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和白莺歌能回来,他再也不会有半分意见。
回来就好!
甚至,都顾不得去质问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来。
不管他是当年与雍亲王几乎齐名的大将军。还是现在声名稳固的国公大人,然而他作为一个父亲,却也只有这么一个简单到近乎卑微的心愿。
叶六郎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听从的站了起来。
白世锦也在车夫的搀扶下自椅上起了身,因为过于激动的缘故,整个人都颤抖着,几乎是有些失态地伸出双手抓住了叶六郎的两只胳膊,问道:“莺歌呢?快,快让她出来见我……”
叶六郎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不忍地将头别到了一侧。
落银的情绪也跟着变得凝重了起来。
“你说话啊!”白世锦似乎料到了什么,忽然想起之前让人查落银的背景的时候,告知叶六郎家中是有一位妻子,但外貌和性格都相差极远。一时间,心不由地提到了嗓子眼。
“岳父……莺歌,莺歌她……”叶六郎的情绪也是起伏到了一个极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意,觉察到抓住自己的老人的手攥的死死的力度,他一时间心如刀剐。
“莺歌到底怎么了!”白世锦蓦然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吼着出声。
叶六郎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颤抖不已地说道:“莺歌她早在十六年前生下落银的时候……就已经……已经不在了……”
轰!
白世锦只觉得脑中一阵巨响,震得他整个人都站不稳了。
“岳父!”叶六郎惊呼出声,忙地与车夫合力扶住了白世锦,将他稳在椅子上。
落银也紧张地跑了过来。
“你说什么……”白世锦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双目有些空洞。
“岳父……您冷静一点……小心身子。”除此之外,叶六郎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安慰的话,他根本说不出口。事实上,他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那些安慰的话,因为如果不是他,莺歌根本就不会死。
白世锦却哪里冷静的下来!
啪!
一声响亮到聒耳的声响回响在四周。
叶六郎这个七尺多高的壮汉,被白世锦这下足了力气的一巴掌,打的直是倒退了三四步,直到被落银扶住,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爹……”落银扶着叶六郎,是也被白世锦这一个动作吓住了。毕竟白世锦在她面前,向来都是一个慈祥温和的老人。
但想一想,等了整整十六年,盼了整整十六年,最后却得来了这么一个消息,换做是谁,只怕都没办法冷静下来。
“你简直枉为人夫!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如果早知如此,当初我就算是打断她的腿,也决不让莺歌跟你走!”白世锦气的气喘吁吁,面色却是苍白如纸,望向叶六郎的目光,满都是愤恨和失望。
这个人,害死了他的女儿!
叶六郎推开落银的手,再次朝着白世锦跪了下去,“没错,是我对不起莺歌!莺歌的死全部都是我的过错!您要杀要剐随便,只要您能消气,我绝无半句怨言!”
说罢,便“砰砰砰”地磕起了头。
白世锦便咬着牙道:“想让我原谅你——妄想!”
叶六郎磕的力度却更大了,一旁的车夫都看的不忍,想劝,却不知道该怎么劝。眼见着白世锦的喘息越来越急促,忙替他抚着背,“老爷……您可不能过于激动,您先冷静冷静——”
落银见叶六郎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还不愿意停下来,忙上前将人拦住。
祈求原谅的要有诚意,可一直这么磕下去的话,可是实打实的在玩命啊……
见满脸是血的叶六郎不语,只一味的流着悔恨的泪,落银赶忙就挨着他跪了下去,朝着白世锦说道:“白老爷……当年我娘亲之死,实属意外。我爹这么多年以来也是心怀愧疚……我知道您心中有气,可是您还是要顾着些自己的身子才是……我想如果我娘在天有灵的话,定也不希望看到您如此。”
“……你无需替他辩解!”白世锦嘴上还是丝毫不松口,然而见外孙女仰着一脸与白莺歌无二的脸看着自己,只觉得一颗心,再也没办法真的冷硬起来了。
“只要岳父可以消气,悉听尊便……”叶六郎眼角处挂着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又因一番折腾冠发散乱下来,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可见,这番往事被翻了出来,痛心疾首的显然不是白世锦一个人,亲眼见妻子离开这个人世的叶六郎,心中的感触根本丝毫不会比白世锦少。就如同是,心口处多年未好的伤疤,倏然间被揭开,鲜血淋漓。
落银从没见过叶六郎如此,刹那间,眼眶禁不住就开始发红了。
“悉听尊便?哈哈……”白世锦伤心到了极致连连冷笑了两声,纵然声音格外的虚弱,但还是嘶声力竭地道:“就算是将你杀了又能怎么样,我的女儿也一样是回不来了!”
