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罗秋萍的声音彻底消失,众人仍然不敢出声。
徐姑姑上了前去,自己要求领罚,道:“此事虽有起因,但也跟老身的管教不严脱不了关系,还请东家依照规矩责罚老身。”
徐折清知道他这位姑姑的性子。她既然这么说了,你若不罚她,她只会觉得心里有根刺,倒还不如轻罚一番,也好不坏了茶庄规矩。便将此事交给了大管事柳共喜来处理。
柳共喜心里头明白,自然不会给予重罚。他上前走到徐姑姑面前,恭谨地道:“那还请徐姑姑随我去一趟管事处——”
徐姑姑颔首,随着柳共喜去了。
众人心中滋味莫辨,这件事情纯属他们听信了罗秋萍的话。一时冲动而造成了,却要根本不知情的徐姑姑替他们领罪,实在使人羞愧。
“事情已经明朗,你们也是受了他人挑拨,事出有因。故此次一事暂且翻过,下不为例。”徐折清看着众人说道。
该示威的时候严惩不贷。该发恩的时候宽宏大度。
落银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来,理所当然地在众人脸上看出了感激和惭愧的表情。
“多谢东家……”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西攀院一事我自会明察,叶师傅参加晋茶会一事不可耽搁。还请诸位在真相没有查清之前,不要给叶师傅施加言论上的压力,以免影响其参加晋茶会。最后奉劝各位一句,下次不管再遇到什么时候,务必三思而行,以免给茶庄、给你们自己带来不必要的损失。若无其它事情,都回去做工吧。”徐折清是没有忘记落银的事情,顺带着对今日的事情做了总结。
众人纷纷称是,再无半人提出任何异议。
有了今日这件事,真相没有明朗之前。谁还敢谈论这个……
御茶和晋茶会的事情,都轮不到他们来操心,一个不慎。只怕就会成为下一个罗秋萍了。
他们只管老老实实地等着真相出来便是了。
此刻,大家的想法出奇的一致。果然,冷静下来想一想,做出的决定也会理智很多。
以后可万万不能再如此冲动了……
※ ※ ※ ※ ※ ※
与此同时,东临院和南拂院都得到了议事园众人聚闹事件的前后经过。
胡琴气的直喘大气儿。
竟然这样也不能拿倒叶落银,这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而且听这意思,好像众人还都对叶落银服气了许多?
胡琴气极反笑:“我倒还真想看看,她放出的大话儿要怎么实现,重制御茶?距离上交御茶的时间可只剩下三日了,难不成她要从别处儿偷茶不成?两天后还是晋茶会,我看她怎么顾!”
“是是是。”杏儿忙在一边附和着胡琴的话,“她这不过是为了救场子说出的大话罢了,师傅您就等着看她出丑吧。到时候宫中怪罪下来,十个东家也保不住她!”
胡琴眼中闪过凶狠的冷笑,暗暗握紧了手指。
她就不信,叶落银能有用不光的好运气!
东临院。
听着月勤的叙述,白芷不禁蹙起了眉,“共茶院那帮人当真是欠了管教,竟然敢聚众去议事园闹事,传了出去,外头要怎么看我们徐家茶庄。”
“哎……徐姑姑已经领罚去了,其实这也怪不得姑姑,说来还是罗秋萍那伙人暗下捣的鬼。”月勤想到方才的情形,不免又道:“真是亏得叶师傅出现的及时,不然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只怕那些人不说全走也得走一半儿。这叶师傅真是越看越不像是一个孩子……依照我说,叶师傅定有自己的本领,不然怎会得东家如此器重?那投毒的事情没准儿也是别人刻意陷害……”
白芷思虑片刻,点了头,“西攀院御茶被投毒一事,确实有蹊跷,今日他们这一闹也不全是坏处,至少给了叶师傅一个机会替自己辩驳。”
“是啊。”月勤点点头,随后又道:“那被投毒的莲心茶定是没办法送进宫里了。东家该是要将各个茶庄里储备的莲心茶筹来吧?”
白芷唇边微微带了些笑,摇头道:“其它人制出来的莲心茶又怎能跟叶师傅的作比较,只怕送进了宫里也讨不得好。”
听白芷这样夸赞落银制的茶别人比不得,月勤不由地叹气:“连师傅都这样夸赞,那想必叶师傅的制茶手艺当真了得,那如此一来,这御茶的事情岂不是更加不好解决了吗……”
而且月勤向来比别人心细。她犹记得前年的时候徐老爷拿出一道莲心茶力压凤家,很得圣上青睐,钦定为除夕宴御茶……只是后来金奉天制成才将其取代,但暗下听人说,那莲心茶并非庄中茶师所制,毕竟那时庄里有资格制莲心茶这种极品茶的,只有她师傅白芷和胡琴二人,一问便知。
而她又留意到,去年庄里的莲心茶制成之后。统共二十斤都尽数分发给了下面的茶铺来售卖。
但是,曲公公今年过来的时候却说去年的莲心茶皇上都吃上瘾了,要今年再多制一些——可她怎么不知道去年的莲心茶有进宫的事情?
