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银这边刚被丫鬟带着入座,就听有人说道:“这不是叶记的东家叶姑娘吗!”
落银循声看去,见是邻桌的一名妇人,看起来并不眼熟。更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夫人,便含笑着一点头,而后在精雕细琢般打扮过的白瑾瑜身侧落座。
那妇人正是余氏。因自家相公在朝堂上跟白景亭颇有些交情,所以前来添香。
她这还是第二次见到落银,上一次是在茶铺里。
余氏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将椅子往外挪了挪,离落银近了些,又道:“我吃叶记的茉莉花茶吃了快一年了。觉着各处都越发的好……真是得谢谢叶姑娘研制出来这样的好茶!”
她生性外向,如今虽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说话的口气却是十足的没有长辈的架子。
“夫人过誉了,既然夫人吃着有用,那便坚持吃下去。”
“有用有用!”余氏又扯了扯邻座的妇人,道:“我们可都吃你们制的花茶呢!”
一桌子上的妇人几乎都点头应是。
花茶被接受的广泛程度,俨然已经深入人心了。
落银心里是一种说不明的欣慰。
自己做的东西被人认可,自然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白瑾瑜狠狠剜了落银一眼。
这就是即使落银没有抢走她的太子妃之位,她却仍旧讨厌叶落银的原因!
因为每每她一出现,不管是在什么场合,总是会抢尽自己的风头!
就拿眼下来说,她为了这场添香宴梳妆打扮了整整两个时辰,却敌不过叶落银随随便便的往这一坐,就招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身边的丫鬟蓝灵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
侧身挡在了落银和白瑾瑜中间,她低声对白瑾瑜说道:“小姐,明个儿便是您大喜的日子,添香宴对您来说十分重要,您就莫要跟表姑娘一般计较了,以免被她人传了出去,对您的名声有妨碍。”
蓝灵哪里懂得这些话,这还是柳婆子教她的,让她今晚一定要死死的盯住白瑾瑜,莫要她再出什么幺蛾子。
要换做平素,白瑾瑜根本不会理会,可此时不同,这是她即将出嫁前的添香宴。
蓝灵说的没错,她不能在这样的场合同小人一般计较,到头来反倒只会污了自己的名声。
白瑾瑜如是对自己说道,遂紧紧握起的拳头慢慢舒展了开。
她不去招惹落银,落银自然更不会去搭理她,于是一晚上二人倒也是相安无事。
余氏不明情况,竟夸赞二人姐妹感情好。
落银和白瑾瑜听了,倒是默契了一回——一同露出了无言以对的表情来。
宴罢,落银去白景亭那说了会儿话,便带着拾香回去了。
白瑾瑜却几乎是一夜未眠。
激动和兴奋让她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待她刚有一丝睡意之中,却被蓝灵给喊醒了。
抬头一望窗外,还是漆黑的。
但白瑾瑜知道这得要提早好久起来准备,是以也没敢在这个关头赖床。
洗漱沐浴,开脸梳妆更衣,足足耗去了近三个时辰。
白瑾瑜虽有埋怨,但眼睛在看到那顶宫中送来的华丽而沉重的凤冠之时,所有的不满都顷刻消散于无形。
太子大婚,举国同庆。
这一日,京中各处都热闹非凡。
夏国储君迎娶正妃,不仅要按照六礼来执行,更有着一套老祖宗传下来的、极其繁琐的礼仪流程,新人在庆隆殿拜堂之后,还要带领群臣去皇陵祖庙拜祭,意为新妇要经过祖上的同意认可,方能正式成为皇家的人。
衣金霞帔,凤冠流翠的白瑾瑜从一开始的乐不可支,到最后再也笑不出来,一天下来,就连腰都直不起来,脖子更是酸的不动动弹,以至于她几次都险些出错。
好在一侧有经验的嬷嬷帮着提醒遮掩一二,才算勉强过关,好歹不会遭到随行的史官诟病。
一整日总算有惊无险的渡过,待白瑾瑜被领着来到东宫新置的喜房中落座下来,整个人已经近乎处于虚脱的状态。
皇家的儿媳妇,果真不是那么好当的——这个道理,白瑾瑜在以后的日子里,体会的一日更比一日来的深刻。
白瑾瑜稍作歇息,被蓝灵喂着吃了两口莲子羹便不敢再吃了,纵然很饿,但不管蓝灵怎么劝都不愿意再多吃一口。
今晚对她来说至关重要,她可不能到时候让肚子坏了事情……
外面的天色在渐渐的昏暗下来。
白瑾瑜坐在床榻边,望着眼前自凤冠上垂下的大红流苏,嗅着新房内不知名的熏香,等着卢治过来。
约莫是一个时辰过去,从来没有安静的坐过这么久的白瑾瑜,耐心几近要消耗殆尽。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外间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宫娥行礼的声音随之响起。
白瑾瑜心脏一阵雀跃,竭力平复着过快的心跳。
“芊儿,今日不必你伺候,早些回去歇着吧。”无数次出现在白瑾瑜梦中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芊儿……?
