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给你看我脑袋上的疤印!”说着,陆小酒撩起头发右侧一边给郝非看。
那里有很小一块没有头发,光光的,郝非摸了摸,说:“这印子从那时候到现在都没消下去,当时一定很疼了!”
“估计是吧,现在后背那儿还有一个疤印,别的都消没了!”
“我知道。”
陆小酒很疑惑,郝非眼神不定,低了语气:“夏天的时候,有一回睡觉你穿的睡裙,我不小心摸到过……”
“不小心?”
“不是不小心,是不自觉!”郝非微窘,他将相册放回抽屉,发现里面摆着几本书,还有一个粉色礼品盒。
陆小酒忙伸手去挡,郝非起了好奇,说:“哦?是秘密不能看?”
“真要看也行!”陆小酒摊手。
里面叠了淡色小卡纸,有好看的字,也有稍显稚气的,不同的署名、日期外加一些心型图案。
原来是以前收过的情书。
郝非打量陆小酒,问起:“这么多人里,老婆就没有喜欢过的吗?”
陆小酒摇头,又抬头看着郝非的眼睛:“大学的时候,就你让我心脏乱跳过……”
郝非轻抚她的头发,“感觉今天晚上,你离我很近!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靠近……”
一直无睡意,郝非借着黯淡的光线,凝视陆小酒熟睡的模样,许久许久。
他又开始想很久之前,就思考过很多遍的问题——能不能给陆小酒幸福,真正的幸福?
可以说,陆小酒不乏被关爱,可在这样近乎单亲的家庭长大,对她来说父爱就像无法触及的星子,永远都是遥远的……信里,电话里陆青云的关怀,让她渴望却很少感受到,而越这样,她对这些就会越看重。
当初陆小酒说起:因为他给她夹了菜,就喜欢上他的话来?以前觉得很不可思议,甚至有些荒唐,现在却完全可以理解了!
她要的很简单,很多时候郝非是有心,却近乎没有什么机会去做……
在部队的时候,总听她嚷嚷这里小病那里小痛的,却一直不肯调理身体,而一旦出了什么大事,她从来不肯跟人说,什么都自己承认着。
这样的她,又让郝非欲罢不能!
第二日清晨,郝非双眼充满血丝,陆小酒问起他是不是没睡好,择床了?
郝非说没有,将她拥在怀里越发用力。
出了门,周围白茫茫一片,才知道昨夜竟然下大雪了,地上厚厚一层白,天空灰蒙蒙的,还飘着雪片。
进病房,就见谢一蓉正扶着陆青云在床边走动,郝非忙走过去帮忙扶住。
陪护了一上午,陆小酒出去给段青打了一个电话,段青问起陆青云的身体状况,她说:“看起来精神还好,体温也正常,就是人现在特别瘦!每天都有检查,一直打着保护胃粘膜、保肝的药水,还有抗生素……”
“嗯,什么时候能出院?”段青问起。
“医生没有说,真希望他能早些出院!还有郝非,昨天他过来了,休的年假!”
段青不由皱眉,又说:“那你们好好陪护!”
“嗯,主管,现在咱们财务部人手够吗?”陆小酒询问起,这十二月下旬,一年之中就属这时间最繁忙。
“请了两个实习的过来,这些你就别担心了!什么时候回北京,跟我打电话!”
窗外飘着小雪,北方大幅降温,强冷空气对流,想必通辽那边下大雪了,段青揉着眉心,恍然记起去年这时候,他与陆小酒在一起发生的一些小事,不知不觉这一年已悄然过去。
郝非坐在陆青云、谢一蓉旁边,陪着说话解闷,两位长辈说话不多,很多都提到陆小酒:“有时候她耍小孩子脾气,你就多让让她……”
“没有了,她很好!”郝非说:“其实她就希望我能在她身边……”
“以后你们怎么打算的?”陆青云问。
“以前说她去我那边工作,也没听她再说起,到时候再看看吧!”
“现在年轻人,异地很多都经不住,你们最好还是想办法往一块儿凑!”谢一蓉说。
郝非点头,往门口瞧了几眼,陆小酒打完电话走进来,他便招手将陆小酒叫到了身边,满满的宠溺。
陆小酒很不好意思,往边上站了站,惹得他们一阵笑声。
就在全家其乐融融时,陆青云体温开始陡升,内科主任本是晚上倒班休息的,却整夜留了下来。
到凌晨,病人体温惭惭恢复正常,而随后新的病症又有了,体内又出现腹水,持续高烧又无法饮食,嘴里干涸得无法言语,肝、肾、呼吸开始衰竭,神智迟缓惭昏迷……
持续的使用抗菌药物,依旧控制不住体内感染,医生又下了病危通知书,将病人家属叫到一边,说提前准备好后事吧,病人随时可能……
顿然,谢一蓉险些晕厥,谁想会这般始料不及,短短四天时间,一切已天悬地隔。
“怎么会?怎么可能?”谢一蓉惊骇。
“其实这病感染在体内,不通过化验数据是看不出来的。病人看起来精神一直挺好,其实是他毅力很强,一直在硬撑着……”
“医生,还有别的方法能救救我爸吗?”陆小酒哽咽道。
医生摇头,建议放弃治疗,越到最后所需医疗费用越高,病人也越痛苦,一切毫无意义。
谢一蓉始终摇头,“就算我砸锅卖铁,那些药也不能停!”
