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素泠也不是好惹的,要是换做一般的女孩子,早就被穆枫这话弄的无所适从,又羞又躁。但她不一样。
她走前一步,腰肢盈盈一握,在厅堂里灯光的照射下,就像风中摇摇曳曳的一枝白莲。
穆先生,你放纳塔莎走,好歹我们救了你女儿。
她开始讨价还价。
但她确有资本。这并不让穆枫生厌。阮素泠说的很对,如果今晚不是她和那位俄罗斯美人的一场好戏,妍妍可能真的会出大事。
穆枫挑眉:
这就是你从水牢里把那位纳塔莎救出来之后没有马上离开的原因?
是这样。她点头,轻轻笑道:这里可是加州圣弗朗西斯科呀,穆先生的地盘,我们能够逃到哪里去?还没出加州,就被邀功的西西里佬送回来,我们不笨,穆先生,还不如让你欠一个人情,不用你还利息,只要有你首肯,我和纳塔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海关,美国佬不会找我们麻烦。
你说的也有道理,穆枫笑笑,把过手里茶盏,说道,但是阮小姐,你最后一句话让我很不舒服。
阮素泠细想自己说错了什么:哪里得罪你了?其实是那句我和纳塔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海关出了问题,穆枫大度,损失一个俄罗斯暗谍不算什么,但还没有蠢到要放阮素泠走。
你也要走?他狡猾地笑:那我四哥怎么办?我凭什么蠢到咬破指头给你画个通关文牒?
阮素泠愣在那里。
穆枫又说话了:今天你和四哥的事,就在这儿交代清楚。
穆先生在喝茶。再也不管他们。自顾自地躲在角落里翻最新一期的英文报纸。但是室内的镁光灯却没有离开他,外围记者很懂得捕捉精彩瞬间。今晚实在是太精彩了——穆家大族上下几百口人,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那几位公子哥儿稍微惹一点事,都能被编辑成可圈可点的八卦新闻。
那孩子真的是四哥的?
他冷不丁又问了一句。
童童,过来。
阮素泠叹了口气,招手示意戏台上的小孩子站到她那边去。纳塔莎搂过小男孩,把他抱到阮素泠身边。
大荧幕上映着那个小男孩的脸,穆枫抬头,这才看清了戏台上扮演赵氏孤儿的小孩子,软软的就像个小包子,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睫毛很长,一眨眼,上面还抖动着微弱的碎光,就像振翅的蝴蝶,扑扑簌簌地抖落荧粉。
大厅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母子身上,小男孩却一点都不怯生,瞳仁里无惊无惧,就像一汪平波无澜的湖水。
穆枫吃不准阮素泠打的是什么主意,如果是有任务在身,她大可不必把孩子也带进穆府,毕竟最近穆府麻烦缠身,走消息的都知道今年的宴会不比往年,肯定有很多意外的惊喜,让穆枫都应对不暇。
把孩子带在身边,如果临时有什么突发状况,她想走都走不了。
又或者,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走。
穆风展眼神无波,抬起手轻轻扣着下巴,一枚玉扳指锃亮发光,锁着细碎的灯影,在眼睑处滑过。
他才是今晚的主角,那个孩子的生父。
大荧幕上映着他的脸,轮廓分明,下巴上滋着青青的胡渣,很深邃的眼睛,仿佛只要盯着看一会儿,就能陷入这汪浅浅的清水潭。论神韵与气度,他的确和现任穆先生有点像,面貌英俊,身材伟岸,发起狠来,只要一个不轻不重的眼神,就能吓的人发颤。笑的时候,一口白牙,好像点染了阳光;不笑的时候,只要在那儿一立,威严不可犯。
他转过头去,很快就有人伏下/身子,等他吩咐。
把那个孩子带过来。
他声音很轻,很平静,似乎没有任何情感起伏,让人捉摸不透此刻穆四少心里在想些什么。
小孩子伏在母亲身边,大大的眼睛看着要来接他的人,随即又抬头看看阮素泠,眼神依然是平静的,不怯生,却也不愿亲近陌生人。
阮素泠轻笑:你要不要去?很温柔的声音,在征询男孩子的意见。
但他摇了摇头。
阮素泠笑了笑,蹲下来,摸摸小孩子的头:你爸爸要见你,去不去?