曲公公离开之后,柳共喜来东临院跟她师傅白芷说到今年分配下来的制茶任务是时候,她注意到了是有莲心茶,便多嘴一问是不是要进献到宫中的。却听柳共喜笑着说,东家已经有过交待,进宫的那份儿莲心茶要交给叶师傅来制。
也是从那时候她才开始怀疑。之前运送入宫的莲心茶,是不是叶师傅没进庄子之前制成的?被东家偶然发现,所以才将人引进到茶庄里来的?
加上今日东家坚决要让落银参加晋茶会的态度,几乎让她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如此一说,这个年纪小小的叶师傅,当真是不简单。
只是不知道这次御茶风波,能不能安然渡过……真如她在众人面前放下的话一般,会处理的妥妥当当。
白芷没有再说什么,望向窗外春日浓浓的绿叶,脸色无波。
※ ※ ※ ※ ※ ※
从议事园回到西攀院的落银。二话没说就钻进了茶房里。
本来被落银支使去柳共喜那里领炭的拾香,没有见着柳共喜,反而半路听到了议事园里闹了事而且跟自己的师傅有关。于是便跟了过去,将前前后后也都看了个清楚听了个明白。
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的担心落银,可还没来得及同落银说上句话呢,就见她进了茶房。
没有落银的允许,她是不敢进茶房的,只有在外间忐忑的等着落银出来。
落银进去是查看茶青晾晒的程度去了,今日日头极好,她去议事园这两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差不多了。
她出了茶房,见拾香等在外面,问道:“今日让你去取的炭,取回来了吗?”
拾香顿了片刻,摇头。
她没想到师傅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制其它的茶啊?那御茶可怎么办才好?
“快些过去取来,我急等着用。”落银知她定是跟去了议事园,也没有多加怪责,只是声音略带了些严厉。
拾香听她口气,忙地将心思收回来,道:“师傅,我这就过去!”
可还没出门口儿,就见柳共喜带着两个茶奴过来了,两个茶奴跟在后头抬着一大筐上好的银炭。
拾香一阵讶异,“柳管事……”
柳共喜呵呵笑了笑,问道:“叶师傅可在院中啊?”
“在,在的。”拾香有些搞不明白状况,昨日里柳管事那般跟师傅翻脸,怎么今日亲自送炭来了,还是这样的好脸色?
落银在里头听得动静,行了出来。
见是柳共喜,她不由地一挑眉,问道:“敢问柳管事过来所为何事?”
正文、159:突来的集体风寒
柳共喜忙地招手示意后头的两个茶奴进来。
落银这才看见,二人是抬着一筐炭来的。
“我这是给叶师傅您送炭来了,本来该是今早儿送来的,可议事园有事儿给耽误住了,我这便特意过来跟叶师傅您赔个不是……”柳共喜笑的讨好。
这一张脸,可真是一天变三回啊,真是叫人不好适应。落银在心里直想扶额……
面子上的工作还是得做的,落银挤出一个笑,道:“柳管事言重了,柳管事事忙可以理解,现在送来也不算晚。”
柳共喜边张罗着让两位茶奴将炭筐送进茶房,又同落银讲说道:“其外啊,关于昨日的事情,我还是得再跟叶师傅赔个不是,昨个儿我一时冲动,若是出言得罪了叶师傅,还望叶师傅您见谅啊!”
今日徐折清的态度让他看清楚了很多,再加上茶里有毒的事情他回去也仔细地想过了,越想越觉得不可能是落银做的,简直处处都是纰漏。
“昨日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细想,真是对不住叶师傅了……叶师傅尽管放心,我一定全力协助叶师傅查出真凶,到时好还叶师傅一个清白!”柳共喜信誓旦旦地说道。
落银并没有因为他态度的转变之快感到讶异,道了句“多谢柳管事信任”,没有多说其它。
“叶师傅这地板待会儿我会让人过来修缮修缮,给叶师傅换一块新的……”柳共喜殷勤地笑道,末了搓着手犹犹豫豫地道:“叶师傅,恕我多嘴一问,那个御茶的事情您看可有想到对策啊?”
看了落银一眼,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倒不是我信不过叶师傅。而是这交差的日期不是快到了吗。”
落银不做犹豫,答道:“柳管事三日之后便可过来取茶。”
这么有把握?!
柳共喜嘴边儿的笑意僵硬了一刻,遂小心翼翼地问道:“莫不是叶师傅今日要来的新鲜茶青。就是用来顶替那莲心茶的不成?”