各种医疗设备又重新用上,病人严重贫血,就挂上了血浆,而打针的地方一直在淌血,肝脏的凝血功能也不行了,郝非拿棉签一直摁在那个位置,陆青云毫无意识,一直处于昏迷中,胳膊时不时会不自主抖动,似乎极痛苦。
陆小酒极力克制住情绪,试着轻声叫陆青云,“爸……爸爸!”
对方一直没有睁眼,只有急促的呼吸、灼热的体温,不规律的脉搏告诉家人,他的生命还在维持。
深夜医院药房拿不了药,陆小酒走出大门去对面药店买退烧药,夜里极寒,街上早已挂满各种明亮的灯光,大雪连着下了几天终于停了,到处洋溢着将过元旦的新气象。
陆小酒鼻间刺痛,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朦胧,她却始终克制着情绪。
药片被放进体内,高烧依旧不退,没多久,病人下身开始渗出暗红的渍迹。
每一个症状都符合医生提前所说,谢一蓉也渐渐清醒,怔怔道:“小酒,我们去收拾下,给你爸办出院手续吧!我想,他肯定不希望总在医院待着。”
陆小酒声音很低:“好,都听妈妈的。”
与郝非一起,陆小酒将各种手续都办完,进门时,见谢一蓉将陆青云扶起,替他穿上平日穿的那件厚外套,摸着他的发烫的额头,喃声道:“老头子,咱回家啊!医院待久了,人都待不住了!回家后,咱再慢慢养身体……”
顿然,陆小酒弯下了腰,不可遏止一阵阵心痛,郝非忙将她扶住,大手在她后背来回揉抚。
陆青云口中溢出白沫,谢一蓉大惊失色,陆小酒忙过去扶住陆青云,慌乱伸手去擦拭他的嘴角,莫名的恐惧感巨然来袭,低声咽噎道:“爸,爸爸……爸爸……”
郝非随谢一蓉急急出去了,陆小酒扶着她父亲躺下,轻轻握着他的手,依旧一直低声唤他。
陆青云嘴角不再溢沫,缓缓地,他睁开了双眼。
满是疲倦地,无神地看了陆小酒一眼,那眼中淌出了一滴热泪,又缓缓地、永久地阖上了双眼。
陆小酒抑制着声音,伸手去抹掉那滴泪水,父亲的面颊很烫,那泪水也好烫……她低低地,轻声喊了最后一声:“爸……”
慢慢,她转头看了一下时间,认真地记下那一刻钟,又将双手慢慢探进被子中,轻轻覆在陆青云的大腿上,无声的流泪。
第109章 痴痴傻傻 (1596字)
慢慢,她转头看了一下时间,认真地记下那一刻钟,又将双手慢慢探进被子中,轻轻覆在陆青云的大腿上,无声的流泪。
那有父亲的体温,她暗暗地贪恋着。
郝非、谢一蓉赶回来时,只看见陆小酒的身影,一个人孤伶伶地俯趴在病床上,双肩一直轻颤,不可遏制地嘤嘤悲泣……
终究,晚来了!
“老头子,我给你买了那店里最好的“衣服”,纯丝绸的,先给你换上啊!”谢一蓉蹒跚过去,似与陆青云商量般,轻轻说道。
她让陆小酒坐起来,陆小酒没有动,只是静静俯趴在那里。
“小酒快起来,听话!别把泪水滴到爸爸身上,要不他走得不安心!”
