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勤压下心头的忐忑,拿故作随意的口气问道,“师傅,您平素不是不爱在茶庄里四处走动吗,怎么想起来去风华亭了?”
白芷抬头看了她一眼,一贯地面目表情的说道:“前日里闲来无事便四处走走,这风寒大致就是在风华亭里吹了冷风,才染上的。”
说罢,便又转身回了茶房。
望着她一如既往,那透着严肃的背影,月勤心中却犹如擂鼓。
她都听柳共喜身边的人说了……东家那日在议事厅中,只留下了三位大茶师之后,便当面询问了薛大夫此病的来由,薛大夫称是由一种叫做‘伤明草’的东西引发的,而非普通的风寒。
师傅明明都是知道的,为什么还要用是在风华亭中染的风寒来搪塞自己呢……是为了出于谨慎不走漏这个消息,还是为了……掩饰什么。
月勤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 ※ ※ ※ ※ ※
李方氏和月娘焦躁不已地站在大门前,左右张望着。
这差不多已经有快两个时辰了……虫虫没有找到,就连去找人的落银也没有了影子。
没个男人在家,落银又不知道去了哪里,两个妇人当即就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如何是好。
“快看,那是不是徐家的马车!”李方氏指着前方一辆刚从宽巷中转过来的马车,忽然说道。
“是,是徐家的!”月娘点着头,待马车驶行的近了些,便将徐折清的贴身随从徐盛给认了出来。
“是不是银儿没去参加那个晋茶会,徐公子找来了?”李方氏口气有些忐忑,是知道那晋茶会绝非儿戏。
也怪今日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马车在门前稳稳地停了下来。
“两位婶子怎么在门口儿等着,莫不是知道落银这会子要回来啊!”徐盛跳了下来,开了句玩笑。
“落银……回来了?”月娘和李方氏对看了一看,不明所以。
这时却听得一声软软的童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娘!”
“虫虫!”月娘大喜过望,两步奔了过去,继而就见马车帘子被从里头撩开,这才得以看清,里头坐着的正是落银和虫虫。
“你们……去了哪儿!”李方氏忙的问道。
落银边下了车,边将事情简单地解释了一遍。
月娘有些嗔怪地道:“那怎么也不回来说一声儿,我和你婶子可担心死了。”
李方氏见二人都无事,半开玩笑地道:“可不是,我和你二娘还当你一起被人贩子给拐了去!”
话是这样说,但也心知,落银这脑袋只有拐人的份儿,别人若能将她拐骗走,那是只有等太阳从西边儿出来才会有的事儿。
徐盛忙陪着笑,将错儿往自个儿身上揽,“二位婶子就别怪落银了,这事儿是我的主意,是我没让她回来报信儿的,当时实在是太急了,若再晚那么一步啊,晋茶院我们可就进不去了!”
听他这样一说,月娘和李方氏也觉得倒是挺惊险的,便顾不得再去多加责怪,这才想起来问落银,“第一试过了吗?”
落银笑着点点头。
虫虫也跟着说道:“姐姐赢了!”
月娘和李方氏便免不了一番惊喜,几人又站在门外说了一阵儿,李方氏便道:“咱们先进去吧,银儿早上也没吃饭,早些把午饭给做了!”
月娘点头,又留了徐盛一起用饭,徐盛却笑着摇头说还有要事要回茶庄,就不叨扰了。
听到这儿,月娘也不好多做挽留,交待了句路上赶车小心着些,徐盛笑着应了声。便跳上辕座调转了车头,扬尘而去了。
月娘几人转身进了院子。
虫虫脑袋瓜子倒是精明的可以,生怕月娘追究他今早儿跑出去的事情一般,扯起向来宠爱他没个边儿的李方氏的手,撒着娇道:“李婶婶,我好饿啊,我们先进去吃糕糕好不好?”
低头对上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李方氏的心一下子软了,也没想到其它,笑着弯腰将他抱起来,道:“好,那婶子抱你进去吃糕点。”
觉察到月娘投过来的目光,虫虫忙将脑袋埋进了李方氏的怀中。
月娘此刻也暂时没空去追究他这点儿事情,她看向身侧的落银,皱眉问道:“该是觉得不好受了吧?”
落银也不敢在这种时候逞强,诚然地道:“半个时辰前,就觉得浑身发虚冒汗……心跳的也有些过快。”
月娘听她用这么淡定的口气说自己不舒服,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不由地深深叹了口气,责怪地扯起落银的手道:“那你方才还不说,非得等我问你……走,我给你熬好了药你先喝下,晚上再喝一副应当就没事了。”
若不是见落银真的很看重这次晋茶会,她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给她吃那味怪药,那是两年前落银在蟠龙山带回来的‘回觉丝’,这草药没别的用处,算是蟠龙山上最无用的一味药了,唯一的用处就是能使人的嗅觉变得异常灵敏,却伤人身体七分。月娘本觉得这怪药没用,打算给丢了的,却被落银拦下,说是日后说不定有什么用处也未可知。
这回可算是被她给料准了……
“往后可得好好听我的才行,你身子骨本来不好,现在内里又被这味药所伤,少说得半年才能彻底调养过来。”月娘见落银脸上还带着带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行为多得不偿失一样,不由地皱眉开口提醒道。
落银反握紧了她的手,笑着点头,“那是当然啦,二娘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一些都听您的!”