话罢,他看向落银的眼神满是不确定。生怕她点头。
这茶虽然也好,可哪里是能跟明前茶做比较的啊……
莲心茶,那是特级茶,不是普通的春茶能比的。
却不料,落银冲他一点头。
柳共喜觉得受了一场大惊,脸色都有些苍白了,忙摆着手道:“叶师傅。这可万万不行啊,那莲心茶想必您也清楚,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茶能代替的!”
当今皇上喜怒无常,做事从来不喜欢按照常理出牌。万一惹怒了他,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依照柳管事看,当今圣上喝茶图的是什么?”落银像是没有看到柳共喜的惊惶一般,淡如清风地问道。
“这……”柳共喜一时不知她这一问是何意,却还是认真地想了一想。才作答道:“皇上喝茶,图的肯定是一个‘好’字……正因为如此,如果咱们拿一道不如莲心茶的茶来应付,势必会引起皇上大怒啊。”
“对。”落银微微一笑,又道:“可这个‘好’字却只是其一。皇上更看重的还是一个‘鲜’字。”
这是不假,当今皇上最贪鲜,所以当初这道与众不同的莲心茶才得到了他的注意,后来又将金奉天特赐会皇家专茶,更是看得出来这一点,天子不仅贪图新鲜,更是注重什么好东西他都得尝第一遭,才是最好的。
所以,晋茶会出的几道新茶,但凡是民间还未流传开来的,必定是要定为御茶的,御茶一道又一道,有些他甚至顾不上去吃,但这不打紧,他在乎的是这道好茶,皇宫里是头一个有的。
这些柳共喜都明白,可……“叶师傅您可别拿我打趣儿了,谁能不知道,这普通的春茶哪儿有什么可值得稀罕的。”
“我何时说过是普通的春茶了。”落银没打算再多说下去,径直道:“柳管事尽管放心,这次进献到宫中的茶必定是比莲心茶稀罕的。到时再打点一番曲公公,让其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定不会有丝毫闪失。”
“这……”柳共喜听她口气肯定不似开玩笑,一时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转念一想东家既然都放心将这等大事全权交给落银,自己这个打下手的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于是便道:“那好。既然叶师傅这么有信心,我便也放心了——那叶师傅先忙吧,我就不打搅了。”
“柳管事慢走。拾香,送柳管事出去。”落银含笑说道,她向来都是别人敬她一尺,她敬别人一丈。
柳共喜显然有些受宠若惊,不管去哪个大茶院,被送着出去还是头一回,本想推辞,但想一想也觉着没什么,便由拾香送着出了西攀院。
落银则是转身进了茶房,点火烧锅,准备炒茶。
这道茶,是她想了很久的,不管是哪方面都是上等,而且历史上曾经就有被封为贡茶的记载,当是再适合不过了。
※ ※ ※ ※ ※ ※
最近这两日,茶庄里充斥着一种难言的寂静,各人都很尽责的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该说的一概不去讨论。
颜安望着共茶院里前所未有的清净,觉得无比欣慰。
明日便是晋茶会,之前每年的这一日,他的师傅白芷定都是要在茶院中准备的,因为晋茶会的重要性,这一日谁也不许过去打搅。
可今年……
颜安叹了口气,想一想左右现在手头上也无事,倒不如去东临院陪白芷说说话,也好转移下她的注意力,虽然他相信师傅不会因为此次没有得到参见晋茶会的资格而产生消极的心理,但不舒服应该还是有一些的。
将事情交待好,颜安便朝着东临院去了。
刚到东临院门口儿,却见胡琴正慌慌张张地往外走,边一手捂着口鼻,一副忌讳的不得了的模样。
“胡师傅?”待她走的近了些,颜安方开口打招呼,声音带着不解,是不知道胡琴怎么这副模样。
跑出了东临院,胡琴这才松一口气的模样,见了颜安,只皱眉道:“听月勤说,白师傅染了极重的风寒,你去看看吧。”
方才她走到月亮儿门前听到月勤这么说,便慌慌忙忙地跑出来了,也没敢进去看。
颜安这才明白为何她方才那副样子,胡琴明日是要参加晋茶会的,若是被传染了,后果可是极严重的,若是染了风寒失去了嗅觉味觉,那这晋茶会是也不必去参加了,只怕第一关也过不得。
思及此,他忙道:“那我进去看看师傅,胡师傅快快请回吧!”
胡琴“恩”了一声,没有多说任何,便急急地离去了。
真是晦气!胡琴在心里暗暗骂道。
颜安望着胡琴离去,不禁有些疑惑,胡琴平素跟师傅也算不上要好,今日不在自己院中好好准备,来师傅这里作何?
也没有多想,颜安提步进了院中。
胡琴走了十余步,才恍然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是给白芷送这玉钗来了!这钗是她昨日在风华亭捡到的,没记错该是白芷的,方才经过东临院打算顺带给送进去的。
方才太急,竟忘了将此钗转交给月勤或颜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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