小孩子看了看她,没有做出下一步动作。
阮素泠一把将四岁的儿子抱起来,向穆风展走去。她生的太美,那张精致的面孔在大荧幕上投放,挺高的鼻梁,杏仁大眼里,点闪着光亮,皮肤很白很好,细腻的像质地细致的瓷,一笑,漂亮的酒窝里盛着温温婉婉的风情,睫毛又长又翘,和那个小孩子一模一样,细碎的亮光点染,眨一下眼,光影掠动,翩翩如同蝴蝶的翅膀。
叫什么名字?他在问阮素泠。
很久之后再相遇,竟然是这样平静的询问。穆风展不会怀疑,只要她说是他的儿子,那就一定是。
最坚定的信任建立在她的一次又一次背叛之上。其实他什么也不能做,唯一可以做的,大概就是毫无保留地相信她。尽管这样的信任曾经被阮素泠弃如敝屣,她利用他的信任,一次又一次地对他捅刀子,把他伤的鲜血淋漓。
姓穆的人通常不会有太多感情,在认识阮素泠之前,他也是天煞的冷面瘟神,就像今天的穆枫。谁知在那样的际遇下,他也会遇见毕生的克星。阮素泠之于他,就如同褚莲之于穆枫,遇上,是一生的劫。
童童。阮素泠低头,看了怀里儿子一眼,乖乖答道:小名,叫他童童,一直叫了这么多年。——名字……还没取呢。她一抿唇,眼底秋波流转,风情无限。
穆唯童?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贴着唇,声音很低很浅:风字辈再往下,从‘唯’字……
好。她软软地应着,那样厉害的一个女人,此时竟无半点凌厉,温顺的就像一只小猫。
但很显然,连穆风展都琢磨不透阮素泠带着孩子来穆家的目的:你把孩子带过来,要做什么?他想了一下,在还没有得到阮素泠回复之前,又说道:另外,我很感激你今天救了我侄女。
不用客气。她笑笑:我也是为我自己——梓棠最怕欠别人人情,我这样做,有什么需要的话,开任何条件他都会答应。
你有什么条件?
他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个唯字辈,在我的某个文里面有提到过,唯字辈的另一个小孩儿已经粗现了……
算是伏笔……
大家不用刻意去找,到时候我都会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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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章 剪烛(7)
我要的不多;阮素泠低头叹息,这次来;就是想把我朋友带走,你知道;我朋友不多;从小到大,都是孤苦伶仃。纳塔莎是和我在乌克兰一起长大的;我知道她撂在穆枫手里一定没好下场;千难万难,我还是来了。
穆风展点头:救妍妍你那位俄罗斯朋友也算有功,梓棠还这个人情也是应该的。
还有一件事——她顿了一下;又说道:我想把儿子还给你……她的声音温柔的好似三月拂柳:你养他,把童童养大,我就心安了。
穆风展抬头看她,终于笑道:说的好像你明天要去白宫暗杀……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咽了下去。标准的穆氏幽默,和穆枫一样,呛人不瞎,让人又好气又好笑,回嘴都回不到点上。
穆枫似乎很满意,更确切地说,他对阮素泠今天的表现很满意,这一出温情的戏码,宴席上的所有客人尽览眼中。他笑笑,似乎终于决定给那小两口一点隐私,他抬手,熟练地摁下控键,啪的一声,屏幕抖动了两下,随即黯淡。
好奇的人们终于把视线从大屏幕上收回。但真正的消息走透绝不取决于这些明面上的东西,不管怎样,明天各家报纸都会发刊,刊登穆家四少爷的桃色新闻,像好莱坞明星永远不绝的热闹一样,被加利福尼亚州,甚至全美洲的市民谈论。
但这正是穆枫所希望的。
他平时憎恶媒体曝露隐私,他和褚莲的走动绝对不希望见报,在穆风展的事情上,他却持完全相反的态度。那个女人太可恶,不给点舆论压力,穆梓源实在吃不住她。只要全美洲的市民都记住她的脸,都知道她和穆风展有掰扯不清的关系,那么,不管这个女人以后逃到天涯亦或海角,全世界都会把她和穆家四少爷联系在一起。
她这一生,都逃不掉穆家的标签。
穆先生起身,嘴边不掩狡猾的微笑。白斯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戏看够了?以后再请我喝酒,麻烦早点通知一声,老子扛把冲锋枪过来!
穆枫大笑:你嫌不够乱?
不是我唯恐天下不乱——白斯年无奈:实在是你这里……太热闹,稍不留神,喝酒就能把命给玩完!
你怕啦?
怕?我爹没教过我这个字怎么写,白斯年唇角勾起,一脸痞相,下回我犯点事儿,把国际刑警引来,让他们狗咬狗你看成不成?
扯淡!穆枫揽过白斯年的肩膀,笑道:当我这儿菜市场?还不够乱,白家还要掺一脚?!
两人勾肩搭背,准备撤离现场。
穆枫打了个哈欠,困意重重:晚点还有大戏你信不信?
你点了什么戏?白斯年话里有话,但很快把话题转到他们的休闲娱乐上:困了,我去睡一觉,11点叫我,在大厅里摆一局?他收枪,打上保险,把枪别在腰间,一连串的动作熟练又利索。
手痒?想抓牌九了?
白斯年笑笑,轻描淡写:在加州我名下有两家赌场,老了,没野心了,干脆牌桌上送给自家兄弟得了,你开心我也开心。
穆枫勾起白斯年的脖子,两人一起走出大厅:你看上我什么东西了?怎么突然想要赌桌上谈交情?
