没个真章。
可等到各位太太夫人姐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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