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结结巴巴地挺客气:。。。。。。您。。。。。。贵。。。。。。姓?
我下巴掉了,过了好半天,才嗷叫了一声,使足力气握住拳,一起砸在了墙上。
陈向阳听到了动静,猛地推门进来:怎么拉?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高力强。我指着高力强,手发抖,说不出话来,又在墙上踹了一脚,抓狂了:操!你问他!
陈向阳吓了一跳。高力强正眼珠灵活地看着我们,转来转去的。
陈向阳笑:这不挺好的吗,这么精神。
高力强张开嘴,笑咪咪地往外蹦字,还是那句:。。。。。。您。。。。。。贵。。。。。。姓?
严格来说,高力强不算失忆。
还是陈向阳比较沉得住气,因为先和医生交换过意见通过气,所以不太惊讶。按他的说法,这是记忆暂时性的衰退,慢慢就会好了,得有个过程。
这种开颅手术,高力强就算恢复的不错的了。虽然也是真受罪,抠痰通便什么的,旁边看着都替他难受。
我们俩轮班,外加特护人员。技术性的活其实都人家干了,我们也就是打打下手。因为高力强事先谁也没通知,对公司就说拿的大假。所以除了我们俩连过来看的人都没有。
陈向阳得忙大地联合的事,他说不能让高力强好容易在伽玛刀下留了人,完了再折在法剑之下。我出车时间可以由自己支配,所以一些日常的照顾就我盯得多。几个回合下来,再加上他也不再象刚开始的时候那么虚弱了,有些活特护就顺势发配给我。他手脚还不太能动,擦身什么的,只要我在那都我来。
真是一个重新混熟的过程。
他话说得稍微利索点了,当然不能跟以前比,但不再象刚手术完那会那么结巴。就是不能想事,反应也比以前明显迟钝。大夫也交代过了,不让他多想事,因为这太耗氧。一般他要偶尔问到以前的事,我都当没听见。
好在他吃了药基本上都在睡,那就是我最轻松的时候。听着输液瓶里的滴答声,能一动不动地整下午整下午地看着他。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三炮豆浆店开了,大红炮仗放了一地。我和大家哄完了,起劲地哈哈大笑。但等他们转过身,脸上的兴奋劲就自动卸载了。蹲下来,看着满地落红的纸屑,伸手拨拉了拨拉,想想自己的人生,好象也是这样一场热闹而破败的灰。
娜姐忙了起来,据说是有人想签PK47。高力强不须鼻饲后,偶尔我会上她那改善伙食,顺便抄起老猴做的汤汤水水的东西,带到医院全划拉到那小子肚子里了。因为见天地躺着,都快给他养肥了。老猴说我瘦了,老是喝斥着让我多吃点。他倒也不问其他的什么。我是真怕别人问。
娜姐私下里说,你们三怎么又袅到一起去了。我支支吾吾地也答不出个三六九五来,只说陈向阳那边正为高力强忙事呢,一时半会怕也左不出功夫来折腾儿女私情。
至于我,我不想跟娜姐多说什么,就含糊着过去了。反正高力强都忘了,我只要每天能过去看看他也就行了。别的,再无他念。
娜姐点点头,叹了口气说:这事也是真没办法。千算万算,算不到这小子生了这么一病。得,这下好,就没这个赌,你们俩也都得上赶子对他好了。世事难料啊。
我说:娜姐,你就别吊着人了,赶紧把阳闻旭的下落告他得了。
娜姐低头不语,过了好半天,才说:你不知道,我不告他,也是为他好。
手术完半个月后,一天中午,高力强忽然重度高烧,药物反应不明显,最后昏迷不醒了。
可把我给吓坏了。我最近也懂了不少,知道要是头部感染渗液了,那还得再开一次。我急得没折想,陈向阳跟着大队人马上外地得跑好几个地方取证,手机联系不上,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那天晚上我陪床。大夫说过了这晚温度再不下来,那就真得准备重开了,否则可能就永远醒不了了。
娜姐来陪了我一会,我挥挥手说没事。
夜里,手里贴着时轮金刚的银筒和他的手静静地握在一起。把念佛机打开,声音放得低低的,心里跟着药师心咒一遍又一遍地念着。
头几个小时还存着希望。可始终不觉得温度降下来,又慢慢地失望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秒针的移动变得前所未有的残忍。
我只觉得自己象是掉进了一个无边的黑洞里。也许那天在梵觉寺的山上掉下去了就再也没爬出来过。一切都是幻觉。又或者,从遇见他的那天起,就掉下去了,到现在还在里面。而且,下坠地越来越迅速。
我握着他,一会觉得我的手里还是有些力量的,一会又觉得自己在任何事面前都那么地无能为力。
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我终于濒临绝望了。
数度挣扎,竟然都挺不过去。
为什么!!!这样都挺不过去?!!!
