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坐到她的旁边,每次回家的时候,车上都不会有什么人,所以司机也不等待,时间一到,就发动车子离开。
但是就算人再少,她旁边的位置上都会有一个人。陆宸喜欢坐在季沫旁边看书,而季沫看着窗外,他们很少讲话。不知从何时开始,旁边的人换成路锡,他喜欢在旁边啰啰嗦嗦的,永远有话题可以讲。季沫就不再看窗外,听着路锡的故事。
季爸爸没有料到季沫会回家,怔了很久,他忙灭了手里的烟,接过她的行礼,问她吃饭了没有。
季沫皱皱眉,看向桌子上还摆放着碗筷,现在已经下午三点了,陶瓷碗里还剩着几粒米饭,汤干了结成薄薄白色的印子。
“我来做饭吧。”季沫收拾掉桌上的碗筷,拿到厨房清洗。
季父答应了一声,两只手塞进口袋又拿出来,就是不知道放哪里比较好。
“你在学校还好吗?”季父喝了一口面汤,问道。
“嗯。”
“钱够用吗?”他知道季沫学的是美术,学一门特长是很费钱的,但她从未伸手向他要过钱,他也没什么钱可以给她。
“够。”季沫抬头,对上季父,问,“你还在喝酒?”
季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怔了几秒,点头:“偶尔吧。”
季沫“哦”了一声,将视线从角落的一堆瓶子上收回。
☆25、因寂而寞 无关寂寞(十一)
吃完饭,季沫将屋子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番。干完了就坐在院子里,正是夕阳西下,白天的炎热褪了去,西边出现一大块火红的夕阳,接连着另一片天空。季沫抬头,看到几颗星星闪着亮光。
“你明天去看看他们吧。”季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季沫身边。
“谁?”
“你妈和……”
“我知道了。”
他们可以说的话题真的很少。
天完全暗了,乡下的蚊子特别毒,不一会儿就在季沫腿上咬了好几个包。她站起身进屋,小心地在腿上涂上花露水。
第三天的时候,季沫早早出了门,她往一条小路上走,这边的路不会有人经过,也比较近。
还未到,季沫的球鞋就全部沾上了泥巴,厚厚的泥巴加重了她鞋子重量。她擦擦额头的汗,天已经大亮了。她低□子,摘了一把绿草,将泥巴都弄掉。
蒋丽云的坟墓很干净,看得出来经常有人打扫。她张了张嘴,似乎没什么话想对她说的。别人说,女儿和母亲会有那多悄悄话可以讲,因为母亲可以理解女儿。
可是蒋丽云对季沫来说,根本无话可说,她也不会对她说什么。许久,她喊了一声:“妈……”季沫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叫她妈了。她死之后,季沫这是第一次来看她,就算来,也是绕过这座坟墓往后面走去。
季沫只在蒋丽云的墓边站了一会儿,就顺着小路往后面走去,后面还有一座坟墓。
她没有跪拜,直接坐在坟墓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全部是关于她自己,唯一提到的人是蜜子,就连小米粒,她都没有说到。
“你觉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季沫偏头问石碑,自答道,“蜜子很像我,之前的我。当然,我没有她那么疯狂,也没那么大胆,我也不敢。你说过的,我是个胆小鬼——就算想改变,也忘记不了之前的我。”
说完了,季沫靠在石碑上,静静地看着前方风拂过的绿草,和接连另一座山峰的天空。
“你不怕吗?”一个声音出现。
季沫站起来,转身吃惊地看向说话的人:“你怎么会在这?”
“我想来你的家乡看看,可把我找坏了,就怕万一坐错了车回不去。”零笑嘻嘻地走向季沫,重复了最先问她的话,“你不怕吗?”
《
b “怕什么?”
“一个女孩子坐在坟场上。”
“不做亏心事,怕什么。”
这里不算是坟场,只是村子里的人将死者都葬在山上,这座山的地势比较平缓,所以这里零零散散的都是坟墓。
零绕过季沫,来到坟墓的前面,说道:“我听伯父说你来这里祭拜母亲,可这位是……”
好不容易找到了季沫的家,就听季父说季沫来这座山上祭拜她母亲。怕零找不着路,季父亲自带他来到山脚,指着一条小路对他说这是近路,直走半小时就会到。他远远地就看到季沫了,她靠在一座石碑上,很奇怪地,她脸上没有悲伤,很平淡。她一直靠着,没有发现他的接近。
季沫在原来的位置坐下,说:“他叫路锡。”
上初二的时候,路锡参加了第一次中考,季沫拿着冰棍在门口等他。可在他出来的时候,两根冰棍都没有了。季沫坚持说另一根是化掉的。路锡嘲笑道,那地上怎么会没有水?蒸发掉了呗。季沫白了他一眼。
分数下来后,路锡只有两百多分,差的不得了。季沫看着成绩渍渍道:“你打算怎么办?”
