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哪里?”林良欢哑了嗓音。
陆榆林汲了一口气,往前迈开一步静静立在她身前:“放心,他现在好得很。”
“我要见他。”
陆榆林看着她微沉的颜色,挑起细眉:“行,让你见他最后一面,好歹也夫妻一场。”
林良欢喉咙涩得厉害,跟着陆榆林下楼时心脏都快爆开一样,脑子里好像有千万条刀锯在来回磨砺着,又疼又压抑。
陆榆林带着她去了地下室,光线暗得几乎看不清楚,只剩通风口投射进极少的光线,在最深处,她看见了绑住双手双脚,安静坐在椅登上的肖禾。
肖禾看到他时表情微怔,却唇角微抿并不说话。
林良欢仔细看着他,大病初愈,他的脸色依旧不太好,身上也只穿着单薄的家居服,她难以想象他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呆了多久,会不会又重新烧起来,拖久了,会不会落下后遗症。
随即想到现在的情况,她连怎么带他走都不知道,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
陆榆林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两人遥遥相望,身后的男人替她拿过一张木椅,陆榆林缓缓落座:“不想说点什么?再过一会可就没机会了。”
林良欢安静看着肖禾,想说什么呢?太多话想说了,可是又好像不知道是什么好。
而肖禾也是沉默的看着她,似乎也是如鲠在喉。
陆榆林拍了拍手,身后的男人拿出一把军刀,林良欢蓦地瞪大眼:“妈——”
陆榆林表情平静的看着她:“真的不想再和他说点什么?”
林良欢咬着嘴唇,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她和肖禾怎么就落到了这种田地,其实是她将肖禾一路牵连至此的吧。
林良欢哽咽着,倏然在陆榆林面前跪了下来:“妈,不怨肖禾,是我的错。爸的死我有责任,如果不是我,肖禾没有那么轻易查到那些证据,是我不好,你放过他吧。”
陆榆林沉默的坐着,无声注视着她。
肖禾胸膛剧烈起伏着,嗓子粗噶低沉:“良欢,如果当初不娶你,我还是会坚持这份报仇的心思,这和你没有关系。反而……爱上你以后,我才开始犹豫,我一直利用职务之便,打击报复林家,我有错的,不怨你。”
肖禾湛黑的眸子,在暗淡的光线里也异常明亮,林良欢回头看着他,桎梏她太久的枷锁,好像慢慢松懈掉。
长久以来的自责,让她面对肖禾时有说不出的压抑感,对肖禾也好,对父亲也罢,她心里都附带了一把沉重的锁链。
肖禾沉沉注视着她,低声呢喃一句:“良欢,我没能早点明白你的感受,对不起。我没能在第一时间爱上你,对不起。我没能在第一眼认出你,对不起。我没能让你幸福,对不起……”
肖禾这一串对不起,让她眼泪落得更凶。
他何必要做到这份上,她早就不恨他了,她恨的是自己,走不出的也是自己心里那道枷锁。
肖禾看着她哭得泣不成声,单薄的身躯隐匿在暗沉的光线里,心里疼得更加厉害:“别哭了,我一直只会让你哭,真没用。”
林良欢用力摇着头,嘴唇嗫嚅着,咸湿的液体落在嘴里:“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她却说不出来,即使肖禾的确给她留下了很多伤口,即使当时真的那么疼,对他的爱却好像从未消减过。
***
陆榆林在一旁冷眼看着,抬手对身后的人示意,男人挺拔的身躯往前移动,林良欢蓦地站起来,几步欲冲上去:“妈,你真要这么做吗?”
陆榆林伸手拦住她,林良欢挣脱不了,被陆榆林紧紧钳制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持刀走向肖禾。
缚住肖禾的绳子被隔断,那男人似乎很不屑肖禾被绑住,肖禾应该是被绑了很久,手臂有些僵硬,连动作都不似之前那么敏锐了。
林良欢抱着一丝期望,希望肖禾能制住对方,他的身手她很清楚,在警队一直是最棒的。
可是一切还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了,林良欢看着那一片在他灰色针织衫上晕开的血迹,脑袋瞬间炸开来。
刚才他们只是短短的交手几招,那个男人挡住了她的视线,尤其这里光线暗得只能看清人影攒动,细节并不分明。
林良欢尖叫一声,陆榆林这才松开她的手,她跌跌撞撞跑过去,颤抖着手去查看,怎么会这么巧,居然还是上次她落下那一刀。
深壑的刀口,似乎是扎在了她胸口上。
林良欢用力抱紧肖禾,眼泪胡乱的落在他光…裸的脖颈上:“肖禾——”
他身上的体温和那片血渍一般,越来越凉,越来越稀薄,声音也低得几乎听不到:“老婆,我又撒谎了,我以为看着你嫁,我只要在心里守着你就行,可是,真难。”
林良欢紧紧攥着他的手,指尖都陷进他虎口里,他气息渐弱,林良欢自己本来就是护士,多少有些医学常识,肖禾本来就身体大不如前,这么一下……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没事的,肖禾,我带你去医院。”林良欢回头怒瞪着陆榆林,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你满意了!”