看着他越来越痛苦的样子,忽然就想干脆把管子拔了,就这么了结了算了。再开一次,希望也不大,即使成功了,也是落个高瘫。他这样的人怎么受得了?那真是生不如死。
我想起我在娜姐家受训时看过的一个片子。一个男的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就和一个病友在医院连夜酗酒。病友说想去看海,他们就醉后出逃了。先去打劫了银行,然后拿钱给他妈买了辆豪华房车。在警车的追赶下,几经周折穿越了边境,来到了一直向往的海边。冬天的海,很冷。穿着病号服的这家伙,就坐在海浪翻滚的沙滩上,微笑着死了。
我跟高力强说:可惜啊,你这病,病得不够漂亮。。。。。。,有种。。。。。。你丫跟我一块去抢个银行先啊。。。。。。
我忍不住不可遏止地笑了起来,笑得浑身都抽搐了,手抖得厉害,好象有什么东西变成了一张弹棉花的绷子,把心全打拨成了油炸臭豆腐,每弹一下,就能扬起一片一片摧枯拉朽的碎棉絮。
我终于恍然大悟。
也许,我这辈子也没办法无忧无怖了。
就这么又恍惚地过了几个钟头。
天际发白的时候,护士进来测体温。我茫然地瞪着她,过了好半天,才依稀看见她笑了。
恩,药物起作用了。她说:放心吧,他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113
哎,那谁!
刚把饭盒拿去洗了回来,在门口正碰上特护姐姐。听到里面一声喊,就冲我一笑:得,喊上了,又来劲了,快去吧。
我尴尬地挠挠头,推门进去。
现在人人都熟悉了高力强的表达方式,大家也没办法。
跟这小子纠正过一百遍了,丫还照喊不误。熟张就是那谁,生张就是那谁谁谁。
自从那晚以后,他是神速恢复,态势良好。大夫私下里都发愁了,老合计着是不是太快了。我和陈向阳,包括特护在内本来都挺高兴,一听这话就一起反驳他,怎么着,您还想给他来个暂停键啊?
可慢慢地手能动了,脖子能扭了,嘴也利索起来了。这就来事了。
脊柱下半截和腿动不了,还得躺着,脾气就见长。
因为他听到大夫说了,让他别动脑子,那就跟得了圣旨是的,什么事想都不想就发号施令。指令频繁程度惊人,陈向阳有时候都看着他发呆,然后琢磨地跟我开玩笑:王炮,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啊。
恩,我咬牙切齿地点头:早觉得了。我就想拿一测谎机给丫上上刑。
说归说,可哪也不能怠慢了他。这小子讲话现在完全是拍脑袋来的,虽然没真拍下去,可大部分都特天马行空,让人招架不住。打横里冒出一念头来,就利马非要办到不可。
就象现在,半躺着冲我鬼鬼祟祟地窝窝手:过来,过来。
我一看就挺心虚,小声嘟囔着过去了:你又想干吗?
你看我这手能动了,闲着也是闲着,我觉得应该在这摆一乒乓球台,没事打打球。他理所当然地说。
啊?啊?我连啊两声,当然也不指着他能有什么反应了。开玩笑,甭说他这样的根本不能这么扭动法,就能他靠床上挥挥拍,拣球不都我的事?完了还不能抽不能吊,打着他怎么办,我有毛病啊。
立刻严词拒绝:你省省吧你!有你这样的吗!!
他就斜着眼瞄我,粗声粗气地:我这样怎么拉?
呃。。。。。。我诚恳地说:你这样挺好。我现在都有点怕他了,眼睛看到别的地方,跟他打着哈哈:我的意思是,你这个想法非常好。但技术上实现起来有难度,红双喜的台子,宽长,这也搁不下啊。
他不高兴了,脸侉哧一下挂下来,比翻计分牌都快。
我想了想,大胆提议:你看这样行不,你不手能动了吗?我给你买一魔方得。
不玩。硬邦邦干脆了当地蹦出两字。
那你捏捏回力环,练练手劲吧。
没劲。
那看电视。
没好台。
那敢情好啊,我做喜出望外状:不用动脑子。
我不想找恶心。
那听广播。
嫌吵。
看书读报。
头昏。
奥,我拖了个长音点点头:那就只剩下睡觉了。
他哼了一声,挥挥手赶苍蝇是的:行了行了,你走吧,问你也白问。
你把药吃了我再走。
你走了我再吃。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拧啊?
少来这套,他火了:还想再趁我睡着了往我手里塞一夜壶?!!