路锡很无所谓,看也不看一眼,说:“不读了呗,我爸给我找了份工作。”
路锡的读书生涯结束了,他似乎没有后悔过。有时,他会骑着一辆二手摩托车来接季沫,开四十分钟的路将她送回家。
有一天,他载着季沫,却没有开向熟悉的路,而是别的地方。她们在路边吃了饭,等到天黑,路锡将她带到一个地方。
季沫看着闪着霓虹灯的门口,这家店似乎特别亮,众星捧月似的,而且它就在学校附近,却从来没有注意过它。一路上,季沫没有问路锡为什么不送她回家,她坚信他是能让她忘记不快乐的人。
“我也是刚发现了这家酒吧,怎么样?去玩玩。”路锡拉着季沫往里走。
“但是我们是未成年。”季沫看到酒吧的名字叫做“忘”。
“没关系,我们玩一个小时就回去,不会被抓到的。”
酒吧不大,只有一个调酒师和两个服务员。他们来的早,还没有一个人。季沫很拘谨,抱着书包坐在角落里,看着路锡点了一箱啤酒和两瓶白酒。路锡偷偷告诉她,他的钱只够点这些。
“你们第一次来?”
季沫看向跟她讲话的人,点点头。他四十岁左右,看起来会让人害怕的感觉,但他似乎努力装着很友好,往季沫身边靠了靠。
他吐了一口烟,说:“我是这的老板,像你们这样的学生可是很多都来玩的。你知道为什么我取名它叫‘忘’吗?”
季沫摇头。
“因为忘,忘记。这里可以忘掉一切,感情,疼痛,包括不开心的所有事。”
“是吗?”季沫看着店主,她明白虽然嘴里不确定,但在她看到名字时,腿脚就不挺使唤的往里走了。要是她不想进来,尽可以拒绝,她觉得纵使她来酒吧的不是路锡,而是这个名字。
一个小时里,季沫喝掉一瓶白酒和大半箱的啤酒,伶仃大醉。
路锡将她抱出来,他没想到季沫的力气有如此之大,无论他怎么阻止都阻止不了。直到她喝醉,没有力气再去碰酒杯。季沫没有撒酒疯,喝醉了,就安静地坐着,然后迷迷糊糊地睡着。
醒来的时候是在路锡租的小房子里,整个房间乱糟糟的,还有难闻的气味。他租的地方也在这个城镇,比较偏远。季沫来过一次,她只坐了一会就走了。因为他实在看不下去与路锡合租的另一个男人。他比路锡大一些,路锡叫他林子。林子光着膀子坐在另一张床上,同样的乱七八糟,他看着季沫,眼里放着异样的光芒。然后,他就躺在床上睡着了,打着很大的鼾声。
季沫完全地清醒过来,她猛地坐起来,发现她身旁还坐着一个人,是林子。她吓了一跳,问他路锡在哪里。
“他出去了,工作。”他递给季沫一个包子和一袋豆浆,拿起一张报纸看起来。
天气转凉的缘故,林子穿了一件白衬衫,出乎意料的白。当时季沫坚定地认为,只要再过一会,他的白衬衫一定会变得脏兮兮的,跟他的床单一样。
季沫没有吃林子给的食物,她帮路锡整理了物品,并洗掉了他一大堆的衣服。她知道路锡的衣服没有那么多,但她不知道哪些才是路锡的,哪些是林子的,只得一股脑地塞在盆子里一起洗。
林子看着她奋力地洗衣服,什么也没说。忽然,楼下有人叫林子的名字。林子应了一声,套上一件外套跑了下去,临走时,他对季沫说:“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季沫点点头,透过窗户,看到楼下一个女生,长的并不漂亮,见到林子的时候很高兴地跑
过去挽着他的胳膊。
之后的半年里,路锡每星期都带季沫去“忘”,要是补课的话,季沫就逃课出来或者请假,她完全沉浸在坏学生的乐趣当中。她不用再努力保持第一名而努力学习,不用看每个人的脸色了。她就像笼子里放出来的小鸟,不再受囚禁,可以自由的翱翔。
可值得嘲笑的是,第一次模拟考,她竟是全校第一。
在季沫即将要上高中前一个星期,路锡跑到季沫家对她说:“做我女朋友吧。”
季沫放下手里的活,沉默了很久,没拒绝,也没答应。
那么,就是默认吧。路锡是这样认为的。
开学的第一天,路锡开着摩托车送季沫上学校,他穿的很干净,一层不染。季沫马上就想到了林子。季沫拒绝过,说路太远了,还是算了。但路锡坚持要送她过去。结论是他高估了自己的二手摩托车,在半路的时候再也开不动了。
一直以为,他们的爱情应该也会像林子和他女朋友一样,但除了他们能在陆宸和莫冉面前昂首挺胸的走过以外,季沫真不知道她该如何像林子女朋友一样那样快乐地迎向路锡。
为了季沫,路锡换了工作,来到她上高中的城市。偶尔,他们会去酒吧玩,但喝不起太多酒,因为这个城市的消费太高了。
有一天,路锡脸上挂了彩,看上去很严重。季沫问他怎么了,他什么也没说。然后,路锡要季沫去玩,竟然是摩天轮。她吓的要死,回来之后再也不理他了——其实更大的原因,是在第二天的时候,陆宸走了。
