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两位小姐没事犯闲气,倒也挺有趣,褚莲微笑道:今年是和往年不太一样,人这么多,我愈发不想出来了!穆先生是不是嫌的银子多?每年都大举排场!虽是微微抱怨的语气,却难掩甜蜜。穆枫对她的好,早已成为穆府一众私底下流传的羡慕对象。
嫂子不要管那些黑面神!穆榕摆了摆手,绕过杵在那里的一条竖着的黑石头,反正,联邦政府的职业警戒,听不懂中文。
小丫头机灵的很。
午后犯懒,她有意要回去睡个午觉,穆榕和穆林也不跟她客气,干脆一起躲进她那个环境清雅的小院子避暑气。
三人一路同行,路上唠嗑,又不免埋怨起夏芊衍的小丫头做事太不好,连话都会传错,没见老夫人要找她们,害她们去了也白跑一趟,这个时候,老夫人已经歇了午觉,她们到时,只能陪着同屋的嬷嬷婶婶聊一会天,上了年纪的人本来就话唠,和她们年轻人话题又不一样,说不到一块儿去。才陪了一会儿,榕儿便暗里做鬼脸,想开溜。褚莲和穆林背着嬷嬷婶婶偷笑,扛不住穆榕软缠硬磨,也很快寻了个借口退了出来。
是你?穆枫皱眉。
他眉目硬朗,本身就生的冰冰冷冷,这一蹙眉,更是让人不寒而栗。夏芊衍一惊,眼泪差点掉下来。
为什么穿太太的衣服?……在这里?他的声音微微带着些沙哑,粗重的很,不怒自威。
夏芊衍突然转身,回正了姿势,胸前半敞,雪白的胸脯若隐若现。
穆枫昂起头,目光飘忽远方:穿好。
冰冷的两个字,终于把她的眼泪逼了下来。她的睫毛很长很翘,蓄着半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远看秀比青山,近看……真是楚楚可怜。
夏芊衍一闭眼,泪珠滚了下来。此前心理工作做的再完备,只要一想到眼下出现的场景,她整日整夜都睡不着,害怕面对穆枫盛怒的这一刻,却意外地,有些期待……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
当下已经逼到了眼前,她反倒不那么害怕了。就像哥哥说的那样,置之死地而后生,哥哥信誓旦旦地告诉她,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会把赤/裸的美人推出怀抱。
她一咬牙,心一横,突然伸手狠狠地抱紧穆枫。突如其来的动作,太过紧张的喘息,使她控制不好力度,整个身子都扑进了他怀里,胸前的衣服,也因为着力不均,被扯下大半。她几乎是赤/裸地,贴合着他的温度。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的香味,也许是某次饭局留下的印记,他的座上宾永远都是声明在外的大佬党首,她贴紧穆枫的胸膛,他的心脏生机勃勃地跳动,滚烫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流,那种烟草的淡淡清香,熏的她全身发抖,那分明是,男人权力的味道。
第一次,用生命下了赌注。她赌自己不死,赌家族俱荣。
她的心跳,都要融化了。
褚莲站在门口,轻轻咽息,那只带着玉镯的手撑着门框,她看了一眼,然后静默地返身。
穆榕和穆林堵在门口,不许她走,榕儿的嗓子像幽谷里的黄鹂,在窒闷的空气中炸开:她凭什么——她凭什么?!
凭你九哥的宠爱,就够了,她咽下了眼泪,伸手要去扶穆榕,榕儿,你要记住,男人的话,不要相信啊。
不要相信啊——
很长的叹息。她的口气,完全就是身为长嫂在用自己的经验告诫家族里最受宠爱的小妹妹,那样细致温柔的叫人心疼。
阿季——很沙哑的声音,穆枫一把推开怀中温柔似水,急促地出声挽留。夏芊衍一时没把握住,差点被推倒在地。
她指骨漂亮,那只玉镯套在腕上,盈盈翠翠,更衬得她肌骨莹润,饱满美丽。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框:穆先生,打扰了。
说罢转身便走。回头的瞬间,眼底憔悴不堪,蓄着汪汪泪水,似乎只要一眨眼一闭眼的微小动作,就能落下满盘玉珠。
阿季——阿季!!他真是急了,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无法把握的忧心。褚莲眼底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绝望,他甚或能够感觉到,这一次,他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他想要追上去,衣摆却被夏芊衍抓住,那个女人把这辈子全部的勇气都使在了这一刻,出言怆然:
穆先生,你要是走,今天……让芊衍怎么做人?让夏家把脸往哪儿搁?和穆氏比,夏家虽是小族,但到底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呀,先辈的规矩摆在那儿!今天是穆先生主动在先,何尝撂了事,要把我一个弱女子往风口浪尖上推?