从医院落荒而逃,出来憋着笑钻车里。发动了车子,上路。那是有天早上看他还没醒,忽然想起我住院那茬了,一时兴起,就手也如法炮制了一下。当时他的手正在恢复期,跟小孩是的无意识,逮什么抓什么。我一个人偷偷乐了半天,大夫来巡床的时候也忘了给他拿下来。他被弄醒之后,被周围一票跟着过来的实习生笑得摸不着头脑。后来估摸出是我干的,气得吹胡子瞪眼。不过就这,也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跑车一直跑到晚上。陈向阳打了电话来,说一起吃晚饭。
最近我们经常一起吃。一般就在鸿运大厦附近找家小馆子,迅速解决战斗。然后看他是否得空,他要去医院我就继续跑车。他要没空就我去。他跟我说工作组的进程,我跟他说白天医院里的情况。有时候好象感觉又回到了烧伤前那会,会让人有片刻的错觉,这后来的好多事都压根没发生过。
他曾经问过我: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他万一就这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怎么办?
我回答不上来。
我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他也答不上来。
于是大家就都笑笑,只说,估计这个也不大可能。
我心里想的是,等他好了,我当然得就该干吗干吗去。就算他没生病,那结果不也是一样的嘛。偶尔我甚至会有希望他慢点好的念头,这样我还好意思在他旁边看着他。
如果他好了,忘了以前的事,也许我还能当个那谁。要是他记得了,那我又能是谁呢?
快吃完的时候我已经把今高力强的情况说得差不多了。
陈向阳点点头,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折了。
我也笑了:其实我也知道医院多半不给,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试试再说。钥匙在你哪吧?
在。他皱了皱眉:其实我今也得去下。
为什么?
呆会车上说吧。
我就明白了。吃完饭,开车载着陈向阳往高力强家开。他告诉我,这次工作组到外地的分支机构和关联企业去调查取证,结果意外地发现了高力强的一个马脚。
我一听就吓了一跳:你。。。。。。你刚回来的时候怎么什么都没说?
因为最近经常听他说,所以多少也了解了个大概。知道这次系列内幕交易事件,主要清查目标是几个大股东联手控庄。只有陈向阳还有另外一个头头知道,不止如此。不过按陈向阳的话说,高力强很聪明,手脚干净,几乎可以说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查了这段日子下来,就连这唯一知情者的注意力也都完全没在这上面了。陈向阳虽然没明说,我也能猜出来多半是他把方向引开的。特别是高力强生病,拿假,被他在工作组说成是对被调查大股东的回避,在公司又让大家以为是对工作组的回避。所以两边的人都没怀疑。我知道陈向阳的计较倒不光是高力强的计较。高力强只是不想告诉别人自己得病。他这种心态我能理解。陈向阳则还担心高力强的病会给大地联合秘密受调查事件雪上加霜,除脓拔毒是好的,但不能真正地伤了元气。我琢磨着他跟我说的,方方面面听起来,都象是这事马上就能这么揭过去了,谁承想竟然还有续集。
他摆摆手:那时候,连我也没在意。有张票据他签字的,帐走得挺含糊。你不知道,这财务一支笔,我管事的时候都我汇终签批,我走了,黄姐顶上来,那就都她签。这是规矩。别的公司一般都一把手签,到高力强这,他嫌麻烦,当初修改通过财务政策的时候就是这么定的。他也知道我只有比他更严。我一看这单子是我还在的时候签的,完了还没我的笔迹,我也一点都不知情,就知道多半有纰漏。不过没太放在心上,只是偷偷把它闷了下来。。。。。。
啊?我大吃一惊,因为在公司呆过一段时间,知道做过帐的原始财务票据是跟档案一样重要的东西。以陈向阳的身份能办到不奇怪,但是万一被人发现了,那就。。。。。。,我急了:你这样,太冒险了吧?
他笑:没事。且不说这是陈年老帐,就被发现遗失了,也多半不会想到我头上。
为什么?
呵呵,他表情居然变得自嘲起来,摇摇头,笑笑不答。
陈年老帐?这么说不是跟他那事没关系吗?我抓抓耳朵,都糊涂了。
也对也不对。时间是那事之前的。陈向阳点着头好象挺佩服:你猜怎么着?这小子自己还真另搞了一手。我顺藤摸瓜查下去,今才发现的。我现在才知道上次你住院的时候我们吵起来,他说他压根就没想过把帐转回来是什么意思。所以,还是和那事有关。
我开着车,听了这话直眨巴眼:。。。。。。他连你都没告诉?
对。连我都没告诉。
到了高力强家楼下,泊好车。上楼的时候我想起上次来这的情形,闭了闭眼,好象就在昨天。
你怎么了?陈向阳看我停步不前,在后面问我。
呃,没事,我定了定神,赶忙往上爬,边慌乱地说:没事没事。
又上这来了。我深吸了一口气。
站在客厅里有点失神。
陈向阳自去书房里找高力强另办公司的相关资料。我把游戏机的线拔下来,缠好。操纵器理好。又把游戏碟翻出来,一张一张地选着。完了四下里找袋子或者盒子。路过卧室的时候,停住了脚。就象受了蛊惑一般,抱着机器靠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