放学的时候,陆宸拦住季沫说他要走了,可能再也不回来。这是两年来陆宸第一次和她讲话,却是告别。季沫很不客气的回敬了他,她说,不回来更好,我看见你就心烦。然后转身离开。之后,如他所说,他真的走了。
☆26、因寂而寞 无关寂寞(十二)
在陆宸离开的第五天,她对路锡说了分手。她一直被罪恶困扰着,她觉得做路锡女朋友,只是为了气陆宸。他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知道陆宸可能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因为他从没骗过她。出乎意料的,路锡点头答应了。
之后,学校里疯传校花莫冉交往了一个男生,有点帅气,却是很穷的社会青年,他的名字叫路锡。
一年里,他们谁也没有主动跟对方讲过话,就和当初陆宸一样。只有莫冉,跟她明争暗斗着。而她,没有了另一个人的保护,也没有与她一起同仇敌忾的人,总是会让莫冉踩在脚底下。
“沫沫,我想问你件事。”路锡拦着她,在没有人的小道上,他说,“你是不是一直利用我,来气陆宸?”
季沫点点头,又摇摇头。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或者说她想要什么。她想气陆宸,但是她没想过利用路锡。她是这么想的,可结局看起来并不是这样,她利用了路锡,然后甩掉了他。最后她说:“没有,只是我并不爱你。”
“你爱的是陆宸?”路锡逼近她。
“不,我不知道爱是什么样的感觉。”她想到了那天林子穿着很干净的白衬衫,一个女生开心地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
她一直在怀疑,那是不是就是所谓爱情,是可以见到一个人,很高兴地想去拥住他。
所以,谁会在不知道爱是什么,而去爱一个人呢?
……
莫冉找到季沫,告诉她让她去一个地方,她们来一次谈话,之后莫冉就再也不找她麻烦了。
季沫去了。那是在一座高楼,还未建好,没有人居住,下面是空地。季沫不敢去边上,她有恐高症。莫冉来了,她坐到季沫身边,很久没有讲话。
“陆宸告诉我,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找哥哥,他爸爸的另一个儿子,同父异母。”莫冉莫名其妙地开始说一些季沫听不懂的话,“那个人就是路锡,他的原名叫陆锡。陆宸上高中的时候,他们确定了路锡就是那个孩子,但是路锡拒绝了,还和他们打了一架。”
“这就是陆宸离开的原因?”她想到陆宸离开前一天,路锡身上的伤。
“对,是他父亲放弃了路锡,虽然找了那么多年。”
路锡没有告诉她,陆宸也没有。她竟是从莫冉的嘴里知道了一切,终于知道,她给路锡带来的伤害有多大,虽然她心里一直在呐喊不是她的错。她没想过要给谁带来伤害,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就已经酝酿好了结局。
莫冉起身,并拉起了季沫。她哭了,她说她真的很爱路锡,爱到可以为了他去死……
季沫整个人就像踩在云层里一样,软绵绵的。耳边是莫冉的喊声
和风吹过的声音,脑子一片混乱,已经分不清莫冉说爱的是陆宸还是路锡。她趴在边上喘不过气来,一点也使不上劲,她知道莫冉想把她推下去。
就在莫冉将要推她下去的时候,另一个更大力气的手抓住了她,因为惯性作用,那个人掉到了高楼下。
那一瞬间,季沫脑子里没有想到陆宸,也不是路锡。而是林子穿戴整齐地与一个女子高兴地穿过水泥地,女子挽着她,像在步入结婚教堂……
路锡以英雄的名义牺牲,是为了救一名高中女生。季沫听到了所有人骂她的声音,因为是她,才害死了路锡,莫冉的男朋友。
她是罪人!
季沫坐在天台喝酒,是路锡死的地方。她忘记了她有恐高症,和天台的边缘就差一步之遥。她看着下面的人,知道了居高临下是这种感觉。
忽然,她有一种念头,从这里掉下去会怎么样。她想到了蒋丽云从高处落下,掉在她面前。当时蒋丽云整个身体就跟被炸弹炸掉一样,血肉模糊,红色的血全部打到她身上。而她,只看到蒋丽云脑后一团黑发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