陆小酒仿若未闻,像个木头,直直地倒在那里,她的双手依旧在被子中,眼中的泪持续地从眼眶中滚落。
谢一蓉继续劝说:“小酒,起来吧。要不,一会儿给你爸穿不上衣服了,你一直是他的乖女儿,不能让他光光地上路啊……”
郝非暗暗吸着鼻子,将双手轻搭在陆小酒的肩上,哽咽道:“老婆……”
“一点十三分。”陆小酒低声说。
“你爸走的时间?”谢一蓉猜测问。
陆小酒缓慢站起来,轻轻点头。
谢一蓉长吸了一口气,揉着眼角,与郝非将寿衣穿在陆青云身上,陆青云神情安祥,似睡着一般。
陆小酒收拾了生活用品,将那盒只喝了一小瓶的初元,全数倒在袋子里放回了家。
送至殡仪馆时,已凌晨三四点,郊外少有人走动,积雪甚厚,踩上去嘎吱声不断,整个小腿都陷了进去。
而这茫茫白雪和踏雪的声音,在很久以后,都存在陆小酒的梦境里,远处平房昏暗的灯光,如刀刮骨的寒风中,她一个人在雪地里,走很长很长的路……
葬礼定在两天之后,十二月二十七日上午,按当地习俗,丈夫去世,妻子是不参加葬礼的,其实,也是怕最亲的人离去,家里人精神受不了,就这么约定俗成的规矩。
那天谢一蓉在家里,去殡仪馆参加葬礼的人很多,多数都是陆青云生前已退休的同事、战友,还有机关的很多领导,而陆小酒家的亲戚,因为年底忙,亦或离得太远,很多年联络甚少等各种原因都未赶来。
按司仪主持的,陆小酒披麻戴孝,做好了每一环节。
因天气异常寒冷,在外面站久了,常人冻得无法忍受,司仪让客人们从殡仪馆出来就直奔酒店去了。
而陆小酒、郝非去了郊外河西敬老院,将骨灰盒安放于此。
看护员让陆小酒选骨灰盒摆放的位置,一层一层格子,中间很多都摆满了,最上层和最下一层还有空位。
郝非问起:“放哪里?”
陆小酒微微失神,恍然说:“爸生前太辛苦了!咱就放最下面一层吧!”
郝非没再多说,随后他们又拿着灵位,在外面烧了很多纸火。
火光明明灭灭,郝非将纸钱放上去,对着火光轻声说:“我会好好照顾小酒,爸,您放心吧……”
陆小酒听着,看着,痴痴傻傻,不说一句。
随后在饭桌上,郝非挑起了大梁,他和谢一蓉与客人交谈,礼数十分周全,众人纷纷点头。
散席后,众人多数散去了,还有许多客人去陆小酒家里陪坐了许久。
谢一蓉说起陆青云的事,短短一月时间,自进医院就再没离开过,这病有多遭罪无以言表,到最后几乎话不能完整,有人忙说:“快兑些糖水来……”也有人将那初元补品拧开,急忙让谢一蓉喝下去。
陆小酒眼中含泪,越发的沉默……
夜里,郝非让陆小酒枕着自己的胳膊睡觉,他没有踏实睡过,偶尔醒来去抚陆小酒的脸颊,几乎每次都有冰冰冷冷的水迹。
有时候醒来会发现陆小酒不在身边,而起身四处找时,就会看见她蹲在阳台上,茕然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那小小声低低的哀鸣,几乎纠扯到郝非的心里,他宁愿她能放声嚎哭一次。
郝非将她抱回床上,用身体捂暖她的身体,摸着她的头发落下轻轻的吻。
第110章 搪塞 (1618字)
郝非将她抱回床上,用身体捂暖她的身体,摸着她的头发落下轻轻的吻。
日子很平淡就过得快了,过完元旦转眼就到月下旬,郝非的休假也结束了。
陆小酒说:“我真不希望你回去。”
郝非握住她的手,说:“到了后,我给你打电话!现在这时间,我们没什么飞行任务,就比较闲了。”
“可惜今年你不能回自己家,得在部队过年了!”陆小酒说。
郝非说:“没事,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转而,他不放心地又叮嘱了陆小酒一阵,让她好好照顾妈妈。
郝非回去后,与陆小酒电话打得勤快,有时候陆小酒问他:“都没得说了,还不挂电话?”
“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郝非说。
“我跟妈在家都挺好的,你就别担心了,好吧?”
郝非叹息:“嗯!”
回头,一得闲,他依旧很频繁地和她打着长途。
陆小酒、谢一蓉在家,平淡地过完09年春节,也有人经常串门子,谢一蓉气色恢复了很多,陆小酒也要回北京上班了。
走之前,她又独自去了一趟河西敬老院,那里除了一名看护员,还有一位有些陀背的哑巴老人。
因为这敬老院长期没人住,就对社会开放用来寄存骨灰盒,很多人都选择在此给已故的亲人上坟,一是离市里较近,另一个这地方总比殡仪馆要好些,而这位老人听说是家里人不赡养,就让他住在那里的。
这次陆小酒过来,给这位老人带了一包软玉溪,他很高兴地收下后,手舞足蹈一番,陆小酒径自去给她父亲烧纸钱,老人忙过去替她遮挡风口。
陆小酒说:“谢谢。”
老人黝黑苍老的脸上,一笑就堆满了很多褶子,他想到什么又立即双手捂住了嘴。
陆小酒轻摇头,纸火烧成灰烬被大风吹散后,她依旧凝视着那灵位上的遗照,良久伫立。
老人从屋里跑出来几次,在她面前急着搓手跺脚,对着空气呼白汽,又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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