这句满带着绝望的话落在叶六郎的耳中,犹如一把利刀狠狠的插在了他的心上。巨大的心理冲击,和头部失血的缘故,使得叶六郎再也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来。
这时,只见白世锦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面色咳的通红。
“老爷!”车夫大惊,忙去给白世锦递茶,想让他顺顺气儿,谁知道茶盏刚送到白世锦眼前,被被他颤抖的手“啪”地一声打碎在地。
落银急忙站了起来,查看白世锦的状况。
噗!
不料白世锦身子蓦然前倾,吐出了一大口乌黑的血来。
落银被吓到,忙朝厅外大声喊道:“肖肖,快去请我二娘过来!”
肖肖在厅外听了个七七八八,得知自家主人跟白国公竟然有着如此之近的关系,已经是惊异的三魂七魄离了体,此刻听得落银喊她,怔愣了片刻之后,意识到事态严重,就立即拔腿跑去请月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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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280:跟你避什么嫌
“老爷到底如何了,可有大碍?”车夫急的满头冒汗。
月娘从里间出来,道:“并无大碍,只是急火攻心昏迷了过去而已。”
“无大碍?”车夫不由地怀疑起了月娘的医术,又急急地道:“可是方才老爷明明吐了血——”
吐了血还不算是大事吗!
“无妨,其实这口血吐出来倒是好事。”月娘知道车夫是因为担心白世锦,口气才稍微不善了些,故并没有放在心上,耐心地解释道:“这血乃是郁结而成的淤血,也正是因为这淤血的缘故,白老爷才会一直咳嗽不止,现如今吐了出来,自然是好事。”
还有这个道理吗?
车夫半信半疑的,还是觉得月娘一个妇道人家不够可靠,便思衬着要不要去请个大夫再过来确认一下。
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对月娘是有三分潜在的敌意的,毕竟白莺歌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方才得知白莺歌去了那么多年,他也同样悲从中来,现下见叶六郎又娶了续弦,心里多多少少的,为自家已经不在人世的小姐感到不值。
然而正当他要去请大夫的时候,忽然听得牀上的白世锦咳嗽了两声。
“老爷!”
车夫赶忙奔到牀边,这时就见白世锦徐徐地睁开了双眼,脸色也好了太多。
“老爷您觉得怎么样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白世锦缓缓摇头,声音略带沙哑地道了句:“我没事。”
落银和叶六郎也都一脸关心地走了过来,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白世锦要坐起来。车夫见状忙道:“老爷,您不如再歇会儿!叶家娘子刚替您扎完针,您还是先躺着为好!”
白世锦的身形不可查的一僵,后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月娘,冷哼了一声,便大手一掀被子。下了牀去。
然而或许因为起的太猛的缘故,白世锦这边脚一沾地就觉得眼前忽然一阵发黑,眼见着身子要往后倒去,幸得落银和叶六郎眼疾手快。二人一左一右将他扶住。
“白老爷不然您就歇一歇再走吧?”落银担忧地看着白世锦。
“岳父……丫鬟已经去熬了药,您等喝完药再走便是。”叶六郎脸上的血刚被落银清理干净,伤口处也已经上了药。
“谁你是的岳父,我可没有你这个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的无用女婿!药?你们熬得药,我可不敢喝!”白世锦冷哼了一声,甩开了父女二人的手,便朝着外间走去,却因身体虚弱的缘故,脚步看起来有些虚浮。
车夫连忙追上去搀扶着。
月娘站在原处,抿紧了唇不语。白世锦对她不掩的不喜。她感受的到。
叶六郎刚要追上去,却被落银一把抓住了衣袖。
“爹……就让白老爷先冷静冷静吧,您现在追上去也是于事无补,只会惹他不悦,倒不如等他冷静下来再去拜见。”落银微仰着脸对叶六郎说道。
今日能将事情说开。让白世锦得知了真相,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至少,得先给老人家一些时间,等他慢慢接受这个事实。不然叶六郎说的再多,白世锦也根本听不进去。
“哎……”叶六郎只得叹气。
落银松开了他的手,走到了月娘面前,道:“二娘。方才多亏了你。”
“我哪有做什么……”月娘苦笑了一下,道:“反倒是我惹到了白老爷子的眼,让老人家不高兴了。”
“二娘别这么说,白老爷性子耿直,方才又是在气头上……说话难免有些不顾忌。”落银安慰着道。