陆榆林看着她艰难的想拖曳肖禾,摊了摊手:“你这样能带走他吗?”
林良欢不可置信的看着陆榆林,以为她还想怎么样,陆榆林对身后的男人吩咐道:“让张医生来给他看看。”
“……”
***
林良欢没有心思再去揣度陆榆林的诡异行径,慢慢松开肖禾的手准备退出卧室,医生已经拿了麻醉剂准备注射,肖禾却死力扣着她的手不愿松开。
林良欢为难又着急的看了眼医生:“肖禾,你必须马上手术,你流了很多血,要输血。”
肖禾的声音微弱得几乎无法辨认,她俯身在他唇边,这才听清他说的话“如果我这时候厚着脸皮,求你别嫁,求你为了仔仔,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卑鄙?”
林良欢抬眼看他,只见他英俊的面容疲惫不堪:“你会答应吗?”
他执着的看着她,明明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手指却执拗似铁的紧紧箍着她的手腕。
医生皱起眉头,示意她快点。
林良欢低头看他衣服上那滩刺目的红,心脏再次抽痛起来。
在某一刻,她几乎以为肖禾要死了,就连现在拿紧绷的神经也没松开过。肖禾会死,这世界上,会再也没有肖禾这个人。
林良欢想到这,全身都好像陷进了寒冷冰窟,她可以装作漠视,可以和肖禾两不相见,只要知道他还好好的,和他呼吸着相同的空气,这便足够了。
可是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流血,看着他会死,林良欢觉得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
肖禾看她迟疑,用尽最后的力气说:“我知道你心里过不去那坎儿,我只想你呆在我身边,能让我看得见你和儿子,良欢,以前我也觉得我没法面对你,想到小牧,我也会内疚。可是逝者已矣,我们要拿过去的伤害来再次彼此伤害吗?我们还有儿子——”
林良欢悲伤的注视着他:“可是我们之间……你母亲呢?”
肖母那么恨她,怎么可能接纳她。
“只要我不好吗?”肖禾额角的细汗将鬓发都浸湿了,他断断续续说道,“我去江市,就想给你一个新的家。”
林良欢看着他费力解释的模样,终于放任自己软弱下来,密实的睫毛挤下几滴透明泪珠,哑着嗓子哽咽道:“好。”
她还能怎么办,继续折腾下去吗?想起以前意气风发的男人,现在变成了这副样子,她还想将他折腾成什么样?
指节滑落,她往后退开一步,医生和两个护士上前剪开肖禾的衣服前襟,林良欢看不到肖禾的样子,也不知道那刀口还要缝几针,只是眼神呆滞的走了出去。
***
一个月后,机场。
陆榆林把登机牌换好,摘下超大size的墨镜,这才对身后的男人微微笑了笑:“回去吧,我自己走就好。”
肖禾沉沉吁了口气,主动抱了抱她:“妈,谢谢。”
陆榆林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还是不着痕迹的朝大厅入口看去,拥挤的人流,哪里会有林良欢的影子。
肖禾肃穆的看着她,内疚道:“如果不是我,她不会误会你。”
陆榆林眼底又浮起几分黯然笑意,抬手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背:“我欠了她那么多,能看着她幸福,这就足够了,你要好好爱她,这才不枉我牺牲自己帮你。”
肖禾还是心情格外负责,一个半月前,陆榆林忽然找上他,说可以帮他和林良欢和好,但要看他究竟是多爱林良欢。
肖禾听到她的计划时,也觉得陆榆林疯了,可是自那晚在游轮上看到林良欢答应杨峥的求婚开始,他觉得自己也疯魔了。
那是他心头血啊,流干了会死的。
肖禾看着陆榆林,郑重点了点头:“你放心,之前她因为爱我才算计我的心情,我现在才隐约明白,我没办法看着她和别的男人结婚,说我自私也好,不管她能不能走出心底那道坎,我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妈,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弥补她。”
陆榆林叹了口气:“如果不是知道你真心待她,不是看到她不快乐,我又怎么会帮你演这出戏,你为了她倒真是连命都不要了,自己插自己一刀,若是这刀偏了或者再深一寸,你——”
肖禾垂眼笑了笑:“那就真的一命偿一命吧。”
陆榆林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复又带好墨镜:“好好珍惜,再见。”
肖禾看着陆榆林离开,心情沉重的看了眼手上那枚婚戒。
即使林良欢是被他半强迫的和自己在一起,他也会努力将这份不甘变成情愿,以前林良欢为了爱情用了手段,最后因为他对仇恨的偏执,彼此烙下了难平的伤痕。
这次他的算计,一定能让彼此幸福,将那些伤痕一点点擦拭掉。
肖禾抬脚往出口走去,拿出手机给林良欢打了个电话:“老婆,你今天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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