白瑾瑜眉头一动,想起了况氏生前同她提过的一个人——说是明太师夫人的外侄女,自幼养在太后身边,几年前就被送到了东宫伺候卢治。
太子殿下方才对她说话竟然这么温柔……!
白瑾瑜紧紧抿起了唇。
此刻就听得一道沉稳却不失悦耳的女声响起,道:“那奴婢稍后便告退。”
而后又是欧阳芊嘱咐宫娥们好生伺候殿下的声音。
她算是哪根葱!这种事情也需要她一个下人来多嘴吗?
白瑾瑜怒不可遏,若非今日大婚加上卢治在场,只怕要冲上去喝问了。
又过片刻,约莫是欧阳芊退了出去,传来了房门被带起关好的轻响。
不能因为一个贱婢扫了兴致……白瑾瑜在心里默念道,将冲上了头脑的怒意驱散。
卢治在两名宫女和两名小太监,还有督礼的官吏的拥簇下走了进来,身上微带了些酒气,但听他说话和走路的动作来看,显然并没有醉酒。
盖头被挑开,白瑾瑜激动的有些发颤。
娇羞无比的抬起头,撞入的却是一双有些清冷的眸子里。
这却阻挡不了白瑾瑜的兴奋。
在她眼中,卢治就是这个样子的,高高在上。
在丫鬟的搀扶下,白瑾瑜起身随卢治来到喜桌旁,小心翼翼的坐下,饮下了辛辣的合卺酒。
整个过程中,白瑾瑜都不敢看卢治半眼。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待一切礼仪完成就绪,太监和官吏退出了新房之后,卢治这才算是开口说了进入喜房之后的头一句话,却还不是对白瑾瑜说的。
正文、399:败仗
“伺候太子妃沐浴吧。”他对蓝灵等人吩咐道。
蓝灵早已被风采不凡,一身刺金龙喜服的衬托下犹如谪仙临世的卢治晃了双眼,此刻听得他吩咐自己,投放过来的无意一瞥,竟让她觉得双腿打颤,为了掩饰,连忙躬膝应道:“奴婢遵命。”
白瑾瑜任由丫鬟伺候着为她取下凤冠霞帔,和耳环手镯等一应物件。
待被拥簇着去了浴间,离开了卢治的视线范围之内,才总算敢长舒了一口气。
“小姐……太子妃,水温可以吗?”蓝灵一时间还无法改口。
白瑾瑜随口应了一声。
她现在哪儿还有心思去挑剔什么水温。
她现在满心的心思都在为接下来的事情而激动翻涌着。
水雾四溢,眼前恍惚的景象让她想起了教引嬷嬷给她看得那本画册。
那是历代太子妃嫁进东宫之前,都必定要看的。
当时她便是面红耳赤,眼下更甚。
可内心……却忍不住有几丝期待。
因不敢让卢治久等,这个澡白瑾瑜并非真的花时间去慢条斯理的洗,只简单的除去了一身的疲惫,便催促着蓝灵给她擦拭身子。
穿上同样大红色的细绸亵裤和中衣,白瑾瑜被四位贴身丫鬟拥簇着回了喜房。
然而事实证明,白瑾瑜真的想多了。
她原本还担心会让卢治久等。结果发现,喜房里竟是不见了卢治的身影!
“殿下去了何处!”白瑾瑜皱眉喝问道。
见她如此不问事情真相便发火,东宫里几个资历老一些的宫娥不禁就在暗地里拧了眉头。都说白国公府的小姐脾性不佳,眼下看来的确没错。
心中在腹诽,面上却粉饰的极好,一名宫女上前答道:“回太子妃,太子殿下方才接到边关急报,处理事情去了。”
“什么?”白瑾瑜气极反笑,“今日……可是我们大喜的日子!”
在她眼里。什么都比不得她的婚事。
几名宫娥心里对这位太子妃的印象就愈发的差了……
都说了边关急报,边关急报。肯定是要事,竟还在这一味的拉长了脸,当真也是怪少见的——换做常人,哪怕心里头再不是滋味儿。可面上也得做出一副识大体的模样吧?