她声线婉婉,好听的很,他们这一脉,都是故地江南迁徙的大族,她们这些女孩子,从小在异国长大,骨子里却是水捏似的江南女儿的性子,这样温温软软的声调,叫人听了,心生怜惜。
是穆先生主动在先……是穆先生主动在先……
盘旋再盘旋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再闭眼,仿佛梵音的节律,生生地刻在了脑子里,挥之不去。
再好的男孩子,也有负心薄幸的一天,何况是身居高位的穆先生。他的身边,从来就不缺女人。对穆枫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她向来是不肯看顾的,从穆家大门口,一顺溜排到加利福尼亚海港去,她想看也看不过来。可是,能让穆枫主动的女人,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回见。
心兀自疼痛。原来她比她自己想的薄弱。
她背过身去,纤腰盈盈可握,单手支着门沿,脚下却是一阵飘虚,这路,走的好艰难。
她听见穆枫沙哑的声音掠过窒闷的空气,从她耳边轻轻擦过:
阿季,你……你等等我。
这是穆枫第一次用这样哀求的语气跟她说话,也是三藩声名在外的小野狼第一次这样求人。
她回头,眼睛里带着的笑意,在盈盈泪光中融化:
幸好不是洋囡囡呀,亲上加亲,母亲应该不会反对。褚莲先贺穆先生,早得贵子。
穆枫的轮廓,变成瞳仁里虚浮的幻象,她闭眼,泪水悄然滑下。
她颤颤巍巍地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穆林在身后悄悄擦起了眼泪,榕儿心直口快,一贯的忿忿:
哥哥,你……你太欺负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17章 莲灯(9)
他近来如此小心,为的就是要瞒过褚莲一件事。
反正她年年过生日都不会出来见客,这次警戒布防严慎了许多,若然席上真要出什么乱子,褚莲那边是听不到任何风声的。风榭轩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烂摊子拾掇的干干净净。如果褚莲要记恨,他也可以哄着,三言两语就瞒了过去。
可是眼下,居然出了篓子,穆枫万万没有想到,他今朝被外戚算计了去,挑拨他和褚莲之间的关系,那位少奶奶脾气倔,又恨他从来心狠手辣,如果穆氏在席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单凭他和褚莲此时冷着的关系,只怕百口莫辩。褚莲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他了。
因此他心中也颇为惶急,褚莲走时那样哀哀戚戚的眼神,真是灼痛了他的心。这位少奶奶,他自小捧着像心头的珠玉似的,不容任何人说一句。打小为了褚莲芝麻绿豆的事,就能发狂。连他母亲也知道儿子的性子,要不然也不会在他当年受伤之后,见他这样不快活,老夫人一力做主,排除万难,不顾四方非议,硬是把褚莲嫁了他。
如今却为了一个外戚女人,这样伤她。这样冷她的心。
穆枫心里喟叹,本身褚莲心力全在张家,能顾得上他一面两面的,已是不容易。这次半路杀出个夏芊衍,又是人赃俱获,不知那位大小姐又要冷他多久。
他眉峰微锁,心里直想着去跟褚莲解释,抽脚便要走。
不想夏芊衍力道还挺大,不肯撒手:穆先生,你要是这样走了,把芊衍一个人撂在这里,我……我怎么……怎么……
你不要以为我不对女人动手,就敢得寸进尺,他说这话时,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目光冷硬,叫人看一眼便心生寒意,漂亮的轮廓,漂亮的眉骨,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漂亮的男人,眼睛里生来带着野狼的戾锐,他反手推开夏芊衍,冷笑道,夏京传胆大包天,竟然敢算计到我头上?!