“你这张嘴……”月娘嗔笑。
落银却是打从心底觉得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她现在当真觉得自己的嗅觉异常的灵敏,这也是方才在晋茶会上,她只闻了一息便能确定是什么茶的原因,就像是你想闻的气味会被无限变得清晰钻入脑海中一样。
正文、168:畏罪自尽
这样的好事,用调养半年身子的条件来交换,她觉得是赚大了。
若是月娘知晓她此刻的想法,定是要哭笑不得,势必得给她一记爆栗再问一问她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 ※ ※ ※ ※ ※
喝完了药,用罢了午食,落银便回了房间歇息。
大许是那‘回觉丝’的药效,致使她觉得浑身都没有一丝力气,倦怠的不得了,即使喝完了药,冒冷汗的症状也没有立刻减轻多少。
她躺在牀上,打算好好睡一觉,这样才有精力去面对明天的第二试,之前听柳共喜和拾香都说过,说第二试的比试极其耗费时间,而且比试的地点不是在晋茶院中。
而是按照三位大师的要求,外出寻茶,路上会留有线索,落银听罢当即觉得这三位大师很有娱乐精神,这与其说是比茶,倒更像是寻宝……可晋茶会的规矩,是不容她来置喙的,她仅需要按照规则来做。
据说这每年的花样儿都不一样,但唯一不变的是,需要两个人一组,这要靠的就不仅是对茶叶的敏感度,更是考验合作能力的表现,特别是若跟对手的茶师分在一起,要合作就更显得有难度了。
看来青国的茶师们,若真的想华丽丽的成名,还真的是需要面面俱到才可以。
落银此刻只想着,千万别让她跟胡琴分在一组,不然她真的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便觉得眼皮渐渐地开始发沉,脑海中的思绪也渐次地被驱离了出去,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头一回被落银这么念叨着的胡琴,此刻正坐在南拂院的厅堂中。被杏儿小心地揉捏着肩膀,“师傅待会儿要不要小憩片刻,今日晋茶会上师傅该是累坏了吧。”
今日天暖,胡琴本就有些午困,此刻经杏儿这么一通舒服的揉捏,更是觉得昏昏欲睡。便道:“那你在外头看着,有事情便进去喊我。”
大茶师的院子里可谓是极尽舒适的。也备有小憩用的罗汉床。
见胡琴睡着,杏儿这才走到外头,双手交换捶着酸痛不已的双臂,嘴里忍不住咕哝着自己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难伺候脾气又臭的师傅。
左右无事可做,胡琴一时半刻也不会醒过来,又想着今日午食在胡琴的催促下,她根本没来得及吃上几口儿,杏儿便轻手轻脚地出了南拂院,打算打着胡琴的名号去伙房拿些糕点果腹。
拾香回了西攀院之后。还不过半刻,就去了议事园求见徐折清。
因为她的身份仅是个茶徒,故看守议事园的人并未立刻将她放进去,而是让人先去通传了徐折清。
徐折清此刻正在议事园中的书房里对着账房里送过来的账本,算盘打得啪啪响,表情一丝不苟的。若说平素的徐折清像个不沾染凡尘的谪仙。那么现在的徐折清,可是怎么看都是个精明的商贾,好像在这双锐利的眼睛下。甭管是什么一星一点儿的纰漏,都会现出原形来。
聚精会神间,忽听得门外有人低声来报,说道:“东家,叶师傅院子里的茶徒求见。”
徐折清思虑片刻,想着拾香那软糯的性子,若非真的有事定不会贸然过来,便对着外头的人吩咐道:“让人进来吧。”
门外的人领命下去之后,约莫仅有半盏茶的功夫儿,拾香就被带过来了。
对着徐折清一行礼。她略显局促的看一眼四下。
见此,徐折清心下微有些疑惑,却还是朝着几个仆人吩咐道:“你们且先出去候着吧。”
“是。”几人出去之后。将书房的门关好。
徐折清这才开口问她,“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同我说?”
拾香摇摇头,细声地道:“是我师傅……让我把这个交给东家您。”
说着,才从袖中取出了一封黄皮纸封起来的信,上前递与了徐折清。
徐折清接过来,并未急着打开,今日落银又不是没有机会见着他,为什么非得让拾香来转交?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不想被别人知道这件事情,不想走漏了风声。
拾香刚走没多久,柳共喜就略显慌张地过来了。
“不好了东家,也不知道是谁走漏的消息出去,现在整个茶庄里的人都知道‘伤明草’的事情了!都在传着说这事儿就是胡师傅做的!”