“好,我知道……”月娘点着头。笑容还是有些勉强,须臾便转开了话题对落银说道:“方才我让拾香先去了铺子里,怕这丫头跟前堂的伙计忙不过来,我就先去铺子里了。你昨夜没睡好,便去歇一歇吧。午饭我吩咐了肖肖,做好了去喊你便是。”
交待完落银,转而又对叶六郎说道:“六郎的头受了伤,也先在家歇一天吧。”
落银心下动容不已——月娘就算是在这个时候,还是将他们的事情安排的一丝不漏。时时刻刻,都在为这个家操着心。
这样一个难求的妻子和娘亲,如此的善解人意……也是叶家上辈子积了德。白世锦现在不喜欢月娘,不外乎是因为他觉得月娘占去了白莺歌的位置,才会如此的排斥。
可假以时日,如果白世锦了解了当初叶六郎的情况,了解了月娘的为人,定也会慢慢卸下心防的。
只是不确定的是,白世锦的倔脾气,会不会将这个时间给无限的延长……
※ ※ ※ ※ ※ ※
落银半日折腾下来的确是乏得很,便老老实实的听着月娘的话,回房好好歇了歇。
然而这一睡,却是睡过了用午饭的时辰。
直到睡了个饱,落银才自然地转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睛,慵懒地伸个了懒腰,便觉得神清气爽。好久都没有睡的这么熟了——
往半开的窗子外一瞧,就见窗檐下正滴滴答答的打着水珠,看来方才她睡去的时候,外头是下了雨的,但眼下看,想必是已经渐渐停了。
雨后格外清新的空气从窗缝钻了进来,将落银初醒的朦胧渐渐驱散。
“哈哈……”忽然耳边响起了两声少年人的轻笑,分外的清朗悦耳。
落银被吓了一跳,蓦然转头望去,却见内室的罗汉床上坐着一个人,他一身锦蓝色的锻袍,略显慵懒的曲起着一条腿,一只手搁在一侧的矮几上支着下颌,只这般随意的模样,却自有一番恣意疏懒的风流姿态,眼下,他正勾起薄唇含笑望着一脸诧异的落银,说道:“醒了这么大会儿,都没察觉房间里有个人,叶落银你也倒真有你的——”
落银回过神来,白了他一眼道:“你堂堂一个睿郡王,这么随意出入女子闺房,也不知道避嫌——”
“我同你避什么嫌,当年在白头山上也没见你这么讲规矩。”荣寅抬手替自己倒了杯水,边漫不经心地笑着说道。
落银看了他一眼,便坐了起来,倚在牀头问他,“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看来她睡的真的很沉,房间里来了个人她竟然也不知道。或者是说,她潜意识里对荣寅全无防备吗?
“没来多大会儿。”荣寅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同肖肖说过了,饭菜等你醒了以后再端过来。”
落银每月十五都会发作的寒症他是知道的,所以才没让肖肖那么早喊醒她,就是想让落银能好好休息休息。
“这还叫没来多大会儿……”落银撇了撇嘴,心里却是十分的受用。
荣寅摸了摸鼻子,适才喊了守在外头无聊的看蚂蚁搬家的肖肖进来,让她去将饭菜端来。
肖肖笑嘻嘻地应下来,便朝着厨房去了。
“你身上的寒症我让方瞒去查了些医书,也跟宫中的太医说过了,待有了消息便告诉你。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将你身上的寒症治好。”荣寅同落银说道。
落银听了微微一愣,遂失笑道:“你就不必给方瞒找麻烦了,我身上的寒症并非单纯普通的寒症,乃是我生母遗传而来,据我二娘说乃是无法治愈的。”
“无法治愈?”荣寅即刻就皱了眉头,“难道你要一辈子都受这种煎熬吗?”
他可没有忘记在白头山上那次,因为这个寒症发作,险些就将命给丢掉。这件事情他每每回想一次,就觉得胆战心惊。
“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之前那是因为我身子差,现在渐渐调养好了,这寒症发作起来也不是那么难熬了。”落银看了一眼他仍旧紧锁的眉,又道:“真的好了很多,我二娘还说了,这病虽然无法治愈,但好好调养着,也会越来越好的,而且对身体并无太大的影响。”
荣寅听完,这才勉强的松了些眉。然而心里还是没有放弃要去找一找可以将这病根除的法子的想法——
落银不想他多为自己担心,便就此转开了话题,问道:“对了,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今日军营里不忙吗?”
“哪里还能成日的忙,过了军营里的春训,便要休整上一段时间了。”
荣寅这句话刚说罢,落银正打算问他过来找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的时候,却见肖肖已经端着饭菜进来了,一边又说道:“小姐,这都是夫人出门前交待的菜样儿,说是对你的身子有好处,交待说一定要你多吃些。”
落银睡了大半日也确实饿了,就点头答应着,又抬头问荣寅要不要一起吃些。
荣寅看了一眼肖肖手中托着的饭菜,忍笑道:“不必了,我不饿。你多吃些吧——”
落银奇怪地看了一眼他的表情,这时候,肖肖已经将饭菜送到了她牀边的高脚圆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