她一惊,这回是真的怕了。原来穆枫不仅不糊涂,反是精明的很,一眼就看穿了夏家这些伎俩。夏芊衍最怕的就是自己做事不利落,连累了哥哥,连累了整个家族。若然是这样,她的牺牲不仅没有给家族带来荣耀,反而惹起祸事,那她活着,连自己也嫌带是牵累。倒不如死了算。
这样想着,眼泪簌簌落下。
穆枫冷冷看了一眼,心中虽仍是不齿夏家的作风,却也只淡淡说一句:把衣服穿好。随了又补一句:男人的战场,我最见不得女人搀和。夏京传的事,我再算。
她吓的腿都哆嗦,头脑完全没了思绪,只能机械地照穆枫的吩咐,慢慢挽起腰带,把衣襟小扣搭好,从始至终,手都在不停地抖。
他抽身要走。不知哪来的勇气,夏芊衍从身后环住他,声音细弱如蚊蝇:不关哥哥的事,是我……是我自己不好,我对穆先生……仰慕……仰慕已久……
穆枫挣开她的手,细嫩的胳膊不知何时蹭了几道红印子,他看都没看:我的女人,从外面长廊排到加利福尼亚海港,就算轮,也轮不到你。
不知为什么,他竟然用了褚莲的比喻:穆先生的女人……从这里排到加利福尼亚海港啊。
她说出这话时,脸红的像娇羞的水莲花,语气里有娇嗔与赌气的意思,他却爱听,偏爱褚莲这样不轻不重地使小性子……
夏芊衍仍然不依不饶,恐怕是穆枫对待女眷的态度让她知道,今天即便再过分,穆先生也不会把事情闹的人尽皆知,不是他不敢,实在是要顾着老夫人那边的颜面,况且,褚莲的心思也需要寻思,最好的方法,就是赶紧把这件事压过去,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眼底怒意重重,终于回过身,抬起夏芊衍的下巴,目光冰冷,带着一丝轻蔑与不屑:我从来不知道,夏家堕落到这样的地步。他手头微微用力,掐的夏芊衍生疼,眼泪差点掉下来,然后,她听见穆枫不轻不重的声音掠过耳边:我看不到一点……你门楣的教养。
他在羞辱她。用冰冷的目光和最轻蔑的动作告诉她,她今天所做的事情,完全有辱夏家门楣。真正的好女孩,不可能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主动袒露身体。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肩膀起伏颤动,她把衣服向上提了提,裹紧,再裹紧。
穆先生,芊衍是真的仰慕你。
很轻的话,像柳絮一样飘落。
穆先生对太太这样好,太太却未必领情。
谁跟你嚼的这些舌根子?他盛怒:敢在人后说阿季的是非,又是那些闲是闲非的婶婶姨亲?
穆先生也在怕。她答非所问。
似是而非的话反倒是引起了穆枫的兴趣:怕?我怕什么?
穆先生虽狠,却也有触不得的雷池,她笑笑,终于凛然承受穆枫的怒意,你怕陈年旧事捅出来,你怕太太认为所托非人,你更怕,今年的宴席上,会有贵客,不请自来。
他的眼神从夏芊衍身上扫过一遍,寒气凝固在眼底,瞳仁里的笑意却如四月的桃花盛放,妖妖娆娆地开出一树聘婷:
我到底是太低估了你,还是太低估了夏京传?
你哥想学杨国忠?他顿了一顿,嘴角轻轻勾起,弧度漂亮:氏家虽迁徙几代,但对子弟国文要求一贯严格,风字一辈自幼熟读经史子集……你要不要回去温习一下,杨国忠是什么下场?
小野狼,穆氏。
她从穆枫的眼底,看到了高加索孤狼的悍勇。
他身上有让人迷恋向往的刻骨骄傲。
就像淡淡缭绕的烟草香味,那是男人权力的味道与魅力。
他衣服都来不及换,站在褚莲小院的门口,很焦躁地等进去里面通报的小丫头出来传话。
这是今天来见她的第三次,都被她挡在门口。
穆先生撂了一肩的担子,巴巴地守在这里,前两次被拒之门外后,他随便找了个榆荫角落,在院子里逛了一会儿,很快又回来差人去通报。今天的意思,看来不见到褚莲是不会罢休的。
褚莲身边那个穗穗很快又退了出来,穆枫见状也不问她话,随她的步子就要往里闯。
穆……穆先生……小穗平时八面玲珑,这回揽上眼前这事,也不知道小两口又为什么闹别扭,话也不敢乱说。
太太呢?他边说边往屋里走,一点也没有要退的意思。
小穗唯唯拦着:穆先生,太太睡了,在……在歇午觉。
午觉?该吃晚饭了吧?她倒睡下了……
小穗原本就因这不太高明的谎话心虚,被穆枫眼神一扫,顿时脸上火辣辣的,低下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脚板面,小声嘀咕重复着一句话:反正太太说了不见穆先生,穆先生不要叫我们为难……
太太还说什么呢?他一怔,突然抽回了脚。
也说不清楚什么,回来就哭的跟什么似的,我劝穆先生还是不要这回进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好?小穗努了努嘴,终于敢直视穆枫。这话还有那半截意思她没明说:太太和您那犟性子一样,这个紧要关头两人要是碰了面,没撂两句话又要吵起来,对谁也不好。
穆枫沉默了一会儿,大抵也在琢磨她话里的意思,在厅里踱了一会儿步,背身走了出去。
才走到门口,又回头:太太这边有什么事,马上告诉我。
穆先生眉头深锁,心情不好的时候,真是连手下人都累及,个个严肃地站在一边,心似擂鼓,手底都攥着一把汗。
穆先生……要不要叫人……?穆昭行壮着胆子问了一声。
他弹了弹手指:去,把夏京传找来。
穆昭行刚走到一半,又半路折回来,脚步晃虚,差点跌进门。穆枫见他那慌张的样子,不由好笑:怎么,一个夏京传你都对付不了?他给你摆什么道啦?
老……老夫人那边……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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