不止如此,更有人直言怀疑,说之前叶师傅制的御茶出了问题,也是胡琴出于嫉妒而刻意诬陷。
这么多人,查也查不出来这流言的源头是出自谁那里。
徐折清刻意将此事压下,一来是不想造成茶庄内的人心恐慌,二来也是为了能让胡琴专心参加晋茶会,等晋茶会结束之后,再将此事查明不迟。
岂料,消息竟然这么快就被传出去了。
徐折清想起方才落银信上所言,眸光微有些寒意。
此次浮动在茶庄里的流言蜚语,跟上次落银的御茶出了问题截然不同,上次不管如何,御茶被投毒的事情跟他们并无确切的联系,而这次伤明草事件,却令整个茶庄上下走遭了殃及。
众人的态度自然也比上次强硬了许多。
但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们也不敢随意的就去兴师问罪,去闹事,而是决定静观其变,看着东家怎么处理,大家都相信,东家是绝对不会放任任何一个对茶庄有害的人为所欲为的,即使那个人是一等制茶师。
但是不闹归不闹,说却是仍旧要说的……
现在,只要一提到南拂院,众人的目光势必都要带些厌恶。胡琴之前的嚣张已让他们诸多不满,但因碍于她的威压,一个两个的也不敢置词,但这次却是不一样了,这次受害的众人出奇地一致,打从心眼里抵制起了南拂院。
而且胡琴跟落银素来不合,大家都知道叶师傅多次受胡师傅明里暗里的打压,这次又一起参加晋茶会,难保不会是担心叶师傅抢了她的风头。
先是用御茶投毒事件诬陷叶师傅,没想到东家并未因此取消叶师傅的参赛资格,见此计落败,便又用了伤明草在众人的饭食中投毒,想藉此使叶师傅即便参加了晋茶会,也无法通过第一试。
伤明草长在胡琴的院子里的没错儿的,整个茶庄只有胡琴和她的茶徒没有染上风寒,这也是有目共睹的。
加上这十足的动机,众人甚至觉得就差东家发话公布真相了。
此刻的胡琴,又哪里知道自己俨然已经被众人暗下定了罪。
随着天气的变暖,白昼的时间也在渐渐地延长。
眼见着快要到了放工的时间,杏儿几经犹豫,还是进了胡琴休息的内室,都这个时辰了胡琴还没醒过来。
杏儿琢磨着,将人叫醒扰了她的梦,胡琴八成是得厉色相待,可若是不叫醒她,回头指不定又得怎么责骂自己。
而且,她今日出去的时候,发现茶庄上下都在讨论南拂院陷害叶师傅一事,这么大的事情总该告诉师傅才是。
此般权衡之下,杏儿还是决定将人喊醒。
进了内室,见躺在罗汉牀上的胡琴正侧着身子面朝内睡着,身上的锦被都滑落到了地上。
看样子是真的睡的很沉,竟然没觉察到冷。
“师傅?”杏儿先是轻声喊了一句,却不得见胡琴有任何反应。
无奈之下,她只得走近,提高了些声音再次唤道:“师傅,该醒醒了……快放工了。”
却还是不见有动静。
杏儿呼了口气,嘴里咕哝了句怎么睡得这么死,便弯身晃了晃胡琴的肩膀,“师傅,醒醒!”
却惊觉手下的身体有些不同寻常,杏儿低头往胡琴的脸上看去,视线中却是一张发黑的脸庞,毫无生气!就跟……死人无异!
“啊!”
杏儿顿时大惊失色,惊叫了出声,吓得直是后退了三步,跌倒在地上,却也顾不得多做停顿,当即爬坐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门外跑去。
※ ※ ※ ※ ※ ※
次日,落银早早来到了晋茶院。
纵然如此,晋茶台上也已经有了不少人,昨日通过的三十六位茶师,约莫已经来了二十多位,毕竟是参加这么值得重视的盛会,为了以防万一,多数人都会选择提前过来。
平素也就罢了,那今日是要‘合作共赢’的,故大家都相互打了招呼,意思就是若是待会儿分到了一起,可要好好合作、多多关照云云。
拾香是跟着徐家茶庄里的马车一同过来的,待她走上了晋茶台走近,落银方看见她的脸色有些不正常。
“昨晚没歇息好?”落银问道。
拾香摇了摇头,一副讳忌莫深的模样,俯身到落银耳边,用只二人可听的声音讲道:“胡师傅昨日在南拂院中……妄图服毒自尽!”
落银瞳孔一缩,“现在人怎么样了?”
“昏迷着呢。我听薛大夫说,如果三日内找不到解药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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