这位主儿倒好,可真的喜怒全凭自己啊……
“太子殿下说了,让太子妃先行就寝,不必等了。”大宫女知春上前说道。
白瑾瑜见她衣着与其余的宫女有异,显然是个掌事的宫女,便道:“你让人去通禀太子殿下一声,本小姐,本,本宫不睡。等殿下回来。”
“……”知春皱了皱眉,却还是应了声:“是。”
而后便退了出去吩咐。
却心知吩咐也是白吩咐,太子殿下办事哪里会容人打搅。只怕去了也是会被阻止门外,被阻止门外且还算好的,若是这话真的传到了殿下耳中,只会令他不悦。
看来这太子妃,当真算不上聪明。
知春无奈一摇头,而后吩咐了守夜的宫娥们一番。便离去了。
而白瑾瑜也并没有像她所说那般,宁可不睡也要等卢治回来。
她睡着了。
而且睡的极沉。
待窗外天色开始发青。眼见白瑾瑜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蓝灵有些着急了。
这时,管事的四个大宫女,知春,知画,知梦和知容带着一群宫女和一应洗漱的物品过来了。
知春进了内间,见白瑾瑜在牀上睡的沉沉,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
“难道你竟不知,太子妃今日是要给皇上皇后还有太后娘娘请安敬茶的吗?都这个时辰了你还不喊主子起身,耽误了正事,你可担待的起?”饶是白瑾瑜再不是,可知春也只能责备蓝灵。
这小丫鬟也不是个懂事的。
主子不懂事也罢了,竟连丫鬟也如此不分轻重。
她声音平缓但却透着股严厉,蓝灵吓得一个激灵,忙道“奴婢知错”,适才壮了胆子去喊白瑾瑜起身。
倒不是她不知道今日白瑾瑜要去请安,而是她之前每每喊白瑾瑜起床扰了她的美梦,都是要受到重责的。
“小,太子妃娘娘……您该起身梳洗了——”蓝灵上前拨开床幔,出声喊道。
白瑾瑜往里翻个身,继续睡。
蓝灵急了,只得伸手拍了拍白瑾瑜的肩,继而细声地催促道:“太子妃娘娘,您该起身给皇上皇后请安了。”
“烦死了,一大清早吵什么吵……!”白瑾瑜不耐烦的抓了枕头朝蓝灵丢去,但总算是睁开了眼睛。
入目大红色的床幔,让她蓦然清醒过来。
她怎么睡着了!
白瑾瑜连忙坐起身来,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忙地叫道:“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才叫我起来!还想不想要你的脑袋了!”
蓝灵忙地跪地认错。
知春在一旁瞧着,真正觉得无语到了一个程度。
她简单对宫娥们吩咐了几句,便带人去了外殿的书房伺候一夜未眠的卢治洗漱去了。
“将这些交给父皇。”卢治将连夜起草的东西交给太监,吩咐道。
太监应了声“是”,退出了书房而去。
卢治揉了揉涨痛的眉心,一夜未眠的他,连身上的喜服还没来得及换下。
不多时,手捧洗漱物品的宫娥们鱼贯而入。
须臾,欧阳芊捧着朝服款款而来。
卢治在她的伺候下更衣洗漱后,便去了金銮殿。
按理来说他大婚次日,是不必早朝的,可昨夜传来的急报,让他心神难宁。
……
落银连做了一整晚的噩梦,天色未明便起了身。
一整夜没有睡好的她,看起来十分倦怠。
也不知怎地,从白府回来沐浴后躺床上便开始发噩梦,便梦里的具体却记不起来,只有朦胧的认知,被惊醒了数次。
她简单的洗漱了一番,换上了家常的青灰襦裙,罩衣随手取了件黛紫色。
茶楼里新上了几道月娘研制出来的糕点,她打算今日去看看收效如何,可还对客人们的胃口。
将院中的花如数浇灌了一遍,又取了剪刀修剪,这一番下来,落银方掐着时辰去了前厅。
月娘纪海拾香等都刚起身。
陪着月娘做好了简易的早饭,用完之后,落银便跟纪海一道去了茶楼。
待二人到了茶楼之后,茶楼的大门已经被打开,开始了迎客。
一大清早的,堂中客人不过三两个,都是些丫鬟打扮,显然是奉命出府替主子们来采买花茶的。
落银坐到柜台后,随意的翻起了这些日子花茶的销售单。
一如既往的,还是要价最好的茉莉花茶卖出去的最多,其次便是桂花茶和菊花茶。
一个多时辰后,茶楼中的客流明显的增多了起来。
前来买茶的不少,坐下吃茶叙话的夫人也有两桌,四五位。
这一年的时间下来,叶记茶楼俨然已经成为了贵族小姐夫人们相聚的不二选择,一来是有别的地方都没有的花茶,二来因为不招待男客,杜绝了许多乌烟瘴气,环境难得的清幽。
几名妇人在那边轻声聊了起来。
不外乎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也不涉及太敏感的,毕竟是公共场合。
说罢了张家新娶的儿媳妇如何如何贤惠,便又是李家的儿子怎么个出息法儿,春闱成绩极好云云。
一提到官家的事,就有一妇人忽然说道:“对了!你们听说了没有,今个儿早朝上,好像出了件不小的事情,把陛下都给惊动了——”
“哦?什么事情?”立马儿就有人接话问话。
“你说的……该不是……”一名妇人想了想,有些不甚不确定的道:“今个儿我倒是听我家老爷说了一嘴,好似是睿郡王那边吃了败仗?”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小也不大,落银无心听客人们谈话,正专心同一名新来的小丫头教授着该如何理茶,忽然耳中钻进了睿郡王三个字,便下意识的循声望了过去。
也就是对跟荣寅有关的事情敏感一些罢了。
往常在茶楼里,也经常会听到几名小姐围坐在一起无限娇羞的谈论着他的英雄事迹,也有妇人们对他的赞赏有加。最多的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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