巴隆围猎场敢不敢下注?我看那块草皮很好,躺在地上晒晒太阳,看看书,溜溜马……
你最近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穆枫揶揄他:怎么把退休以后七老八十的生活全算好了?
白斯年叹气。
他最近大概真是受刺激大发了。
但他不会跟穆枫讲,穆枫自小围着一个女人转,对褚家的小女儿言听计从,他们这帮哥们无聊时便拿来揶揄取笑,穆枫是情种,可他白某人不是。要是让穆家的小野狼知道白斯年害上了相思病,不被他笑掉大牙才怪。
只能闷声思念。
这帮大佬闲性的很,晚11点钟,宾客们上了晚茶,他们真的在大厅里摆起了赌局,名曰小赌怡情。
一张方桌在主席正侧,怎么看怎么撩眼,大佬们做事不需低调,见了牌九像见了亲爹妈,推牌手稳,这帮赌徒,此时眼睛发亮的程度不逊围猎场里挂枪射野鹿。
此时正是休闲娱乐的时候,身后各家小族的包间里都在嗑瓜子敲小牌,穆枫他们这边意兴正酣,牌九推下,来回几次便是半数楼市的进出。玩的好的,已经赢了门面赌场,走背运的,输的惨,真把手头那些空余的本钱投给了兄弟,为对方声色犬马事业友情资助一下。
这几位大佬也不在乎手头几个钱,牌九玩的开心是次要的,最紧要的是,难得凑在一起午夜豪赌,吹牛正上兴头,联络感情才是最开心的。这几年兄弟几个没聚在一起的各种见闻,此时都成了牌桌上的谈资。揶揄笑闹自然必不可少。
他们这桌热闹,家族里几个女孩子也凑了过来看他们赌钱,穆枫咬了一支烟,手上抽不得空,频频上牌九。烟却没点。
哥,你别在这儿抽烟,怪呛人的!穆榕在旁边捣乱,看那些牌九也看不懂,只知道今天她哥进账可能能买几间楼,小丫头不懂事,心思单纯,正念书还没出社会,知道欧洲大陆金融走向不明朗,她的几个留英师姐师兄个个担心毕业工作难寻,薪酬少养不活自己,此时看穆枫牌桌上纵横,心里喟叹,还是干黑社会来钱快啊!
穆枫还没说话,一旁白斯年一脸痞相地叼着烟,开她玩笑:小孩子这么爱管人?大人抽支烟还管?以后小心嫁不出去!白大哥不包介绍对象!
白斯年永远这么痞里痞气,当着穆枫的面,尽开他妹子玩笑。穆枫淡淡一笑,宠溺的像在哄小孩子:哥赢了钱给你买糖吃啊!一边玩儿去!他自然也不打算放过白斯年,冲白某人道:老白你客气点,别吓唬我妹妹,你手头有鲜货?都跟你一样扛把子打翻枪的粗人,一出口气死人!介绍给我妹妹,老子这关还过不了!
穆榕又好气又好笑,这两位先生聊天嘴里没好话,简直就像白粉佬接头对暗号。她脸上羞赧,赌气地推了穆枫一把:我叫嫂子来收拾你!
你叫她来也没用,今天你哥赢钱,气瞎的是白斯年!穆枫大笑,今天赌上兴头,穆榕把褚莲都搬出来了,他也毫无顾忌。
褚莲到底是来了。倒不是穆榕去叫的,她大概看席上还没散场,几位先生兴致都很高,便出来看看。今晚惊骇的很,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了,心里总还是惴惴,穆枫见她来了,有些惊讶,停下手中的活,伸手推出一张椅子,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褚莲坐下,马上有人递来点心,她接过,放在面前,却并不吃。
白斯年又开始唠唠:阿季,你来的正好,看你先生是怎样大杀四方的,兄弟情分他一点也不顾,一把抓下来,只进不出啊!白某人眯着眼笑,拿起桌边银壳dupont打火机,轻轻打了一下,淡蓝的火光映着他拇指一圈熏熏,火苗窜了起来,他把烟点燃,开始餍足地吞云吐雾。
褚莲气度温婉,和白斯年又是一早的熟人,自然不惧他,笑意迎过去:风邺,你和穆先生不一样,穆先生要养家的,你们兄弟赔点,有恩惠我心里自然记着,但你呀,孤家寡人一个,赔赚似乎不太会引起‘家庭矛盾’呀……
褚莲话说的快,没有思虑周全,不小心犯了忌口,话才说出,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心里暗暗生悔,但白斯年却好似不计较,笑着摇头:不是养家的问题,怕就怕穆先生赌桌上输一局,收工回窝了要受太太累,跪遥控器还是搓衣板?总有个说法。
坏就坏在她叫他风邺,白风